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河北明长城的几个问题

2012-04-29 01:30于任杰佟淑华刘朴
文物春秋 2012年3期
关键词:明长城历史背景防务

于任杰 佟淑华 刘朴

【关键词】河北;明长城;历史背景;结构;防务

【摘要】本文结合国家文物局组织在相关省份进行的长城资源调查情况,探讨了河北明长城的几个问题,对河北境内明长城修建的历史背景、机构设置、建筑结构以及长城上的军事、防务活动等做了概述。

2006年以来,按照国务院的安排部署,国家文物局组织在相关省份进行了长城资源调查。2009年5月,国家文物局正式发布了中国境内明长城的数字:东起辽宁丹东,西到甘肃嘉峪关,全长8851.8公里。近年来,我们结合工作实际,查阅大量文献,对河北境内的明长城做了一些探讨,整理出来供大家参考。

一、河北明长城概况

河北境内的明长城是整个长城体系中的重要组成部分。

河北明长城主要有两条:一条从山海关老龙头开始,先向东北,在与辽东长城交会后折而向西,经秦皇岛、唐山,过天津境后,再经承德,过北京境,然后经张家口直到山西边界;另一条从怀来县的陈家堡起始,自北向南,经张家口、保定、石家庄、邢台至邯郸,纵贯冀西山区,进入山西境内。这两条长城分别属于长城九镇即所谓“九边”之中的蓟镇和宣府镇(包括嘉靖三十年于蓟镇管理范围内增设的昌镇和真保镇)。据调查统计,总长度为1338.6公里。

具体来说,秦皇岛地区、承德地区的明长城属于蓟镇;张家口地区除个别部分属于昌镇(主要涉及北京附近地区)外,均属于宣府镇;保定以南地区的长城属于真保镇。从修筑历史看,秦皇岛地区、承德地区(主要是滦平境内的金山岭一带)和保定的涞源县修筑的长城质量较高;从现存的建筑看,也是上述地区保存较好。张家口地区除了个别城堡(如宣府镇城)和个别段落(如怀来“样边”、赤城三棵树、桥西区的个别地段)保存较好外,大部分较差,而石家庄以南直到邯郸的太行山区长城则极为残破。

二、修建长城的历史背景

修建长城的历史上可追溯到战国时期。千百年来,统治者在边境地区修筑长城,就是为了防御外敌。但是到了明朝,起初并不打算修筑长城,太祖朱元璋和成祖朱棣以为靠武力就可以将残存的蒙元势力消灭,至少把他们阻挡在荒凉的漠北。明朝建国之初,朱元璋派出大将,连连出击,朱棣更是亲自披挂上阵,“五征沙漠”,“三犁虏庭”。但连年征战并没有达到预期的效果,反而给双方边境地区的人民带来了深重的灾难,于是只好开始沿用起老祖宗用了几千年的办法——修筑长城。

明代张天复的《皇舆考》记述了明朝初年的形势:“国家驱逐胡元,混一寰宇,东至辽海,西尽酒泉,延袤万里,中间渔阳、上谷、云中、朔、代,以至上郡、北地、灵武、皋兰、河西,山川联络,列阵屯兵,带甲六十万,据大险以制诸夷,全盛极矣。”[1]永乐年间都城由南京迁到北京,又将皇家陵寝安置在京西一带,防守的形势更加严峻,所以在修筑长城的同时,也在边防前线设立了以长城为依托的边防九镇。如《明史》所说:“元人北归,屡谋兴复。永乐迁都北平,三面近塞,正统以后,敌患日多。故终明之世,边防甚重。东起鸭绿,西抵嘉峪,绵亘万里,分地守御。初设辽东、宣府、大同、延绥四镇,继设宁夏、甘肃、蓟州三镇,而太原总兵治偏头,三边制府驻固原,亦称二镇,是为九边。”[2]其中,蓟镇为“京师左辅也。拱卫京师,密迩陵寝,比之他边尤重”[3]。宣府镇“山川纠纷,地险而狭,分屯建将,倍于他镇,是以气势完固,号称易守。然去京师不四百里,锁钥所寄,要害可知”[4]。其他如易县的紫荆关、唐县的倒马关与北京居庸关并称为“内三关”。由此可见河北境内长城地理位置的重要。

明太祖朱元璋最初经营长城的想法是很有远见的。他先在古会州之地设立大宁都司、营州五卫,封宁王朱权在此经略,其地域相当于今内蒙古宁城周围,直到承德地区的东部,使得辽东、宣府并列相连,以此作为防御蒙元的“外边”;同时又自山海关向西修建城墙、关隘,作为“内边”,“神谋逖哉远矣”。但是他的儿子朱棣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他在夺取侄子朱允炆的政权之“靖难之役”中,得到了兀良哈蒙古的支持,于是就将大宁都司这一广大的区域送给了他们,并建立起朵颜、福余、泰宁三卫,条件是年年朝贡,永不侵犯。这样做的结果是“辽东、宣府自此隔涉,声援绝矣”,开始时尚可相安无事,后来随着蒙古势力日强,尤其是正统十四年(1449年)“土木之变”后,朵颜三卫成了瓦剌蒙古的向导和帮凶,边境形势陡变,蒙古各部每年大肆南下侵扰,杀人越货,抢掠财物,边境再无宁日矣。

在这种情况下,明朝统治者只好把目光转向了长城。他们先是将先前那些已经破败颓圮的古长城修补加固,然后在此基础上修筑新的长城。也正由于此,才成就了长城修建史上空前绝后的辉煌。

三、长城的建造与结构

历代长城最初修建的原则都是“因险制塞”,即在边境地区的险要之地修建用于防御的墙体和其他设施。明朝的长城先是利用以前的旧长城,再加以连缀、加固,在连年的战争中不断修补、完善,使之成为一条城堡相连、烽堠相望、墙体绵亘的万里防线。

从明长城的修建过程考察,最初除了利用早期长城的墙体外,主要是在险要地段、关键部位修建敌台、烽燧等(宣府镇称为“墩”),后来由于往来奔突,疲于奔命,才在敌台间修建墙体(宣府镇称为“垣”),而且这些墙体也是由低矮窄薄向高厚宽大发展,最后包砖,这才形成了我们通常看到的那种威武高大、设施严密的长城。

翻开古文献,我们可以找到当年修建长城的一些历史脉络:

《明史》:永乐“十年八月乙未,敕边将自长安岭迤西迄洗马林筑石垣,深壕堑。”永乐“十三年正月丙午,塞居庸以北隘口。”宣德五年“夏四月戊寅,薛禄帅师筑赤城、雕鹗、云州、独石、团山诸堡。”[5]

《明实录》:永乐“十一年冬十月己酉,山西缘边烟墩成。先是从江阴侯吴高请,……高五丈有奇,四围城高一丈,外开壕堑、吊桥,门道上置水柜,暖月盛水,寒月积水。墩置官军三十一人守瞭,以绳梯上下,皆上所规画也。”这种介于敌台与烽火台之间的烟墩竟然是皇帝朱棣设计的。永乐十二年,“上命边将置屯堡,为守备计,每小屯五七所或四五所,择近便地筑一大堡,环以土城,高七八尺或一二丈,城八门,周以壕堑,阔一丈或四五尺,深与阔等,聚谷屯粮刍于内。其小屯量存逐日所用粮食。有警即人畜尽入大堡,并力固守。”[6]

《宣府镇志》:“纯皇帝成化间,兵部侍郎余子俊以宣镇虽称险阻,亦宜设备,请增墩凿堑。从之。……每二里筑墩一,墩对角为悬楼二,墩空凿堑。墩高阔以二丈,楼长阔以六尺,堑深阔以一丈五尺为式。”“弘治十三年,分守北路宦官唐禄请于沿边筑凿墩堑,以阻虏侵……。”[7]

《卢龙塞略》:洪武“九年八月戊子,敕……分兵守北边。关隘之要者有四:曰古北口,曰居庸关,曰喜峰口,曰松亭关。而烽堠相望者一百九十六处。”洪武“十五年九月丁卯,北平都司言,边卫之设,所以限隔内外,宜谨烽火,远斥堠,控守要害,然后可以慑服胡虏,抚辑边氓。按所辖关隘,自一片石至金水口,凡二百处,宜以各卫校卒戍守其地,诏从之。”“正统七年三月,命右佥都御史王翱提督辽东军务,自山海抵开原筑修垣堑、屯堡、烽燧、斥堠,千里相望,防东虏及三卫也。”[8]

从史料记载可以看出,明英宗正统之前,长城的修筑只限于小规模的修补,或者干脆就是死守,其规格、强度以及防守能力与后来的精坚强壮不可同日而语。尤其是蓟镇,“先年边城低薄倾圮,间有砖石小台,与墙各峙,互不相救。军士曝立暑雨霜雪之下,无所藉庇,军火器具如临时起发,则运送不前,如收处墙上,则无可藏处。敌势众大,乘高四射,守卒难立。一堵攻溃,相望奔走,大势突入,莫之能御。”[9]

正统十四年(1449年)秋,蒙古瓦剌南侵,明英宗朱祁镇在太监王振的盅惑下“御驾亲征”,结果在怀来土木堡被俘,险些改变了明朝历史,幸亏兵部尚书于谦力挽狂澜,才保住了北京,保住了明朝的江山社稷。这之后,长城的修建才真正提上了议事日程。

弘治“十年闰六月,余子俊筑边墙成。……东起清水营,西抵花马池,延袤千七百七十里,凿崖筑墙,掘堑其下,连比不绝,每二三里置敌台崖砦备巡警,又于崖砦空处筑短墙,横一斜二如箕状,以瞭敌避射。凡筑城堡十一,边墩十五,小墩七十八,崖砦八百十九,时谓之‘橐驼城。”[10]弘治十一年,洪钟巡抚顺天,整饬蓟州边务,“自山海关西北至密云古北口、黄花镇直抵居庸关,延亘千余里,缮复城堡二百七十所。”[11]直到万历初年,明廷举全国之力,动用大量人力物力财力,完成了长城修建的集大成之作。

关于明长城的结构,最基本的是墙体,墙体之上建有敌台、马面,墙体外侧(个别在内侧)的高阜之地建有烽火台。在一些重要关隘,建有兼据守、驻扎军队、调度兵马等多项功能的关堡。与关堡相呼应的是设在长城内地的营堡,“管摄营堡谓之关”,“管摄卫所谓之营”,“关设于外,所以防守;营立于内,所以应援”[12]。

与古代的旧长城对比,明长城的敌台尤其是空心敌台绝对是一个空前的创举。先前的烽火台和马面都用作瞭望和据守,不能解决“军士曝立暑雨霜雪之下,无所藉庇”的问题。鉴于明代战事频仍、兵戎严峻的形势,建设“跨墙为台,睥睨四达”,能够驻守兵士,又可以贮存粮草器械,还可以瞭望、出击的敌台势在必然。

修建空心敌台,有过失败的例子。弘治十八年十二月壬申,“巡抚延绥都御史文贵奏报,修过榆林城等处新式墩台凡百四十七座。先是,各边墩台多前代之旧,土脉深厚且坚实,砖石不如。贵奏易以砖木,中空外坚,多留箭窗、铳眼,谓可伏兵御虏。其后虏至,毁其砖石,因风纵火焚木,熏烟从窗入,军士伏其中多死者,竟不可用云。”[13]这位都御史的初衷是好的,可惜没有考虑到“火攻”,犯了兵家大忌。我们在长城调查中发现过一些木结构的空心敌台,但没有一座保存下来,全都有被火烧毁的痕迹。只有戚继光创建的空心敌台,“台高五丈,虚中为三层,台宿百人,铠仗糗粮具备”,“精坚雄壮,二千里声势联接”,才是坚固实用的。

嘉靖三十七年,兵部尚书杨博主持修建宣府镇空心敌台。“每座共高三丈三尺,上加女墙四尺,周围月城一道,外挑围堑一道。”“其墩名为汉罗大墩,体制与空心无异,工价比空心少(稍)减。每座一面根阔五丈,顶收三丈五尺,身高三丈,上加女墙五尺,下半截实心,平高一丈五尺,收顶四丈。每面五丈,周围二十丈。”[14]对比起戚氏的空心敌台,宣府镇的空心敌台是粗劣的,因而保存下来的极少。

四、长城上的军事活动

从历史上说,长城是各国间相互争斗、相互防御的产物。至于明朝,则可以更明确地说,是为了解决北方游牧民族与中原农耕民族之间因争夺生产生活资料而产生的矛盾所采取的“画地为牢”式的防御措施。

从中国版图上看,长城多被修筑在北纬38度至42度之间,基本上是“沃野千里”与“荒漠苦寒”之间的分界线。从战国直到明朝,北方的少数民族,从东胡、山戎、匈奴到契丹、蒙古等,其生活区域基本上都没有逾越这道分界线。所以我们可以认为,南北民族的争斗,根本原因就是争夺生活资料。虽然历史以来,北方民族逐水草而居,“喜食腥膻”,“粗犷骠悍”,但北方气候干燥,荒凉苦寒,对居民成长、生活的影响是不言而喻的,尤其是遇上自然灾害,其生活的艰难可想而知。只是让人难以理解的是,如果仅仅是争夺生活资料,为了生存,怎么会有那么大的仇恨,以至于“杀人盈野”,“血流成河”。明代史书如《明史》、《明实录》、《明通鉴》等,到处可见“瘗暴骸”(埋葬暴露在野地的骨骸)之类的记载。据嘉靖朝兵部尚书王崇谷的一份奏折称:“自此拥众大举入犯,或在宣大,或在山西,或在蓟昌,或直抵京畿,三十余年迄无宁日,遂使边境之民肝脑涂地,父子夫妻不能相保,膏腴之地弃而不耕,屯田荒芜,盐法阻坏。不止边方之臣重苦莫支,而币储竭于供亿,士马疲于调遣,中原亦且敝矣。”隆庆元年(1567年),北虏入犯,大开杀戒,万历《永平府志》记载:“据勘,此番杀人,卢龙五百余,抚宁五千余,昌黎七千余。”[15]长城内外战事连连,给南北双方的人民都带来了深重的灾难。据粗略记载,从洪武二年(1369年)到万历十九年(1591年)的222年间,仅从山海关到喜峰口这段长不到200公里的范围内,蒙古大规模的南侵就达43次,而小规模的骚扰基本上每年都有。在明朝历史上,由于蒙古南侵带来巨大灾难的主要事件,有案可查的有三次:英宗正统十四年(1449年)的“土木之变”,嘉靖二十九年(1550年)的“庚戌之变”,嘉靖四十二年(1563年)的“癸亥之变”。

总之,长城内外的矛盾和战争几乎贯穿了整个有明一代。长城见证了血雨腥风、硝烟弥漫的历史,也见证了沿边人民风雨飘摇、惊魂难定的生活。

五、长城上的防务活动

驻守长城的军队,其主要任务是守卫边防,防御外敌入侵。几千公里长的长城线上,卫所互联,烽堠相望,几十万大军长年守卫在长城上,不敢有丝毫懈怠。每年的七月以后,秋高马肥时节,也是蒙古南下侵扰之时,因此便衍生出一个专有名词“秋防”。这个时候,上至皇帝、朝廷大员,下到军队士卒,甚至边地百姓,都绷紧了神经,如临大敌。在长城上守卫,其艰苦程度非常人所知,如宣府镇总兵官翁万达所说:“客兵承调,去家一二千里;主兵摆边,远者亦不下三四百里,朔风侵肌,积饷不给,鹑衣野处,龟腹徒延。设有脱巾之欣,何以应之?”我们在长城调查中,曾发现一块凿刻在敌台后面崖壁上的文字:“湖广人,身在兵中不得回。”由于长城沿线各处经常发生士兵逃亡的情况,所以翁万达主张“秋防”之后的寒冬季节,士兵应该轮流下岗休息,以保存精力和体力,鼓舞士气。

长城上的防务活动,主要有以下几项:

1、守城,主要指守卫长城城堡。《武备志》对此有详细的论述,主要分为:分垛伍,守敌台,设巡逻,设巡官,设游兵,立城栅,严盘诘,察奸细,严奸盗,防火发,派司吏,申号令,料粮食,备修筑,设濠险,设浮棚,设奈何(垛墙之间竖架奈何木),严城门,设门阱(城门内陷阱),填间巷,防云梯,防早夜,防内应等[16]。

2、守边,就是守卫边墙。因为长城都建在毗邻“北虏”(明人对蒙古部落的称呼)的地方,又由于敌情不断,战事连连,所以守卫边墙的任务十分艰苦而繁重,且需要时时警醒,责任重大。“土木之变”后,明朝与蒙古间的矛盾愈演愈烈,蒙古时时侵扰,边境无宁日,因此长城守卫的形势日趋严峻。在《登坛必究》[17]一书中记载了戚继光制定的守卫烽火台的规则:(一)人员:每墩立五人,睡住卧房一间,不拘草瓦。灶一口,水缸二个,锅一口,碗五个,碟十个,米一石,鲞(一种用盐和红曲腌制的鱼)十斤,种火一盆,种火牛马粪十担。(二)器械:碗口铳二个,小手铳三个,火箭九枝,大白布旗一面(方十二幅),草架三座。(三)规矩:每墩不拘日夜,分三人,带起火三枝,碗口铳一个,手铳三个,在于极外、海边巡逻守哨,遇有贼登,昼则摇旗放铳为号,夜则放起火、放铳为号,墩上即便接应。如天晴,则车(扯)十二幅大白旗,相邻之墩车(扯)起大旗,一路只至本府所在之处止,一路至本卫所城池而止。如若遇天日阴霾有云雾,望旗不见,则将原搭草屋举火,连草屋通听烧燃一架。邻墩接放火则已,如不接放,又烧放一架。夜遇有警,看近海下墩哨军火箭号响,止烧放草屋一座,盖夜间火甚明,不必二座也。邻墩即便一体点放草屋。贼到之墩,一面差一人由便路径到本卫所并陆路官处报贼,多寡登记,时日情由,听该卫照本府原发报式转报。

3、哨探,用现代语言表述,就是侦察兵。在明代长城线上,双方互派哨探,侦察、窥探对方的虚实,以便为战斗提供可靠情报。这种哨探被称为“夜不收”,在长城沿线的石刻上经常可以看到他们的行踪,如抚宁县刘城子第2号敌台后面的石崖上就刻有“境外地名烂泥洼,离堡三十里”,“炕儿峪,该班夜不收”等字样。作为侦察敌情的哨探,其差使是充满危险的,经常有被捉、被杀的可能,这方面的记载比比皆是。

4、焚荒。边境之地,多为人烟稀少的荒野,秋高马肥,正是蒙古南下侵扰的时候。为了阻断敌人的交通,制造路途上的困难,明朝将士便深入边外,挑选草高的地方,放火烧荒。山火一燃,漫山遍野蔓延开去,直达虏境。这样做的目的,一是造成山野荒芜、满目焦土的凋敝景象,二是断绝敌人的粮草来源,增加他们南下掳掠的难度。“时令兵部每岁七月请敕各边,遣官军往虏出没地三五百里外,乘风烧荒,以绝胡马,事毕将烧过地方册报。”[18]“凡每岁七月,兵部请敕,各边遣官军往虏人出没之地三五百里外,乘风纵火,焚烧野草,以绝虏马,名曰烧荒。事毕以拨过官军烧过地方造册缴奏。”[19]《畿辅通志》也有相关的记载:“境外烧荒,使对方马无所食,此举古已有之:‘契丹入寇幽燕,刘仁恭穷师逾摘星岭讨之。岁燎塞下草,使不得留。牧马多死。(《旧唐书·契丹传》)‘刘守光岁使人逾摘星岭烧荒,契丹马无所食。(《旧五代史·契丹传》)”[20]

5、修边。长城大规模的修建,需要朝廷进行部署,但是各个局部,尤其是城堡、敌台、城墙、烽火台等防守设施,由于战事频仍,风雨剥蚀,需要进行经常的、随时的修葺和维护,驻守官军要安排人力,出边外伐木、采石,进行小规模的修理。因为这些工作要涉足边外险地,所以也存在着危险。隆庆“三年七月,建昌营中军袁勋等督军出冷口伐木修边,遇贼夷捉军挟赏,勋众与战。虏窃至五重安,射死烧灰军,掳四人。”“马兰谷报,虏在关外扑采木军十余名。”[21]

六、长城的痛定思痛

明代对长城的修筑和管理,无论对于统治者还是老百姓来说,都是一个巨大的负担。

首先,修筑长城要花费大量的银两。长城大都修在崇山峻岭之间,悬崖峭壁之上。长城的墙体一般宽3~5米,最宽处达8米,最高处也达8米;多数地段都在外部包砖,地面有海墁砖。墙体上修有敌台和马面,敌台一般高10~15米,底面长宽均在8~15米之间;下部条石,上部包砖,很多敌台的门券石、窗栏石都有精美的雕刻。墙体外侧有烽火台。长城附近有城堡,城堡又由以上各种单体建筑组成。而长城的每座建筑、每段墙体,除了使用砖石材料,还需要大量的人工,无论多么险要的地方,都是建设者们一砖一石扛上去的。仅以河北境内的长城为例,墙体长度1300多公里,单体建筑5000多座,城堡300多座,可以想象这是一个什么样的工作量!

在明代文献中,经常可以看到这样的数字:“总计墩七百九座,墩房七百九间,小堡三十余座,大堡七座,岔道城一座,共该用银一十万五千七百五十一两九钱三分五厘。”“计筑墩三百二十座,共该口粮一万五千三百六十石,大约每八斗值银一两,共银一万九千二百两,盐菜银一万二百四十两。共该银二万九千四百四十两。”“从大同东路阳和口至宣府西阳河,须工费银二十九万。”“宣大、山西镇巡官议上边防修守事宜,复请帑银六十万两,修大同西路、宣府东路边墙凡八百里。”那时候,普通百姓一家吃用一年不过十数两银子。况且,长城的修建不是一役而毕其工的,除了风雨剥蚀,还有敌人的毁城行为。据史料记载,很多情况下,北虏都是带着工具“拆墙而入”,“溃墙而出”,每一次侵扰,都在长城上留下伤痕,都需要随时修补。到明晚期的天启年间,还在不断对长城进行修缮,只是崇祯以后,朝政日坏,国家财政捉襟见肘,才没有再进行修理。

其次,除了长城修筑,第二项大的开支就是长城驻守军队的花销。明嘉靖时期张天复的《皇舆考》记载:“蓟州镇,属关一百一十三,寨七十二,营四十三,堡六十一,城一十一,马步官军七万八千六百二十一员名,粮四十六万八百余石,料豆六万七千五百余石,子粒米麦一万三千七百七十八石六斗,布绢折钞银二万两,绵布一十二万一千六百余匹,绵花绒六万六千三百余斤,草四十万三千余束。……宣府镇,领卫一十有五,属所六十六,城三,马步官军一十二万六千三百九十五员名,通镇马六万六千九百八十匹,屯粮六万二千三百零二石,地粮二万九千一百五十三石有零。……”

一方面是战事紧张,需要大量军队进行长城防御;另一方面是人吃马喂,日常开销,这是一笔巨大的开支。明前期基本依靠屯田解决军队粮饷问题。太祖朱元璋和成祖朱棣都极为重视屯田,朱元璋说过:“养兵而不病于农者,莫如屯田。”[22]永乐“二年十一月壬寅,上以各处屯田肥瘠不同,所获亦异,可较之法差等,当命各都司捐差官军,给予牛具、种子,耕种闲田,视其岁收之数为例考较,谓之样田。……上命户部详定赏例,余粮三十石之上者,赏钞六锭。”[23]但明中期以后,屯田渐渐废弛,军饷逐渐由京师太仓供应。各边额数,弘治、正德间,每年约四十三万两,嘉靖时的最高额每年为二百七十余万两,万历时每年则达三百八十余万两,相当于明朝每年田赋收入的总数,成为明朝财政日益拮据的重要原因。朝廷没有办法,只好加赋加税,尤其在明中叶以后,百姓的负担更加沉重,而各级军官的残酷盘剥又使饷银短绌,军士往往因生活无着而发动兵变。“天启三年七月辛卯。工科给事中方有度疏言:自辽左发难,军需驿骚,竭天下之物力以供一隅,今且五年于兹,约费内帑金钱以千万计,而加派新饷,出之民者每岁四百八十五万有奇,通五年约费二千余万。百姓敲骨剔髓,鬻子卖妻,以供诛求,年复一年。……有军则有操练之费,有养马之费,有修船车之费,有各官役俸薪,饩廪、杂项之费,……自山海关四百万之外,以上各处新兵又每岁约费一百二十万两矣。合之约五百二十万两。即使每岁加派四百八十五万两毫厘不亏,尽充山海一带军需,已缺三十五万两矣。然而不能也。”[24]明朝统治者没想到,利用长城进行防御,长城上的庞大开支却在客观上加速了明朝的灭亡。

第三项大的开支是对“外夷”的抚赏。明朝为了体现“老大帝国”的高姿态,对前来进贡的蒙古外族给予丰厚的赏赐。但是蒙古部落不遵守约定,本来规定每年两次,每次二三百人,但是他们一年来多次,每次动辄两三千人,而且还经常到各个长城城堡“叩关请赏”。他们所进贡的无非是牲畜、毛皮等,换取的“抚赏”却是衣锦、钱帛、珠玉、彩缎等朝廷的国库储备。明代著名文学家、“后七子”之一的王世贞,其父王忬曾担任过蓟辽总督,后被严嵩害死。他在《北虏之赏》中透露:“赐北虏之厚,无过于正统时瓦剌不花王太师也先者,盖其时虏势方盛故也。按:四年赐脱脱不花王可汗织金四爪蟒龙膝□八宝衣一、织金胸背麒麟青红彩缎六、五色缎八、绢二十五、金嵌宝石绒毡帽一顶、伽蓝香间珊瑚帽珠一串、宝金彩绣丝衣六、金绣缠身蟒龙直领一、青暗花井口对襟曳撒一、织金胸背麒麟并四宝四季花□比甲各一、织金虎并圈金宝相花云肩通袖膝□各一、金相犀甲麒麟系腰一、红甸皮描金花包二、减银折铁刀并鞘一、铜线虎尾三、尖云头套靴一、双秋水面乌木裹琶琶一、花梨木火拨思一、鞭鼓喇吧号笛各一、黄身勇字鱼肚旗一、鱼尾号带飞虎招旗二。妃及丞相、知院、大夫以下各有差。赐淮王也先如可汗。自是,岁岁有加。”[25]年年抚赏,次次追加,却不能满足北虏的贪心。据记载,正统年间的“土木之变”,就是因为朝廷没有答应瓦剌的要求,惹恼了也先,才挑起战事的。

明长城已经存在了七八百年。作为历史上一项重要的军事工程,我们除了欣赏、品评外,还应该进行深入的研究,“以史为鉴,可知兴替”,把长城作为一面镜子,用来映照今天和以后,进行一些深层次的思考,是很有必要的。

[1][3][4]明·张天复:《皇舆考》,明嘉靖刻本。

[2]《明史》,中华书局,1974年。

[5]同[2],卷91《兵三》。

[6]《钞本明实录·太宗文皇帝实录》卷144、145。

[7][14]《宣府镇志》卷10《亭障考》。

[8][18]明·郭造卿纂,郭应宠编:《卢龙塞略》卷8《洪宣正景经略》,载《秦皇岛历代志书校注》,中国审计出版社,2001年。

[9]戚继光:《练兵实纪》卷6,中华书局,2001年。

[10]《明通鉴》卷32,上海古籍出版社,1994年。

[11]同[2],卷187《洪钟传》。

[12]明·魏焕:《皇明九边考》卷3,嘉靖二十年刻本,中国文献珍本丛书影印。

[13]《武宗实录》卷8。

[15][21]明·万历《永平府志》卷10《备述志》。

[16]明·茅元仪:《武备志》卷111《军资乘·守二》,载《四库禁毁书丛刊》,北京出版社,1997年。

[17]明·王鸣鹤:《登坛必究·烽燧一卷》,载同[16]。

[19]同[7],卷19《法令考》。

[20]《畿辅通志》卷61《山川五》, 河北人民出版社,1989年。

[22]同[10],卷9。

[23]同[6],卷36。

[24]《熹宗实录》卷36。

[25]明·王世贞:《皇明异典述》。

主要参考文献:

1、明·刘效祖:《四镇三关志》,载《四库禁毁书丛刊》史部第10册,北京出版社,1997年。

2、明隆庆三年《九边图说》,载《玄览堂丛书初辑》第5册,台湾正中书局,1982年。

3、明·程子颐等《武备要略》,载《四库禁毁书丛刊》,北京出版社,1997年。

4、徐准修,涂国柱纂:《永平府志》(明万历二十七年),载《秦皇岛历代志书校注》,中国审计出版社,2001年。

5、游智开修,史梦兰纂:《永平府志》(清光绪五年),载《秦皇岛历代志书校注》,中国审计出版社,2001年。

6、詹荣:《山海关志》(明嘉靖十四年),载《秦皇岛历代志书校注》,中国审计出版社,2001年。

7、明·范景文:《战守全书》,载《四库禁毁书丛刊》子部36册,北京出版社,1997年。

8、《秦皇岛长城》,方志出版社,2002年。

〔责任编辑:许潞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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