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荐枕席的巫文化阐释

张潇奕 蒋玉斌

摘要：通过分析《高唐赋》中的神女自荐枕席，指出神女自荐枕席含有生殖崇拜意识的延续与交感巫术的表现等文化信息与涵义。结合历史背景历史事件，指出此描写服务于政治意图。

关键词：自荐枕席；巫山神女；生殖崇拜与交感巫术；政治意图

一、自荐枕席定义

自荐枕席，自荐即自己推荐自己，枕席指性交行为，自荐枕席的字面意思就是自主自愿与他人发生性行为，一般而言，自荐枕席的主体为女性。自荐枕席的滥觞多被认为是战国宋玉的《高唐赋》，“昔者楚襄王与宋玉游於云梦之台，望高唐之观。玉曰：‘昔者先王尝游高唐，怠而昼寝，梦见一妇人曰：‘妾巫山之女也，为高唐之客。闻君游高唐，原荐枕席。王因幸之。去而辞曰：‘妾在巫山之阳，高丘之阻，旦为朝云，暮为行雨。朝朝暮暮，阳台之下。”

其中的“巫山之女”便是典型的自荐枕席主体形象，“愿荐枕席”是她自己的意愿，并且她向“先王”表达了这种意愿。不管这种自荐枕席的行为之前，“巫山之女”是因为什么原因，或这种行为之后“先王”是否同意，自荐枕席的行为已经完成了。就是因为这一行为在《高唐赋》中的“巫山之女”身上得到了完成，所以才成为后世各种文体中的各种“自荐枕席”情节的原型。

二、神女原型分析

对于宋玉《高唐赋》中的“神女”形象，历来有多种解释。有的观点认为神女自荐枕席是自由大胆的追求自己的爱情，有的观点认为这是对原始初民感情行为的反映，有的观点认为这是楚地巫风盛行的表现，有的观点认为这是先民的生殖崇拜与祭祀仪式的延续，有的观点认为是反映了楚人征服巫山的历史变迁。

（一）原始性意识的延续与遗留

神女自荐枕席的故事给宋玉的《高唐赋》增加了浪漫色彩，引人遐想，但楚王与神女的感情一定不会是《高唐赋》的中心与主题。虽然楚王与神女的结合并不以生殖繁衍及婚姻为目的，从表面上看似乎已经超越了生殖崇拜意识的延续，是非功利性的结合。但是从《高唐赋》的文本本身来看，并没有交代神女自荐枕席的具体原因，只是简单的说“闻君游高唐，原荐枕席”。我们可以理解为她对楚王有了感情，于是以情欲来主动追求，但是文本并没有具体文字来支持这个原因。

原始时代的两性关系与婚姻行为带有很大的自由性与随意性，虽然随着社会的发展，两性关系与婚姻行为被人类有意识的进行规范，对其进行了解释与规定，但原始时代的习惯并没有完全的从人类社会中消失，而是对后世有所影响，并有所延续。恩格斯指出：“旧时性交关系的相对自由，绝没有随着对偶婚制或者甚至个体婚制的胜利而消失。”

儒家经典《周礼》中记载着：“中春之月，令会男女。于是时也，奔者不禁。”在中国文学史上第一部诗歌总集《诗经》中，有许多相对于后世自由得多的两性交往情节。例如《郑风.溱洧》：“溱与洧，方涣涣兮。士与女，方秉蕳兮。女曰观乎？士曰既且。且往观乎？洧之外，洵吁且乐。维士与女，伊其相谑，赠之以勺药。

溱与洧，浏其清矣。士与女，殷其盈矣。女曰观乎？士曰既且。且往观乎？洧之外，洵吁且乐。维士与女，伊其将谑，赠之以勺药。”

这都可见古时两性交往的自由。在此认识基础上来看，古时两性交往有比较大的自由性与任意性，而宋玉《高唐赋》中神女的自荐枕席就是这样两性自由交往的延续表现。

（二）巫术观念的体现

再来看故事发生的背景，故事发生在楚襄王的先王，高唐。据“巫山之女”自述，高唐在巫山之阳。而巫山在宋玉的《高唐赋》中，被认为是“高矣显矣，临望远矣！广矣普矣，万物祖矣！上属於天，下见於渊，珍怪奇伟，不可称论”。宋玉又说，若是楚襄王“将欲往见，必先斋戒，差时择日。简舆玄服，建云旆，蜺为旌，翠为盖。风起雨止，千里而逝。盖发蒙，往自会。”从这可见巫山在宋玉看来，在楚人心目中有着十分重要而且神圣的地位。这里对巫山的描写，与神女的形象相照应，渲染出神女所在的氛围。但这篇赋叫《高唐赋》而不是《神女赋》，或许应该这么理解，神女的出现是为了渲染巫山的神秘与神圣。神女在辞去的时说她：“旦为朝云，暮为行雨。朝朝暮暮，阳台之下。”十分神通的化云行雨。中国古代以农为本，而在科技水平远不如今的古代，气候与等对农业发展十分必要，雨就是必不可少的自然条件。而后一大段洋洋洒洒描写高唐的文字，最后又表明了楚王“进纯牺，祷璇室。醮诸神，礼太一。传祝已具，言辞已毕”这样的行为，可见巫山在楚地楚人的观念中是神圣的祭祀圣地。

在这样神女与圣地相互映衬渲染的背景下，神女的自荐枕席就不会是单纯的一个爱情故事叙述。弗雷泽认为交感巫术是巫术的原理，“第一是‘同类相生或果必同因；第二是‘物体一经互相接触，在中断实体接触后还会继续远距离的互相作用。”弗雷泽还认为：“在古代社会里，国王总是负有使天降雨水，大地丰产的职责。”原始民族“仍然有意识地采用两性交媾的手段来确保大地丰产”。楚地好巫，根据这个观念，楚王与行云雨的神女交合，就可能象征着通过繁衍后代的行为来希望大地丰产、风调雨顺。那么神女与楚王的交合就是一种仪式，作为象征的仪式，自然不以生殖繁衍和婚姻为目的，但仍然是功利性的。

（三）取悦与神化君王

在古代，尤其是原始社会，生殖是神秘的，生命的奥秘还是不明晰的，人口对于生产力低下的古代是极其重要的，所以有了生殖崇拜。在中国古时，梦被认为是能预示将来，能与神鬼交接的方式。宋玉在《高唐赋》中将同样具有神秘性的二者合二为一，就更增加了其玄幻性、神秘性。在好巫、信鬼神的楚地，君王能在梦中与神女交接，而且还是神女自荐枕席，这无疑给君王也笼罩上一层神秘的、神圣的光辉。这对君王的统治与威信是有帮助的。

楚襄王时期是楚国开始衰败的时期，也是战国末年，秦国吞并六国的时期。楚襄王二十一年大概，也就是公元前278年，秦军将领白起攻占了楚国巫黔诸郡，于是楚王迁都，随后又在长江流域招兵买马，集合约十万大军收复了失地，但大势已去，已不能和秦国抗衡。由于楚国臣服于秦，但这个楚襄王联合齐国想雪耻伐秦，导致秦王勃然大怒才想进军长江流域取巫黔诸郡。由此可见，巫山神女的故乡在那个时期不是一个太平的地方。

古时人民很迷信，尤其对自己不了解的事物抱有很崇高的敬畏心理。而宋玉《高唐赋》中楚王与神女的交合体现了神灵的眷顾，有一点宗教信仰的意味。就是古时人们对神的这种迷信，使神化君王的故事让君王在政治上体现了一种积极的态势。巫山神女楚王结合，说明楚王必定是名正言顺的巫山周围诸郡的拥有者，不可置疑。在当时的历史时期这篇文章，巫山神女的自荐枕席，使楚襄王对长江流域的保卫战是一种精神上的激励。对维持当地的正常秩序也起到一定的作用，使人民继续拥护自己。这样的例子很多，比如陈胜吴广的起义，点篝火学狐鸣，又往鱼肚子里放纸条，表明一切都顺从天意。山海经里蚩尤请来风雨两位大神，皇帝请来九天玄女助阵。这就是一种心理暗示。这里的自荐枕席，不仅仅隐含文学原型意象或者蕴含生殖崇拜意识延续与巫术交感表现，也反映了某些政治意义。从历史角度，结合《高唐赋》创作的时代背景，赋中“思万方，忧国害。开贤圣，辅不逮”或多或少体现了这样的历史信息。

综上所述，我认为宋玉《高唐赋》中神女自荐枕席不仅有生殖崇拜意识延续与交感巫术表现的意蕴，更具有神化君王的政治功利性的意义。

参考文献：

[1]汤炳正等注.楚辞今注[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6.

[2]周满江著.诗经[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0.

[3]弗雷泽.金枝[M].北京：大众文艺出版社,1996.

[4]叶舒宪.原型与跨文化阐释[M].广州：暨南大学出版社,2002.

（作者简介：张潇奕，西华师范大学文学院在读研究生，研究方向：中国古代文学；蒋玉斌，西华师范大学文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