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瓜(下)

2012-04-29 00:44:03林亚子
南风 2012年4期
关键词:小可小敏木子

林亚子

我从来没有想过我和小可还可以在没约会的前提下见面,因为看见他我的心里就一定会发酸,所以有时候我就觉得我对阿瓜说我和小可还仍然是朋友就是虚伪。

纯属偶然,我在街上看到了小可,当然,准确地说是他先看到我,一声“木子”我就觉得我像是在做梦,回头的时候我发现小可闪动着漂亮的大眼睛摆着他惯有的微笑,我有片刻怔然,恍惚间又回到了七年前某个阳光明媚的早上,也是这样的偶遇,在人来人往的路上,小可在我身后轻轻地和我打招呼,我回过头的瞬间被他闪动的大眼睛凝望,那一刻,我就开始为他所有的一切而心生悸动,从此开始了我们童话般的爱情。

“木子!”小可又是一声轻呼,并且拍拍我的肩膀。我眨眨眼睛,顿时变得清醒,是了,我和小可已经分手了,我们的爱情已经结束了,眼前的小可只是一个穿着西装打着领带的简单上班族,并不是七年前那个穿着卡通大T恤和蓝色牛仔裤的阳光大男孩。我静静地看着他,努力露出一丝微笑,我想小可绝对看得出来那很勉强。

“好久不见!”小可脸上的表情开始不自然,但是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还没有彻底清醒的缘故,因为我隐约觉得小可脸上还有一点兴奋的神色,我猜不透那神色出现的原因,于是只当是自己对小可仍然抱有奢望。我在心里自嘲地笑笑,觉得自己实在不够潇洒。

“是有些日子没见了!”其实何止是不见,是我们根本就没有过多的联系,除了小可生日那天我短促的电话。我发现我和小可之间没有什么多余的话了,纵然以前我们也很少好好地说话,总是不断地抢白,用语言去力图从气势上压倒对方,但是我们两个凑在一起是从来都不会让嘴巴闲着,脑子也在不停地运转着去斗智斗勇,我们两个乐此不疲,从来不会太伤和气。只是此时,真不知道用什么来打破我们之间的沉默。

“最近好吗?”小可走在我身旁,语气中全是坦然。

“还好吧,你去接娴静吗?”我渐渐缓和了我的情绪,努力当小可只是我曾经相识的某个朋友而已,当我终于放下所有的紧张,整个人就突然轻松了,就像见到方哲会问起他的女朋友一样,见到小可一个人,我就顺便问起了娴静。

“恩?她已经结婚了!”对我的发问,小可显得有些愕然,但是很快就做了回答,口气相当的平静。

“恩?”我有的已经不仅仅是愕然了,而是吃惊,吃惊于娴静的已婚,但是更吃惊于小可语气中的平静,仿佛他只是在讲述别人家中的一件事,与己无关。

“我知道你心里是一堆的问号,但是不要问我,我没有办法解释。木子,你比以前话少了,心里能放下事了,若是以前的你,或许已经一惊一乍地噼里啪啦问了我一堆问题了,现在的你,问题都放在了心里,只有疑惑还显在脸上。”小可看看我,突然呵呵地傻笑。

“哦,是吗?”其实,是我自己觉得我没有立场问,如果他想告诉我,他自然会说。看着小可一脸的阳光,我又突然开始有恍惚的感觉了,我终于了解了我对小可的感情有多么深刻,那个烙着的印在不断地翻出来,昭示着我的心,我知道我其实什么也藏不住。

不知不觉我和小可竟然走到了“丘比特”,等我们回过神的时候,我们已经立在了那个熟悉的招牌下。小可没有说话,只是侧着脸带着浅浅地微笑望着我,眼睛里是征询,我不是真得总像小可以为的那么笨。我一拍小可的肩膀,向他甩甩头,就像以前一样,我想给他一种像阿瓜那样的亲切感。小可的眼睛在阳光下忽闪忽闪地,我看到了点点的亮色。进门的时候,小可突然伸出右手来牵住我的左手,就像以前我们进“丘比特”的时候一样,他用左手推门,回头嘱咐我:“小心,别碰到头!”因为第一次和小可来的时候,我不知道门上悬挂着一个很大的风铃,进门的时候就被重重地敲到了头,后来小可揉着我头上的红点很不屑地说:“你瞅你笨的,傻得就只剩下这么大个脑门了!”可是从那以后,每次来“丘比特”,小可都要牵着我进门,还不忘嘱咐我小心,我就在心里暗暗感动,表面上仍旧是一副对他的“虚情假意”不屑一顾。

我将手从小可宽大的巴掌中挣脱,从他慌乱地不知将手放在何处的窘迫中看到了他的尴尬,而在此之前,小可对着我都是很平和又很坦然的,我明白,我们两个都是会在瞬间产生幻觉的人,我知道我之所以会产生幻觉是因为我对我和小可的过去真得很怀念,而小可会产生幻觉的原因我却一点都猜不出来,我曾自私地想,或许小可也会时不时地回忆起我和他的七年光阴,但是纯属我自己的一厢情愿,无从考证。

我和小可就那么静静地坐了好久,不知道为什么,和他进了“丘比特”后,我们都突然变成了哑巴,实在不知道我们之间还能够说什么,这和以前的我们是截然相反的,以前的小可和我,坐在“丘比特”里始终有说不完的话,不停地揶揄彼此,从中找到言语处于上峰的快乐。

那天后来,我实在觉得有些憋闷,就提议去喝两杯,因为我始终觉的以我和小可目前的关系已经不适宜再去那么暧昧的地方,那容易让我们两个频繁地产生幻觉,而幻觉过后就是我痛苦的回忆,在那里,我们都容易迷失。我和小可去了阿瓜的酒吧,说实话,我不想去其他的酒吧并不是因为阿瓜的酒对我永远都是免费的,而是因为我总觉得如果我喝醉的话,阿瓜那儿是比较安全的,所以有很多次我都在阿瓜的酒吧喝的酩酊大醉,然后阿瓜就把我背回家。也因此,对于阿瓜,我不需要任何伪装,更不需要时刻提高警惕和假装坚强。

那天,我和小可肩并肩走进阿瓜的酒吧,我丝毫未闪避阿瓜眼里投放出的惊奇,从吧台掠走几瓶“雪兰”后,就和小可勾肩搭背地找了个角落,一人一瓶地猛灌了起来。小可时不时地冒出一句“木子,你还记得不记得那次……”,我便接了口“记得记得……”,恍恍惚惚中,我们在半醉半醒的时候把我们七年的时光又逐年地翻腾出来叨叨,小可的酒量比我好很多,所以我倒地比他快,我只记得我在最后一瓶酒的最后一滴之后我仿佛看到了小可眼里有什么东西滑落,亮亮的一闪一闪的,好像是液体,而后我就人事不知了,再后来,我想那大概是我的错觉吧。

次日,我是在我卧室的床上醒来的,我迷迷糊糊晃到客厅的时候我的意识里还是阿瓜那灯影摇曳的酒吧,我脸上开始荡漾着模糊的微笑,我就知道每次醉倒在阿瓜的酒吧,我最后都能安然地在自己家里醒来。上班出门的时候,我在门廊里捡到了一粒纽扣,我顺手踹在了兜里。

“干嘛?这不是我的!”当我拿着那粒在我家发现的纽扣在阿瓜面前晃的时候,阿瓜就莫名其妙地丢出这么一句。

“那是谁的?我可是在我家找到的,而且昨天之前没有!”我笑笑,理直气壮的。

“真不是我的!应该是小可的!”阿瓜郑重其事地说。

“怎么可能?小可的东西不会出现在门廊里!”我摇头。

“木子,昨晚是小可送你回去的!”阿瓜丝毫不理会我脸上的笑意,而是盯着我的眼睛很认真地说。

“哦?”我有点意外,因为我脑袋中对前一晚唯一残存的一点点记忆就是阿瓜的这个酒吧。说到小可,就有些想笑,我开始叹气,那时候的小可究竟心里在想什么!我在心里安慰自己,其实,如果我忘记了我和小可曾经七年的关系,我们相处的或许就没有那么累了,至少我会坦然地面对他,心也不会痛的那样厉害。我将掌心合拢,把小可的那粒纽扣牢牢握住,当我把那粒汗渍的扣子轻轻放进口袋的时候,仿佛小可的影子又珍藏在了我心里。

我很奇怪我对小可和娴静的事情一点也不好奇,娴静结婚和小可的孤身一人明明对我来说就是很大的新闻,可是我的平静却令阿瓜相当的纳闷,他心里竖着一个大大的问号,仿佛曾经被小可伤了心的那个人不是我而是他。阿瓜在嘴里不停地叨念:“怎么会这么快?怎么会这么快?”我知道小可和娴静发展的速度与结束的速度会令我们每一个人哑然,但我明确的知道,小可其实根本不是那样的人,而且我心里也隐约觉得娴静也不是一个对感情不认真的人,但是事实告诉我,他们两个都没有对彼此负责任。我不想在深究下去了,因为现今的我,对小可而言,只是一个朋友;而小可于我,也仅仅只能是一个朋友,我们都对彼此的生活表示沉默,我也只是在心里默默地祝福小可以后的日子会快乐,我已经把我自己放在了他朋友的立场。

我没想到出了公司的大门会看到平剑,我以为平剑未收到回复必然会就此作罢,却不曾料到他一如多年前一样执着,我不由得在心里深吸一口气,我还是愿意竭尽全力地把他归置在我好朋友的位置上,我不想我生活中的阴霾影响他。

“为什么在这等我?”我笑了,拍了拍平剑的肩膀。

“好久不见,想你了呗!”平剑憨厚地笑了,他的这个笑容酷似当年穿着木屐坐在电脑桌前的那个傻笑,但是里面多了点沉稳的影子。

“哈!真的?你这家伙又失踪了很久啊,是工作忙?”我自己都觉得自己的语言上很做作,像是在没话找话,自从看过了那封信以后,我好像不能够再和平剑耍贫了,这对我来说是相当苦恼的事情,说实话,当我清楚地知道一个人是好人的时候,我更愿意让他成为我的朋友而绝非其他。

“哈哈!想和你聊聊。”平剑挠了挠后脑勺,变得一本正经,俨然已经从当年的大男孩蜕变成了一个男人了!

“和我聊?这样吧,我告诉你一个号码,只要你拨通,那边便会有一个甜美温柔的女声帮你解决你心里所有的困惑,不过,就是这个号码很难接通,你一定要非常有耐心哦!”我朗朗地笑了。

“臭丫头!去陪我喝两杯吧!”平剑的脸上笑容突然变得有些勉强,而他轻轻的要求让我感觉仿佛带有一丝哀求,我的心莫名地有些感伤,难道我们都已经成熟地远离了当年我们那么熟悉的东西了吗?

我点了点头,和平剑去了阿瓜的酒吧,阿瓜看到没有说什么,只是习惯性地微笑着对我们点点头。不知道平剑为什么会情绪低落,可是我依稀觉得大学中平剑无忧无虑的灿烂笑容还是昨天的事。

“木子,我昨天看到小可了!”平剑突然用眼睛死死地盯着我,仿佛想通过这一句话而看到我心里去。恍惚间我以为坐在我对面喝着啤酒盯着我的人是小可,我有些自嘲地轻轻叹了口气,我还没有喝酒为什么就先自醉了?我突然发现,每次见到平剑必然会提到小可,但奇怪的是,我和小可分手后,他见到小可的次数比我还多,看来我和小可的缘分还真是很淡。

“又是在丘比特吗?”问完这个问题我就开始后悔了,因为我想到了平剑的那封信,一直以来,我对那信最后一句话的重视远远大于信的本身,这是对平剑的一种伤害吧,但是这种伤害却并非我的本意。

“不,在医院!”平剑一脸的淡然,但是如果我的隐形眼镜没有模糊的话,我分明从他的眼中看到一丝忧伤,不,用悲伤更准确些。平剑抿了一口酒,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我的直觉告诉我,他要对我说的话曾一度使他苦恼。

“怎么?他病了?”我自己都知道我明明是在明知故问,去医院当然除了探病就是看病,但是冥冥中我觉得小可明显属于后者,我在心里感到诧异。小可几乎很少生病,他有固定的运动时间,身体好得就像是圣斗士。以前和他在一起时,他总嫌我毛病太多,这病那病的很惹人烦,他急坏的时候就拍着我的后脑勺说:“吃得跟小坦克似的,怎么身上会没有一个零件是有用的?!”其实他哪里知道,我偶尔会故意把小毛病弄大来博取他的关心,他对我总是难得温柔,只有在我生病的时候他才会特细声细气地和我说话,跑前跑后地把自己忙地四脚朝天,把我伺候地跟个老佛爷似的,那会子我特受用,也特嚣张地享受那种疼爱。说白了,我就是有点神经不正常,我看到小可为我的病着急上火的样子,我觉得心里特别温暖,仿佛那火把我的心都烧化了,估计要是烙铁也没有太大问题。只是我偶尔会在病好后良心发现地想:如果有一天小可也病了,哪怕只是咳嗽一两声,我也要像他照顾我一样照顾他。可是小可身体结实的很,哪会轻易冒出咳嗽的声音,所以我想当贤淑女友的愿望始终也没有实现。

“嗯!病了!很严重!”平剑猛地一仰颈,整瓶“雪兰”就都迅速消失不见了,我只来得及看到他的喉结滚动。

“啊?什么病?!”我有点头皮发麻,心里也开始紧张,实在不敢想像平剑口里的“严重”究竟到了什么样的程度。“木子,你还爱小可吗?”他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而是直直地看着我。我没有直接回答,只是很迅速的点点头。其实平剑很清楚,我是爱小可的,而且是永远爱着的,即使已经分手了。

“小可得了骨癌!”他重重地咽下一口酒,用极压抑的声音吐出了六个字。他没有再看我的眼睛,但是我从他的脸上看到了痛苦。

我听到那句话的时候,手中的瓶子突然一时失重,直直摔向了地板,我分明体味到了我心中涌起的酸酸的痛惜,那种悲怨突然在我的胸腔扩散开来,我的心便立即变成了一个千斤重的陀螺,开始很迅速地往下坠落。我承受不了这种跌宕的起落,顿然在沙发上蹦起,直着身子朝酒吧外面冲,在门外,我极敏捷地跳上了一辆刚刚停稳的出租车,指挥司机把车往小可他家的方向开,当车疾驰出去的时候,我听到了阿瓜和平剑的喊叫声,有些模糊。

小可拉开门时看到我的时候是一脸的惊诧,我不管不顾地一个猛子扎进他坏里开始嚎啕,小可大概是被我的动静吓坏了,呆呆立着,任由我把眼泪鼻涕肆无忌惮地朝他白白的T恤上蹭。

“喂!怎么了?谁欺负你了?木子,告诉我,如果有人让你这么难过,我一定把揍得满地找牙!”小可轻轻地笑了,拍着我的脑袋温柔地哄我,以前我和小可在一起的时候他都没有这么温柔过。

我猛然惊悟,挣出小可的怀抱,抡圆胳膊结结实实给了小可一巴掌,小可的笑容嘎然而止,有些目瞪口呆地望着我,我红着眼睛瞪视小可左脸颊上红红的五指印,异常愤恨地咆哮:“你以为你是什么人?!你以为你自己是伟人?太自私了,从来不考虑我的感受,不经我同意就把我划出你的生活之外,这对我很不公平!难道在一起七年了你都没有把我当成你的亲人?!”

小可不发一言,默默地立在我面前,要是在以前,我敢在小可脸上留下我的指纹,估计我会被小可灭了,但是现在的小可顶着半面的掌印,却丝毫不做任何反抗,这让我有些心痛,“木子,你这动静真赶上一只狮子了,和你认识这么久,我第一次见!”小可抬眼细细地看我,转而笑了,但是我在他的眼睛里看到了闪亮的液体。

“小可,我爱你!”我扯着小可的衣领,心里是冰融化的声音,我知道从那天小可对我说分手直到我了解真相的那一刻我都依然深深爱着小可,虽然我曾经对方哲抱怨过,也对阿瓜和平剑摆出一种往事尘封的样子,但是我骗不了我自己。

“木子,早晚有一天我还是要离开你的,我本来是想让你提前适应没有我的日子,我太了解你了,你虽然整天闹腾,但是你在乎所有的一切,我看着你嘻嘻哈哈的样子,我心中都被幸福填满了,我就想你能这么快乐的过一辈子。和你在一起这么久,我最怕看到你的眼泪,说实话,我不是一个坚强的人,我没有勇气看到你的眼泪。”小可的眼泪开始滴滴答答地往下掉,如果说小可很少见到我的泪,那么我又何尝不是呢?我在那一刻清楚地知道,小可还是以前的那个小可,那个爱我的小可。

我和小可相拥静静地站在他家的大厅,听小可对我讲他的病情,因为以前忽略了自己的身体健康,所以一旦腿痛得撕心裂肺的时候,医生已经开始摇头表示束手无策了,现在的严重程度已然到了即使将双腿截去也无法挽救的地步了,小可又是固执的,他不愿浪费一些无谓的时间,根本就不听所有人的劝,只愿意装成一个正常人去安稳地活着,但是又并不是在消极的等死,他仍旧乐观的做着许多事。

我和小可又在一起的消息让阿瓜很是安慰,阿瓜点着我的头说:“我说过,小可是个好人!”但是小可看阿瓜的眼神却带着许多的凝重,仿佛里面有很多深刻的内容。

小敏告诉我她要和魏浩结婚的时候我惊地把手中的咖啡泼了一身,小敏咧着大嘴笑得花枝乱颤,她用得意的眼神看着我犯窘,坏笑着幸灾乐祸的样子着实让我气愤,我有些想拿剩余咖啡泼她的冲动,当然我没有那么做,因为结婚是好事,我再激动也不能用咖啡来为小敏庆祝。其实,我一直都不看好她和魏浩,不仅是我,所有人大概都始料未及,小可用莫可名状的表情对我说:“这个世界变得真是太快了,我觉得我是老了!”我笑笑,表示已经接受了这个现实,阿瓜也神情严峻地说:“这简直就是一个奇迹!魏浩真是栽在小敏手上了!”

小敏眨着大眼睛问我:“木子,和小可商量一下吧,你们也结婚吧,和我们一起!”我有些发窘,转眼看小可,小可也是一脸的不知所措,我知道,小可是不会和我结婚的,不是不愿意,而是,以他的性格他不会在这样的情况下和我手牵手去民政局的。我从来不想增加小可心里的负担,所以和小可在一起的时候,我都避免说“以后”“永远”“将来”诸如此类的词,我们都清楚我们是没有未来的,即使我们很不情愿,也是力不能及的。我真的很想嫁给小可,在他为数不多的日子里照顾他,陪伴他,但是我了解小可,如果我提出想结婚的愿望,小可必然会悄然离我而去。所以,我宁愿和小可像现在这样过着没有将来的日子,我们都努力认真地过好现有的每一天,哪怕只有一天快乐也会尽全力。

“算了,我还是给你做伴娘吧!我可不想在你大喜的日子抢你的风头。”我爽朗地笑笑。小敏白眼瞪我,一副气鼓鼓的样子,她挠挠后脑勺,指着小可说:“那他就是准伴郎了!”小可摇摇头,用眼睛看我,我会意,对小敏推辞:“不要了,小可现在的身体不好,我不想他那么累,我找别人好了!”其实,我说的也是现实情况,小可现在没有那么多精力去参加这样的活动,他的腿疼得已经越来越频繁,虽然他大多时候都忍着,我还是能够感受到他的痛苦。

后来,小敏找了平剑,他欣然允诺。

小敏婚礼那天,小可没能到场,因为早上为他穿西装的时候,他的腿开始抽搐,我从他的脸上看到了点点的汗珠,我知道他又在拼命忍着,我把将要流出的泪拼命地咽回去,不管我多么坚持,小可还是不让我送他去医院,也不要我留下来陪他,我知道我拗不过他,只好喂他吃了止痛药,让他在家里安静等我回来。在我关上房门踏上楼梯的时候,眼泪终究还是止不住地往下落。

小敏就这样带着一脸幸福和对未来生活的憧憬由单身变成了已婚,我和平剑送上了我们的祝福和真挚的微笑,平剑原本准备和我一同回家去看小可,但是我知道小可不想让平剑看到他痛苦的样子,他永远想在所有人心中留下无比坚强的影子,很怕让任何人看到他脆弱的一面。有时候,我觉得小可其实对平剑有一点在意,他看平剑和阿瓜的眼神是同样的复杂,我对此相当困惑,却不可能从小可那里得到答案,小可不是一个什么都愿意说出来的人。其实,我曾经不断地向阿瓜抱怨我不了解小可,小可也一点都不了解我,但事实上,相处到如今我才明白,我和小可其实对彼此都了如指掌,我们就是彼此的影子,多半时候,相似的就像是一个人!

一个月后,小可住进了医院,因为他已经不能走路了,而且时常在家中昏倒,我不再任由他的固执,所以在他又一次晕倒后,我毫不犹豫的把他送到医院,我不知道,对于这种状态下的小可,医生还能够为他做什么,但至少能减轻他的痛苦吧。小可醒来后发现自己周围的一切都是白色的,并没有像我以为的那样暴跳如雷,而是沉默着别过脸去不看我,我明确知道他是在生我的气。现在的小可固执的像是个孩子,我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把他弄到医院里来,他必定会很不满,但是他生气的方式与以前大不一样,至少达到了另一种效果,因为我从以前的拼劲全力争吵变为现在的手足无措。

“还痛吗?”我蹭到床边,探头问小可,他对我仍旧不理不睬,我伸出手去扳他的脸,他却异常执拗地与我的手抗衡,我心里突然很难过,眼泪又叭嗒地往下掉,我抽回手,看着小可的后脑勺,无力地叹了口气。过了许久,小可突然回过脸来看我,惊异地伸手去拭我的泪:“木子,木子,别哭,我想通了,原谅你了,我不能不理你了,我现在不多看看你,以后就没有机会了。”听到小可的话,本来已经被擦拭干净了的脸,顿时又变得湿漉漉的。现在的我和小可每一天都过得分秒必争,我恨不能每时每刻都看着他,我要把他深深地刻进我的脑子里、我的心里。小可慌了,开始不断的用手来摸我的脸,不断地为我擦掉眼泪,我看到了他眼中的忧伤,唯恐他也落泪,所以我拼命地往回止住眼泪,脖子伸一伸的,小可“扑哧——”一声笑了:“木子,你是不是要下蛋了?”我闻言,用手拍拍小可的脑门:“说胡话呢你!”我努力地把自己的悲伤吞下去,陪着小可一起爽朗地笑,我在心里默念:我要尽我最大努力让小可以后都笑着度过每一天!

那天,阿瓜来看小可,小可支使我到饭堂去给他打饭,我乐悠悠地抱着饭盒出去了,跑到楼下,突然想起来没有带钱包,又急急忙忙地往上跑,心里盘算着打几样小可最爱吃的菜。当我离病房近的时候,我听到小可对阿瓜说:“她单纯又简单,身边没有人照顾是不行的,阿瓜,我不知道我们算不算是兄弟,但是我觉得木子需要你,有你在她身边,所有的人都可以安心。其实,一早我就应该彻彻底底地从木子身边消失不见的,这样起码以后她的痛苦会少一点,对她来说,我的背叛和我的死亡,她更容易接受前者,但是,现在说这没有意义了,她必定要面对没有我的那一天了。阿瓜,在以后没有我的日子里,希望你永远在木子身边!其实,我早就知道,你对木子……”我决定在这个时候走进去拿钱包,因为我的眼泪已经溢在了眼角,晚了它一定会落下去,看到我,小可把将要脱口的话收住,用温柔的目光打量我,我对着他露出无比灿烂的微笑,其实我清楚那实在很勉强。后来我去给小可买饭,他和阿瓜还说了些什么我不知道,我回来的时候阿瓜已经走了。

小敏和魏浩双双来看望小可,小可的事情小敏是我朋友中最晚知道的一个,当时她听我说完,哭得十分惨烈,比我还要声嘶力竭,为此我十分感动,更让我内心波涛汹涌、悲恸此起彼伏的是小敏的一句话:“木子,没有小可你可怎么办啊?!”说实话,小敏也结结实实看着我和小可爱了七年,我和小可的感情路上,她也是一个出现频繁的过往行人,我和小可的感情深厚程度,她了解的不比阿瓜少。放完悲声,小敏拍拍我的肩:“木子,要挺住!”我很沉重地点点头:“放心!我会向董存瑞学习的!”

后来,方哲也来了,他来的那天,竟意外地遇到了小敏和魏浩,我原以为那样的场面肯定会十分尴尬,但是令我和小可目瞪口呆地是,方哲和小敏旁若无人地聊得热火朝天,而且方哲还和魏浩称兄道弟的,那关系瓷实的仿佛他们不曾是情敌过。

除了阿瓜,平剑来医院的次数也格外的勤,甚至有那么几次,当我睡眼朦胧地冲到医院的时候,平剑已经在给小可做按摩,以求减少小可的痛苦,我有些自责地望着平剑,可是只看到了他的侧脸,因为他很专心,丝毫没有注意到我。我想对于平剑,我和小可都不知道可以说点什么,小可曾私下里对我说:“木子,你永远都欠平剑的,而我,永远都欠平剑一个交待。”当时的我,只有默默点头的份,因为,两个人的感情世界里没有办法容下第三个人,如果我有姐妹,我一定毫无二话的把她交待给平剑,问题是我妈妈二十多年前只千辛万苦地生了我一个,所以,我终究是没有办法给平剑有什么交待了。

每次平剑离开医院,小可都让我扶他到窗边看平剑的背影,他从不告诉我原因,只是在一个黄昏,他盯着平剑蕴黄的背影问我:“你觉得平剑的身影像我吗?”我没有明白,很仔细地看了一下,而后肯定地点了点头。我总觉得病了的小可有点古里古怪的,他总是用直直的眼神望着我发许久的呆,而后很突兀地说:“木子,阿瓜是个好人!”我不置可否地点点头,他又会说:“木子,平剑也是个好人!”我不知所以然地看着小可,猜不透他心里在想什么。

日子慢慢地一天天过,是因为小可痛得越来越厉害,每次他痛的时候,我都恨不能时间赶快过去,好让他的痛苦能快点结束,但是,当那天真正完结的时候,我心里就会涌上一阵的难过,因为这意味着小可又向死亡靠近了一步。我把影集带给小可,每天和他翻着照片回忆我们曾经的快乐时光。有一天,小可指着我拐着腿的一张照片说:“那次你从楼梯上掉下来,我背你去医院的,你不知道,当时我紧张的头上不断冒汗,你吓坏我了!”我循着小可的提醒回想那天小可凶悍的样子,心里一阵百感交集,当时的小可朝着我声嘶力竭地吼:“我就纳闷了,你为什么不能慢慢走下来,非要往下跳!你以为你是青蛙还是兔子?!”吼完后就把我往医院扛。我趴在小可背上,痛得呲牙咧嘴,心里对小可有点恨,埋怨他对我除了呼喝从来都不会温柔,我都受伤了还对我摆着一张臭脸,一点都不在乎我的死活。原来,小可是把对我的在乎放在心里的,我看着小可额前为数不多的头发,突然很想时间静止下来,不要再往前走。过去的那七年,我们从来没有像这几个月这样和平共处过,诚然,我们两个都是好强的人,所以不断地争得面红耳赤,那是我们以前的快乐,对,是一种快乐,我们喜欢彼此都表现的很强势,可现在,我们的平和也是一种快乐,因为那表示我们都已经长大了,必须要去经历一些事情,也必须要学会面对,只是不幸的是,第一次的考验竟然是死亡,对我而言,更多的是失去。

六月的一天,当我早上睁开眼睛的时候,小可居然还没有醒,我有些奇怪,平时早上小可一定会因为疼痛而早早醒来,睁着眼睛看趴在床边睡得迷迷糊糊的我,但是,那天的小可特别的安静,我觉得安静地连他的呼吸声都感觉不到了。我突然惊觉,去抓小可的手,已经凉了,我傻了,去捏小可的鼻子,可是他的脸和他的手一样凉,我有些不知所措,不停地去逗我以为“熟睡”的小可,当平剑进来的时候,我还在拼命地摆弄早已没了呼吸的小可,平剑急忙冲出去叫来了医生,我被奔进来的护士扯到了一边,有些懵懂地看着医生翻小可的眼皮,直至最后医生将被单拉过来遮住了小可的面孔。我仍然有些无知地拉扯着医生:“喂!他只是睡着了!你蒙他的脸干什么!”医生抬起脸来,很无奈地看着我摇摇头,我不相信那是真的,我扯开被单,不断地拍打小可的脸:“喂!别闹了!你睁开眼睛证明给他们看,你证明你还醒着,喂!你别睡了,小可!”平剑哭丧着脸,使劲把我抱开,我还是死命地抓着被单,但是被护士冷着脸从我手中抢走,生硬地盖回小可身上,我眼前最后留下的是一片白色,然后我什么都不知道了。

我再次醒来的时候,发现我躺在床上,旁边坐着一脸焦急的平剑和阿瓜,我蒙蒙地问平剑:“小可醒了没有?”平剑痛苦地摇摇头,阿瓜红着眼睛望着我:“木子,小可已经走了,永远都不会醒了!”我拿眼睛去看平剑,平剑对我重重地点头:“恩!是真的!”我终于彻底绝望了,小可最恨别人在他脸上挥巴掌,而我那样用力的拍他都没有反抗,看来他是真得已经离开我了。我没有掉一滴眼泪,转脸去看窗外,发现那天的阳光格外刺眼!

平剑给了我一封信,说是小可留给我的,我把它轻轻地放进口袋,我实在没有勇气看,从小可离开的那天直到他的丧礼,我都没有流过一滴眼泪,阿瓜和平剑都守着我,我知道他们对我的关心,但是我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我哭不出来,阿瓜和平剑都不知道该对我说什么,只能是很紧张的看着我一个人静静地发呆,我从来都没有像那时候那么安静过,我很怕我想不起来小可的样子,所以每天都拼命地想拼命地想,想到心痛地绞起来,我知道,这辈子我最爱的人是小可,我也欣喜地知道,我也是小可这辈子最爱的人。

离开小可的日子,我向公司请了长假,因为我太需要给自己时间了,我每天都昏昏沉沉地睡,迷迷糊糊地吃,然后去阿瓜的酒吧喝得昏天黑地,阿瓜不止一次地对我说:“木子,一切都会过去的!”而平剑总是望着我欲言又止,我知道我活的挺难受的,而平剑和阿瓜看着我也挺难受的,但是我没有权利选择追随小可的脚步,因为我的爸爸妈妈还需要我,所以我只能让自己费力地活着。

终于有一天,我翻出了小可给我的信:

木子,我不知道这算不算是遗书,我没有什么可以留给你的东西,因为现在我才发现以前我总是太粗心,我好像什么都没有送给你过,甚至是你生日的时候,而我,每次生日的时候你都费尽心思的给我一个惊喜,你不知道看到你亲手做的东西我有多感动,有几次我都有想哭的冲动,其实,虽然我从来都没有夸过你什么,但是你在我心里永远都是最棒的。我对你的粗心不是我不在乎你,而是我总以为有爱就足够了,所以我把我全部的爱都给你,现在我才知道,除了爱,女孩子也是要哄的,但是我现在才明白,已经太晚了。

木子,如果我能够有选择的话,回到八年前那个午后,我还是选择在操场上遇见你,因为有你,我的生活才充满快乐。

平剑和阿瓜,叫我怎么说呢,真得是两个很好的人,木子,离开我,你仍旧是幸福的。一直以 来,我的心里都装着两件事,很沉重,更多的还是负疚感。木子,阿瓜和我一样爱你!我知道看到这句话你一定非常震惊。但是,这是真的!木子,你去过阿瓜的家吗?有机会,你到那里去看看,你一定会发现许多令你今生感动的事情。那里是我无意间发现的,如果不是答应了阿瓜,我一早就告诉你了。其实,第一次看到你和阿瓜耍贫的时候,我就小心眼地想过你和阿瓜或许是有缘分的,我只是一直在纳闷,为什么你认识阿瓜的那么多年,却从来不知道他的心意。阿瓜是个很细心的人,他比我更能让你依靠,因为他比我懂得疼你!再说平剑,你或许心里也明白,其实平剑的心里从来都不曾放弃过你,他对你的好没有像阿瓜那样点点滴滴地累积,但也足以让你幸福!我一直就很想对你说,木子,你是天底下最幸福的女人,我们对你的爱谁都不会比谁少一点!

木子,阿瓜和平剑都是很好的人,无论你选择谁,我都能放心的离开,我只希望下辈子如果可以,我还和你在操场相遇,在夏天相爱,只是,我一定不会像这一世这么对你,我要让你还成为天底下最幸福的女人,用我全心的爱守护着你!

木子,如果我的爱算是无价之宝的话,它是我留给你的唯一一份遗产了,你珍藏它就好,不要固守它,如果你爱我,就让我安心!

木子,我爱你!永远!

小可(于病床前遗言)

看到最后一个字的时候,整封信已经湿透了,前面都是潮湿的,我积压了许久的泪在那一刻破堤而出,仿佛我与小可近在咫尺,我不知道是不是我的眼睛已经被泪水浸湿彻底的缘故,我看到了小可的脸,是那么清晰,还是那熟悉的爽朗的笑容,我醒了,终于最后明白,小可是真得不会再回来了,我和他真得已经成了两个世界的人了!我想我要让他安心,那么我就要笑着过好我以后的每一天,我和小可不是没有未来,我们的未来在下辈子,我还有盼头。

哭过那一场,我整个人无比清醒,我去公司销了假,又开始了我挥着小旗满世界跑的生活,我想我只要过得充实,我的世界就不会显得空荡荡了。当然,因为小可的嘱咐,我听话地去了阿瓜的家。说实话,我和小可在一起的日子我都没有这么听过他的话,总是他说朝东我就偏偏要朝西,可是现在我不想再和他唱反调了,我以后都要乖乖地听他的话,即使在他已经不在的日子里。

找到那个地方的时候,我开始深深地自责,我对阿瓜实在是不够朋友,从认识他到现在,都近20年了,我却从来不知道他家的具体位置,真是忽视他很久了,如果小可在的话,一定会说我是被阿瓜惯坏了,我习惯承受阿瓜对我一切的好,心安理得地享受着,却从来没有用什么回报过他,作为他的朋友我很不称职。我七拐八拐地找到那幢楼,拿着阿瓜给我的钥匙,开始寻门牌号。阿瓜并不知道我突然要来的真正原因,我只是开玩笑似的和他说我良心发现为他打扫房间,他本来不肯,但是他拗不过我,就像小时候一样,他从来不和我持相反意见,永远都是我说什么就是什么,用小可从前的话来说,就是傻乎乎地甘愿被我欺压而成为我的奴隶。

说心里话,看到阿瓜的房间我有点惊讶,他那里不像我想象中的那样凌乱,很干净。阿瓜和小可不一样,小可的房间是绝对的垃圾场,乱七八糟的,如果没有我定时定点的清扫,估计小可早被垃圾埋起来了。我以前还奇怪,小可总把自己打扮地异常光鲜才出门,为什么自己的生活环境就可以任其如此糟糕,为此,他很无所谓地解释说:“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再说,这样才有家的感觉,太干净了像是医院,让人难以适从。”我有时觉得他说的挺有道理,就像我喜欢他在凌乱的家里等我一样,让我觉得有两口子过日子的幸福感,我们两个不管是谁外出都会很恋家。

当我走进阿瓜卧室的时候,我脸上叹服的笑容顿时变得僵硬,窗台、书桌、书柜、床头都是我大大小小的照片,书桌上的那个台灯是刚升初中那年我和他路过一家精品店时我用夸张的语气表达了我对它的喜爱之情;床头架子上的篮球是我高一那年送给他的生日礼物,他竟然摆的这么高;桌上的十几本书都是我和他逛书店的时候提到说很喜欢的……太多了,那个房间中几乎所有的一切都和我有关,我顺手拉开抽屉,里面的东西更是让我惊得目瞪口呆,全是一些杂七杂八的小东西,都是一些我和阿瓜在一起时表示过稍稍好感的,我没想到阿瓜竟会在我不注意的时候买下来存着,整整抽屉,大概是从我和阿瓜认识到现在的所有积累,一时间我竟不知道说什么做什么了,我有些愕然,为什么阿瓜在我身边这么多年我却从来不曾留意过他半点,其实,我应该早就明白为什么这么多年一表人才的阿瓜从来也没有交过女朋友,是我太粗心了,粗心地从来也没有顾及过阿瓜的感受,那么,这么些年,他看着我和小可吵吵闹闹的一路爱过来,他的心里该有多难受啊!

我还记得我告诉阿瓜我和小可在交往的时候,阿瓜静静地看着我,什么都没说,半晌后微笑着对我和小可点点头:“你们很般配的!”我也记得每次我和小可有矛盾,阿瓜都不是站在我面前数落小可的不对,而是紧张地安慰我说小可是如何的好,他是多宽容的一个人啊。可是,我和小可渐行渐远的时候,阿瓜是以何种表情面对我们的背影呢?仍是带着宽厚的微笑,还是心里不停的流泪,我突然意识到,阿瓜从来没有在我面前流露出丝毫的不开心,他对着我的表情永远都只有一个:平和的微笑。

出于对书桌旁那个盖着画布的画架的好奇,我未经阿瓜同意掀开了那块画布,令我惊愕的是我面对的仿佛是一个活生生的自己。那是一个硕大的拼图,内容就是完完整整的一个我!我不知道阿瓜是什么时候开始制作工程如此浩大的东西,但是我的心里涌起了阵阵酸楚,与其说这让我感到震惊,还不如说对我是一个太大的触动。阿瓜竟然如此用心的把我藏在心底,他为我做了这么多,却又不露一点痕迹,如若不是小可留下的那封信,这辈子或许只要阿瓜一天保持沉默,我就会毫不知情的继续享受他的爱护。

我开始发现其实我一点也不了解阿瓜,这么多年,他从来都是默默地听我不断地抱怨,听我不断地感叹,他从来都不曾把他的内心世界袒露给我看,他只愿意无声地用他所有的快乐陪伴着我,我想,除了平剑,我又欠了一个人太多东西,但是我能怎么样呢?我真是厌恶我自己,二十多年来我从来没有为别人做过什么,却像是个灾星一样祸害我身边的每一个人,我无时无刻都在关注着自己的生活和自己的感受,却忽视周围所有的一切,这样的我,怎么配担当别人对我那么多的好!

我不清楚现在的我究竟还能够为阿瓜做些什么,但我想我至少应该和他好好谈谈,或者真能像小可说的那样,可以给阿瓜一次机会,但是可能有些虚伪,因为我毕竟心里还爱着小可。在我眼里,阿瓜不是平剑,所以,我不能够像对待平剑一样对阿瓜一味的逃避,他认识我太久了,熟悉得就像是我的一个亲人,而且是如此心思细腻的人。想了很多之后,我霍然起身,用画布很认真地裹好那幅拼图,大踏步地朝阿瓜的酒吧奔去。

还有一个路口的时候,我的耳边突然响起了紧促的火警,我扭头,看见消防车从我身边呼啸而过,我抬头向前看了看,远处有浓烟,但是我意识不到这和我有关系,我只是紧了紧夹在腋下的拼图,加快了脚步。

等我站在了路对面的时候,我整个人突然就慌乱起来,失火的地方是阿瓜的酒吧,一群人站在我附近对那熊熊燃烧的场面持观望状态,我一时摸不清情况。正在我不知所措的时候,平剑冲到我身边:“木子,你有没有见到阿瓜?”我呆呆地摇摇头,突然我回过神来,把拼图塞给平剑,发了疯地就往冒着火光的地方冲,当然,我被冷着脸的消防员结结实实地拦在了外面,我不管不顾地拼命挣扎:“放开我!我朋友在里面!”但是我有多大力气,消防员就有多大力气,我怀疑他们恨不能当场把我打晕,因为我明显是在给他们添乱。“我们已经组织营救了!”抓着我胳膊的消防员一脸严肃地崩出几个字。我已经无可奈何了,因为我已经越来越没有挣扎的力气了,平剑赶了过来,一脸焦躁地守在我身边。

当消防员离开的时候,我几乎没什么意识了,我只记得那个冲进火场的消防员最后出来的时候是一脸的无奈,接着,我便又一次什么都不知道了。再次醒来的时候,我的身边只有平剑一个人,我本来想问点什么,但是平剑对着我轻轻地叹口气,又摇摇头,我发现他脸上的泪痕还未干,就突然什么也不想问了,我仿佛已经猜到了结果。

“木子,那些人冲进去几次都没有找到阿瓜,后来以为里面没人了,最后才发现阿瓜,他被压在了两根倒下去的横木下,救护车还没有开到医院,阿瓜就已经不行了!”平剑哽咽着告诉我那个在我心里隐隐作痛的结果,我瞪着眼睛盯着天花板,仍然没有一滴眼泪,侧过脸去,我发现阳光还是有些刺眼。

我没有参加阿瓜的葬礼,因为我突然发现我实在没有勇气面对,短短时间内我失去了两个最爱我的男人,我不知道老天为什么要折磨人,如果可以选择,我宁愿选择我迎接死亡,而给小可和阿瓜活着的权利,我也恨自己不够坚强,为什么每次我都不能帮他们与死亡抗争,反而在最后时刻人事不知,我从来都错误的认为自己是非常坚强的,但是看样子我是高估了自己。

当大家在公墓为阿瓜垂泪的时候,我一个人去了阿瓜的家,面对着那整整一屋子的我,我突然间不能自控,失声痛哭,当时的状态就像是我和小可分手后去阿瓜的酒吧嚎啕一样,我忆起阿瓜的话:“木子,你这动静真赶上一头狮子了!”这话小可也说过,原来,他们都不怎么看到我哭,原来我和他们眼中的我判若两人,我的心其实脆弱的一塌糊涂。我把阿瓜房中的我统统擦拭一遍,我不想他心中的那个我落上尘土,离开的时候,我为阿瓜小心翼翼地关上房门,站在楼下,我最后看看阿瓜那扇合拢的窗户,擦干我最后一滴眼泪,转身静静地离开。

一个月后,我离开了这个城市,因为这个城市有太多熟悉的人和事,仿佛我一个转身就可以看到小可和阿瓜熟悉的身影,那是我不能忘却的记忆,我实在没有勇气留下来不断回忆,我怕看到“丘比特”,也怕看到阿瓜从前的酒吧,我的伤疤每次一经过这些地方就会被狠命地揭开,然后便是刺骨的疼痛,我想我很需要去换个环境慢慢愈合。平剑执意要照顾我一辈子,我坚决地拒绝了他。平剑怎么也不服。

站台上,在火车要开动的瞬间,我对月台上的平剑说:“平剑,我一个人背负不起你们的爱,你就扛得动三个人的爱吗?”火车开走了,我没有听清平剑的回答。

他回答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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