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正非:一江春水向东流

任正非

我是在生活所迫、人生路窄的时候，创立华为的。

那时我已过不惑之年，突然发觉自己本是优秀的中国青年、所谓专家，竟然越来越无知。后来才明白，一个人不管如何努力，永远也赶不上时代的步伐，更何况知识爆炸的时代。只有组织起数十人、数百人、数千人一同奋斗，你站在这上面，才摸得到时代的脚。

我转而去创建华为时，不再是自己去做专家，而是做组织者。在时代前面，我越来越不懂技术、越来越不懂财务、半懂不懂管理，如果不能民主地善待团体，充分发挥各路英雄的作用，我将一事无成。从事组织建设成了我后来的追求，如何组织起千军万马，这对我来说是天大的难题。我创建公司时设计了员工持股制度，通过利益分享，团结起员工。那时我还不懂期权制度，仅凭自己过去的人生挫折，感悟到与员工分担责任、分享利益非常重要。

华为成立之初，我听任各地“游击队长”们自由发挥。其实我也领导不了他们。前十年几乎没有开过办公会，总是飞到各地去听取他们的汇报，他们说怎么办就怎么办；听听研发人员的发散思维，乱成一团的所谓研发，当时简直不可能有清晰的方向……更谈不上如何去管财务了，我根本就不懂财务。

也许是我无能、傻，才会如此放权，使各路诸侯的聪明才智大发挥，成就了华为。

到1997年后，公司内部思想混乱，主义林立，各路诸侯都显示出他们的实力，公司往何处去，不得要领。我请人民大学的教授们来一起讨论个“基本法”，用于集合一下大家发散的思维，几上几下的讨论，不知不觉中“春秋战国”就无声无息了。从此，开始形成了所谓的华为企业文化。业界老说我神秘、伟大，其实我知道自己，名实不符。我不是为了抬高自己而隐起来，而是因害怕而低调。

公司在意志适当集中以后，就必须产生必要的制度来支撑这个文化，我这个假掌柜躲不了了。那时，公司已有几万员工，而且每天还在不断大量地涌入。你可以想象混乱到什么样子。每天十多个小时以上的工作，仍是一头雾水，衣服皱巴巴的，内外矛盾交集。

我人生中并没有合适的管理经历，从学校，到军队，都没有做过有行政权力的“官”，不可能有产生出有效文件的素质，左了改，右了又改过来，反复烙饼，把多少优秀人才烙糊了，烙跑了……这段时间的摸着石头过河，险些被水淹死。

2002年，公司差点崩溃。IT泡沫的破灭，公司内外矛盾的交集，我却无能为力控制这个公司，有半年时间都是噩梦，梦醒时常常哭。

大约2004年，美国顾问公司帮助我们设计公司组织结构时，认为我们还没有中枢机构，不可思议，提出来要建立EMT(Executive Management Team)，我不愿做EMT的主席，就开始了轮值主席制度，由八位领导轮流执政，每人半年，经过两个循环，演变到现在的轮值CEO制度。

也许是这种无意中的轮值制度，平衡了公司各方面的矛盾。轮值的好处是，每个轮值者，在一段时间里，担负了公司COO的职责，不仅要处理日常事务，而且要为高层会议准备起草文件，大大地锻炼了他们。同时，他不得不削小他的屁股，否则就达不到别人对他决议的拥护。这样他就将他管辖的部门，带入了全局利益的平衡，公司的山头无意中在这几年削平了。

作为轮值CEO，他们不再是只关注内部的建设与运作，同时，也要放眼外部，放眼世界，要自己适应外部环境的运作，趋利避害。

我们无法准确预测未来，仍要大胆拥抱未来。面对潮起潮落，即使公司大幅度萎缩，我们不仅要淡定，也要矢志不移地继续推动组织朝向长期价值贡献的方向去改革。

千古兴亡多少事，一江春水向东流，流过太平洋，流过印度洋……不回头。

编 辑 任忠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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