录世相百态 悟浮世真见

戚蒙

纪录片是一个国家乃至一个民族的历史、社会、文化等方方面面的缩影，而纪录片本身的发展及演变也与一个国家、一个民族的特点息息相关。因此，重溯纪录片发展的历史，就可以明显看出，纪录片不仅记录及探索着社会本质及其影响，其本身亦由社会所塑造。

纪录片从诞生之日起经历了一系列的发展过程。1895年，电影产生初期，这时的电影都是以其最基本的记实面貌出现的。卢米埃尔兄弟拍摄的记实短片《火车进站》和《工厂大门》分别记录了一列火车驶入站台和一个工厂的工人们下班后走出大门的情景，是电影记录功能的最本质的体现。20世纪20年代，罗伯特·弗拉哈迪拍摄了反映爱斯基摩人生活风俗的《北方的纳努克》，这部作品被认为是纪录片的开山之作。尽管如此，影片也因出现了一些刻意摆拍的戏剧性场景而遭受了种种质疑。比如当时爱斯基摩人已经普遍使用火枪猎杀海豹，而弗拉哈迪却坚持让“纳努克”用最古老的方法狩猎，而冰屋的建造也是弗拉哈迪在拍摄过程中有意而为之。而对于纪录片真实性问题的论争也一直绵延至今。

美国学者比尔·尼科尔斯在《纪录片的人声》（The Voice of Documentary）一书中将20世纪30年代以来西方纪录片的演变分为4个阶段。从20世纪30年代至20世纪50年代末，为约翰·格里尔逊所首创的“画面加解说”的“格里尔逊模式”阶段，宣传、说教的成分很浓，代表作有巴锡尔·瑞特和哈莱·瓦特导演的《夜邮》和瑞特的《锡兰之歌》等影片，两部影片分别记录了英国邮政人员的工作场面和当时的锡兰（今天称斯里兰卡）的风情面貌，非常具有感染力。20世纪60年代为“真实电影”阶段，这一阶段又分化为“真实电影”和“直接电影”两个流派，代表人物分别是法国的让·卢什与美国的罗伯特·德鲁，而法国的真实电影和美国的直接电影又有所不同，法国的真实电影打破了故事片与纪录片之间的根本对立，提倡导演介入画面，鼓励拍摄者与被拍摄者的互动，其代表作有法国导演让·卢什的《夏日记事》，他对街头碰到的人进行即兴访问，或深入一些个人、家庭、群体，对不同年龄、不同职业的人提出了同一个问题：“你幸福吗？”展现了巴黎人的众生相和对生活的不同态度。美国的直接电影则要求排除导演的一切干预，主张摄影机永远是旁观者，只作静观默察式的记录。直接电影的代表作有德鲁小组摄制的《初选》，影片跟踪记录了1960年美国民主党总统候选人选举的过程。20世纪70年代为“镜前访谈”阶段，纪录片拍摄常以采访的形式进行直接表达。20世纪80年代进入了“自省式”（又叫“个人追述式”）阶段，即将评述者的议论夹杂在采访谈话之中，通过适当的画外解说与屏幕文字相结合，表达创作者的意图。从这一系列风格和拍摄主张的演变中可以看出，纪录片创作主体完成了从说教者向参与者与目击者的逐步转化。

随着纪录片的发展，它所担负的社会责任日益凸显。阿兰·罗森萨尔曾在《纪录片的良心》的序言中说：“纪录片应该被当作是改变社会的一种工具，甚至是一种武器”，它还应肩负起“阐明抉择，解释历史和增进人类互相的了解”的使命。纪录片是对现实的严肃真实的记录和深入的探究，因而被誉为“时代档案”、“社会之镜”。纪录片之所以被赋予“良心”这个如此沉重的称号，从它的主要功能便可以看出其重要性。政治上，纪录片肩负着文化整合、社会监督等职责；经济上，纪录片既能直接获取经济效益，同时又服务于经济；文化上，它具有文化传播、文化交流、文化教育等功能，每一项都与社会的发展和导向息息相关。从纪录片的前期准备、拍摄直到制作播出，每个环节都饱含着创作人员的深刻思考。

一些国家在纪录片领域的探索和实践已经走在了世界前列。除了一些杰出的独立纪录片制作人，极具代表性的便是几个在纪录片方面成就卓著的电视频道。其中最为国人所熟知的便是英国的BBC电台，日本的NHK（日本放送协会），以及美国的Discovery 探索频道。

BBC的纪录片涉及自然、人文、历史等各个方面，制作了许多规模宏大的经典纪录片。2008年， BBC在中国与中视传媒合作，历时三年制作了长达六小时的纪录片《美丽中国》，以独特的视角记录下了中国的瑰丽奇景。看过此纪录片的人无不惊叹于其拍摄设备的精良及摄制技术之高超。除了忠实地记录下从秦岭到西藏，从内蒙古大草原到云南原始森林的壮丽美景、珍禽异兽和风土人情，影片中还蕴含着对人与环境和谐发展的深层次思考。今年3月，BBC拍摄的优秀纪录片《生与死之间》和《欢迎来到拉各斯》分别斩获了英国RTS皇家电视协会的单机拍摄与系列纪录片两个奖项。《生与死之间》是历时六个多月拍摄的关于脑损伤患者的群体的纪录片，皇家电视协会形容其为“一部成功地刻画了人类在最悲惨条件下的强有力的纪录片”。《欢迎来到拉各斯》记录了居住在世界上环境最严苛的城市之一——尼日利亚的拉各斯的人们的生活，展现了他们在恶劣环境中顽强的生存意志和乐观的生活态度。

NHK（日本放送协会）也是以制作高水准纪录片闻名。NHK制作的纪录片从拍摄前的准备工作到后期制作，都本着细致、深入、审慎、客观、严谨的态度。其纪录片中，细化到每一个场景的选取，每一个镜头的运用都能见其创作人员的用意之真切，心思之细腻，功力之深厚。由于历史和地缘关系，NHK也做过不少关于中国的纪录片，如《中华文明5000年》《丝绸之路》和《激流中国系列》等或展现中国灿烂文明或反映现代中国社会发展的纪录片。

Discovery探索频道的影响范围遍及全球。我国各个地方台都会播出探索频道的系列节目。Discovery探索频道的一个显著特点是趣味性和娱乐性特别强，可以说是寓教于乐。因此，比起NHK纪录片的正式，国内大多数年轻人更喜欢探索频道的轻松有趣。其纪录片触及的范围很广，只要是人们的兴趣所及，都要一探究竟，展现一切已知，探索一切未知。最近网络上最受网民追捧的便是《荒野求生秘技》系列了，观众跟随着主持人贝尔·格里尔斯爬雪山、过沙漠、穿越雨林，在各种人迹罕至、条件恶劣的环境下勇敢求生，而贝尔生吞各种爬虫的壮举一直为观众所惊叹。探索频道也从不回避“怪力乱神”，旗下的《抓鬼行动大队》（Ghost Lab）节目中，队员们在各大闹鬼胜地追踪鬼魂的踪影，探寻幽灵的存在，希冀揭开“人死后有没有灵魂”这个终极谜题的真相。

和剧情片一样，纪录片也有自己的奖项。国内外各大电影节多设有纪录片单元。当然也有专门针对纪录片的盛会，比较具有代表性的就是法国国际真实电影节，它是欧洲最重要也是最具影响力的国际纪录片电影节。法国真实电影节于1979年由电影大师伊文思和让·鲁什一手创办，是目前世界上最重要的纪录片影展。电影节一般于每年3月至4月初举办，主要由三部分构成：国际影片评奖，法国影片评奖，某一国家（或大洲）的电影回顾展或影片展映，此外还设有专题展映、实验纪录片等单元。 历年电影节，我国也不乏一些优秀纪录电影作品获奖，从1997年，段锦川导演的《八廓南街16号》到2008年斩获法国真实电影节银奖的张亚璇的《前门前》，以及每届参加展映的中国纪录片都将中国的优秀导演及作品推上国际舞台。

随着时代的发展，科技的进步，纪录片也有了新的特点及走向。随着DV等便携摄影设备的普及，涌现出了许多个性化的独立纪录片作品。这些作品多以平民视角记录边缘群体的生活。其中也浮现出许多震撼人心的作品。2009年，由浙江工业大学的学生单佐龙拍摄的纪录片《借我一生》入围第10届德国汉诺威国际电影节国际竞赛单元，这部大学生制作的小成本纪录片一经展映便引起了国内外电影人的关注。《借我一生》记录了一个小镇敬老院中一位脾气乖戾、历经忧患的老人郑晋康对其坎坷命运及跌宕起伏的一生的零碎回忆和感慨，从中拼凑出整个中国的一部当代史。一个饱经风霜的老人口中的喋喋不休、愤愤不平的抱怨却道尽人世沉浮、沧海桑田，令人唏嘘不已。而就在全社会掀起批判90后的浪潮时候，网络上却悄然出现了一部主创人员皆为90后学生的记录自闭症儿童的纪录片《刺·爱》。影片记录了自闭症双胞胎大威、小威的日常生活和两人母亲的艰辛与坚毅。影片旨在倡导全社会对自闭症患者这一特殊群体的重视及关怀，也同时向世人宣告着90后这新一代的年轻人对社会责任的勇敢担当。

除了纪录片的拍摄主体和题材选择的扩大，其叙事和表现手法也越来越走向开放和多元化。或是本着对纪录片的娱乐性功能的提倡和追求，或是觉得传统的表现技法已经不足以表达创作者的内心诉求，很多纪录片纷纷打破传统，冲开束缚，进行创新和开拓，对纪录片拍摄制作的各种可能性进行了种种探索。这些实验也在纪录片界引发了不小的争议。首先是近些年出现的剧情纪录片。这一技法多在历史题材纪录片上得到大量运用，以便完整地再现历史情境。这一类型的代表作有法国导演马拉泰尔拍的人类学剧情纪录片《人类进化史诗》及其姊妹篇《智人》。纪录片革新的另一大突破便是纪录片插入动画以表现一些真实影像难以表现的内容，而之后便出现了《和巴什尔跳华尔兹》和《就像这样》等全片皆利用动画表现的动画纪录片，将真实影像隐于动画之下。《和巴什尔跳华尔兹》是一部动画纪录长片，影片导演阿里·福尔曼走访了当年和自己一起亲历黎巴嫩难民营大屠杀的知情人士，并融入其本人的记忆片段，将这些碎片重新组合拼接，试图还原大屠杀的真相。《就像这样》是一部纪录短片，描写了因非法移民被关在澳大利亚拘留中心的三个孩子的故事。影片都隐去了被拍摄者的影像，并以利用动画以抽象的表现手法来描绘主人公的记忆和内心世界。对于动画纪录片，承认其纪录片属性的人认为这样扩大了纪录片的表现能力，弥补了传统视听语言的局限，而捍卫纪录片真实性本质的人认为这违反了纪录片非虚构的基本原则，根本不能算是纪录片。凡此种种都冲击着纪录片真实性与艺术性（虚构性）之间的平衡。纪录片从来就不是现实的完全反映，而是现实的渐近线，只是这条真实性的底线又该止于何处？在这一点的探索和争议从纪录片诞生以来就从来没有终止过。从近几年的国际纪录片影展的情况看，在保证纪录片本体真实性的前提下，对实验性的表现手法的接受度也越来越高。总之，这些创新和从中引发的激烈论争都展示着纪录片的活力和蓬勃生机，都成为推动纪录片不断进步的力量。

纪录片是人类认识世界、认识自身的重要窗口，是对世界及人类自身命运的思考和探索的重要渠道。相信在各国纪录电影人的共同努力和广大纪录片爱好者的关注下，世界的纪录片事业必将拥有更广阔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