东亚病人

谢国忠

最近我在东亚各地兜了一圈儿，似乎到处都弥漫着一种紧张情绪。人们在担心欧元区债务危机，中国经济减速，还有与切身利益更直接相关的债务问题、摇摆不定的房价，以及通货膨胀。

比如在首尔，我就听到过印象最深的一句话：“江南区神话的破灭”。首尔人一直相信，汉江以南区域的房价会一直上升。在过去，政府也曾想尽办法控制该区域的房价上涨，但都徒劳无功。而最近，该地区房价却明显下跌，有人告诉我说，跌幅在20%至30%之间。首尔房价低迷的局面已经持续了两年之久，我觉得，这个最新进展是去除掉房价持续上涨的最后一根支柱。

首尔的房价，相当于家庭可支配年收入的12倍，按照国际标准衡量有些偏高。但是在东亚，已经算是便宜的了。香港的这一数字，现在可能已经超过了15倍。上海和北京至少在30倍以上。即便如此，12倍于可支配收入的房价还是无法持续，除非居民收入水平有很高的上升预期，或者预计人口会大幅增长。但韩国的生育率在降低，该国1990年代的生育率为1.6，而此后就下降到了1.4。在可预见的未来一段时期，韩国经济年增长率应在3%以下。一个成熟的经济体，人口又面临逐渐萎缩，房价很可能会下降到六倍于家庭可支配年收入的程度。首尔的房价，看来还有很大的下行空间。如果韩国通过输入移民改变人口趋势，局势倒是有可能扭转，但是这种可能性不大。

房价下行，总是会危及金融系统，在韩国也并不例外。对韩国有利的因素是，该国房屋贷款与总价的比率较低，约为45%。但是，如果房价下跌幅度很大，低贷款比例也并非完全无懈可击。韩国家庭负债率很高，现在已达到家庭可支配年收入的150%。这些债务的另外一大特色，就是其中有超过半数的债务没有资产抵押。自从1997至1998年的金融危机以来，韩国家庭负债数目就逐年递增。韩国大约十年前就出现了信用卡危机，但是并没有扭转过度借贷的发展势头。这一直让我百思不得其解。

此类现象是绝对的东亚特色，我怀疑，这跟收入差距逐渐加大，以及人们好面子的倾向有关。似乎低收入家庭才是家庭负债潮流的主要推动力量。1997至1998年那场危机以前，韩国是一个贫富较为平均的社会。而此后的经济发展改变了这一局面。当前，韩国收入最高20%的家庭，比最低20%的家庭收入水平高出五倍。维护脸面的愿望可能导致了债务的飙升。如果情况真的是这样，韩国就有可能再经历一轮经济危机。

新加坡的物价水平也让我非常震惊。酒店房价已经与曼哈顿相当，比七八年前上涨四倍。随便吃了一顿饭，就花掉我35美元，而且还没吃饱。当然，我的体验只是冰山一角。正如米尔顿·弗里德曼所说，通胀，归根结底是一种货币现象。近年来，新加坡在吸引外国资金方面成就非凡。好多我认识的中国商人，现在都持有新加坡护照。这里的赌场吸金效果也非常好，看看那人山人海的架势就知道。跟别处一样，这里的主要客户群体也是中国人。中国太大了，随便给点儿“渣”，就足以维持新加坡的生存。而现在，新加坡摄入的“中国渣”有点过量，通胀已经让土生土长的新加坡人怨声载道。

故事还远远不到揭示结局的时候。香港的房地产市场才刚刚出现一点松动的迹象。我也注意到，中国投资者正在弃用他们的存款账户。香港房地产界这一轮的销售故事，是十三亿大陆人将会竞价购买香港住房。这样的噱头，的确可以让当地投机购房者挺起腰杆，等着将来房价飞涨之后才出货。真正购买了香港房产的大陆人，看上去也非常依赖银行贷款。我听说的传闻，跟我在大陆主要城市看到的情形完全吻合：投机者会尽可能借贷，以便买入最大数量的房产。一旦市场下行，他们的麻烦就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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