奢华与贫穷共一色

郭莹

英国除了今年第三度主办奥运之外，还有女王伊丽莎白二世登基60周年钻禧以及去年的威廉王子大婚等喜事，全国显得喜气洋洋。但同样这两年，饱受欧债危机困扰的英国，贫穷差距剧增，系列盛事似乎与低下阶层无关，他们穷得连取暖都成问题。今日英国，正是“奢华共贫穷一色”。

二战后英国工党政府创立的福利社会体制，是英人给予全人类的卓越贡献之一。我定居英东北老工业城市纽卡斯尔（Newcastle Upon Tyne）郊外海滨，纽卡斯尔近年被英人评选为最具绿化的英国城市第一名，是全英最适合人类居住地区，这一传统工业重镇，还是全英领取福利救济金最多人数的地区。2010年5月，新联合政府上任却将三把火并成一把火，即消减、消减还是消减，以振兴经济为由，砍杀社会公共开支，一阵紧一阵的风声鹤唳下，英伦一片肃杀。

卖火柴小女孩的21世纪版

今年2月10日周五，《独立报》显然要给英人的周末添堵，头版显眼位置标题：英国六大燃料供应公司利润空前大丰收下，全英有550万个家庭挣扎于燃料贫困线下瑟缩发抖。报道指许多英人“鱼和熊掌不能兼得”，必须在“温”和“饱”之间取舍，每年冬季大约3000人死亡，都是活活冻死在自己家里，就因为没钱取暖，冻得引发呼吸道或心肺疾病死亡。英国家庭燃料贫困线的定义是，家庭气和电的总支出占整体收入一成以上。《独立报》进一步的数据显示：英国家庭平均气电账单过去6年里翻了一倍，从600英镑蹿至1200英镑。研究结果显示，如果家庭气电消费通胀到平均每年1500英镑，将会有3/4的家庭开始在燃料花费上节流；3/5的家庭取暖不足；1/3家庭则完全不取暖。媒体的催泪弹还有：白发苍苍老妇将毕生珍藏的书籍撕烂，一页页颤巍巍地投进壁炉，只为取暖。是卖火柴小女孩的21世纪版？

这则凄凉晚景不在阿富汗，不在非洲，活生生地在号称世界上最富裕的英国上演。

前不久“互联网母亲”（Netmums）网上访问了2000多名英国母亲后发现，英国多数人的收入2008年以来逐年递减，在通胀逼迫下，约20%的英国母亲必须每天省下自己一顿饭才可确保孩子们有的吃。相应的研究结果还有，约25%英国家庭常年依靠信用卡借贷度日，5%的家庭每个月底家无隔宿粮时需借合法的高利贷，更有1%揭不开锅的家庭不得不向地下钱庄借钱。约16%的家庭因经年累月生活费捉襟见肘，导致家庭成员患有抑郁症等生存压力造成的精神疾病。

英国工会联合会发表调查报告称，英国中低阶层30年来基本“冻薪”。底层工人以往30年里的实际薪酬涨幅只有27%，同一时期内，一成的高收入者的提薪幅度则高出4倍。对此，工会联合会秘书长说：“人们经常把收入紧缩归咎于经济衰退，但这种生存危机已经在英国存在几十年了。”调查显示，过去30年中，英国高层主管与打工阶层之间的收入鸿沟一路飙升。历时一年的调查发现，英国富时百强公司（FTSE 100)总裁的平均收入过去30年中涨幅超过40倍，报告列举巴克莱银行前总裁瓦尔利的年薪400多万英镑，是巴克莱银行员工平均工资的169倍；而30年前，巴克莱银行总裁的工资是员工平均工资的13倍。报告说，上一次见识这样的贫富悬殊不平等社会现实，是19世纪的维多利亚时代。

政府砍福利民众惧求诊

我家附近一间中医诊所，两年来即使打8折促销，上门病人还是日渐稀落，我们的海滨小镇可是典型的中产居民区。一天下午3点前去探望中医女友，她抱怨今天还没有一个人推门。正说着，一位30岁左右的女士进来，女士患有肩周炎等各种痛症，但她诉苦只有15英镑，女中医表示那只能做15分钟半个疗程的治疗。这位病人原职政府医院前台，政府裁减医疗福利经费她被医院瘦身下岗。朋友的中医诊所简直成为英国民众苦难现实的见证，一剂中药区区6英镑，一半的病患面对针灸和汤药表示只能负担一项。这天，一位胳膊抬不起来的痛症汉子一进诊所就不停喊疼痛钻心，当他听到30英镑诊费，汉子一脸凝重，再没喊出一声痛，拔腿就走。

玛丽近80岁，腿疾严重，一直用西医激素遭了不少罪。她每周领取80英镑退休金，她算幸运能够腾出一间卧室来收租。玛丽本来还享有一项补贴金，但政府要将钱用在刀刃上，比如，天文数字的救济款投入濒临倒闭的银行业，轻重缓急之下，玛丽们于政府眼中成了“刀背”。老玛丽每次见我打招呼的寒暄是：“看中医太贵了，我想停喝中药。”其实中医女友除了给予玛丽两成的优惠折扣，还额外减免5英镑诊费，差不多就是义诊了。这两天玛丽的腿疾已有缓解，她的腰疾紧迫起来，于是中医决定暂停腿部治疗，全力救助她的腰。

一位Pizza外卖店东主因抑郁症就诊，他的店每天支付送餐司机的工资后，仅余32镑。我家附近的土耳其烤肉店店主抱怨：“你能想象吗？附近4英里内居然有82家烤肉和Pizza外卖店，这还没包括中餐外卖及咖啡馆，工作机会僧多粥少，大家都想开家外卖店讨一份生活，生意艰难，简直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千军万马过独木桥，岂止外卖店。报载，英国电信公司准备招聘150名学徒工，居然一下子引来数万名求职者，平均每一个学徒工的位置便有400多人竞争。

当铺兴旺胜过银行

萧条之下，唯当铺业一枝独秀。英国自去年起有近1400间新当铺闪亮登场，民众将其祖传的细软、手表甚至嫁妆送进当铺。全英典当业联合会发言人说：“人们不信任甚至惧怕银行，而我们更加友善。”

我们小镇上的商业街，店铺倒闭如多米诺骨牌效应，一觉醒来，小街上数家慈善店、地产经纪、当铺如5月的蘑菇花遍地绽放，甚至常规意义上的二手货慈善店都不够爽，一家慈善店以全店货品一英镑独傲市面，店内人头涌涌。

英国人今年初纪念维多利亚时代小说家狄更斯诞生200周年，但没想到狄更斯《块肉余生记》等名著的文学乡愁，会见证今日重演维多利亚时代的贫富悬殊与残酷。

（编辑/唐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