鸟的十四行
深夜,不知是谁唱起在孤寂里隐身的歌。
好像有很多树在空旷里移动,树上的鸟巢
空空如也。我不知道一只鸟怎样在雨中栖息、熟睡
很可能,它们比人更加懂得,世界从来就是这个样子
很可能,它们拥有比人更多的知识。但它们理解的
方式
却从不让人知道。它们一律喜欢安静的地方,这使
它们
几乎都像智者,而我现在,确认它们就是智者。它们
做到人所做不到的事情——整个一生都用来歌唱。
没有人
能说出它们热情持续的秘密,没有人把折磨自己的
问题
拿出来请教任意一只鸟。在那些属于永恒的声音里
只有人的语言,笨拙而愚蠢,既看不出启示的力量
也谈不上对本原真正的表达。创世时的宝藏
人都已忘记——那些树叶、石头、流水
但每一次天黑之前,鸟都从这上面飞过,像轻盈的
上帝。
2010年12月12日夜
水的十四行
除了水,这大地就没有诞生过别的流淌
从世界开始的第一个早晨,就很少有人
徒步到达过一条水的源头。我非常肯定
诞生水的地方是世界最神秘的地方
那里不允许任何人想象。它越来越宽地
占有大地,从溪水变成河流,从河流变成汪洋
好像创世的上帝,仍在不停地工作,直到一切
变成大地需要的样子——没有水就没有开端
也就没有岸,没有村庄,没有平原和丘陵
只有水才会认识大地最真实的样子
我开始时惊讶,现在我承认,没什么比一条水
更让我觉得它就是奇迹。它活生生出现在我面前
我童年时看见的河水,到今天也看不出变化
但它是不允许我,也不允许任何人看见它在变化
2010年12月23日
在水杉林
二月兰已有一尺来高,成百株水杉
笔直地挺拔到高处。高处需要我们仰望
而我已厌恶再去仰望什么。在这些一尺高的
遍地紫花中随便走走,我就想蹲在里面
那样谁也看不见我,我看见这些花
看见这些草。它们在低处、在喜悦的鸟鸣里
抱紧自己丰盈的生命,又把生命全部打开
2010年4月12日
想象一列火车
想象一列火车,想象一个女人,
独自坐在里面,风景在窗外,移动它们的脚。
响动的铁轨,好像在不停地和自身碰撞,
山峦起伏着,划出很孤独的曲线,没什么比想象
更加孤独。而从一个人孤独的想象里,
会长出很多锯齿形的叶子。现在,你就猜猜它们
哪些属于记忆,哪些属于想象?
你就猜猜它们何时飘落?当那个女人忽然
露出从未有过的微笑,你就猜猜它们
是陪伴她到终点,还是落到某个现实的深处?
2012年3月30日夜
扫墓
一年未除过的杂草,掩盖住外祖父的坟头。
一个从未在我记忆里走过的人,把名字刻在碑上。
香烛、鞭炮、纸钱,很快在地上,变成松软的
灰烬。正午的光线,很小心地拨开树枝,尽量
不发出声响,好像他难以置信的生平,能在我的
一无所知里铺展——他活到他的结束,最后把信任
交给这些深褐色的泥土。因为泥土不会死去,
从泥土里,让人喜欢的植物,像头发,缓慢地长出。
现在,方圆十里,油菜花成群结队,站满一层层田埂,
它们头顶金黄,蝴蝶在上面,飞快地扑动白色的翅膀。
2012年3月31日
爱上这痛苦
爱上这痛苦
爱上这胸口
突然出现的虚空
爱上一只手
慢慢松开它的紧握
爱上这虚空
它不断来临
不断侵略
爱上这越来越小的领域
不管它多小,仍可容纳
一颗放下去的心
爱上这颗心
爱上它迸发的全部感受
像爱上柏拉图的幽灵
2012年4月27日夜
在旷野
在旷野的夜晚,星星压得很低,
河流在远处流着,没有人在这里。
我说没有人,是因为只有我和你。
只有夜晚、星星、河流。
我不想再要什么,有时候世界,
会突然显得多余,当你出现之时。
构成世界的东西,其实很少,
我看见的就是世界,那些没有看见的
也许从来就不曾存在。
你喜欢的,我会更加喜欢;
你不接受的,我会很快地掉过头去。
因为没什么比得上这旷野的时刻——
星星垂在草尖,河流在远处
永不停息地流淌,它碰撞着旷野,
像我碰撞着你,你碰撞着这个世界。
2012年3月19日
秋天的比喻
说不出有什么在升起,
好像空气在微微裂开。从缓慢
变宽的缝隙里,一些黑色的鸟,
在湖泊上投下影子。
一个男人,他说不出
这些鸟的名字。当它们
飞过他的头顶,在蓝色中消失,
他听见耳中发出异样的声响。
好像很多幸福的日子来过。
它们难以觉察地变成
遗忘的日子,就像鸟群穿越的蓝色,
难以觉察地变淡,变得很快就会下雨。
好像有什么人在向他走来,
挨着他坐下,但继续用寻找的眼神
对他凝视;好像他眼前有面镜子,
但他在里面只是很小的黑点。
那男人摇晃着,好像吹来的风,
一直停在他脸上;好像落下的尘土,
在继续迷失;好像一场突然的动乱,
布满他的身体,布满他来临的梦。
好像他的藏身之处早已瓦解。
好像地平线越远,就越不断向他反弹。
好像有人塞给他没形状的工具。
好像他不知不觉在撬动自己。
但他始终说不出,有什么在空气中
升起,他四处走动,像落叶。
而落叶永远只将命运交给自己,
那男人的命运,也就是在这时候醒来。
2011年9月5日夜
夏天将要结束
夏天将要结束,仿佛
大地深处,将掩埋一种
不慌不忙的死
在我心里,一种疯狂
也在逐渐死去,就像天空
将下雨的速度逐渐放慢
但一种巧妙的平衡
将在一条林中小路出现
当树将树叶疯狂地抖下肩膀
落叶却出奇地安静
它们散发的潮湿气味
让我忍不住加深了呼吸
2011年8月31日夜
会有什么人读到这些诗歌?
会有什么人读到这些诗歌?
这一行一行的句子,
我都是用心写下,我希望
在每一个字上,都有我给出的体温。
我要说,我一直渴望,
我写作时的痛苦和激动,
都跌落在字与字的夹缝,
然后坚决而饱满地生长。
我要说,我感受的一切,
全部沿着这些句子攀登。
有时我攀登得异常容易,
有时又像带着很粗笨的锁链。
我只希望你原谅,我写过的那些
疼痛的字句;我也希望你喜欢
另外一些温暖的诗行,我希望
你经历过的苦痛,能在阅读里融化。
我更希望,这些诗歌让你想起
另外一个自己,想起更多人的
命运和人生,尽管他们
和你同样陌生。而我一直
试图让所有的字都醒来,让它们
激动于自己的赤裸,像我激动于
一个陌生的你和一个复数的你
我能感觉,是你在移动我的手
移动这些诗句。我能感觉,是你把我
从这些句子的底层往上拉。
当我来到这些诗句顶峰,我感受到的
是我用最彻底的方式,终于抵达到你。
2011年8月30日夜
抓住我的时刻
洗碗的声音从厨房传来
我在沙发上读书,窗外
是一个暮色四合的傍晚
很多日子都这样过去
有时我感觉,这些抓住我的
时刻,正抹上非常随意的色彩
这色彩从容、安逸,但无法
在调色板上调出,它包括你的双手
包括黄昏和我慢慢阅读的杰作
生活给我的考验,仿佛就在这时刻里
完成——你走过来,我放下书
群星在窗外,回报出灼热的、辽阔的闪动
2011年8月3日
冬夜
拧紧发条之后,那玩偶动了起来,
仿佛它是一个活物,或者它就是
我一直寻找的某个人。
首先是在人群,然后是
不计其数的建筑,车辆驰过。
我花费了那么多时间……
现在我还想仔细观察,在街上
从我身边路过的每张脸孔。
但冬夜的衣领竖起,挡住我的注视。
像在梦中,我继续我的寻找。
我呵出的气缭绕着,
在我眼前,但又很快散去。
一种预感压迫我,
我什么也不能抓住。
岁月逝去。在我脸上,
岁月正揭去一层模糊的东西。
我想我应该加快脚步,
到那个我还能认出自己的地方。
我想我是不是习惯了这样走,
头埋得很低,好像有什么
需要我低下头辨认。
月亮越变越白,
那上面藏着很多环形火山,
没有人到那里去过。
但城市越来越黯淡,
我有点认不出来。
有人曾要我不要相信。
我发现我已忘记他说的
不要相信是针对什么。
我的确已经不太相信,
就像忽然出现在我眼前的那个男人。
他向我借火,他想抽一支烟。
我摸了摸身上。没有,我什么都没有。
他冷冷地看我一眼。
我几乎感到恐惧,因为他的眼睛,
忽然有种闪烁,我说不出
里面的意味,因为他的眼睛,
是效果不太好的镜子。
但我到哪里才找得到一面镜子?
我惊讶我为什么会需要一面镜子?
难道我脸上的一切会在镜子里出现?
甚至包括那已被揭走的东西?
行走中我忽然听见身后有人叫我,
我赶紧回头,
但没有人叫我,没有人向我招手,
就像没有人向我告别。
告别?我不禁开始琢磨,
我是否有过一次告别,
是在车站吗?我很久没去过车站了。
那里灯光刺眼,我担心
那会不会刺穿我的黯淡。
可我真的在走向车站。
一列火车快要开了。
我没有去购买车票,
我知道我并不想登上火车。
火车会到达一个远方,
但不管穿过多少个隧洞和冬夜,
火车也到达不了月球。
因为月球属于宇宙,
宇宙总在慢慢地旋转。
我是不是也一直在旋转?
所以我总感觉我没有走得更远,
我总像在原来的地方。
但是岁月逝去。在我脸上,
有一些东西,暴露得越来越多。
我想得到温暖——这是不是妥协?
大半个夜晚过去,我有点累了。
我找到一个墙角,我想在那里
蹲下来。我知道这不是我要到的地方,
尽管砖头在墙上,暴露出它不可思议的丑陋。
是不是万物都渗透自己的丑陋?
它们全在黑暗里敞开。灯光的梳子
梳理万物的头发。难道我真的
闻到万物的气息?以致剧烈地开始咳嗽……
像欲望变得沉闷,我也越来越
感到我已不再是寻找,而是
越来越严厉地审察自己,让一直
躲避我的秘密,继续驱赶我的行走。
但是白昼开始进来,用它的光线
撬开黑夜铺下的地板。我猛然从椅子里
站起,好像是发条变松的玩偶,在将要
停止之时,又被另一只手,突然拧紧了一次……
2012年1月7日凌晨
山居或想象的情诗
这种生活你从未了解过,
这种生活你曾由衷地渴望接触。
——【以色列】 阿摩司·奥兹
1.
在人烟稀少的山谷卜居,你可以看到
远处是雾,身旁是花。在我们中间
泥土升起温热的气息;泉水清凉
从远处流过,我们只听见它的声音
这一切已经够了,你去林中远足之时
我就在靠窗的桌子上写诗,直到鸟群
在太阳落下去的山头飞起。当你带着
整壶泉水回来,鸟声已经布满了屋子
2.
你忽然说,松涛会不会把我们淹没?
听到这句话时我不由笑了。但是松涛
果然越来越近,而一眼能在窗口
看见的月亮,反而离我们越来越远
它是不是发现了更高的地方?只给我们
留下树叶和带缺口的山巅。当它真的消失
我们就看着天空——这块天堂的地板
在松针的戳刺之下,漏下来很多的星光
3.
你每天不要走得太远,走得远了
我会担心找不到你,我会一直走到
分岔的林间小路。风在树叶上走过的
足音,会让我忘记我为什么来到这里
当不知名的动物在树后一闪,它提醒我
要喊出你的名字,我双手拢到嘴边,我的声音
立刻就在林间和山谷碰撞。那一刻我多么害怕
我把这寂静的山谷,又变回到熙攘的人间
4.
在随便哪块石头上,我们都可以坐下
坐下了,我们就要坐得久一点
照过来的光线像一根根琴弦
我们不要碰它,它会慢慢拨响自己
我们就坐在石头上倾听,越久
我们听到的声音就会越细、越薄
越需要耐心。坐久了,我们就会亲耳听到
月光如何把它替代,即使流水在一直轰鸣
5.
下雨的时候一定要走出门去
树上的每一片叶子都蓄满了水
你伸手把其中一片稍稍拉动
上面就流下来世间最小的瀑布
——它同样有着飞快的速度
从叶子的山顶一泻而下,它撞过我们
身体的每处圆石和峰峦。现在你听
满山遍谷的雨,都是它撞击后的回声
6.
有时候动物会来看看我们的生活
譬如那只松鼠,它从一棵树上
跳到另一棵树上。哪怕最晴朗的日子
它也只是跳来跳去,从不说些什么
后来它不来了,我们就在窗子前等候
不知不觉中,我们会忘记为什么坐在窗前
好像我们等待的不是松鼠,而是一种凝视
在我们回忆里,闪出人所没有的温存与善良
7.
你把野花抛向深谷,那些在半空
散开的花束,很像你解开一条紫色的围巾
这些野花,是我们一路采来
再细致地扎好。现在你抛出它们——
你的力气往上,但它们很快就落下来
在彼此的抱紧中,它们突然散开,沿着风
散落,直到落满我们脚下的天空;它们最终
将落到我们到不了的低处,代替我们到达
8.
在林子里走过之时,我们同时听到
一阵时断时续的声音传来。我觉得
那是一个伐木人在里面伐木;不对
你说,那是啄木鸟在啄树木的声音
当我们一直穿过林子,路上没看见伐木人
也没在哪棵树上,看到一只站着的啄木鸟
我们回过头看见,太阳强硬的光,正捶打
树叶,它要把每一枚树叶,都锻打成黄金
9.
你说你累了,累了就去睡一会吧
在这里,只有落叶和流水才是时间
——落叶落满了山坡,而流水
独自流向外面,我就一个人坐在窗前
这时候我就什么也不想,这时候我就只是
长时间看着窗外,几只吹口哨的红雀从远处飞来
它们落在我们屋前——那堆劈好的木材上面
那些木材,堆在那里后,就一直散发睡眠的香味
10.
在这里,还有很多地方我们没有去过
譬如对面的山坳,总会有阵烟雾升起
那里是不是有人居住?但去那里的路
非常遥远,很多个狭谷拦在我们眼前
当那些烟雾又一次升起,我们往往
就不约而同地相视一笑。而山谷里的风
会把那些烟雾向我们吹来,我们身旁的树
在烟雾吹到之时,就发出热烈的响叶之声
11.
当你在树前凝望远处之时,我就站在
你的身后。你要凝望一些什么呢?
很长时间你都一动不动,在你脚下,你的
影子,渐渐向我移来,爬上我的脚面
而我一直站着,我没有去看远处
我只看着你的背影。在辽阔的空间里
你站成了整个山谷最独特的一部分
而恰恰是这个部分,它就要将我温柔地覆盖——
12.
有时候,我会在深夜的屋前点起火堆
我们就一起坐在火边。但你和我
要背对着火,这样隔不上多久
我们就能听见树枝发出突然的噼啪声
这声音短暂、细微,它每响一次
火焰就会缩小一点,当它终于熄灭
整个山谷变成一片幽暗,但是蛙声忽然
起伏,使我们的脸庞又渐渐变得明亮
13.
去对面的桥已经断了,我们得涉水过去
这水里有一块块石头,我们就从石头上
赤足走过去。这些石头清凉,流水整日
刨过它的表面,现在它露出淡红的色泽
我们不由惊异地蹲下身子,这些流水
漫过我们的脚跟,站稳了吗?你看我们的脚
在水漫过去时像在晃动,而我们凝视的石头
也像在动起来,恍如它就是流水活着的心脏
14.
起风的时候,整个山谷矮了下来
在风的喉咙里,像是躲着一个喊叫的人
他首先压低坡上的草;后来,山顶的一棵树
也倒了下来,一些石头从高处猛然滚落
这时我们在安静的屋子里,一个滑冰的人
在墙上的画上系着围巾,在水快要烧开之时
你点亮房间的灯,桌子上,躺着一本诗集
除了我们的手,风翻不动它的任何一页
15.
那天,你忽然看见树上有一个鸟巢
构成它的树枝,一根根层叠,围成一个
结实的圆形。我们仰头站在树下
不出声地听了很久,里面没发出任何声音
那些鸟出去了吗?你问我。是的,它们
已经出去了,它们现在飞在很远的地方
但等黄昏来临,它们就会从很远的地方飞回来
当星星开始闪烁,它们就会亲密地挤在一起
16.
早晨我总要出去走走,这时候天色朦胧
整个山谷被浓雾裹在里面。每一条稍远的路
几步外就看不清楚,偶尔几只鸟在树叶里鸣叫
一些露水就在这鸣叫里滴落,浸透我的头发
当太阳出来时我就回转,远远看去,房门还是关着
雾水正从窗玻璃上散去;我的脚步放轻了,好像
我面对的是一幢从来没有人居住过的房子
但我知道,这里面有双眼睛,或许正在醒来——
17.
在我们屋后,夹竹桃开了,在它披针形
三片一组的叶子里面,站出来四朵白色的花
它直立的花萼打开有些抖动的瓣叶
看上去它就像一朵天空中的云落到这里
你长时间蹲在它旁边,你的样子
就像从来没有看见过这样的花,你始终没去触摸
它的任何一片叶子,可就在你去闻它的那个瞬间
阳光从云朵里出来,刹那间落满了山谷
18.
转过一个斜坡,有座寺庙出现在半山之中
它白色的围墙在绿叶中显得非常夺目
我们不由停下来。通向寺庙的路,贴着岩壁
延伸,一级级台阶,干净得像是没有人走过
我们沿着它上去,越往上,地上的落叶就越多
庙门前有个僧人在扫着落叶,他看了看我们
又低下头,继续在落叶上扫出一条通往庙门的路
他每扫一下,整山的落叶就都沙沙地响上一下
19.
你要在纸上画些什么呢?整个山谷吗?
但换一个角度看,它就变成另外的模样
它变成另外的模样了,我们仍然非常熟悉
门前弯曲的小路,会迅速地沿着山坡直立
可在这条路的上面,你只画下倒伏的青草
当以后有人看着你的画时,会肯定地说
那里有一条小路。是的,那里确有一条小路
我们无数次走过那里,它现在被风盖住了
20.
到我们离去的时候了,我们什么也不要
从这里带走——让每一块石头都留在原处
每一只鸟都站在树上,但有一些鸟仍在天空
伸开着翅膀,像风在它们腹部剖出一丛羽毛
我们什么也不要带走,路上这些或白或紫的野花
仍一年年长满山谷的怀抱;这整片整片草坡
也一年年变黄,再由黄变绿,只有这流水像极了
我们——它流出去了,仍把干净的源头留在这里
远人,1970年代出生于长沙。17岁发表处女作。迄今有小说、诗歌、散文、评论等400余件作品散见于《钟山》、《花城》、《大家》、《天涯》、《作品》、《芙蓉》、《青年文学》、《清明》、《山花》、《诗刊》、《书屋》、《博览群书》等海内外二十余家报刊杂志及十余种年度最佳诗歌选本。出版有长篇小说《伤害》、《秘道》。现供职于湖南省作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