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大刊评(2012年第3期)

2012-04-29 06:43季亚娅等
西湖 2012年3期
关键词:小说

季亚娅等

看《收获》第6期

徐 妍 祝海霞

《收获》第6期岁末的收官之战委实低靡。虽然“长篇连载”、“绝处谁听”、“来燕榭书跋”等栏目还保持稳定的不俗水准,但主打栏目“长篇小说”、“中篇小说”、“短篇小说”中的作品几乎全线衰颓,读来令人心灰意冷。

杨争光的小说《驴队来到奉先畤》(中篇)应该是一篇颇聚人气之作。虽然作者称不上当代文坛的热门作家,但凭借他在大众文化市场的名气和他“异数”的小说创作策略,就可以赢得可观的读者群。单说《驴队来到奉先畤》,就汇集了不少抢眼的看点:浓烈的西北风情,强悍的原始生命力,极具西北人硬朗之气且玄机四伏的对话,传统写实主义和魔幻现实主义的土洋结合,再加上各色的土匪、农民、婆姨等人物形象,煞是好看。作者特别擅长编排戏剧性、传奇性的故事情节:灾变、选首领、迁徙、抢劫、误杀、筹粮、筹女人等情节,诡异、神秘。不过,这些要素,大多似曾相识,且不能满足作者的叙事野心。表面看去,小说只是讲述了乡土中国的传奇故事:因蝗灾而离乡的村民吴思成、九娃、瓦罐等十一人,为了摆脱“贱人”的命运,扮作土匪,一路南下,途经富裕村庄奉先畤时,因误杀一村民而成匪;然后,进村落脚,先建房,继而筹粮,进而筹女人,直至激怒全体村民,被灭杀。然而,作者的意图显然不在于讲述弱者如何成为“强人”的传奇经历,而在于审视弱者如何欺凌更弱者的国人心理痼疾。甚至,当下中国农民对于土地的固守与迁徙,也内含其里。其实,这种借助对国民性的探索来思索中国社会现实的方式,是他以往小说《黑风景》、《老旦是一棵树》等创作的原动力。只不过,比较他以往小说,这篇小说在国民性批判的路途上是以后退的方式前行了。换言之,小说更加有意识地以反启蒙的叙事立场接续了鲁迅所确立的启蒙主义思想。当然,这种后退,在当下,不足为怪。经过九十年代和新世纪十年,如果小说家还试图身负读者导师的职责,那将是令人多么羞愧的事情。所以,小说的叙事重心没有让“土匪”在路上“传奇”下去,用“传奇”照亮人性的晦暗,而是在“传奇”起始处猝然中止,转而借助“停留奉先畤”来拷问国民性。小说经由“选村长”和“筹女人”的重头戏,凸显了国民性中各种奴性特特质。所有的情节发展都在力图确证:试图摆脱“贱性”的国民依然“贱性”不改。可是,小说如此这般剖析人物“赖活着”的精神心理,就是作者“睁了眼看”后所意欲呈现的国民性真相吗?反启蒙的小说就比启蒙小说更具有深刻的意义吗?看得出来,杨争光的努力大抵上是消解性的。作者既极力摆脱鲁迅确立的启蒙叙事传统,也极力区别于新时期以来“寻根小说”、“先锋小说”对中国农民的叙事立场。而一经小说的叙事立场退后到国民性的晦暗之中,却没有另一种上升的力量进行对抗,其所有求新求变的尝试,都将功败垂成。要知道,无论是精神强大的鲁迅,还是情感柔弱的萧红,在剖析国民性时,都是用尽内心的力量托举或体恤那些被批判的对象。这样说,势必牵扯到作者的历史观和自身位置问题。我以为,反思历史观不是将颠倒的历史观念重新颠倒过来,因为历史哪有这么简单?反思作家的启蒙立场也并非任由人性卑弱一面的支配,因为人性哪有那么简单?正因作者反拨过度,小说看似审视人性真相,实则不断出现意念化的痕迹。譬如:不堪一击的“土匪”,仅凭一杆土枪,怎么会让奉先畤人甘心为奴?其实,在消解主义盛行的时代,如何坚信那恒定的批判立场,不仅是杨争光,而且是当下中国作家所必得面对的难题。

盛可以的《佛肚》(短篇)一改她以往《道德颂》、《水乳》、《北妹》等婚恋题材小说中凌厉、粗野和狂暴的叙事美学,转向节制的忧伤、凄美和内敛。小说也改变了以往一路狂奔的生猛、麻辣的叙述语流,变换为婉曲,诗性的语言风格。以往小说中激烈的爱恨情仇,都被放置在小说的幕后。再对比她曾经塑造的“北妹”、“底层女”形象,这篇小说中的小资女就更判若两人了。《佛肚》犹如镶有醒目蕾丝花边的小资女性的灵魂救赎故事,洋溢着感伤,迷魅的气息。故事背景设定在一个与世隔绝的异域岛国,实则展开于作者烟雾弥漫的心理世界。倘若不是由于作者一向擅长于对女性隐秘情伤、强弱两极心理的敏锐体察,故事情节本身并没有多少新奇之处,甚至有不断落入俗套之嫌。小说讲述了一个带有童年伤痛性记忆的孱弱、忧郁、万念俱灰的中国南方女孩儿,为了洗涤少女时代弑父的罪感,来到拥有佛肚泉的某岛国。因机缘巧合,她结识了“水居”客栈的主人——一位中国中年妇人。在这位妇人追忆、死亡的过程中,彻悟了生命的要义,获得了灵魂的救赎。虽然小说的主题并不单一,关涉到少女成长阶段的多种生命体验,如仇恨、宿命、孤独、爱、救赎,可一个凌空造屋的故事编排,再怎么美妙绝伦,也还是有气血两亏之感。而且,母爱救赎的成长故事模式在文学史上不乏其例。冰心的《超人》和卢新华的《伤痕》,就分别代表了五四时期和新时期伊始的这类故事模式。《佛肚》虽然注入了生命轮回的佛教元素和岛国恋的时尚情愫,可还是没有为这类故事模式增添新質要素。或许,《佛肚》是作者对以往小说“拘乎实”的反拨,但祛除了社会、历史、哲学的维度,又不可避免地陷入到“蹈乎虚”的处境。当然,作为短篇,《佛肚》在结构上比作者以往长篇更为讲究。尽管其中也有矫情的时候,但小说篇末“姑娘才知道KIM是一个哑巴”的设计,轻盈、别致。

周嘉宁的小说《寂静岭》(短篇)继续沿着她熟稔的写作路数,以第一人称,优雅、落寞、感伤的语调讲述80后一代人特异的青春孤寂和疼痛。和她以往小说的讲述方式相似,作者在《寂静岭》中的叙述目的依旧不在于经营故事本身,而在于探幽80一代人的心灵密室。所以,小说没有青春文学常见的故意煽情的泪水,也没有时下流行的令读者热血喷张的惊悚情节。相反,读者若想进入这间心灵密室,首先需要具备与作者相匹配的十足耐心。小说的主要内容依旧讲述作者一贯迷恋的青春期闺密之间的温暖情谊。这一题材,在作者的长篇小说《往南方岁月去》中,曾经被充分地展现。那时节,偌大的天地间,仿佛只有两位精神连体的少女在漂泊中互相取暖,带给人隐隐作痛的喜悦。然而,在《寂静岭》中,昔日闺蜜之间的青春情谊已不再呈现为单纯的快乐。随着成长,许多暧昧不清的欲念不可抑制地生长出来,交错地在她们各自的心灵上划过伤痕。暗灰的色调、躁动的场景、捉摸不定的对话,都隐喻了“我”、小湘和微微三位闺密之间错落、无序、却缠绕、牵念的相处关系。只是,心灵密室也需要通风、透气。在何处开窗?如何让窗外的空气流动进来?即周嘉宁的小说如何从幽闭走向敞开?我以为,周嘉宁到了打量自己、重新上路的时候了。

麦家的长篇小说《刀尖上行走》(下)选取小说主要人物林婴婴的视角,以回忆的方式,讲述她如何成为“刀尖”,如何插入敌人心脏的传奇过程。同一个框架内的故事,借助另一个人物重新讲述,不能说不是巨大的冒险。因为在小说上部,中共、敌日伪、国民党之间的三方较量已经消耗了作者太多的想象力。转换另一个视角,究竟还剩下多少空间?为此,下部避开了上部设定的主战场,而迂回到主战场的外围。同时,作者对小说的情节设计也作了调整:由上部谍战故事的悬疑惊悚转向了家族故事、情爱故事的华丽铺排。作者智性的节制的招牌叙事消失殆尽,代之以俗套的时尚化比拼。无论是林家的发迹、灾变,还是林婴婴与高宽的师生恋、革命情、生死别,或是各色人物的出场、纠葛,都放弃了“纯文学”的叙事难度,而遵从于当下大众文化市场的的消费逻辑。最明显的妥协就是林婴婴与高宽的对话,竟然几乎全程使用都市言情剧中美女与帅哥的调情腔调、虚假得离谱。至于作者曾经在《暗算》、《解密》中所坚持的理想主义和对人性复杂性的探索几乎荡然无存。读完下部,真让人疑惑:茅盾文学奖得主,一位文坛“黑马”,怎么会这么快就失守于文学的底线?联想到麦家近来频频发表的坚持创作原则的感言,更是恍惚:难道还有另一个麦家不成?

《收获》2011年第6期推荐篇目:空缺

看《当代》2011年第6期

季亚娅

杨志军的长篇小说《西藏的战争》堪称本年度的压卷之作。这部讲述晚清西藏反抗英军入侵历史的作品带来了新的阅读体验,在当代文学战争题材的序列里,还少有人能将小说与史传、人文与地理、信仰与宗教、精彩故事与价值反思、理性批判与诗性叙事,结合得如此美妙、自然、醇厚、妥帖。它有着好小说的诸多要素,因着宗教而有轻盈升腾之美,因着战争而有价值伦理之深,因着历史、人文、神话的广袤视角而成就小说命题之阔大、之重量。

如題所言,“西藏的战争”是写“战争”,也是写“西藏”。它是一部在战争中思考、呈现西藏,它的独特性、它的固执、它的灵魂与坚守的小说。反过来,它也在晚清西藏这个特定的时空区域里思考战争,在交战双方对于战争的不同理解中追问战争的正义与伦理,在信仰背后看出杀戮,在流血的战争背后揭出另一场不流血的战争,一场与征服、启蒙、现代相随的文明之战。因此,它所提出的毋宁是一个多种文明如何共处的大问题,一个在冲突与和解基础上的普世价值如何可能的问题,一个信仰与文明的交会与再生的问题,正如作家在题记中所言,一个关于“世界的期待与未来”的话题。

作者的长处在于能将如此宏大的思想命题处理成感性丰盈、饱满动人的故事。小说在复杂的战争因果叙事中轻松游走,人物群像笔墨生动而决无雷同。作者之笔是灵动写意的,军事指挥者西甲喇嘛之勇,驻藏大臣文硕之智,摄政王迪牧活佛之多欲易愤,前线官兵如欧珠甲本之忠勇天真,皆于一两分夸饰中更见酣畅可爱。作者笔下有两个西藏,一个是上层政权西藏,一个充满各教派的利益纷争、阴谋暗算、涣散低效的政教合一的西藏,这是西藏的黑暗之魅;一个是底层浪漫、自由、童话般瑰丽的想象力、大爱大勇的文化西藏,它是西藏的力量与光明之源。作者笔下亦有两个上帝,宗教的、信仰的上帝和十字精兵的上帝,它们总是结伴而行。于是小说的战争叙事呈现出悲喜两种色调,在仙女、舞蹈、死亡、杀戮的混合里凸显战争的狞厉与诗意。这大概得益于作者对于西藏语言、思维方式的独特理解。这是一个“想象比实际更为重要的民族”,他们奇思妙语具象纷呈,他们神魔两通往来生死,所有在别处被认作“魔幻”或“抒情”的技法,于这部小说是浑然天成不应作技法看,它似乎只是像西藏人那样说、那样想,却由此站在了文学本身的源头。这是小说之得,但亦是小说之失,这种浪漫化、神奇化的原乡叙事,这些大智若愚、天真未凿的人物,未尝不是一种本质主义的“西藏叙事”,稍嫌甜俗,过于刻意满足读者对于异域的好奇心理。如若对照战争局势本身的复杂缜密,这种浪漫化方式留有罅隙,比如小说竟将“抗英七条”所体现出的精妙严谨的政治智慧,处理成玩笑般随性拟出。

王松的中篇《流淌的瘦龙河》虽将时空定格为文革时期的知青下乡,但其对于人性的道德设问却具有“当下性”或者“普遍性”。简单地说,作者讲述的是民间故事里常见的“聪明人”与“傻子”的故事,并将这组对位人物设置成一对知青“准恋人”。在葫芦村这个假定为封闭的环境里,双方都各自面对与农村权势者子女恋爱而改变自身处境的诱惑。扬琴试图利用这种机会却最终落败于“农村人”的黠智,转而“献身”于某职工子弟,谋求以家属身份返城。林风并无以感情获取利益的机心,却被命运之绳牵绊,只因村支书女儿在殴斗中舍身救护而致残,林风决定“扎根农村”担负起这份责任。然而这些只是二人人生路上的插曲,作家似乎有意让聪明者反被聪明误,让仁厚者得仁报,扬琴被先行返城的丈夫抛弃,林风则在对方的不忍和放手中终获解脱,二人最终均通过高考返城。故事在三十年后的今天回溯,流淌的瘦龙河似乎暗示着亘古不变的古旧道德法则,依然是现时代亟需补上的伦理课。小说结构单纯而饱满,行文利落无枝蔓,细节讨巧好看。

短篇小说《过程》是时下流行的拆迁题材,强调“过程”,是关注过程之中纷繁复杂“细致如发丝”的情绪与感受,这其中有委屈,有怨愤,更有小说中提到冤冤相报的偶然。感受和表现这些情绪本是文学的长处,但作者处理得过于主题鲜明。《回乡偶书》看似通篇平铺直叙游子归乡经历,却是一篇由“情调”推动的短篇,小说重心不在这些琐碎的家常事,而是全文所弥漫的郁郁不得志之气。可谓衣锦惜夜行,潦倒怕归乡,小人物人到中年所体味的炎凉、冷暖、无力与白日梦,有相似境况的人当有所动容。

《当代》杂志一向不愿拘囿于纯文学的狭小天地,本期“纪事”栏目更推出“来自基层”专栏,首篇《煤矿农民工》我以为最可贵处是作者“把这个特殊群体真实的生存状态告诉人们”的朴素心理,冷静节制的叙事是本篇区别于煽情应景之作的特点。“往事”栏目推出著名主持人许子东自传《废铁是怎样炼成的》,作者言辞娓娓,似乎更重视故事的趣味而非“意义”,但文中一段“再教育”经历,自陈当年如何知柴米,又由知柴米而知天下,令人深思。“史纪”栏目冯八飞“说岳系列”连载到这篇《金宋为奸杀岳飞》,一改玩笑戏说之风,满篇忠烈浩然之气,提醒我们在以戏说、穿越、翻案为名的各类重述历史热潮中,仍存在大是大非、忠奸大节的底线。

《当代》2011年第6期推荐篇目:王松 《流淌的瘦龙河》(中篇)

看《北京文学·中篇小说月报》11~12期

钱益清

11期的《北京文学·中篇小说月报》中,红日的《报废》(《小说月报原创版》2011年第5期)让人在一口气读完后,着实感到了神清气爽。作者本为文联中人,这回写起老本行自然是驾轻就熟,游刃有余。整个小说以一辆老旧机关车艰难而复杂的报废过程为线,于寻常处发奇崛,把整个文联系统内的喜剧闹剧反转剧等等皆拉到看客眼前,颇有《儒林外史》之遗风。因为“用一分钱像排一滴尿一样困难”,故有“前列腺炎部门”之称的文联,唯一的机关座驾是风风雨雨撑了八年、濒临报废边缘的“羚羊”牌小汽车,新主席李乃高上任后的首项改革就是要换新车——然后好戏就接连登台了。随着问题的接踵而来,规章制度中僵化、教条和陈腐的一面,与“缺怜少爱”的边缘单位及其中的小吏群体,显然呈现出一派对峙状态。有压迫就有反抗,面对困境,应运而生的种种官场智慧,与僵化的制度壁垒恰形成了绝妙的对比,李主席等挖空心思绕开制度、钻政策空子的诸般行动,让看的人忍不住大呼精彩。购车经费难批,那就创个刊请其他单位送“赞助”;用车编制限定,搞个“内分家”转移旧车为新车腾位;此路不通,还有兄弟文联暗度陈仓的购车指标……宛如高手过招,你来我往间真是攻防有序,奥妙无穷。红日的小说,一向被称为具有“鲜明的时代特征和幽默机智的叙事策略”,在不徐不疾的叙述节奏下,以小见大,于细微处深究人心,却又并不作出一付高姿态的说教摸样。小说走了官场文学的路子,但绝非一味批判、针砭现实,而是在保留批判性的审视立场之余加入了更多人性化的关怀,包含着理解和同情。顺便一提,小说中作者对文联诸般困窘现状的描绘,大有着意,隐约透露出其对如今文学在我国的走向和形势的忧念。

小岸的《车祸》(《山西文学》2011年第9期)的故事不算新鲜,主人公因为一场车祸被误认作死亡,然后,伴随这一特殊“生存”状态而来的是原生活的脱轨,之前胡学文的《隐匿者》即是如此。不同的是,胡笔下的“我”是为了从生活赢得更好地“活”下去的资源和条件,而小岸笔下的袁小月则是被生活挤压得只能以逃离的方式来求取一口喘息。生活的挤压,在这里主要通过“钱”这一核心要素呈现出来——亲人的疏离、婚姻的阴霾、工作的风雨飘摇,无不和“钱”有千丝万缕的关系。作者一方面批判着这种社会的异化对处于底层者的伤害,一方面却无力提出对他们命运的解决途径,只能借车祸暂时给了袁小月一场重新开始的人生梦。但梦终究要醒,袁小月总归还是要回来——即使回来的现实已无其容身之地——车祸的赔款让母亲、弟弟、丈夫各偿所愿,她则成为他们眼中不该“活”过来的幽灵。作者终究无力回天,结尾定格于袁小月扔掉口罩后的茫然,这也许同样是我们的茫然。

虽有跟风之疑,但畀愚的《叛逆者》(《人民文学》2011年第10期)仍有其精致可读之处,除开谍报小说必然具备的智性叙述、精巧结构和故事性高潮外,小说的耐看之处在于其独特的价值判断——不是来自阵营正义,更多来自人性及理想主义的层面。丁力的《手》(红岩2011年第5期)则挑战了一个新领域:没有双手的残疾人的恋爱结婚生活。其对残疾人日常生活的细节描写,颇有实际生活的质感。

12期的小说中,读后让人油然而生美好和希望的,当属魏强的《红夏利》(《清明》2011年第5期)。这是一个关于梦想和现实的故事,梦想是美丽的,现实却常常与之隔着坚硬的距离,而此间的跨越需要梦想追逐者们的代价付出。危险而又无回报的飞伞运动,一群为之着迷着魔的人:师兄路平、齐教练、师弟小袁老席郭雷子、师妹二猴、“我”……作者用天然的俏皮劲如流水般缓缓述来,那些生活中的悲喜曲折、那些追梦过程中的生死伤离,隔了岁月的沉淀,再看来时已平添几分淡定。“你们呀,这一辈子咋活的呢?”那些为了飞,为了让灵魂和肉体终有重合的时刻,倔强地挥舞瘦拳抵抗生活的压逼,从无路中走出路来的人们,让我们唏嘘于原来在这样物化、制式、理想退去的现实里,还有那么多的希望,柔弱,却坚强地生长。文中的每个人都显得有血有肉,不是光靠理想过活的“悬空者”,人性的弱点、缺点也拉拉杂杂一堆,却也更显可亲。

王昕朋的创作一向极富于时代性,很多时候他都以自己敏锐的问题意识,从我们当下百态横生激荡多变社会发展进程中寻找出崭新的素材,捕捉到有异于以往的历史现象和社会经验。从《红宝石》里的大学生二奶,到《风水宝地》的官员封建迷信,再到此次《村长秘书》(《朔方》2011年第12期)中的大学生村官,都很好地体现了这一点。同样的农村问题,农村改革过程中关涉到的利益分配和内在的复杂斗争,从大学生村官这一新角度,带出了一些新问题和新经验。当然,同当下许多作家一样,看到问题却无力给出解决之道,村民的利益矛盾,王只能借大学生村官身后的大老板父亲“包销”解决,看似快刀斩乱麻的大团圆结局,却让人疑惑:问题真的解决了吗?而是否农村改革进程中产生的矛盾就只能寄望于这种小概率的运气式解决?依然让人觉得空空落落、无处着力。

苏兰朵的《女丑》(《民族文学》2011年第10期)笔触对准了二人转舞台,拎出一个热辣、世俗而又鲜活的民间演艺圈,使长期被明星文化所淹没的民间艺人的生活处境得以再现。碧丽珠为求生存,面对剧院的激烈竞争,选择从美女角儿转型成了以牺牲女性符号为代价的“女丑”,其间心内波澜、悲喜沧桑自然引人,但后期过于堆垒的品质符号——扶危济困、以德报怨、无私高洁,却让人颇觉压力,和前半部分中为生活磨出的心眼、怨气和泼悍相较,倒显得有些“作”和“隔”了。

孙青瑜的《壶里怀梦》(《绿洲》2011年第6期)中古玩热、收藏潮,世外高人、局中局,文本热点倒是都有了,可惜略显矫揉造作,最后所谓的红尘悟道也显得硬邦邦的,倒更接近于失败者的自我安慰。至于独眼的《通俗爱情》(《人民文学》2011年第11期),则提供了70之后新一代人的爱情经验,其有别于传统爱情的一些特点对部分读者而言可能是种比较新鲜的体验。但刻意突出每个句子情绪情节之外的独立性,让文章的阅读节奏显得有点拖沓了——和她简洁干练的语言、快速的情节切换、近乎空白的情景描写恰成奇妙的对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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