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鸟兽世界翱翔

2012-04-29 11:29戴江南
十月 2012年2期
关键词:雪豹

戴江南

早在10年前,中央电视台科技节目与科学电影制片厂联合报道了天鹅项目组在新疆巴音布鲁克考察成果。同期。日本NHK制作了《新疆天鹅》节目,一时间大天鹅家喻户晓,成为明星鸟。

最近的五年间,中央电视台、中央人民广播电台、新华社、美联社、路透社、朝日新闻、华侨早报、深圳电视台等中外媒体多次报道雪豹课题的研究和发现。报道中说,雪豹项目组拍摄到雪豹生活照片,有史以来第一次捕捉到了雪豹的影像,这在中国是第一次,震动海内外。

这些镜头、影像中的核心人物就是鸟类学家马鸣。一向在西部自然科学领域默默耕耘的马鸣,随着各种媒体的介入而声名大振。

马鸣,中国鸟类学会副理事长,国际自然保护联盟(IUCN)鹳、鹮和琵鹭专家组成员亚洲地区协调员。从事野生动物保护、鸟类分类学与动物生态学方面的研究,是中国鸟类学界著名专家,中国雪豹研究顶尖专家,世界鸟类和动物学界权威专家。曾五次参加重大项目,七次主持国家基金项目,承担全球绿色基金(GGF)、世界自然基金会(WWF)、日本野鸟学会、香港观鸟会、新疆自然保育和雪豹基金项目。

几十年来,马鸣的足迹遍及青藏高原,阿里地区,羌塘高原,昆仑山,喀喇昆仑山,唐古拉山,可可西里,柴达木,玉树,阿尔金山,帕米尔高原,天山,阿尔泰山,祁连山,将军戈壁,准噶尔,塔里木,塔克拉玛干沙漠等地。

马鸣出生于书香世家。他的爷爷马垄,1920年留学于日本早稻田大学,是国内早期派出的留学生,著名学者。父亲马文梁13岁参加抗日,1946年进入西北农业大学读书。1949年随王震将军进疆,先后在喀什、莎车搞农业研究。新疆八一农学院创建,他成了该院创始人和首批专家教授,后来调到林科院,从事森林昆虫及生物防治研究。

鸟类及动物学研究成为马鸣终生挚爱的事业,是一种天然的选择,深受其父亲的言传身教。说起马鸣的名字,也很有意味。1957年初春的一个傍晚,父亲在乌鲁木齐近郊捕捉昆虫标本匆匆赶回,看着刚刚出生的婴儿和虚弱不堪的妻子,听了一整天虫鸣的父亲不假思索,脱口而出:“鸣,马鸣。”是不是冥冥之中的某种暗示,这个家的大儿子一生和鸟兽有了天然的血缘。

“文革”期间,马鸣的父亲遭受迫害,关进牛棚,当了马夫。马鸣不满十岁,作为家里的老大,他担起重任,每天到牛棚里帮父亲喂马。家里一贫如洗,生活艰难。土豆和包谷面也是有一顿没一顿的,兄妹三个饿得骨瘦如柴。那时,林科院一带野树密布,动物出没,是狐狸、野兔、野山鸡的乐园,乌鸦更是黑压压的,遮天蔽日。乌鲁木齐的鸟儿大概都在这里过夜了。林子里的鸟粪有一尺厚,有时,他到林子里捡乌鸦拉出来的橡皮筋,编成跳绳。

马鸣上小学的时候,家住南湖附近。那里是一片水域,沼泽地,百年参天大树,也是狼和狐狸出没的场所。出于饥饱需要,马鸣经常到野外采集野味。野兔、呱啦鸡是他常带回家的猎物。马鸣生来就喜欢鸟类,没有马高,就学会了骑马。邻居们经常看到,有一个少年在马上狂奔。少年时代,他就成为一个好骑手,一个好猎手。他是在树林和鸟鸣声中长大的孩子。

马鸣有自己的梦想,勤奋好学。但中学期间经常勒令停课,到工厂、到农村去学工学农。马鸣被安排到他认为最重要的班,跟军医上天山采集中草药,天天和他喜欢的野花野草、飞禽走兽在一起。整整三个月,他们在吉木萨尔、奇台的山林里转悠。在海拔3000米的雪线以上,采集珍稀药材。马鸣的童年少年时代,就沉浸在野生动植物的天堂,积累了大量自然科学、博物学知识,得到很好的野外锻炼。

高中毕业,马鸣明确了自己的志向,此生要和鸟类、动物打交道。没有它们,他的生活毫无乐趣。可此时,他却遭受了人生的第一个打击。他没有工作,在街道上修青年渠。没过多久。他到军工厂当保密工。这是个技术工厂,离他梦想中的世界相差甚远。马鸣不甘心,恢复高考后,他在军工厂一边工作,一边上工人夜校,参加高考。五年期间一连考了四次大学,都因为专业不如愿。他一门心思想要学生物学。功夫不负有心人。1981年,他终于考进新疆农业大学。马鸣珍惜这得来不易的学习机会,整天泡在图书馆,如饥似渴地阅读,积累生物学知识。大学期间,马鸣有幸跟随导师到美丽的巴音布鲁克大草原、巩乃斯大草原,采集标本,认识鸟类。他们常常到一千公里以外的高山森林区实习。这些都为他成为鸟类学家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毕业后他如愿分配到中国科学院新疆分院生物土壤沙漠研究所。人生的蓝图在他面前展开,马鸣这只鸟儿终于要在理想的世界,在蓝天上腾空翱翔了。

天山山脉地处亚洲中部荒漠地带,由于它的山体高大,故对两侧的自然景观及动物的分布,均有很大的影响。天山山脉最高峰——托木尔峰,海拔7435米,也是中国冰川数量最多、最集中的地区。雪峰环绕,岩石陡峭。此地是军事禁区,人迹罕至,野生动植物资源极其丰富。托木尔峰地区高大的山体,孕育着完整的垂直带谱和动物有规律的分布。因此,对这一地区进行科学考察,对进一步研究亚洲中部干旱地区动物的水平和垂直分布规律。以及对该地区动物资源的保护、开发和利用,都具有一定的意义。

高中时期,在天山山脉采集动植物标本的那次经历,给马鸣留下了难忘的印象,作为一名自然科学工作者,他渴望能够真正走进荒野。

马鸣运气好,参加工作不久,等来了这个大好时机。1985年至1987年,马鸣跟随托木尔峰考察队,在东起木扎尔特河,西至国境线,南到温宿县北部山麓地带,北达特克斯河以南地区的托木尔峰南北坡,约4000多平方公里的地区内,进行了鸟类区系调查研究。

此行,马鸣同“沙漠之舟”——骆驼,结下了深厚的情意。征途的艰险,至今回味起来仍觉甘之如饴,使人心醉。

马鸣原以为骑在驼背上该是多么逍遥自在啊!事实上,骑上驼背,没多久,腰酸背痛。过了两天,全身如同散了架一般。即便如此,当马鸣在驼背上颠簸晃动时,也不愿放过前方任何一个动物。青羊和北山羊是最能引起人们兴趣的,它们常常成群结队出现在草地上。不过它们绝不像平原上的羚羊那样善于奔跑,见到人先观望一阵,慢条斯理地沿着陡坡向山上走去。甚至,当你追赶上去,或用枪吓它们,它们仍是不慌不忙。有时,它们踩动的大石头滚落山下,发出惊天动地的巨响,令人望而生畏,不敢逼近。令人惊异的是,这些野山羊在光滑的峭壁上行走自如,极少见到它们失足。

驼队沿着南木扎特河谷向木孜达坂缓缓而行。山路坎坷不平,“沙漠之舟”吃了不少苦头。骆驼是肉掌子,它们本来走等高线,绕着沙丘走。可现在让它们上山,没有路,它们的脚被石头割烂了,血肉模糊。望着这些沉默的旅伴们留下的斑斑血迹,马鸣于心不忍,宁肯步行,不愿再给它们增加负担了。

驼队抵达英俄曼利,已是傍晚,考察队准备就地宿营。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体格最壮的二驼,平日一向温驯,今天发起脾气来了,将

马鸣一行人的行李、炊具蹬得乱七八糟,连仅有的一口铝锅也被它踩得扁扁的。马鸣和队员不得不用水桶煮“白斩鸡”,用篝火烤食半生不熟的草兔。一天的颠簸加上一场虚惊,大家疲惫不堪,但在熊熊篝火边吃着野味,倦意一扫而光,就像那袅袅的青烟被欢快的夜色所淹没一样。

在山顶,狂风大作,冰雪交加,马鸣和同事挤在一起,睡在石缝里。也有时,住在牧人家的石窝子里。住在羊圈里。

第二天清晨,白雪皑皑的天山最高峰——托木尔峰,壮观巍峨。一群群红嘴山鸦以它们那轻盈的舞姿、红红的小嘴、悦耳的叫声以及旋风般的滑翔技能吸引了马鸣。当马鸣的镜头对准它们的时候,令人更惊讶的事情发生了:前方飞来了一群野鸭,像一片彩云飘向银白色的天山。马鸣疑惑地盯着这些优美的身姿,发出感慨:这些鸟儿是多么不可思议!马鸣坚定了自己的人生选择,捕捉它们的身姿,它们的鸣叫,它们的羽毛,去探索它们的一个个谜团。

一位有经验的护林员告诉马鸣:每年春秋两季都有千百万只野鸭从这里飞过。他们在砾石中拾到一只掉队的病鹊鸭,它们是一群旅鸟。每年两次路过新疆,又叫路鸟,如针尾鸭、琵嘴鸭、斑头雁等。春天,它们由南方飞临南疆,在塔里木河流域做短暂的停留,就开始翻越海拔数千米的天山,去西伯利亚度过凉爽的夏季,并在那里繁殖后代。秋天,则带着儿女们又沿原路返回南方。

马鸣第一次意识到,鸟类有着多么艰难的旅行呀!而自己的人生旅行才刚刚开始。马鸣从鸟儿执著的旅行中获得了某种启示和跋涉的力量。

又一个清晨,马鸣被一阵阵悠长的口哨声惊醒了。“雪鸡!”这是雪鸡的叫声。大家不约而同、争先恐后地奔向帐外,迎着那悠扬的叫声,他们用望远镜看到十几只高山雪鸡,在曙光初照的山坡上飞行。仔细观察,发现它们都是一边寻伴,一边觅食,一路走着上山顶。这就省了不少力。要不然体重一般达两三公斤的雪鸡,要飞上那几千米的高山,还真不容易呢!

雪鸡一般生活在人迹罕至的高海拔山区,尽管环境恶劣,其数量仍是很大的。它们喜食山坡上的百合科植物,因此,其肉带有极浓的草药芳香,有很高的药用价值。

在天山南坡的荒凉沟谷中,还生活着许许多多有趣的动物。马鸣还见到了大朱雀、旋壁雀,羽色都很华丽,还有专吃雪鸡或草兔的金雕和苍鹰,只要马鸣能抵达的地方,都采到不少标本,也使他们饱享了眼福。马鸣深深感受到大自然是慷慨的!

在沿南木扎特河谷考察的途中,前两天他们还偶尔在牧民家中落脚,越往山里走,就越难找到有人烟的地方。要想找到一处牧民转场时留下的地窝子避避寒,实在困难。

有一次,风特别大,驼队无法前进,马鸣他们只好在一块巨石边搭帐篷,风嗖嗖地刮着,阵阵山风裹挟着冰冷的雪粒,迫使他们不停地起来活动,否则就会冻僵。在这样艰难的条件下考察,尤其需要强健的身体和坚强的意志,马鸣具有这个素质。

第四天傍晚,马鸣们抵达吐盖别里奇,驼队蹚过冰凉的木扎特河,开始扎营休息。深夜,从远处的山谷中突然传来阵阵枪声。原来队长和小王中午离队采集标本未归,枪声是他俩与驼队联络的信号。听到枪声,马鸣和几个队员赶忙在离营不远处燃起三堆篝火,围在篝火边,马鸣仰望幽谷的星斗,陷入遐想。这条荒凉的河谷曾是南北疆通商的要道,先祖们在这条道路上留下了艰难前行的脚印,也留下了他们的冒险精神,这种精神激励着马鸣不畏艰险、披星戴月地向前挺进。

从山上下来,导师王国英、周永恒等人,为马鸣一行接风。因为饥渴和营养缺乏,进了餐厅,马鸣如饿狼一般,将导师准备的美味一扫而光。老先生潸然泪下,苦啊,太辛苦了。马鸣对此印象深刻。但苦中有乐,他坚持下来了。

考察几个月,马鸣硕果累累。他增加了阿克苏河流域、塔里木河上游考察。特别是对国家一级保护物种黑鹳的研究,在荒山野岭首次发现了黑鹳的巢和幼鸟,在国内较早报道黑鹳的繁殖生物学数据,并在中国科学院学报《动物学研究》发表。除了鸟类,马鸣还考察了其他脊椎动物,如爬行类动物——新疆巨蜥;考察了稻田里的棋斑游蛇——新疆特有物种;马鸣还对大型动物进行关注,如哺乳动物北山羊、雪豹、马鹿等,制作了几百号脊椎动物标本,为当地林业局和保护区做了大量基础工作——资源普查工作,非常珍贵。马鸣增加了湿地、绿洲、荒漠、戈壁、河流、农田、草原、冰川、裸岩区的系统科学考察。过去大家只关心高山珍稀物种(如之前的托木尔峰综合考察),这次托木尔峰科考补充调查了湿地鸟类、荒漠鸟类、绿洲鸟类、戈壁鸟类、农区鸟类等。收获是多种多样的、丰富的、实实在在的。

就是这次考察再次让马鸣深深热爱上了野外工作,自此,他的整个身心都扑在自然科学事业上。他在心里默默许下誓言,誓为自然科学的历史写下新篇章。

1987年,北京、西宁、南京等全国各省科学院的院士、科学家组成一支科学尖兵考察队,来到新疆,将要攀登喀喇昆仑山。这是国家重大研究课题,也是“文革”后规模比较大的一次综合考察。

喀喇昆仑山是世界第二大高山,中国史籍称葱岭。山脉平均海拔6000米以上,其中4个超过8000米,诸山峰通常具有尖削、陡峻的外形,多雪峰及巨大的冰川。最大的冰川斯帕·比亚福冰川,长100千米,世界第二高峰乔戈里峰(8610米),就屹立于这座冰川上。1954年,由阿迪托·代西奥率领的意大利登山队首次登上了喀喇昆仑山。有人称它为“凶险的山”,因为已有许多人丧生于这里。这些山脉是山羊、羚羊、狼、褐熊以及稀有的雪豹的家园。

国内外著名专家首次精英荟萃。他们是马鸣的长者、导师、榜样……马鸣心之向往,充满了企盼。但他心里清楚,这次轮不上他。新疆分院动物研究室被派往的是动物学家谷景和先生。这次考察,对队员要求严格,除了专业精,成就高,还要身体过硬。所有参加考察的专家都要去北京接受体检。马鸣陪谷景和先生到北京体检,谷先生身体不合格,不适合上高海拔地区,被取消了考察资格。马鸣接到消息,顶替谷先生随队考察。这对马鸣真是天大的惊喜,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马鸣认为,比上大学还重要。此次生物考察组共有20多人,他们坚韧的精神,渊博的学识,野外考察硕果,早就令马鸣敬仰不已,能和这支队伍上巍巍昆仑山考察,马鸣认为自己三生有幸,一辈子都受用不完。

1987年至1992年,马鸣和动植物组在一起,负责鸟类考察。他先后去了昆仑山、藏北、西藏阿里地区、中巴边境、喀喇昆仑山、帕米尔高原、可可西里等地,遇到过很多奇险经历。第一次考察走出40公里,丰田车的钢板就断了五根。路况太差,马鸣们只好丢下汽车,在当地找到维吾尔族牧民,租借了十几匹毛驴继续前进。以后的几天里,随着海拔的升高,空气越来越稀薄,不时有毛驴躺倒在山坡上,有一匹扶不起来的小毛驴干脆就地倒毙。第七天队伍来到离火山群不远的山脚下与地质组会合。据说50年

代初这里曾有过一次火山喷发,可现在却看不出什么痕迹,30多年来的变化会这么大吗?考察队为此进行了大量的调查。第十五天,由于增加了几个民工,粮草出现危机,经过调剂,用土豆维持了几天,最后只好吃野味了。

在山坡上采标本的马鸣曾遭遇几只野牦牛,本想靠近拍照,不想老公牛气势汹汹地从山坡上冲下来,吓得马鸣傻了眼,队友也惊呆了。成吨重的野牦牛奔跑起来,地动山摇,如同战场上的坦克一样。之前在藏北无人区,一辆汽车被牦牛顶了个趔趄,一想起来马鸣就心惊肉跳。眼前这只公牛也许仅仅是为了炫耀和警告,像一阵狂风呼啸而去,而马鸣已是面黄如土、汗水淋淋。

他们在西藏过河时,乘坐的拖拉机掉进河里,幸亏速度慢,人没有受伤。在乔戈里峰。漫天大雪,考察队员坐的车翻到沟里,撞在大石头上,有好几个人受伤了,马鸣捡回一条命。除此之外,一些意料不到的事也常常令人措手不及。汽车在奴尔河上游搁浅了。当大伙正在河中奋力推车的时候,山洪卷着泥石滚滚而下,洪水里夹杂着大石头,如猛兽般迎面扑来,汽车被冲翻,队员也被冲到了一边,整个车浸没在滔滔洪水中。队员们吃不下饭,睡不着觉,眼巴巴地守在河边,等待洪水退去。直到第二天中午,前来增援的牧场拖拉机才将汽车拉出了河道,车盖掀了,车灯碎了,整个车面目全非。

奔驰在高原上的藏野驴,非常高大,它们喜欢与汽车赛跑,而且非赢不可。多少万年来经过高原环境的不断锤炼,它们的身体器官已变得非常特殊,适应性很强。相比之下,长期生活在平原上的人们就要逊色得多,一上高山很容易出现不适应。诸如头痛欲裂、上吐下泻、四肢乏力、心跳气喘及其他一些症状。

7月下旬的一天,几个队员由于高山反应病倒了。一个个脸肿得像紫茄子,嘴唇厚厚的,看起来很可怕。地质组深入高原,被风雪困住了。一个夜晚就冻死了四头毛驴。当他们回到大本营,一个个模样变得认不出来了。后来有人称这次行动为“死亡行动”。

马鸣几乎“误入歧途”。清晨,马鸣随生物组离开海拔4200米的牙布卡哈里克营帐,向南面的雪峰迸发。他们骑驴上山。过了河,一阵雪鸡的鸣叫声吸引了马鸣。他把毛驴放在大石头边,徒步追上山去。马鸣一口气爬上百米高的砾石坡,雪鸡早不知逃到哪里。回首再看。驴子在团团云块中时隐时现,回到坡下已不见驴的踪影。马鸣好不容易赶到河边,隐约看见驴儿被洪水冲倒了,转眼就消失在大雾中。马鸣从同伴手中牵过另一头毛驴,朝雾里走去。在浓雾中他艰难地走了3个多钟头,才发现自己误入另一条河沟的源头,鬼使神差地绕了半天,海拔表上的刻度仍然是4900米。夜晚11点,西部天空出现一片亮光。焦急、慌乱,雨雪交加,难行的山路,马鸣筋疲力尽,多亏驴儿相伴才不觉得恐惧和凄凉。赶着驴儿走了一个多钟头,下到海拔4700米处,单薄的衣服被淋得透湿,关节不听使唤,浑身直打战。就这样等天亮吗?不行,一定要回去。马鸣振作精神,拖着僵直的双腿,借助缰绳的牵引,缓缓移步。

深夜两点多,马鸣估测离营地不远了,他呼喊了几声,并鸣枪报警,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好容易绕过一个山包,在另一侧听到了洪水声,马鸣未加思索赶着毛驴下了陡坡。下到山底才发觉不对,驻地也许还在山的另一边,这使马鸣更加绝望。还有劲爬回几百米的山脊吗?没走几步他就喘不过气,只想栽倒。这时已不是什么高山反应了,饥饿、寒冷、疲劳、绝望代替了一切。马鸣几乎花了大约5倍于下山的时间才回到了原地。

海拔降低,雪变成了蒙蒙细雨。马鸣困得不行了,只想把驴放倒,倚靠着毛驴好好睡一觉。可又一想,甘心吗,如果帐篷就在山下,天亮了岂不让人耻笑。咬咬牙,马鸣继续向山下走去。这也许是最后一次机会了,不成功只能与驴为伴等天亮了。透过夜雾,毛驴似乎认出了归路,没命地向前跑去,马鸣几乎是顺坡滑溜。浑身上下沾满了泥浆,到了半山终于听到远处的驴叫声,终于到家了!马鸣放开缰绳,趔趄着朝山下跑去。已是凌晨4点,营地静悄悄的,原来其他队员,包括向导和民工也迷失在山雾中。马鸣万万没想到的是:3天以后,民工从雪地里牵回了他那头跑失的毛驴。原来,它一直没有离开与马鸣分手的那个山坡和那条河,一直在等马鸣,多么忠诚的毛驴,马鸣掉下了眼泪。

又一个傍晚,大家在冷水泉营地会合了。白天分头在阿其克库勒附近考察的队员们纷纷报告着各自的收获。中国首次登上南极大陆的著名科学家、北京地理所的张青松先生,兴奋而神秘地从怀中摸出一块石头,低声向副队长武素力报告,站在一边的南京大学副教授王富葆则津津乐道地对今天的重大发现做出令人意外的推断。他们看上去都很激动。

张青松怀中的这块石头,确切地说是一块采自海拔约5000米的泉水化学沉积物——泉华。令人感兴趣的,是沉淀在泉华中的古植物叶片。这在绵延几千里的昆仑山上是首次发现。60年代他们曾在青藏高原南部的希夏邦马峰下发现过高山栎的化石标本,当时国内外学者十分关注,对高原上升年代、范围和幅度等理论问题做出了大胆的肯定。时隔20多年,在高原的另一端又发现了类似的化石,其意义自不必说。

马鸣静静地站在一边,观看聆听,激动地分享着大家的收获。他心里有一种强烈冲动,大自然是多么神秘啊,探索大自然又是多么有趣!他浑身充满了向自然科学开拓的勇气和信念。

在昆仑山,马鸣通常白天打标本,晚上制作。打到了鸭子,马鸣就跳进刺骨的寒冰捞上来。考察中,马鸣顶住青藏高原令常人难以想象的艰苦,虚心向前辈们学习,做了大量笔记,大大增加了自己的生物学知识、野外识别能力。可以说,喀喇昆仑山考察,为马鸣向科学高峰攀登助了力。

那时马鸣三十出头,风华正茂。他把全部精力都放在科学考察上,一年当中有一半时间在野外度过。某一个深夜,马鸣风尘仆仆地回到家。脸膛黝黑,胡子拖挂,额头布满皱纹的马鸣突然出现在床头。妻子摇醒睡梦中的儿子,儿子睁眼看了马鸣一眼,吓得哇哇大哭,缩进母亲怀里。儿子一岁了,不认识父亲,竟然指着他哭哭啼啼叫爷爷。马鸣这才想到自己这副野人样子吓住了儿子。这个坚强的汉子落了泪,又凄凉又伤心。他的妻子也忍不住号啕大哭。马鸣的妻子是一名英语教师,外表温柔,内心单纯坚强。许多年来,默默地毫无怨言地支持马鸣的事业。马鸣长年在野外考察,无论他外出多长时间,妻子都会独自照顾好儿子,照顾好家,坚定地等候马鸣回家。正是妻子的理解和支持,才使马鸣在科学的道路上义无反顾地走下去。

荒郊野岭长期考察,也把马鸣的身体搞得不成样子,他患了严重的关节炎,回家后连楼都上不去。另有一种高原寄生虫钻进马鸣的皮肤里,又化成蛹,冬天在马鸣的皮肤底下爬来爬去,奇痒无比,马鸣去看医生,医生惊讶极了,说这种病只在非洲野生动物皮下才见到。

正是这样艰苦的环境,使马鸣心中产生一个悬念:回到盆地,我们还是一个健康的人吗?

但只要一想起这支队伍是一支已有几十年高原科考历史,并具有世界领先水平的科学尖兵,在为国争光的功劳簿上也是硕果累累。因此尽管在老一辈人身上也留下了一些“纪念品”,诸如与同龄人相比鬓发先白、牙齿早落,还有风湿病、胃溃疡等,但是“科学无险阻,只要肯攀登”的名言始终振奋着马鸣,使他进入了忘我的境界。所以,每当疲劳之余,马鸣和队员高歌一曲,或做一个甜蜜的梦,他们就又精神抖擞了。马鸣深深懂得,忘我是一切事业的伟大动力。

喀喇昆仑山科学考察,历经5年,对马鸣来说终生难忘。他,第一次与国内外最著名的专家合作,参与这样大规模的综合科学考察;第一次独立承担考察队鸟类方面工作;第一次走遍喀喇昆仑山、昆仑山、帕米尔高原、羌塘地区、西藏阿里等地区。因为这个,马鸣放弃了去内地读研究生、读博士的机会。那几年人人都要学位、职称。马鸣放弃了出国深造,牺牲了家庭、个人的幸福,为自然科学事业奋斗。但大自然、科考队就是大学堂,就是最高等学府。这次考察,马鸣成果非凡,他第一次向世人公布了喀喇昆仑山和昆仑山无人区的鸟类状况(种类与分布),增加了十几个新记录,弥补了中国在这个区域的空白。

1992年,马鸣终于在自然科学的领域主持重大课题,独立翱翔了。这一年,“国家自然科学基金委员会”正式批准了《新疆巴音布鲁克湿地大天鹅繁殖生态和种群动态研究》项目的经费资助。他通过多方努力,申请到了大天鹅的研究课题。

巴音布鲁克位于天山山脉中部的山间盆地,四周为雪山环抱。著名的天鹅湖是我国最大的天鹅繁衍、栖息地。发源于天山的开都河从中蜿蜒而过,无数大小河流汇入开都河中,九曲十八弯的河道沿岸形成了大约1370平方公里的沼泽草地和湖泊,为天鹅和其他水鸟提供了较优越的繁衍栖息之地。盆地内夏季凉爽而短促,冬季寒冷而漫长,无霜期极短或不明显。

马鸣作为项目组主要负责人,重点对大小尤鲁都斯的大天鹅换羽、越冬、繁殖、迁徙、生态习性和栖息环境进行较全面的科学考察。

观察地点设在巴音乌鲁乡(三乡)巴音苏木库勒附近的瞭望塔上。塔南部和东部是天鹅湖的核心区,有大片沼泽和水泊。方圆30公里内,每年有较多天鹅繁殖或栖息。马鸣用单筒高倍摄影望远镜和日产单筒望远镜,可以观察到1~5公里范围内天鹅的数量和行为等。另外在巴西勒克山、阿尔先乡、巴音郭楞乡、中科院草原生态站等地设立临时工作点,进行越冬、迁徙、繁殖等的调查。

春夏秋冬,马鸣每个月都要徒步、骑马,或者漂流进行观察。有时住在牧民家里,有时住在简易的驴马店,也有时住在管护站。春天,对人、对天鹅都很危险。小天鹅容易掉进沼泽。人带着相机、设备,水下面结了一层薄冰,走不好。也会掉进2米多深的沼泽,全身都淹没了。好在,马鸣是个游泳健将,这些没有难住他。马鸣在沼泽里,观察到了天鹅的巢、卵、幼鸟以及发育等习性。

夏天,巴音布鲁克的蚊子又多又大,密密麻麻,像轰炸机一样追着车跑。天鹅换羽时,不会飞,藏在沼泽、河湾地带,藏在最深、最隐秘的地方,天敌没法到达,人也没法到达。马鸣想知道天鹅换羽的时间、地点、整个变化过程等。他乘坐皮筏子,从巴音布鲁克镇,沿弯弯曲曲的开都河,一路漂流。一直漂到巴西里克山口上游。沿途很危险,上游水流急,下游河道宽,擦过带刺的灌丛,拐来拐去。但风景非常美。身处核心地带,没有人干扰,小狐狸、斑头雁、鸬鹚、红嘴雁、狼的嗥叫……马鸣进入了鸟类和野生动物的乐园,感受到原始的自然魅力。有一个夏天,马鸣住在巴仑台镇的一个简易客栈,恰好与著名探险家余纯顺同住一店,当时余纯顺正在四处化缘,寻求资助。

一月份,高山草原最冷的时节,冰天雪地里,人都要冻僵了。半夜出去撒尿。尿就成了冰柱子。泉水地带还残留着老弱病残的天鹅,马鸣观察冬天大天鹅的生存状况。

国外对天鹅的迁徙研究比较深入,环志和定位观测回收技术已有50多年的历史,近年来已开始采用飞机、雷达及卫星跟踪技术。国内起步晚,到80年代中期,在黑龙江省三江平原东北角的洪河自然保护区首次环志了2只大天鹅,同期在山东荣成设立了天鹅环志观察站,但至今尚无回收资料与迁徙路线的研究报告。马鸣采用抽样法,固定观察某几只天鹅或巢位个体的行为变化。并在天鹅湖以东的巴西勒克山口采用直接观察的方法,对大天鹅的迁徙进行了全天候的连续定点观察。

项目持续三年,马鸣得出一系列关于天鹅的调查报告。之后,马鸣根据观察记录,撰写了《野生天鹅》一书,协助央视10套、日本NHK等多家电视台拍摄了天鹅的片子,向世界人民介绍了天鹅的状况和繁殖,产生很大的影响,在天鹅保护、普及方面作出了杰出贡献。从那时至今,马鸣从事大天鹅研究30年,从没有中断过。目前马鸣是国际天鹅专家组亚太区负责人、联络官,国际天鹅专家组唯一的中国代表。

1997年2月至3月,中国科学院与日本早稻田大学共同组织了塔克拉玛干沙漠东部科学探险活动,马鸣担任考察队队长。此项活动准备了两年之久,中方根据多年的沙漠工作经验。设定探险路线及补给方案等。双方为圆满完成科学探险任务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此行12人,马鸣作为先遣队,带领五个驮工,从昆仑山脚下出发,提前一个月进沙漠,在沙漠中间等候与队员会合。此次考察不同于以往历次沙漠探险活动。首先在路线上,是由西向东,每日要翻越5~8座百米高的大沙山。其难度远远大于南北方向的也就是顺着沙梁走向的穿越。其次是在补给上,先期采用南北插入补给的方式,非常艰难。

每天给骆驼装卸很麻烦,它行动迟缓。马鸣和驼队每日在松软的沙丘上只能行走30公里。2月中旬,沙漠气温在零下22摄氏度左右,水和食物都冻成冰棒。同时还要进行观察记录、标本收集、水样分析、拍摄等,此行之苦、之难是马鸣前所未有的经历。

此次探险区域是塔克拉玛干沙漠地形较复杂的区域之一。中部较多南北走向的高大沙山,相对高度100米左右,每座沙山绵延数公里,相互嵌联。东侧迎风坡较平缓,地面的沙砾稍粗而硬。西侧的背风坡则十分陡峭,沙砾细而松软。难以直上直下。

东部和南部区域则多波状沙丘、深陷的大沙窝、金字塔形沙山、新月形沙丘链、复合型沙丘等,是最难行走的区段,俗称之为“死亡带”。此带沙丘连绵起伏、地势较高、沙漠移动速度快、植物无法生存,也很难挖到浅层地下水。马鸣通过观察发现,“死亡带”位于沙漠周缘,宽度近70公里,是阻挡人类进入沙漠腹地的主要屏障。

在塔克拉玛干深处,胡杨树有lO米高,马鸣时常踩着树杈爬上去测量幼鸟。高大的胡杨树上,百年老巢直径达2米,鸟巢上可以站5个成年人。有一次,马鸣站在树杈上给小鸟做环志,了解它的迁徙路线、活动规律、寿命等。突然树杈断了,马鸣仰躺着从大树上摔下来,脊背着地,心脏好像跳出来了,几乎要背过气去。他

被送到库车,躺了几天,继续考察。

白尾地鸦和黑鹳是此行考察的重点,黑鹳在塔里木河流域繁殖。探险期间最常见的动物有白尾地鸦、塔里木兔、短趾百灵(沙百灵)、赤狐和三趾跳鼠。甚至在高大的沙山顶部也有赤狐、塔里木兔、三趾跳鼠的足迹印。

3月24日,考察队顺利到达罗布庄,完成探险全程。主队穿越历时35天,累计直线距离444.5公里。

马鸣共录得野生脊椎动物3纲11目17科,26种,证实7种动物广泛分布于沙漠腹地,均是典型的土著种类。

水是沙漠中的生命之源。也是这次探险得以顺利完成的基本保证。此次探险具有实践意义的贡献之一,就是大胆地利用沙漠腹地丰富的浅层地下水资源。其水质并不像以往认为的那么差,无须任何处理,便可供牲畜直接饮用。

马鸣等人的此行考察没有动用飞机,中日队员精诚合作,达到了徒步科学探险的目的,是人类历史上的又一次壮举,填补了沙漠东部地区徒步考察之空白,为几个方面提供了有实践意义和科学价值的经验。考察无疑使马鸣向一名杰出的自然科学家攀登迈进了一步。

时隔三年,马鸣再一次进入塔克拉玛干腹地。

2001年10月至11月,中法克里雅联合考古队在塔克拉玛干沙漠腹地进行了一次全面的考察。马鸣负责鸟类迁徙、物种组成、动物生态学考察,包括考古的墓地、古代民居、城市垃圾的挖掘,发现动物组成与动物遗骸分析。

克里雅河发源于昆仑山中段,贯穿新疆和田地区于田县境内,全长860公里。该河流曾与塔里木河衔接,很自然地成为古代商旅和军队南北穿越沙漠的交通要道。早期探险家穿越塔克拉玛干沙漠时,在这里发现了喀拉墩遗址。20世纪80年代至90年代又有一些国内外的科学家在这个区域调查,发现了位于沙漠中心的“圆沙”古城。

“圆沙”是现代人命名的,源自维吾尔语“尤木拉克库木”,意为“圆沙丘”,因古城堡正好位于一座巨大的圆形沙山附近而得名。

初到“圆沙”,城里城外都是大沙丘,特别凄凉。一堆堆散落的白骨、陶片、兵器和掩埋在沙漠中的弃城历历在目,令人震惊。马鸣的帐篷附近就有一具完整的骷髅,他猜测自己就睡在古坟场上。

“圆沙”是目前在塔克拉玛干沙漠中发现的年代最古老的—个古城,罕见的完美。保留有整个城恒的遗址。这样高大的城墙除了抵御,还可以挡住风沙,它比著名的高昌古城、丹丹乌里克、喀拉墩、约特干、龟兹佛窟等都要早许多世纪。在“圆沙”出土的物件中还未见任何形式的文字,没有丝绸织物,无古钱币,也没有佛教痕迹及其能代表佛教兴衰的绘画。

在圆沙古城的日子里,令马鸣兴奋不已,因为几乎每时每刻都有意外的发现。11月15日,一粒骆驼粪蛋引起马鸣的特别兴趣,其中所含大量咖啡色的朽木渣和细沙,说明历史上剩下的最后一批野骆驼已无食可吃,绝望中只能以朽木当“压缩饼干”果腹。狸的粪便中有时也尽含沙子,它们已经找不到风干的食物了。就在克里雅河与塔里木河断开的千余年中,有许多非迁徙的物种如环颈雉、新疆虎、马鹿、柽柳沙鼠等灭绝了。除了环境变迁因素,人类的猎杀可能是物种迅速灭亡的主要原因,同时也证明了这里一直是人类活动比较频繁的区域之一。

2500年前,这里的野生动物也很丰富。在墓中有斑鸠、鹌鹑出土,应该说那时的环境比较湿润。马鸣等人在圆沙古城及附近的古代民居和古墓地挖掘出一些动物的尸骨、皮毛和羽毛,经鉴定至少有三四种鼠类。

马鸣和探险队一行是沿着白尾地鸦的足迹去追寻“圆沙”的秘密。走在队伍前面的古动物学家赛巴斯廷和地貌学家茹埃拉,一路都在为马鸣统计白尾地鸦的数量。而马鸣自己则比较注意白尾地鸦足迹链的密度,并对沙地脊椎动物的栖息环境、活动方式、足迹和粪便进行拍照、测量、记录和确认。动物标本(遗骸或干尸)多来自古墓地、古代城堡和民居附近。考察期间马鸣专门访问了当地居民的狩猎和放牧活动。

进入11月,日夜温差在25摄氏度以上,典型的“早晚穿棉午穿纱,抱着火炉吃西瓜”。在沙海里,水果和矿泉水都结了冰。帐篷里的温度和外面差不多,马鸣已经无法入睡。只有一群群在夜空中飞过的候鸟,有时候误认为是“外星来客”,它们断断续续的鸣叫声能驱走漫漫寒夜的寂寞。“圆沙”让马鸣领略千古异变,那是多么愉快的日子,也让马鸣伴随着最黑暗的时光。根据这次调查的初步统计,圆沙古城及克里雅河下游的野生脊椎动物约有98种(包括已经绝迹的几种)。其中,鸟类70余种,兽类19种。

马鸣一行撤出沙漠时,已经有二三十天没有洗脸和刷牙了,洗澡更是天方夜谭。每日三餐离不开馕和方便面,如果想改善生活,就要付出代价。最大的代价是每个人的胃肠之中都灌入了不少细沙,包括眼、耳和鼻孔。通常他们都用沙子洗碗。沙漠中恶劣的条件不允许他们再做长时间的停留。

此行让马鸣充满想象空间。古代城市为什么会消失或消亡?是因为战争、疾病、沙漠化、河流改道、断流、其他灾难……考察队还发现了5处墓葬和多处古代民居遗址。这是塔里木盆地百年考古史上最重大的发现之一。

关于塔克拉玛干沙漠科学考察,过去人们认为沙漠是“死亡之海”(斯文赫定,1895),而马鸣等人发现了鸟类迁徙通道,还发现沙漠腹地有动物分布。经过几年环绕沙漠考察,马鸣重点研究新疆沙漠唯一的特有种——白尾地鸦。与此同时的几年间,马鸣得到香港观鸟会“保育基金”、世界自然基金会中国项目办公室、国家自然科学基金委员会等的大力资助,对塔克拉玛干沙漠之中的白尾地鸦进行了比较深入的调查。它们像滚铁环的男孩“拐来拐去,大步流星,奔跑如飞”。白尾地鸦只在沙漠里生活,数量稀少,习性特殊,令世人瞩目。

马鸣还发现几十种罕见动物,说明几千年的区系演变;发现了古代动物的迁徙通道,特别是沿着克里雅河迁徙,至今还是如此,尽管克里雅河已经断流、改道很久了。古代沙漠牧业比较发达,驯养的动物种类丰富。古代文明的消失过程,震撼人心。马鸣对塔克拉玛干沙漠的形成过程有了一定的认识。

2004年至2008年,这位鸟类学家却因雪豹项目的研究在国内外声名大振。马鸣认为这是歪打正着。他从事鸟类及动物生态学研究几十年,也从未获得过如此高的声誉和影响力。

国外最早关注雪豹的是美国一个老太太,她在动物园见到雪豹,建立了雪豹基金会。雪豹基金会是一个小基金会。中国是雪豹分布数量最多的国家,竟没有一个雪豹研究组织,这令马鸣感到遗憾。因为新疆有雪豹存在,国际雪豹基金会早就想在这里开展工作,但是地理环境原因,比较困难,他们希望能在当地选择专家合作。国际雪豹基金会多方考虑,广泛挑选,从事鸟类研究的马鸣竟然是被选中的唯一一个。在动物界,鸟兽不分家。但之前,马鸣几乎没专项研究过兽类,特别是夜行大型食肉兽类。马鸣决心像个小学生从头学起。

马鸣最开始组建的队伍有十几个人,是新

疆生态地理研究所、省林业厅、林科院的一些专家和一些NGO动物爱好者。先开始,马鸣他们经过来自蒙古、印度、吉尔吉斯斯坦、美国、英国等国外专家的培训,跟他们一起跑野外,基本熟悉了研究方法,了解雪豹的现状、分布和数量。

马鸣组建的雪豹研究小组是中国第一个从事雪豹研究的机构。

雪豹(学名:Uncia)是一种美丽而濒危的猫科动物,是中亚山地生物多样性的旗舰种,是世界上最高海拔动物的典型代表,是促进跨国界的国家公园或保护区建设的环境大使,是健康的山地生态系统的指示物种。根据国际雪豹基金会(ISLT)估计,雪豹现存种群数量3500只(而在中国约有2000只)。仅分布在12个国家,如阿富汗、不丹、中国、印度、蒙古、尼泊尔、巴基斯坦、俄罗斯、哈萨克斯坦等地,缅甸可能是其历史分布区。雪豹在我国主要分布于新疆的帕米尔高原、天山、昆仑山、准噶尔阿拉套山、北塔山和阿尔泰山地区。另外在甘肃、青海、西藏、四川和内蒙古等省区亦有少量分布。

马鸣正式调查雪豹是从2004年开始。起初,雪豹基金会提供了很少资助。国外只给启动资金,每次出去调查,比如一个月,最多给不到1万美金,只够野外的生活费。有时候只能租最便宜的车。国际雪豹基金会认为中国的国力已经很强了,所以更愿意给蒙古、阿富汗这样的贫困地方投入。马鸣一直在申请国家自然基金,可是一直没有拿到。马鸣往往是和其他的项目糅在一起,勉强能把项目立起来。

雪豹是高山物种,独往独来,喜欢在夜间活动,数量极其稀少,不容易被人发现,调查起来非常困难。一些研究雪豹的“专家”,却从来没有在野外见到过雪豹。“只见皮子,不见雪豹”,著名学者George B.Sehaller在新疆、青海、西藏等地考察雪豹几十年,也仅提出这样无奈的感叹。

起初,马鸣他们通过尿迹、卧痕、擦痕、毛发、粪便等痕迹来判断。在托木尔峰考察,在靠近吉尔吉斯斯坦边境的无人区扎营的第二天早晨,马鸣就发现营地附近有雪豹足迹了,可就是看不到它的身影,它就是这么一种神秘的动物。马鸣只能推测是雪豹的足迹,尽管他拿回了一堆东西,但还是不能完全确认。一些专家提出质疑,你连根雪豹的毛都没见到,怎么能确定这些痕迹就是雪豹?拥有这样的足迹的动物太多了。直到2005年,马鸣采用了红外线手段拿到了照片,证据问题才迎刃而解。

雪豹研究小组在新疆的阿尔泰山、北塔山、东部天山和中部天山托木尔峰地区、喀喇昆仑山、昆仑山、阿尔金山展开了一系列调查(前后六次)。第四次联合考察由中国、吉尔吉斯斯坦、印度、美国等的专家共同参与。这次考察的重点是采用红外线自动照相机(Cameras Trapped Project in China)记录雪豹的活动。这在国内尚属首次。中国科学院“雪豹研究小组”(XSLG)、新疆生态与地理所、新疆林业局动植物保护办公室、托木尔峰自然保护区管理局、国际雪豹基金会(ISLT)、世界自然基金会(WWF-China)、新疆自然保育基金会(XCF)等单位的专家共同参与这次野外考察。在国内,这是开创性的工作,具有极大的挑战性,史无前例。

他们应用红外线自动照相机开展野外动物拍摄计划,记录雪豹昼夜活动规律、个体特征、数量等;附带开展雪豹食物资源,包括有蹄类动物的调查(如北山羊的痕迹、集群数量、被捕食或者被偷猎的数量等);最后是民间问卷调查、野外培训、保护与宣传等。

2005年10月22日,天山木扎特达里雅,开依勒克羊圈,海拔2400米。当地牧民已经在大雪降临之前退出了木扎特峡谷,羊圈成了马鸣等人温暖的营地,牧民搭建的地窝子成了他们的厨房,大地是他们的餐厅。清晨在两侧的山坡上统计到30多只北山羊,附近还有喜鹊、苍头燕雀、小嘴乌鸦、胡兀鹫等。上午开始野外培训。他们很快熟悉了设备的安装和使用,并在附近的山脊上安装了第一批自动拍摄野生动物的红外照相机。

考察队分成两组,一组向东过河去对面山坡上布设照相机,马鸣向西进入“铁锈河”,赤足蹚了20多次弯曲的河道。沿途新鲜的痕迹非常多,为了拍摄到雪豹的不同侧面,自动相机的架设都是成对的。马鸣他们前后4次去了托木尔峰,选定了地点。因为那个地方看到的痕迹是最多的。他们的调查是两种方法,一种是痕迹数量统计,比如每公里多少个、多少种痕迹,还有就是访问牧民。通过访问让他们证实了这个地方确实有雪豹,而且数量可观,他们选择了5条沟。在250平方公里的范围选了20~30个点,前后花了十几天的时间进行布设。

马鸣来到上游的阔克奇谷,冰瀑从天而降,无法穿行,只好绕上陡峭的山脊。在抵达海拔2800米处时,发现了几处雪鸡和雪豹的粪便。一只狐狸的足迹链在雪地上徘徊,它非常犹豫是否跨过布满雪的独木桥。雪豹比较喜欢沿着山脊线行走,这样可以看清楚两侧的动物,也有利于捕食。

大雪。马鸣去拍摄雪豹的爪痕,它们喜欢在杨树干上磨爪子,实际上也是在标记领地。在4号机位,马鸣上演了一出“悬崖历险记”。峡谷的风很大,谷底的积雪都被吹上了山坡。下山时脚底下突然一绊,头重脚轻,失去平衡,差一点栽下山谷,天昏地暗,马鸣出了一身冷汗,虚惊一场。野外调查处处要小心。天山最高峰——托木尔峰是探险家的坟墓,很少有人能够征服它。动物学家极少涉足这个地区。当地许多民族,包括中亚许多国家的民族,都称雪豹为“伊利毕斯”(Irbis),或“查汗尼瑞斯”(蒙语:白色金钱豹)。前次考察,马鸣就发现了大量雪豹的新鲜痕迹,包括毛发、足迹、爪痕、刨坑、粪便、气味标记、尿迹、吃剩的动物尸体和血迹等。

悬崖上的北山羊非常悠闲,雪豹要想袭击它们是很困难的。马鸣与他的学生徐峰制定了一整套观测北山羊的方案,以掌握雪豹与食物之间的关系。行为记录的方法叫“扫描法”,每隔5~10分钟观测一次羊群。内容包括吃草、站立、走动、打架、交配、追逐、游戏、休息、瞭望、放哨等,当然还有每种行为发生的次数、时间、地点、GPS卫星定位等。附带统计羊群的雌雄比例、成幼比例与年龄结构,并在地图上标记。通过连续的或者全天的观察(扫描),掌握其冬季行为分配的规律,揭示生命的过程或者细节。

马鸣在20多个地点布置了40余台自动照相机。他们有无限的期待和兴奋,希望能“捕捉”和“目睹”到雪豹的身影。这种照相机的优点是“全天候”,适合于高山的恶劣环境,在大风、暴雨、低温条件下都能正常工作。无论是白天,还是黑夜,当一个移动或者有体温的个体经过相机前面,红外线感应器就会自动向照相机发出信号,开启快门和闪光器,捕捉到动物的身影。当然不一定就是雪豹了,还有本地区的其他动物,包括食草和食肉兽类、比较大的鸟类、家养牲畜等。比较灵敏的感应器对风吹草动和下雨雪都有反应,有时会拍摄一些莫名其妙的照片。

河水流动的声音非常大,乱石翻滚,水深及

马肚,河宽约二三十米,马鸣他们每次过河都很害怕。营地内只留下他和艾则孜两个人。帐篷内的温度-3℃,泉水汇成的小溪结冰了。冰凉的单人帐篷,寒冷的夜晚,一种艰苦、单调、孤独而漫长的野外生活。

某一天,马鸣心爱的枣红马因为有伤提前下山了。他换了一匹黑马,也很不错。如果他去检查相机,它会耐心地在一边等候。它看不见马鸣了,就会寻找他、大声呼叫。如果鞍子有问题,使得它不舒服,它会轻轻踢或者咬,“告诉”马鸣自己的苦恼。马鸣认为自己现在不仅仅是中国科学院的动物生态学家,还是马夫、火夫、车夫、大夫。这些都是野外工作的一部分,而且非常重要。

花彩雀莺在灌丛中跳跃。赤颈鸫和长尾雀也在营地附近徘徊。马鸣独自一人去“铁锈河”检查照相机。在一处巨石下发现雪豹喷射的嗅迹,附近还有明显的刨痕和足迹链。通过对这些痕迹的分析和统计,马鸣勾画出雪豹的活动规律、分布图和对栖息地的选择。通常雪豹在—个月左右光顾一次“铁锈河”,其他时间去哪里了,他并不知道。因此,照相机可能帮助他们记录和识别这些个体,彻底解决数量统计的难题。后来的一天,照相机除了记录有爪痕、刨痕和粪团外,还发现雪豹咬破了照相机的伪装壳,留下了明显的咬痕。雪豹为什么要发火呢?马鸣分析,这里有一群北山羊在活动,有它们经常光顾的饮水地。雪豹留下的痕迹也特别多。雪豹发火了,愤怒了,是因为“居然有人胆敢入侵我的地盘,打北山羊的主意,这些可是我餐桌上一年的食物呀”。

11月21日,值得纪念。马鸣他们冲印出10个胶卷。首次拍摄到3张珍贵的雪豹照片。他们是世界上最最幸运的人了!虽然在野外他们都没有机会亲眼看到这种神秘的高山动物,但自动照相机帮助他们“看”到了雪豹。现在有了照片这一铁证,那些怀疑者的言辞也将不攻自破。

另一次,他们在金矿附近的大道上发现有两只雪豹活动的痕迹,非常新鲜。它们可能就在附近活动,因为红嘴山鸦的叫声也有些异常。要区分雪豹与野猫、狐狸、狼、猞猁、野猪、棕熊等其他动物的痕迹,还不是特别困难。成年雪豹的足印比较硕大,直径在10厘米左右,平地行走时利爪不外露,四趾围绕肥厚的掌心排列。构成的图案如同梅花花瓣。而在新疆没有类似物种(如金钱豹、云豹、虎)重叠分布,干扰相对较小,足迹调查的准确性就能得到保证。为什么用痕迹调查的方法?雪豹行为机警、神秘、喜欢独行、夜间活动、远离人迹和高海拔分布等,这也给野外研究带来巨大的困难和挑战。因此,像刑侦人员探寻罪犯的蛛丝马迹一样,痕迹分析成为雪豹研究的一个重要手段。

马鸣他们在营地附近遭遇两只雪豹,相距约80米远。这是几年来考察队成员第一次在野外看到雪豹。马鸣测量了足迹。雪豹与狼不同,行走时爪不伸开,就是说“拳头”一直是握着的。梅花状的脚印非常漂亮和独特。步幅通常在1.0米以内,跑动时步幅可达1.6米。同时还发现雪豹也吃植物,这让他们感到困惑。雪豹的体形与猎豹、金钱豹相似,体长1.2米,雄性体重45~55公斤,四肢粗短强壮,前足较后足更为发达。体色较淡,烟灰色略带些银色的毛被上,点缀着玫瑰花般的深灰色和黑色的斑点,胸腹近于白色,头部较小,前额隆起,毛长密而柔软,尾巴看上去非常粗大,是豹类中最美丽的一种。

马鸣策划了一个大胆的行动。向上游20多公里以外的吐盖别里奇谷布设一些照相机,扩大调查的范围。吐盖别里奇谷是东西方向的一个大河谷,冬季比较温暖,有几户牧民还在里面放牧。据维吾尔族牧民马别特和艾来提说,在这里经常可以见到母豹带领小豹活动。母豹不仅伏击羊群,还攻击小马驹和小牦牛。马鸣三人当晚就住在牧民沙依姆的家中,访问到许多前所未闻的故事,还在这里见到了黑色的冰川和雪崩的壮观场面。

进入12月,-20℃的低温,夜里许多照相机停止了工作,相机里的红外感应器也变得迟钝或者完全失灵了。在野外,有许多雪豹经过的痕迹,甚至有只雪豹驻足在自动相机前面却没有被拍照。设备出现的问题令马鸣焦急。白天太阳照射营地的时间非常短,帐篷内的矿泉水都冻得硬邦邦。大家只好挤在地窝子里过夜,低温令人彻夜难眠。有时只能听着身边老鼠的吱吱声、看着伶鼬来回追逐野鼠打发漫漫长夜。

中国是雪豹分布面积最大的国家。但是,要摸清雪豹这种神秘动物的种群数量和活动规律是非常困难的,这是对雪豹小组野外工作的巨大挑战。因此跨国界的保护与研究就显得非常重要。

队员们经受了冬季的寒冷、长夜的寂寞、雪山道路的崎岖险峻、冰河的危险、野外风餐露宿的艰苦、疾病的折磨、可怕的交通事故等,最后圆满完成了任务。雪豹是马鸣第一次涉足的兽类研究,而且是难度最大的一种,极具有挑战性,也有非议和不理解。但马鸣认为鸟、兽研究方法是一样的,特别是珍稀物种,不应该有成见。马鸣顶住种种非议和压力,硬是把雪豹项目作出了成就。

4年间,马鸣带领雪豹小组,考察地区涉及新疆南部和田地区的民丰、于田、策勒、和田、皮山等5县的约11个山谷,包括安迪尔河、克里雅河、阿克赛河、玉龙喀什河和喀拉喀什河等。徒步攀登昆仑山海拔5300米以上。覆盖约6万平方公里的面积。最大的成绩是拍摄到雪豹生活照片,有史以来第一次捕捉到了雪豹的影像,这在中国是第一次,合作者蜂拥而至。马鸣在《动物学报》、《动物学研究》以及其他一些杂志刊物,发表关于雪豹的文章得到认可。中国科学院雪豹研究小组的工作得到国内外同行的高度评价,社会影响非常大。马鸣研究动物这么多年,雪豹项目赢得了最大的轰动效应。

马鸣几十年如一日,在自然科学领域勇攀高峰。1997年,马鸣荣获中国科学院与中国鸟类学会第二届郑作新(院士)鸟类科学青年奖;1999年,马鸣参加为期5年的“塔克拉玛干沙漠综合科学考察”。获得国家科技进步奖;2003年,新疆雪鸡繁育项目获得国家技术专利,马鸣担任科学顾问,参与拍摄和录制……

目前马鸣是国际天鹅专家委员会成员和专题召集人之一;担任第23届国际鸟类学大会国家委员会成员;出席了第二届“全球环境基金”(GEF)成员国大会。

到了不惑之年,按常理,他应该减少野外考察。但马鸣坚信,在自然科学领域,只有跋涉,没有停止。行千里路,读万卷书,是马鸣一贯的座右铭。他要用一生的行动实践自己的座右铭。

2011年5月至10月,马鸣成为当年的首批考察队员,进入阿尔金山国家级保护区,开展春秋鸟类繁殖与集群调查。他带领研究生在海拔5300米的高山地带设点考察。通过调查,共记录野鸟157种,约占新疆鸟类种数的34.7%,名录中受国家重点保护的物种达24种。此次重点观测物种有黑颈鹤、棕头鸥、斑头雁、灰雁、金雕、猎隼、胡兀鹫、大至、藏雪鸡、暗腹雪鸡等高原特有物种。其中,冕柳莺等为新疆鸟类新记录。总结出了相对完整的保护区鸟类名录,比

以往的观测种类增加了1倍多。并在依协克帕提湿地周围,对黑颈鹤进行了长时间的全行为扫描观察。

新疆是猛禽的王国。在新疆辽阔的土地上,生活着大约51种猛禽。包括鹗、至、鹞、鹫、雕、隼、鹗等。无论是种类,还是数量都居全国之前列。然而,随着近年西部大开发的轰轰烈烈展开,大企业、大集团疯狂拥入,草原变成了大煤田,高山成了采石场,森林也没有了往日的寂静。

马鸣立志做猛禽专题研究,他希望自己能为西部鸟类、动物保护作出努力和贡献。笔者曾随马鸣多次参加过野外考察。2011年,笔者随同他参加了金雕考察。金雕繁殖于昆仑山、喀喇昆仑山、帕米尔高原、天山、塔尔巴哈台山、卡拉麦里山、北塔山和阿尔泰山等地。栖息于多山或丘陵地区,常筑巢于悬崖峭壁中及以上部位的凸出岩体或浅洞穴处,有时也营巢于大树上。

翻山越岭,长途跋涉,大雨滂沱,马鸣总是负重最多。走在最前面,就是年轻的研究生也比不上他。整个白天徒步寻找目标,或者蹲点观察记录,夜晚访问。有时露宿荒野,马鸣也会就着微弱的头灯做笔记,整理标本。一天当中,很少见他停下来休息,他好像从来不知疲倦。他的吃苦耐劳,执著,顽强的毅力,认真严谨的治学态度,为自然科学忘我的献身精神,令我感到惊讶和敬佩。

马鸣天性率真,正直。每当看到野生动物栖息地遭到人为破坏,或者因为经济建设而萎缩、退化,他总是直言写进他的报告里,写进文章里,也为此得罪了当地的一些官员。但马鸣毫不忌讳,依然率性而为,从不考虑自己的尴尬处境。

进了马鸣的办公室就进了书海。桌上、窗台上、柜子上、地下、角角落落,各种各样的资料、书籍摞得很高。马鸣喜欢收集大量资料,阅读量非常大,自然地理,历史人文,等等。他关注的领域很广,对遇到的一切都充满兴趣和探求的欲望。就是到深山老林里的小村落,马鸣对当地的风土人情也满怀好奇,做详细的访问记录,日后写进书或日记里。所以马鸣每一次考察都会留下大量生动有趣的文字记录。

马鸣参加过许多次国际会议及合作考察,先后出访拉脱维亚、澳大利亚、美国(2001)、日本、马来西亚、哈萨克斯坦、英国、瑞典、阿拉伯联合酋长国、蒙古、泰国、巴基斯坦,并到过中国香港和台湾等地。出版专著9部,有《野生天鹅》、《新疆鸟类简介》(台北)、《Swans in Clam》(美国)、《新疆野生动物》、《中国动物志》(鸟纲第五卷)、《白尾地鸦》、《新疆野鸟观赏与研究》、《新疆鸟类分布名录》等。

马鸣,53岁,壮志未泯。为自然科学,动物保护献身的信念如磐石般坚定。他要继续进行野外考察,他希望今后能建立广泛的国际合作,为鸟类学、动物学事业贡献毕生力量。猛禽和猛兽将会成为他今后研究的重点。他还希望为自然科学培养未来生力军。并且笔耕不辍,著书立说,包括科普著作。自然科学事业早已摘走了马鸣的全部身心,他如醉如痴,其乐无穷。他生命不息,在鸟兽世界探索到底。

责任编辑宗永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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