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家德
当世界从简单的工业社会走向复杂的全球化、信息化社会时,中国传统的管理智慧对未来的管理学充满了启示。
Ralph D.Stacey、Douglas Griffin和Patricia Shaw在《复杂性与管理》(Complexity and Management)一书中,从康德与黑格尔的辩证法谈起,讨论了管理学家与管理者如何看待组织的维稳、创新、变化与终极目的。
作者分出五种目的论。第一种是“世俗的自然规律目的论”(Secular Nature Law Teleology),就是把传统的自然科学的因果观念应用到组织中的人的性质、行动与互动以及组织的结构与制度上,相信一切都有明确的因果规律,而且这些规律是重复出现的,不因时因地而变。
第二种是“理性主义者目的论”(Rationalist Teleology),相信目标都是设计出来的,可以透过制度、控制、规划达成组织的目标。
此两论的结合是今天管理思想的主流,相信领导可以透过对因果的了解,设计出好的组织的人事、制度与结构,控制相关个体的性质、行动与互动,以达成规划好的目标。
第三种是“格式化目的论”(Formative Teleology),这类似于整体性系统(holisticsystem)的观点,视组织为一个整体系统,不能分割成很多分立单位的行动与互动,而且找到每一个行动与互动的因果规律。整体系统不是个体的加总,而是整体不可分割的,它有内在的规律,所以当起始条件与变化的结构一旦确定了,就会“直奔”向一个特定的目标。
第四种是“适应主义者目的论”(AdaptionistTeleology),这也是视组织为一个不可分割的系统,但它只是一个因应环境而变化的函数,外界变化是不可知的,所以组织目标也是无法设定的,更无法让组织“直奔”一个目标,因此组织为适应外在环境变化而产生的内部变化也是不可知的。
最后一种就是复杂性的观点,作者称之为“转化性目的论”(Transformative Teleology),它最大的特色在于,一个系统(不过作者不称其为系统)是矛盾力量的相融与平衡得到的。一个组织总是既有稳定的力量又有变化的力量,组织成员既是理性的,也追求归属、认同与情感,一群人既会趋同也会发展出差异,他们既愿合作也有冲突。一个系统却因为人际关系的连结,会形成各种复杂网结构型态,会自组织出新的秩序出来,从而涌现出创新的结构与制度,以适应外在环境的变化。外在环境变化的不同,内部社会网结构型态的不同,个体行动与互动方式的不同,会共同作用出新的适应环境的方法,因此系统适应环境的演化结果虽不可预知,但过程却能被认知。
该思维不同于“适应主义者目的论”,在于未来最终系统的目标与型态虽然不可预知,但走到此最终状态的过程的每一步却可以被认知、理解,从而做出有利于改善的决策。它又不同于“格式化目的论”的地方在于,它不可能有一个伟大的蓝图或战略,一旦推动一个系统就能“直奔”最终目标,而是过程中的每一步都在不断地调整。
前面三种管理哲学中,组织的目的与秩序都是可以被设计出来的,第四项则以为目标是未知的,秩序也无以稳定,除非外在的环境非常稳定。而复杂系统的观点却以为秩序是自组织出来的,一个系统之内存在很多自组织的小群体,面对环境的变化,它们会自我调整,也会互动、协调与合作,从而使系统自我调整。
不同的管理哲学预设了不同的组织领导的职能,“世俗的自然规律目的论”主张领导要掌握管理的科学知识,什么是因什么是果,比如员工离职的因素是什么?努力工作的因素是什么?等等。“理性主义者目的论”则以为领导要对外设计战略,对内设计工作流程、组织结构、制度规章,以有效控制组织走向目标。“格式化目的论”以为领导要有大智慧,看出大战略、大蓝图,以及有效地设计系统的起始条件及变化结构。“适应主义者目的论”则是以为领导就要为“活着”而不断地作系统的调整与改变,以适应环境的变化。
而复杂系统的观点则是,既然秩序是自组织出来的,系统要在诸多相互矛盾的力量中平衡,并适应环境而演化。好领导一定要以制度规章、文化规范、愿景、领导沟通提供给自组织一个可以发挥的环境,又使之不会一放就乱,成为“藩镇割据”各行其是,或“军阀乱战”内斗内耗。所以,好的领导是长于平衡的,一个公司既要有规范,又要有自由度;既要有严厉的一面,又要有恩慈的一面;既要有目标战略,又要有随时调整的弹性;用人既要讲有用,又要讲人情;对自己的团队既要特别激励,但对所有员工又要“一碗水端平”。动态平衡就像是一个人踩到一个球上,不是因为踩到均衡点而不落下来,而是能不断地动,东踩踩西踩踩,既保持不坠落,还能顺应地形滚下去。
因此,我认为,《中庸》一书是中国最伟大的管理思想,因为它符应了管理复杂系统的管理哲学。阴阳不正是在说矛盾的两极并存相融的整体系统;无为而治正是要让自组织自我发展、适应、演化,“执其两端用于中”则要观察各个自组织的发展趋势而取其平衡,所以中庸之道正是动态平衡之道。
当世界从简单的工业社会走向复杂的全球化、信息化社会时,中国传统的管理智慧对未来的管理学充满了启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