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隋朝开始的继承人危机一直往唐朝蔓延,这些危机绝非孤立,就这点而言,隋唐似乎就是一个朝代、一个整体。不妨以父子为单位,分成三个体系:隋文帝父子体系,简称为隋体系;唐高祖父子体系,简称为高祖体系;唐太宗父子体系,简称为太宗体系。三个体系,其实是成因果关系的。
隋体系成为高祖体系的教训和反面教材,高祖体系为了吸取隋体系的教训,对继承人制度采取冷冻和搁置的态度,李渊不敢在这上面有任何实质性的举动,导致局面越来越不能操纵在自己手里,最后任由继承权的竞争双方通过血腥的暴力解决问题,玄武门政变说明唐高祖处置问题的方法已经失败。
这是第一个体系和第二个体系之间的关系,唐高祖对第一个父子体系是否定的,但这个否定并没有将事态引向良性的发展,这是一个简单的否定。但这个否定还没有走完。
到第三个父子体系:太宗体系,却又对第二个体系采取了否定的态度。从第一个体系出发,到唐太宗这里,已经是否定之否定,其实等于肯定了第一个体系:唐太宗在继承人方面,摒弃了父辈唐高祖的做法,而是采取了隋文帝的做法,将继承人格局早一点定下来。
我们来对比第一个体系和第三个体系。隋文帝采取的做法就是压制太子杨勇一派,确立晋王杨广的继承人地位,不管当中有多少冤屈和不平;唐太宗处理继承人的手法,和第一个体系有惊人的相似。
唐太宗的太子李承乾品德败坏,“喜声色,田猎,所为奢靡”。他和当年的隋太子杨勇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不掩饰自己,率性而为,不注意自己的公众形象。甚至连对待劝谏的态度都一样,杨勇当年说:“若有谏者,正当斩之,不过杀百许人,自然永息。”而李承乾也说过:“有谏者辄杀之,不过杀数百人,众自定矣。”
其实两位太子可能对外面造谣中伤的人感到极其厌恶和愤怒,因此下了这样的狠话,却正好成为刚愎自用的证据;而且李承乾也以杨勇为教训,唐朝名将侯君集就以此警醒李承乾:“恐殿下有庶人勇之祸。”这说明,第三个体系中的子辈,也是以第一个体系为教训的。
隋体系和太宗体系的太子犯的都是同样的错误,而作为父辈,处理方法都是一样的。第一,不管传闻真实与否,都采取坚决压制一方的办法,杨勇的嚣张很可能是政敌虚构的,但隋文帝还是全副武装在武德殿宣布太子的罪行,当场废除;李承乾的罪名更甚:谋反。其实这个罪名很难成立,但不管怎么样,隋文帝和唐太宗都果断进行了处理,不把问题留到子辈去处理。第二,及早确立继承人,杨勇一倒,马上确立杨广。而唐太宗在魏王李泰、晋王李治和越王李恪之间做过短时间的摇摆,最后确定李治。第三,都付诸司法手段解决,没有上升到军事暴力的地步。
当然,唐太宗对隋文帝的方案做了一些修正。隋文帝的教训在于:自己被一方利用而不自觉。唐太宗吸取了这个教训,当他意识到魏王李泰是有意经营太子位置时,他猛然想到当年杨广对太子位置的刻意经营,于是他说:“我要是立李泰为太子,就说明太子的位置可以通过蓄谋经营得到。”唐太宗排除了竞争的双方,选择了第三方:李治。李治不会对已垮台的李承乾和李泰形成威胁,从而避免上演当年杨广害死杨勇的悲剧。他采取的是来济的策略:“陛下不失为慈父,太子得尽天年。”
从以上看来,唐太宗采用了隋体系的长处,而避免了其短处,在继承人制度上看似已经完美了。然而,他没有想到,政坛还有第三极,当李治确立后,曾经被瞩目的越王李恪却在太宗的保护范围之外,还是遭到当年杨勇的命运。
三个系统,没一个是完美的。兴许,这就是历史,就是政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