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危机时代的传播话语

2012-04-29 00:44张桂兰
新闻爱好者 2012年2期

张桂兰

【摘要】传播话语在公共事件管理中处于非常重要的位置。在一些涉及公共利益事件的报道中,我们的传播话语仍是“宣传”的语言体系。宣传话语在危机时代不利于权利的表达和问题的解决。媒介需要构建公共话语。

【关键词】危机时代;传播话语;公共话语

危机时代的公共事件属于公共生活领域,危机的控制和解决离不开政府、社会组织和公众的共同参与。传媒的大众化特征,使它成为政府、组织和公众之间最佳的沟通工具。在传播的诸多要素中,传播话语直接影响着事实和价值的传播效果。从短期效应来说,公众认可的传播话语会使沟通更顺畅,决定着事件积极结果的出现;不当的传播语言,会在已经产生矛盾的各方又砌入一堵厚墙,使得彼此越行越远。从长远目光看,媒介所使用的语言样态、表述方式不仅会影响公众对信息的理解和接受,还左右着他们的观念意识、价值取向,以至对整个社会的诉求。所以,传播话语在公共事件管理中处于非常重要的位置。这也决定了对话语表达研究的重要性和必要性。

制约信息有效传播的话语方式

1980年以来,大陆媒介逐步走向市场,“受者中心”论、“新闻是人学”的观念得到各阶层的普遍认同。对人的尊重和关怀,使得媒介的理念、编辑的视角、文本的风格等方面发生了相应的变化。但是,如果分析一些重大社会事件和涉及公共利益事件的报道,我们的传播话语还是在延续昔日的“宣传”语言体系。

封闭的新闻通稿话语。近年来,发生重大突发事件时,一些地方政府和机关单位通常召开新闻发布会,发布新闻通稿。这是在探寻与公众、媒体对话的新机制,以此得到社会与公众的理解与认同。面对危机,主动俯下身段进行沟通的做法,是对公众知情权的一定尊重,也说明了管理主体意识到危机公关的重要性。从实际效果上看,有的危机管理主体没有很好地利用这一“第一时间”的主动权。因为一些地方的新闻通稿有负众望,没有担负起沟通和澄清事情真相的作用。具体表现为:

细节的匮乏。通稿的内容构成大体分为三个方面:简略交代事件发生,事件的原因,已经稳定的局面。“先报原因”,简略甚至忽略“事实细节”的通稿,显然违背了人们认识事物的规律:事实含糊、模糊,原因怎能明了?似曾相识的通稿内容,会引发公众对信息的质疑:事件的真相是什么?缺少细节,却已有定论,事情是否“另有隐情”?这些推测和质疑,不仅让通稿没有达到“起到统一口径、引导舆论的作用”的目的,反而严重地影响了政府的公信力。

政治定性的语言。与事实匮乏相比照的是,通稿中充斥着对事件定性的政治话语:“一小撮”、“少数”、“别有用心者”、“煽动”、“不明真相的群众”或“有黑恶势力操纵”等等。强势的敌我定性手法,把具体的利益诉求问题上升到政治的高度,往往会扭曲事件的真实面目。对此,云南省宣传部在总结孟良事件教训中指出:“各种公共突发事件和群体性事件虽然诱因复杂,但矛盾的焦点绝大多数都集中在党委政府和群众的关系上,往往与党委政府决策不当、工作不力、作风不实等问题有关。实践证明,人民内部矛盾中大多数群众的共同诉求都有合理的地方,绝大多数群众是讲道理的。各级党委政府一定要多从自己身上找原因,不能一味指责群众,甚至给上访群众乱扣帽子。”[1]

没有构建真相的细节却有迅捷的定性,事件尚未完全平息却有“目前群众情绪平稳”的结局,是典型的“说啥就是啥”的独白式的话语。它“不仅无助于疏导公众情绪,无助于公共事件的解决,反而时常起到激化社会矛盾、加剧事态发展的反作用;不仅不能密切党群干群关系,反而把群众与党委政府的距离越拉越远,甚至推到对立面”[1]。

自新华社记者针对这一现象,写了《群体性事件中少用“不明真相”》一文,被多家媒体转载后,“不明真相”这类词在群体性事件中出现的比率少了,但是它的强势话语体系和推卸责任的思维习惯仍在延续:2011年初江苏响水发生的群众出逃事件,当地政府发布消息称,“响水县委、县政府主要领导、分管领导高度重视这一事件,在得知情况后的第一时间,立即启动应急预案”、“公安机关全力追查造谣者”云云[2]。从事件发生后的种种迹象表明,当地政府是在事件发生6小时后,并非“第一时间”做出反应;所谓“立即启动应急预案”,仅仅是在万人走出家门了,才调查事件发生的原因,维持秩序;宣称“全力追查造谣者”,把万人大出逃的责任推给了“造谣者”,这实际上是在为自己推卸责任,群众为什么一听到“谣言”就逃跑,而没有人认为假如真的发生爆炸,政府会在第一时间告诉群众真实的信息。

这种通稿的话语体系是独白式的,只会有一种声音,但它所造成的传播暴力却不可小觑:它会让当事人冤屈难申,公众觉得社会正义渺茫,地方政府用大量人力财力恢复了治安秩序,但政府的公信力、社会的向心力,却一次次地受到消解。民心认可才是解决公共事件的现实意义。公共事件要求展示事实真相,需要众声喧哗,表达多方利益诉求。持有异见者也要有表达的位置和空间。这才能使传播有效畅达,更重要的是能有效地抚慰人心,带来当事人、地方政府和“围观”事态的公民多赢的结局。

被表述的弱势群体话语。现阶段,弱势群体的利益保护,是关乎国民经济持续发展、社会长久稳定的大问题。弱势群体的生存状况已经成为公共话题。但是,由于弱势群体在经济资源、政治资源和文化资本上所处的劣势位置,媒介上弱势群体的语言遭到扭曲和异化。

被表述的他者。媒介中的弱势人员,他们有一些被标签化的称谓。如以务工身份被称为“外来工”、“农民工”、“社会闲杂人员”、“打工仔”;在一些负面新闻事件中,对涉事主体以来源地称呼为“某某(地方)人”。这些称谓是一种身份上的区别,标志着这些人员是来自外面的圈子,和“我们”是有着差异的。烙上了差异的称呼,已经拒绝了以平等的视角对待他们,弱势人员的行为、生活、权利是用“他者”的眼光被打量的,他们在媒介中的形象是被表述的“他者”。

被娱乐化的维权事件。外来语中,“秀”字大出风头,如“跳楼秀”、“断指秀”、“上吊秀”等。“秀”字的本源意义是一种表演。但出现在新闻事件中的“秀”并非是表演,如《签订责任状杜绝“跳楼秀”讨钱》[3],而是一些弱势人员的生活、生存出现危机,利益受到损害,表达途径有限,救济不到位等情况下,采取的一些逸出社会常规的举动。这种表达,《人民日报》社论称之为“沉没的声音”[4]。他们使用极端的抗争方式——通过绑架身体来表达诉求。这种触及社会底线的悲剧事件,严肃的社会话题,媒介通过话语的构建,轻巧地化解为一出出供以消遣、为媒介招徕注意力的喜剧“演出”了。受众在琐碎的事件和娱乐氛围中成为麻木的看客,“秀者”在看客不断提升的口味中,寻求更有刺激的行动。恶性循环的结果,在快速地滑向极端:跳楼之后是断指;再是开胸;接下来是自焚。问题的纠结越来越复杂,维权的代价越来越大,社会被绑架的几率也会越来越严重。

泛滥的“感恩”话语。当然,弱势人员并不都是“被表述的他者”,他们也会以主动的个体身份出现在媒介里。“几年没出过门的赵婆婆今天真是高兴,因为她被邀请参加了市民看城市新变化的活动”,“农民工钱大宝说,单位组织我们不回家的民工春节一起吃团圆饭,真是太好了,在这里过年跟回家过年一个样”,“灾民孙二贵说,受灾了,乡里送来了新的生活用具,这日子过得真开心”[5]。这些个体出现的新闻语境是地方政府或某个组织所举办的惠民活动,作为“受益者”,他们的话语表达基调基本为“感恩”。这些个体“受益者”,在他们的群体中有没有普遍性?他们在常态下的生活、生存状况得到真实的展现了吗?这些感恩的话语中,除了为他人或组织增添虚幻的光彩外,底层的现状和更多的弱势人员处于信息的黑洞中。

失衡的感性语言。在自然灾难新闻中,新闻的报道语言框架仍是以“灾难出英雄”。在自然灾害发生时,“众志成城”、“万众一心”、“灾难无情人有情”等救灾抗灾的情感语言布满媒介空间,这种取暖式报道,虽然对振奋灾民以及一般公众的精神,为救灾活动的迅速展开,对共同体的整合非常有必要,但我们也应该看到一边倒的报道毕竟只是事实的一部分。

甚至一些大灾后,媒介仍然以感激勉励的语言总结事件。在“5·12”周年祭日中,媒介所取的标题有《生于“5·12”》、《灾难中站立四川人》、《重识这片河山》、《我们站起来了》等。具体的评论有:“在地震面前,人是渺小的;在地震面前,人又是伟大的。”“房子倒了,只要有人就能站起来。经过地震的踉跄,成都站起来了,以一种更顽强而美丽的姿势,破茧成蝶。”“这一年,我们跨越伤感,从今后我们阔步向前!”[6]

受众的注意力被“感动”、“震撼”、勉励所牵引和撼动时,培养和收获的也多是情绪和情感,丧失对真实与理性的探求热情。理性、冷静地观察审视灾难,关注灾难中“不甚光彩”的一面,公众才会看到灾难对人的伤害和毁灭巨大,才会更警惕灾难,预防灾难,规避风险。从教训中反思,在行动中有所为,这可能就是温家宝总理所说的“大难兴邦”。

构建公共话语

媒介传播的效果取决于使用的语言,而采用何种话语体系是由媒介的角色决定的。我们的媒介角色期待是党和政府的宣传工具。宣传的话语模式下,信息的发布者和接收者之间,是一种“领导”和“被领导”的等级关系。其中的话语是“指示”,不是说理;是一方的声音,不是反映多元利益的公共话语。

公共事件治理的主体,不仅仅是政府,更应该有社会组织和公众。公共事件的传播应该使用公共话语。它的话语内质中,既应有政府的声音,也应有社会和公众的吁求和表达。只有开放话语体系,才可能形成对话交流,构建公共认可的话语。公共话语的形成离不开三个核心要素。

真诚的话语内容。“修辞立其诚”,是言语行为理论里最基本的原则。“诚”既是指态度的真诚,又是要求话语内容的真实。态度的真诚要求发语者以平等开放的态度对待涉事主体,给予他们平衡的发声机会和渠道,态度的真诚也意味着发语者对公众知情权的尊重,解决事件的诚心和决心。真实的话语内容是对事实的真实确切报道,它是搭建公共话语之基石。真实客观地描述事件,才有可能对事件全面认知。

理性、节制的语言表达。公共话语是“社会协商”的产物。“社会协商”的思路要求表达出来的语言理性、节制,而不能是独断、单一的,视自己的话语为不言自明的真理。只有理性的声音才能产生平等的沟通,才能表达真正的需求。理性的表达也保证了进入公共空间的话语是多元的、多重奏的。共识就是在互相商谈和辩论的基础上,最终由对话的双方或多方所达成的某种妥协。而有选择的愤怒或煽情,只是情绪的发泄,与解决问题的意图是背道而驰的。

对人的关注。理想的传播语言不仅能够完成信息的传递,也应是价值的载体。对人的生存状态关怀本来就是新闻传播的起点和终点。危机中受到影响、伤害的人的命运也是公众最为关切的。同时,危机事件也是一种威胁性、破坏性的“异化价值”的状态[7],价值遭到“异化”更需要从精神上疗救。对人的尊重和关怀,会使公众真切体会到危机事件对社会的威胁,认真担负起在共同体内每个人应尽的责任,从而达到整合社会,走出危机时代的目的。

参考文献:

[1]云南禁止媒体随意给民众贴不明真相等标签.http://news.sina.com.cn/c/2009-08-28/132516201661s.shtml.

[2]江苏响水爆炸谣言引万人逃命 混乱中4人死亡.http://www.qingdaonews.com/gb/content/2011-02/11/content_8661453.htm

[3]http://www.gxnews.cn/news/20050414/gxshxw/111853.htm.

[4]人民日报评论部.执政者要倾听那些“沉没的声音”.http://www.chinaelections.org/NewsInfo.asp?NewsID=207480

[5]刘洪波.媒体应放低姿态传达底层人民声音.http://news.sina.com.cn/c/2005-04-07/15466318978.shtml

[6]赵振宇,胡沈明.体味悲情珍惜精神放眼进步——四川汶川大地震周年祭报纸社论扫描[J] .新闻与写作,2009(6).

[7]胡百精.“非典”以来我国危机管理研究的总体回顾与评价[J].国际新闻界,2008(6):16.

(作者单位:韶关学院文学院)

编校:郑 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