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不了了

2012-04-29 00:44郝万民
鸭绿江 2012年4期
关键词:齐军王丽李刚

郝万民,1988年毕业于辽宁大学中文系新闻专业,曾在经济类杂志和电视台做记者、编辑,后进入辽宁省作家协会做文学编辑十余年,现在辽宁省作家协会所属辽宁文学院做教务工作。辽宁省作家协会会员。在《福建文学》《北方文学》《天津文学》《文学少年》《鸭绿江》等刊物发表小说、散文、报告文学十数篇,出版长篇小说两部。

李刚被自己突然出现的那个想法吓了一大跳,情不自禁地啊了一声,身上渗出一层冷汗,手和脚竟颤了起来。那个想法是在没有任何征兆的情况下出现的,似乎是从天外偶然飞来的一只小鸟,不偏不倚,正好撞在李刚的脑袋上。那时李刚的前胸紧紧地贴着妻子的后背,一条手臂正好搂在妻子的脖子上。李刚连忙把手臂从妻子的脖子上拿开,喘着粗气挺起来一些,把脑袋和后肩靠在床头上。气喘得稍匀后,李刚从床头柜上摸出一支烟,慌慌乱乱地点上,狠狠地吸了一大口。

一支烟吸完,李刚不再胆战心惊,心跳平缓了,喘息也正常了。外面街上的路灯光从窗口照进来,使李刚能模模糊糊地看到很多东西。李刚看到了衣柜,看到了他用笔记本电脑的小桌,看到了大床的边缘,进而看到了妻子孙小丽的两只脚。李刚这时又有些心惊肉跳,连忙把眼光转到旁边的墙上,又点了一支烟。

第二支烟又吸完时,李刚已经完全恢复到正常状态,再坐直一些,开始分析自己为什么会产生那样的想法。已经快到十二点了,屋里很静,外面马路上虽然不时有车驶过,对那种静却没什么影响。李刚清清楚楚地听到了隔壁房间女儿的呓语,听到了妻子很匀很细的喘息。李刚小心翼翼地把目光移到妻子脸上,朦朦胧胧中看到妻子的睡相完全正常,虽然没有睡美人的典雅,却也不算难看。

李刚和妻子结婚已经十年了,他们的女儿文文已经是二年级的小学生。李刚对妻子很满意,觉得能娶到这样的妻子,跟她相依相伴生活一辈子,是自己前世修来的福气,今世拣到的幸运。李刚是大学毕业后经别人介绍跟妻子相识相恋的,婚前有过花前月下激情澎湃,婚后也有过温馨甜蜜如胶似漆。只是随着时间的脚步不断向前,这些东西都像冰雪雕成的花,在实实在在的日子中融化得无影无踪了。女儿文文出世后,特别是文文上学后,家庭负担越来越重,各种各样的事没完没了,各种各样的活应有尽有,李刚和妻子也就都成了机器,只剩下忙忙碌碌了。不过李刚看得开,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是任何人都无法逃避的。家务活李刚做了一大半,却从没有过怨言,心里也从没觉得不平衡。妻子也基本上没表现出过不满意,尽心尽力地履行着妻子和母亲的义务。有一次看电视剧,剧中有一个很有钱的女人,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想干什么就能干成什么,日子过得要多滋润有多滋润,要多丰富多彩有多丰富多彩,李刚见妻子看得认真,说你是不是羡慕人家?妻子说当然羡慕啦,不过我知道羡慕也没有用,人家有富贵命我没有,我就只配过我现在过的日子。李刚说那你觉得现在的日子好不好?妻子说也说不上好,说不上不好,就那么回事儿呗。李刚说其实你这句话具有普遍意义,就算再有钱再有地位的人,日子也是说不上好,说不上不好。关键是必须自己觉得好。妻子说好啦,你这些大道理你都讲了几千遍啦,我一直都觉得我们的日子好得不能再好啦,你满意了吧?真受不了。李刚自然能听出妻子有些不满,却相信妻子绝对不至于因为羡慕别人而有什么想法,内心的满足感也就没受到任何影响。

跟很多既没有轰轰烈烈的事业也没有尊贵荣耀的出身,整天把着平凡的日子像喝白开水那样慢慢过的男人一样,李刚从来没缺过幸福的感觉。当然了,偶尔没事了,静静地躺在床上或坐在沙发上,李刚也会幻想自己是刘德华或潘石屹。成了刘德华和潘石屹,自然就有了永远花不完的钱,于是就有条件神不知鬼不觉地甚至大张旗鼓地包养至少三个奶了,也就是有了二奶三奶四奶,再有兴致有机会了,还可以想办法采几朵野花尝尝鲜,搞出一些既刺激又有情调的绯事。有时李刚也会幻想自己是高干,或者不是特别高的干,只是自己的顶头上司刘大明那样的局级干部。那样的话,生活也会比现在丰富多彩得多。人家刘大明不仅有大房子住有高级车坐,还有好多好多的人惧怕或敬重,于是刘大明便时时刻刻面带幸福的微笑,时时刻刻把头扬到天上去。于是刘大明就可以在办公室里很随意很惬意地摸赵盈盈的乳房和屁股。刘大明一边摸赵盈盈那鲜嫩的乳房和屁股,一边给另一个情人打电话,让她到某个宾馆的某个房间去等他。赵盈盈对刘大明电话的内容了如指掌,却能很从容地对待,不嗔不怪,也不说什么,听任刘大明摸,然后听任刘大明扬长而去,表现出了下属兼情人的博大胸怀。

李刚有这样的幻想的时候极少。因为李刚知道自己绝对成不了刘德华潘石屹,也成不了刘大明。那样的事想想可以,却绝对不能认真。更重要的是,李刚从来不认为自己不幸福。刘德华潘石屹刘大明确实风光无限,但烦恼说不定比他李刚还多,有什么了不起?李刚的生活信条是不跟任何人比,不好高骛远,不做不切实际的幻想,以宽阔的胸怀容纳各种各样的事。李刚还时刻告诫自己要善良,不能做对不起良心的事,不论对任何人,就算是大家公认的傻瓜,大家公认的小人,也要以礼相待,以诚相待。李刚做到了,而且做得相当不错。

可是,刚才,就在刚才,自己怎么会突然有了那样的想法呢?而且很多细节竟然那么真切生动,似乎那样的事已经发生了。那绝对不是做梦,因为李刚知道自己根本没睡着。就在那之前大约二十分钟,李刚还跟妻子完成了一次做爱,李刚发挥得非常不错,他满意,妻子也表现出了满意。之后不久妻子便睡着了,而李刚,却肯定没睡着。妻子性方面的要求不强烈,几乎从来没主动过,做得不好她会说真受不了,做好了她还是会说真受不了。事实上真受不了这句话是妻子的口头语,好多年了她总是随时随地脱口而出,不带任何感情色彩,没有任何实际意义,李刚也从来不放在心上。

李刚觉得自己无论如何要把产生那想法的原因想明白,因为那太重要了,因为那样的想法是绝对不能随随便便产生的,因为,那对妻子来说太不公平了。那样的想法哪怕再产生一次两次,便足以毁掉很多对他来说极为重要的东西,包括他平静而幸福的生活,甚至包括他这个称得上完美的家。李刚知道漫无边际地瞎想肯定不会有什么结果,于是用力摇了摇头静了静心,开始把几天来发生的一切拿到面前认真分析。没有任何了不得的大事,无非是上班工作,回家做家务,接送女儿上学。单位里这几天平静得很,刘大明出了十多天差刚回来,赵盈盈每天大部分时间都是在电脑上用QQ跟人闲聊,偶尔跟他说一两句话,也都普通得放屁似的无关紧要。他没得罪别的同事,别的同事也没得罪他。而家呢,则像一个小小的水潭,没出现一丝一毫的波澜。

又想了半天还是没想出结果,李刚愈加不安起来。这时李刚想到了一个词,潜意识。他觉得自己的那个想法很有可能来自于潜意识。如果真是那样,那就更可怕了,说明自己的内心深处存在着那样的想法!李刚又看了一眼熟睡的妻子,突然间又感到有些恐怖,连忙披了衣服,轻轻离开床,悄悄地走到厅里。

厅里比卧室明亮一些,李刚在沙发上坐下,又点了一支烟。李刚猛吸一口,把嘴撮成圆形,呼的一下把一大口烟喷出。那烟形成一个圆圈,朦朦胧胧中慢慢上升渐渐消失,给李刚一种很神秘的感觉。李刚想再弄一个,可是努力好几次,却没成功。这样一来一支烟很快就吸完了,李刚把烟蒂摁灭在烟灰缸里,靠在沙发上,又继续想为什么会产生那样的想法。他这时开始强迫自己相信那个想法什么问题也说明不了什么意义也没有,只是自己意识的偶然偏差。

这样一来李刚平静了一些,便打算回卧室睡觉。就在他要站起来时,卧室里传来妻子孙小丽喊他的声音,接着孙小丽的身影从卧室门口闪了出来。孙小丽很不高兴,说你干吗呢?深更半夜的不睡觉,跑到厅里坐着,还弄得满屋子都是烟?李刚连忙站起来,一边朝孙小丽那边走,一边说没事儿,睡不着,怕影响你,就出来了。孙小丽哼了一声,说真受不了。

李刚和孙小丽同时回到床上躺下,很快,孙小丽就无声无息地又睡着了。孙小丽是背对着李刚的。李刚在朦胧中盯着妻子的后背看了片刻,突然间那种想法又出现了,而且比刚才那次还要真切还要残忍。刚才那次,他的手臂正好揽着妻子的脖子,他的想法是突然用力,把妻子掐死,而这次,则是想去厨房拿一把切菜的刀砍孙小丽的后颈。甚至,他还朝床边挪了挪,竟是真的想去厨房了。李刚啊地叫了一声,连忙停下,哆哆嗦嗦地又点了一支烟。

第二天早晨,几乎一夜没睡的李刚早早地便出了门。出门时孙小丽说饭马上好了,吃完再走吧。李刚说不吃了,有急事儿。孙小丽说了一句真受不了,话音未落,李刚已经在门外砰的一声把门关上了。

李刚很快到了楼外,看到头顶上的天空是晴的,虽然还看不到阳光,但天空以及一些高楼大厦上,却已显现出明媚。天好,李刚的心情自然而然地好了一些。李刚骑上自行车,很快到了单位。因为还没到上班时间,办公室里还没有人,他便一个人坐在座位上发呆。李刚的单位是市政府文化局,他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小科员。其实已经在这里工作十多年了,李刚虽然也尽心尽力,工作没少做而且做得可以,却没谋到一官半职。原因是多方面的,而且是很复杂的。不过李刚从来没往心里去。

接近九点时,李刚听到走廊里不时有人走过有人相互打招呼,知道同事们陆续来上班了。再接下来,跟他同室的赵盈盈来了。赵盈盈穿了一件白底碎花连衣裙,妆化得稍淡,给李刚的感觉是特别清爽。赵盈盈主动跟李刚寒暄,然后说老李,过一会儿我得跟刘局去歌舞团,家里的事你多辛苦啊。如果是在往日,李刚会很自然地答应下来,任凭赵盈盈随刘大明走,至于是去工作还是去鬼混,他根本就不在意。可是今天不一样,此时的李刚虽然沐浴了明媚的晨光和赵盈盈身上散发出来的清爽,心情却还是不太正常,因而对赵盈盈又是要跟刘大明走又是让他多做工作有些耿耿于心。李刚说你凭啥就老是跟局长走让我多做工作?我比你多挣钱了吗?

赵盈盈从来没听到过李刚这样跟她说话,这时便有些摸不着头脑,进而则是难以抑制的恼怒。赵盈盈把美丽的眼睛瞪圆,说你说这话,啥意思?事实上李刚根本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说出那样一番话,至于话里的意思,自然也是模模糊糊,听赵盈盈问啥意思,一时倒答不上来了。赵盈盈见李刚有些呆愣,哼了一声说有病,真受不了。然后白花花的裙幅一摆,风动浮萍一般,出去了。

这等于在李刚的嘴里硬塞了一个大苍蝇,李刚本来就不好的心情霎那间更是一落千丈。不过李刚还没失去理智,因而虽然已经举起茶杯瞄向电脑显示器,最终却没砸下去。李刚让茶杯在空中停了片刻,然后放下,再然后站起身,在桌子旁边来来回回走了几趟,试图让心情平静下来。李刚的努力是有效果的,当他重新坐下时,气儿已经喘得比较匀了。片刻后,李刚忽然想到一个问题,那就是刚才自己为什么会对赵盈盈说那样的话。自己心情不好自然是很重要的原因,但却肯定不是唯一的或者说最重要的原因。李刚和赵盈盈已经在一个办公室工作快到四年了,他们是面对面坐的,夏天的很多时候,只要赵盈盈稍微把身子往桌子上伏一些,李刚就能看清赵盈盈胸前那条深沟,有时甚至能看清深沟两边的半座山峰。能看清半座山峰,李刚自然也就不难想象整座山峰什么样了。事实上两个人这样面对面地坐上四年,关系就算不亲密,却也应该是可以的,于是两个人有时来了兴致,还会谈一些比较敏感的事,比如生活啦感情啦。有一段时间李刚甚至还设想过或者说比较强烈地祈盼过跟赵盈盈发生所谓的办公室恋情。但后来撞到赵盈盈让刘大明摸她的山峰和屁股,李刚便把那样的想法彻底抛开了。那之后有一段时间,赵盈盈在李刚面前很不自然,但很快就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了。有时刘大明来李刚和赵盈盈的办公室,当着李刚的面就跟赵盈盈动手动脚打情骂俏,仿佛李刚根本就是一团空气。这时李刚会识趣地躲出去,估计他们搞完了再回来时还敲门,赵盈盈喊请进了才开门进屋。

曾经有一次,李刚趁和赵盈盈唠得很轻松之机,问赵盈盈为什么会跟刘大明有那样的关系,赵盈盈哼了一声,说老李你竟然问出这样的话,不觉得天真俗气吗?然后就不再理李刚了。李刚很后悔,觉得自己确实又天真又俗气。

事实上在很多时候,李刚都对自己比较满意,有时甚至能满意到欣赏的程度。他从来没觉得自己天真,已经年近四十的他,毫无疑问是一个成熟的男人。不仅生理上已完全成熟,心理上也已成熟得不能再成熟了。他已经能把很多事看得很透,能把持住自己的欲望,能正视现实。就拿跟赵盈盈的关系说吧,既然确定了办公室恋情已经不可能出现,他也就把那样的念头掐死了。还比如别人发财了自己没发财,他也并不眼红。别人升官了自己升不了,他也心安理得。他更是从来没觉得自己俗气,自己有文化,没有各种不良嗜好,怎么会俗气呢?自己能把平平淡淡的日子过得有滋有味,怎么会俗气呢?

更为重要的是,李刚觉得自己其实是这个人心不古世风败坏的时代中少有的超脱者之一,他觉得自己几乎就是陶渊明,能够在所有的人都采钱闹市中时却采菊东篱下,能够在别人只看到眼前脚下的利益时,却幽然见南山。他还觉得自己简直就是王维,能够在别人都坐在红灯绿酒石榴裙下哼颓废之音时,自己却独坐幽篁里,弹琴复长啸。李刚总是用道家的无为学说和佛家的色空学说来约束自己的思想,或者说塑自己的灵魂,使自己能够很淡然地很自如地面对这个世界。

漫无边际地想了好半天,李刚认定自己之所以跟赵盈盈说那样的话,跟昨天夜里无缘无故地出现杀掉妻子的想法导致心情烦躁不安有直接关系,跟自己的信仰和生活态度其实没有任何瓜葛。这样一来,李刚就又开始分析自己为什么会想到杀掉妻子,可是绞尽脑汁,把自己所熟悉的理论都用上了,却还是没能想出任何结果。

中午在食堂吃饭时,李刚又看到了赵盈盈,同时还看到了刘大明。赵盈盈和刘大明面对面坐在离李刚不远的一张桌子边,一边吃东西一边说话,两张脸上都刮满了得意的春风。赵盈盈吃东西时自然是要把身子伏下去一些的,李刚知道,那时只要刘大明稍一抬眼,就能看到那条深沟。这样看了片刻,李刚突然产生一个想法,那就是飞快地冲过去,把刘大明和赵盈盈杀掉。他在想象中是用手里的筷子插入刘大明的喉咙,同时掐住赵盈盈的脖子。他甚至能想象出刘大明的脖子上会有血箭一般射出,而赵盈盈则手乱舞腿乱蹬,最后长长地吐出鲜红鲜红的舌头。李刚这样设想时特别专心,以至于对别的任何东西都失去了感觉,眼睛直直的一眨不眨,手和嘴也都僵了一般再也不动。片刻后,李刚似是突然清醒,情不自禁地啊了一声,手里的筷子掉在了地上。很多人都听到了李刚的那声啊,进而看到了他掉筷子,看他的目光便都有些异样。

李刚清清楚楚地看到刘大明和赵盈盈也把目光投向了自己,眼神儿中带着惊愕和嘲弄。刘大明用力咽下一大块肉,倒出嘴来说李刚,你怎么啦?李刚当然没办法解释,便不说话。赵盈盈笑盈盈地说老李,咬舌头了吧?可别咬掉了,咬掉了,就不能说话了。李刚想说自己没咬舌头,又觉得做那样的解释没有任何意义,便仍然什么也不说。刘大明和赵盈盈并不介意,相互看了看,同时笑了笑,然后继续吃饭。

李刚很快把饭吃完,逃也似的出了食堂,快步走向办公室。在走廊上,李刚遇到好几个同事,有的跟李刚或点头或打招呼,李刚也就跟他们或点头或打招呼,有的不理李刚,李刚也就把他们当成透明的。李刚向来都是这样,在单位人际关系不算好,但也不算坏。每年年终都搞民主评议,他的名次总是在中间部位。他觉得这种状态特别好,跟自己生活的其他方面相辅相承,符合自己所信仰的无为和色空,符合自己做人的原则。

很多时候中午休息时李刚会跟几个人玩扑克牌,这天一个牌友又喊李刚了。李刚因为心情不好本来不想玩,可是又一想,如果现在回办公室干坐着,肯定会非常郁闷,说不定会有更可怕的想法出现,便跟那人去了另一个办公室。

扑克是四个人一起玩,两个人一伙,打升级。只几把,李刚这伙便输得一塌糊涂,对伙已经升到十了,李刚他们却连三还没打出去。对伙有一个小伙子叫齐军,任何时候话都比别人多,这时得意了,便愈加放连环屁一般说起来没完没了。齐军说老李,不行吧?好像你不跟我一伙从来没赢过我。李刚开始没跟他一般见识,况且他也根本没把输赢放在心上。事实上李刚从来就不把这样的输赢放在心上,不输房子不输地,对名声也没有任何损害,不论输多惨,用不上俩小时,所有人也就都忘得一干二净了,有什么必要放在心上?别说这样的输赢,就是跟个人利益紧密相关的很多事,比如分房子评先进奖金分配岗位分配等等,李刚常常都会输给不该输的人,他也从来不放在心上。可是这时,李刚却觉得齐军的话特别刺耳,觉得每一个字都是一把小刀,正在把自己脸上的肉一小片一小片地削下来。当又输了一把牌,齐军的话变本加厉时,李刚再也控制不住,气呼呼地说你那是嘴还是屁股?乱他妈的放屁。齐军先是愣了一下,继而脸涨得通红,一边说你骂谁,一边把拳头晃到了李刚面前。另外两个人见要出事,急忙把齐军拉到了一边。李刚走出那间办公室之前看了一眼齐军,发现他的眼睛里满满的全是气和恨。

李刚是用钥匙打开门进入自己的办公室的,进门后看到刘大明和赵盈盈在沙发上一片慌乱。刘大明反应很快,一边提裤子一边背向李刚把赵盈盈挡住,一边用很闷很严厉的声音说出去,快出去。李刚连忙转身出门,砰的一声把门关死。

李刚意识到下午不能再回办公室了,想了想,便决定回家。在朝楼梯走时,迎面碰上了齐军。齐军根本不理李刚,从他身边快步走过,仿佛他李刚只不过一颗漂浮在空气中的灰尘。李刚突然有了把齐军掐死的想法,情不自禁地转身朝齐军追去,两只手已经运上了力。不过追出几步后李刚停下了,因为他知道他不可能在这条走廊上把齐军掐死,齐军年轻力壮练过武术,三个李刚加在一起也不是人家的对手。

李刚很快来到了街上。街上人如潮车如浪,嘈杂混乱得一塌糊涂,李刚心情更不好了。李刚觉得所有人都特别可恶,都在像齐军那样嘲笑着自己。所有的男女都在跟刘大明和赵盈盈那样,做着不干不净的事而且不把他李刚放在眼里。李刚忽然有了一个想法,就是到什么地方去弄一挺机关枪,把所有的人都杀掉。

从这一天起,李刚时不时地便会冒出杀人的想法,在家里,他常常会琢磨着把妻子杀掉。在单位,他最想杀的是刘大明赵盈盈和齐军,其他人有时也会成为他想杀害的对象。李刚觉得自己有可能是疯了,或者是被什么人施了无比恶毒的诅咒,不论怎么努力,就是无法摆脱无法自拔。李刚很想找到出现这情况的原因,或者说找到那根该死的导火线。他知道,只有找到那个原因那根导火线,才能把自己解救到正常状态,否则自己肯定会被毁掉的。

李刚觉得自己既然想杀掉那些人,肯定是恨那些人,可是恨是从哪来的呢?刘大明和赵盈盈虽然那样,但跟自己没关系啊,赵盈盈又不是自己的老婆,他刘大明爱怎么弄怎么弄,自己凭什么恨人家?跟齐军一直关系都不错,仅仅玩的时候闹了点儿小矛盾,恨就更没必要了。再说了,李刚是从来不恨任何人的,他所信奉的人生哲学里根本就不存在恨这个字啊。

李刚觉得就算把世上所有的人恨遍,也不该恨到妻子身上。十年了,妻子从来没嫌过他李刚没能耐,从来没责备过他挣不来大钱攀不上显赫的地位,别的女人是很难做到这一点的。还有,妻子没有任何不良嗜好,不打麻将不跳舞,不吸烟不喝酒,当然更不跟别的男人搞乱七八糟的关系。甚至,妻子连电视剧都很少看,音乐也很少听,书基本上也不读。在别人眼里,妻子很可能是一个乏味的女人,可是李刚却觉得这样特别好,因为,这符合李刚的生活哲学。

事实上这时最受伤害的是李刚自己,他恐惧,他无所适从,他觉得所有的一切都失去了亮色,觉得自己正在走进一条黑暗的根本无法走到头的死胡同。有时他还会觉得很多人已经知道了他那个恶毒的想法,正反过来把他当成谋杀的对象。经常地,李刚会看到一些人拿着各种各样的武器,或高高地举着一只只强有力的拳头,瞪着红红的充满愤怒的眼睛,朝他扑过来。这时李刚没有别的办法,只能闭上眼睛让所有的一切在眼前消失,让自己跟所有的一切彻底隔开。

李刚知道这样下去自己很快就会崩溃,为了不使自己崩溃,李刚决定求助于他人。

这天下午,李刚走进了一家心理咨询所。接待李刚的是一个三十左右岁的女人,很胖,很丑,眼光锐利且浑浊,像两把很锋利但却生了锈的刀。李刚战战兢兢地坐在女人对面,女人很难看地笑了笑,说自我介绍一下,我叫王丽,高级心理咨询师。请问先生,为什么来这里?李刚说我的心理肯定出毛病了,我总是想杀人。王丽说这不算毛病,每个人都会有杀人的想法。如果连杀人的想法都没有,这个人肯定是不正常的。李刚说可是,我想杀很多人,包括我的妻子。王丽说那也没什么,人和人之间不管多亲,都会有矛盾,有矛盾,自然就会产生怨恨,有怨恨,偶尔冒出杀人的想法就不足为怪了。李刚说可是我不是偶尔,而是经常有那样的想法,我非常痛苦,已经快要崩溃了。王丽说如果是那样的话,那,你想杀的那些人,包括你的妻子,肯定都得罪过你,你把他们当成仇人了。李刚说有些人确实得罪过我,但却不是仇人,至于我妻子,她不但没得罪过我,而且是爱我的,她把所有的一切都给了我和我们的孩子,她是世界上最好的女人。

王丽想了片刻,说你在生活上工作上是不是很不如意?李刚说不不不,我没什么不如意,我的人生信条是平静,包容,我崇尚无为,坚信空即是色,色即是空。很多年了,我一直是这样做的,而且做得很好。王丽说你的意思是说你的生活很平静,你能包容许许多多的事,不恨任何人,不在乎任何事,哪怕是特别不合理的事?李刚说是啊,你说得对极了。王丽说那就怪了,那你怎么会有杀人的念头?而且想杀很多人?李刚说我正在问你啊,你怎么问起我来啦?王丽想了想,说是,确实是你在问我,可是,你这人太奇怪了,我从来没见到过你这样的人,我搞不清你为什么会这样。李刚很失望,同时又有些气愤,说你搞不清,你搞不清为什么说自己是心理咨询师?还什么高级心理咨询师!你这不是骗人吗?我给你那么多钱,难道是想听你说一大堆废话?

王丽不生气,冷冷地看了李刚片刻,说你放心,我不会让你白花钱的,我给你推荐一个地方,保证能让你满意。李刚的气消了一些,说你说,什么地方。王丽想了想,拿出纸和笔,在纸上划拉几下,然后递给李刚。李刚接过一看,上面写的是市第九人民医院。

李刚知道第九医院是精神病医院,知道王丽已经把他当成了精神病患者,一时间怒气上冲,再也控制不住情绪,呼的一下站起来,指着王丽的鼻子声嘶力竭地说你这个骗子,竟然让我去精神病院……王丽说,先生,你不要激动,种种迹象表明,你去那里最适合了。就在这时,李刚突然产生了杀掉王丽的念头,而且决定立刻把这一想法付诸实施,他绕过桌子,扑向王丽,紧紧地扼住了王丽的脖子。

就在王丽快要咽下最后一口气时,门被撞开,两个男人冲进来,把李刚拉到了旁边。李刚不想放弃,又往前冲,却被两个男人阻住了。两个男人很不客气,对李刚一阵拳打脚踢,李刚自然不是两个人的对手,很快就失去了知觉。

李刚醒来时,发现自己的手和脚被紧紧地绑住了,屋里只有他自己。李刚喊了好几声来人,却没有人来。他不再喊,转而认真地想自己到底是怎么了。李刚坚信自己肯定没发疯,刚才想掐死那个王丽,只是一时冲动。可是,接下来,李刚却弄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在那个杀人的黑洞中越陷越深,不明白自己好好的一个人,为什么会突然间变成现在的样子,自己本来平平静静的生活为什么会在一瞬间变得一团糟糕。

突然,李刚心下一动,有了一个从来没有过的想法,那就是有可能自己对自己的生活根本就不满意……就在他要继续深入想下去时,门砰的一声打开,进来两个警察。

李刚很快被带到了派出所,然后一老一少两个警察立刻对他进行了审问。老警察问了李刚的姓名年龄和工作单位,李刚老老实实地说了。老警察又问他为什么无缘无故想杀死王丽,李刚说他只是一时冲动,根本没想杀她。老警察说不对啊,我听他们说,你想杀很多人,包括你妻子在内。李刚说这些日子我确实老是有杀人的想法,可那只不过是想法而已,我并没真去杀人。

两个警察交头接耳地小声说了片刻,然后老警察说现在看来,你肯定是精神出问题了,我建议你去精神病医院检查检查,你同意吗?李刚说不不不,没那个必要,我知道我肯定没有什么精神上的问题,用不着做什么检查。我只是这些日子心情不太好,你们把我放了吧,我很快就会好的。两个警察同时笑了笑,笑完后老警察说还是去检查一下吧,那样对你有好处。李刚说不行,我绝对不能去做那样的检查,做了那样的检查,传出去,别人会真以为我得了精神病。老警察说你要是没得精神病,别人不可能认为你得了精神病,相反如果你如果得了精神病,就算自己认为没得精神病,也还是得了精神病。再说了,要是没得精神病,那你掐人家王丽的脖子想把人家置于死地就犯了法,是要负刑事责任的。

李刚就算再在乎自己的名誉面子,却也知道老警察说得有道理,一时间没了主意。两个警察不再说什么,一起出去了。李刚默默坐了片刻,忽然进入到了一种绝望的状态,觉得一切都完了蛋了。自己以后已经没脸见人,事业啦前程啦利益啦,一切的一切都成梦幻泡影了。特别重要的是妻子和女儿也会脸上无光,会在众人面前抬不起头。不过绝望了片刻,李刚又恢复一些信心,默默地安慰自己说不用担心,一切都会好起来的,自己向来不把任何事放在心上,现在的事虽然不同于一般,只要不放在心上,也是能挺过去的。李刚觉得自己这么多年来一直平平静静踏踏实实,相当于在修炼,现在已经有非常深的功力了。李刚还为未来做了打算,那就是事情过去后找一个清静的地方呆几天,让心彻底平静下来,渐渐地杀人的念头肯定就会烟消云散了,那之后,他就可以开始崭新的生活了。

胡思乱想之际门开了,两个警察进屋后什么也不说架起李刚便走。李刚知道自己不论说什么都等于放屁,于是便一声不吱。到了外面,警察把李刚塞进一辆面包车,然后开到街上。大约半个小时后汽车在一个院子里停下,警察拉着李刚下车,进了一幢四层大楼。李刚知道那是精神病医院,因为里面不仅有穿白衣戴口罩的医生护士,还有好多奇奇怪怪的人,他们有的麻木安静目光呆滞,有的挤眉弄眼表情格外丰富,有的似乎极端愚昧又似乎有无上的智慧,其中一个拄着下巴坐在床上,竟然特别像有名的雕塑思想者。李刚当然知道警察是要为他做精神病检查,知道自己不论同不同意都得做,也就很好地配合了医护人员。

很快做完了,得出的结论是李刚没有精神病。这样一来,李刚便得负刑事责任。于是,接下来,李刚被拘留十五天。

拘留所里,跟李刚关在一起的有五个人,年龄在二十左右岁到五十左右岁之间,大都是因为打架斗殴被关进来的。一个三十多岁,体格很壮,脸长得特别粗糙的人自打李刚被警察推进来就一直盯着他看,脸上僵硬的肉里透出的笑冷如冰霜。李刚心里发毛,一直不敢正眼看那个人。终于,那个人凑到李刚跟前,推他一下,沙哑着声音说,叫什么?怎么进来的?李刚不说话。那人又问了一遍,李刚仍然什么也不说。那人生气了,巨大的拳头握起来举到李刚面前,声音提得高高的,我问你叫什么怎么进来的。李刚害怕,结结巴巴地说我……我叫李刚,因为……因为打人进来的。那人上上下下打量李刚片刻,笑了笑,说就你这熊样还打人?李刚说是,就是打人。那人说打了什么人?李刚说一个……一个特别丑的女人。那人似乎是想了想,然后突然挥起拳头,结结实实地打在李刚的腮帮子上,李刚啊地惨叫一声,眼前金星灿烂,差点儿昏过去。

李刚稳了一下,说你为什么打我?那人说你他妈的一个大男人,竟然打女人,我教训教训你,不行吗?李刚想说当然不行啦,你凭啥教训我,可是意识到如果那样说,那人肯定会再打他,便没说。那人又笑了笑,突然又是一拳,把李刚打得趴在了木板床上。

李刚从朦胧中醒来时已经是夜间,屋里黑黑的什么也看不见。李刚很费力地坐起来,把眼睛瞪大,看到那五个人都躺在床上。他们肯定都睡着了,有的打呼噜有的磨牙有的在胡乱说着梦话。李刚特别饿特别渴,想找看守要水喝要饭吃。可是刚要开口喊,却想到那应该是不可能的,这里是拘留所,不可能大半夜的有人伺候他喝水吃饭。李刚又想吸烟,但摸了摸口袋,却发现烟不见了。李刚知道肯定是别人翻走了,又是气又是恨,情绪变得更坏了。

坐了片刻后,李刚慢慢有了一个想法,就是把那个打了他的人杀掉。李刚立刻付诸实施,慢慢下床,到别的床上找那个人。很快找到了,李刚深深吸了几口气,双手用力,狠狠地掐住了那个人的脖子……

李刚因为杀人未遂,由拘留十五天改为判刑一年。

正式成为服刑人员之初,李刚觉得一切都完了,自己的后半辈子已经没有任何价值任何意义了,于是每天除了接受管理人员喋喋不休的教育,绝大多数时间都是木头人一般在床上坐着。李刚还是弄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有杀人的想法,为什么自己一个好好的国家机关工作人员这时会被关在监狱里。不过既然弄不明白,也就很少进行探究分析了。不过李刚毕竟是一个与世无争心胸开阔的人,这样过了一段时间,对生活又渐渐恢复了希望。他意识到一年时间很快就会过去,出去后,自己还有几十年日子呢。他坚信时间会冲淡一切,用不了几年,所有的人,包括妻子和女儿,就都会把这些事忘掉。这时李刚已不再有杀人的想法,而且他觉得那是一个噩梦,现在已经过去了。从这个角度想,李刚甚至觉得自己住一年监狱是很值得的,如果不住进监狱,他很可能永远也摆脱不了那种莫名其妙的心理状态。

一直到两个月后,孙小丽才来看他。李刚虽然觉得特别对不起妻子,但对妻子来看他却充满了期待。当管理人员告诉他他妻子来看他时,他立刻哭出了声,眼泪鼻涕把脸弄得肮脏不堪。一边往会见室走,李刚一边设想妻子肯定会对他进行安慰勉励,会向他保证好好照顾孩子等着他出去然后一家三口好好过日子。

隔着厚厚的玻璃,李刚看到妻子比以前漂亮了,她很平静,没有哀伤,没有悲戚,似乎什么都没发生。她涂了口红描了眉,很新颖地做了头发。不对啊,她不应该这样啊,她应该脸上满是疲惫和伤感啊,应该很憔悴很痛苦啊。跟她一起生活了十年彼此深深爱着的丈夫进了监狱,她怎么会无动于衷呢?有那么几秒钟,李刚以为自己看错了,但他用力揉了揉眼睛,然后,发现自己根本没看错。

李刚很快有了一些不安,坐下后拿起传声筒,一时间竟然不敢说话了。孙小丽先开了口,说你还好吧。李刚点了点头,说我还好,你来看我了,我会更好的。孙小丽说你为什么要做那样的事?李刚说我,我也不知道,我到现在也没弄明白我为什么会做那样的事,我觉得,我很可能是被什么怪物附体了。孙小丽冷冷地笑了笑,说真受不了,简直就是开玩笑。其实你自己就是怪物,还用得着别的怪物附体?李刚说我怎么成怪物了?孙小丽说你当然是怪物啦,这么多年了,你一直是怪物。李刚吃了一惊,同时那种不安更加强烈了,连忙说你,你一直都认为我是怪物?孙小丽说我当然一直都认为你是怪物啦,刚结婚那几年,我觉得还挺有意思的,后来就越来越烦越来越受不了了……李刚打断孙小丽的话,说不对,我不是怪物,你也没烦过我,也没受不了过我,十年了,我们一直过得挺好,我爱你,你也爱我。

孙小丽又冷冷地笑了笑,说得了,别安慰自己了,你应该知道这些年我跟你在一起过的是什么日子。你窝襄,没骨气,却自以为是,搞得我在同事朋友面前连头都抬不起来。大家在一起说话,我从来都不好意思提你是干啥的。你说像你这样的人,谁受得了?

李刚怎么也没想到孙小丽会说出这样一番话,一时间眼前竟有些发黑,如果不是抓着铁栏杆,肯定会从凳子上摔下去。就在李刚不知所措之际,孙小丽一边把一张纸贴到玻璃上让李刚看,一边说这是离婚协议书,一会儿我让警察转给你,你签上名。

这时李刚反而平静了一些,说小丽,这到底是为什么啊?我们以前一直过得很好,你为什么突然间又说我是怪物又想跟我离婚?难道就因为我进了监狱?孙小丽说不,跟你进不进监狱没关系,就是你不进监狱,我也会跟你离婚的。李刚说那你说明白了,到底是为什么。孙小丽说你是一个非常阴险的人,你虽然总是装出一副超脱相,可是其实,你对这个世界,对别人,甚至对亲人,都怀着很深的仇恨,跟你在一起,我越来越没有安全感了。李刚像是被砸了一闷棍,结结巴巴地说你……不不不,我不是那样的人……孙小丽说,虽然你伪装得不错,但我却感觉到了,我相信我的感觉是不会错的。李刚说,那,你为什么之前没提出跟我离婚?孙小丽叹了口气,说一日夫妻还百日恩呢,何况我们已经做了十年夫妻,还有一个女儿。我本来想凑合着跟你过下去了,可是现在看来,根本就没办法凑合了。我实在受不了了。

李刚忽然一怔,呆了片刻,说你说什么?你受不了了?孙小丽说,是啊,受不了了。李刚似是自言自语地说,我知道了,你受不了了,你一直都在说你受不了……

李刚放下传声筒,恶狠狠地盯了孙小丽一眼,起身离开了探监室。往里面走着,那种已经消失一段时间的想法又出现了,李刚又想杀人了。

已经完全绝望的李刚回到监房后坐到木床上,模模糊糊地觉得自己十年的婚姻生活,十几年的工作生活,都是罩着面具走过来的,那个面具是自己为自己做的,同时也是别人强加给自己的。他发现面具后面的真实的自己确实像孙小丽说的那样,对这个世界,对所有的人都充满了仇恨。李刚觉得自己这一生只剩下一件事值得做了,那就是把那种恨发泄出来。

数日后,夜里,李刚用腰带勒死了一个同室的囚犯。

责任编辑 牛健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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