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功亚与海员起义史

2012-04-29 00:44吴长荣
航海 2012年4期
关键词:招商局海员漩涡

豆功亚是原上海海运局一位专心收集整理解放时期招商局18艘海轮起义斗争史的同志。他是怎样千辛万苦奔赴各地采访、收集、整理、编写起义斗争史的?他反映“海玄”轮起义的报告文学作品《蓝色的漩涡》又是怎样在“文革”中被毁灭的?我以亲身经历来向大家讲述。

1辛勤耕耘,为海员留下珍贵的斗争史料

1 933年5月,豆功亚出生在安徽北部的萧县窦庄(靠徐州)。其父因抗日遭日军追杀,逃亡浦口当了铁路工人。青少年时期的豆功亚受到中国共产党的影响,追求进步。1949年1月徐州解放,15岁的豆功亚毅然加了解放军华东军政大学,随军南下进入招商局机要科工作。1960年前后,他在局宣传处负责人李德伦领导下,开始收集18艘海轮起义史料,并逐步写出了不少相关文章,特别是用几年时间写出了40万字的报告文学《蓝色的漩涡》,生动反映了“海玄”轮、“永灏”轮等13艘船起义的斗争史。可惜这部著作在“文革”中遭到灭顶之灾。他在《招商局海员起义》一书的后记中写道:“60年代,在上海海运局党委领导下,又编写了约40万字的《蓝色的漩涡》。遗憾的是,这部手稿在十年浩劫中失落,至今未能找回。”《蓝色的漩涡》是怎样被毁的?它的三箱原稿又是怎样被我发现的?我慢慢讲来。

豆功亚曾在上海海运报工作,我们同事多年,他身材魁梧,意志坚强,工作执著,待人热情。

三年自然灾害时期,豆功亚给毛主席写了一封信,建议农村土地公产私生,包产到户。“文革”中,他因此信而被打成“反革命”关进监牢,妻离子散,吃尽苦头。出狱后在外轮厂监督劳动。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后,他获平反,恢复名誉。

1978年初,豆功亚还没有平反,我虽在船上工作,但常常被临时借到局机关工作。一天,在广东路20号地下室西部食堂午餐后,我漫步进东部理发室。东部通道尽头,堆放着旧桌椅、破旧的箱子,以及各种旧的报刊等。我无意中掀开一只没有钉好的旧木箱盖子,箱子约60公分立方,里面存放着一叠叠旧稿子,厚厚的灰尘。稿纸上写满了文字,红笔划得错乱不堪,剪辑粘贴难以辨认,有的破损半截。我顿时兴奋不已,啊!多么珍贵的原稿呀!这是豆功亚几十年心血写成的《蓝色的漩涡》废弃稿,但还是异常珍贵!因为他的这本正稿已不复存在。我怎么来处置这几大箱的稿纸呢?没有办公室,没有地方放,放在这阴暗潮湿的杂物堆里,什么时候被处理掉,再也无法被发现了!面对这批材料,我三天两头来察看,生怕不见,生怕被卖给废品站,生怕移到别处去。我一时又无计可施,但千万千万不能再遗失了。

文革不但给豆功亚带来肉体上精神上的伤害,更使他整理的海员斗争史史料遭到极大的损失,多年的心血付之东流。“文革”中,豆功亚见形势对自己不利,在进海运局六号桥“牛棚”前夕,他把呕心沥血写成的正稿《蓝色的漩涡》,托付给一位胡姓密友。没有想到这位密友,见对豆功亚的迫害在一步步升级,压力越来越大,害怕被牵连,竟然把它秘密烧毁了。这比切割豆功亚的肉体还要痛,要知道豆功亚是花费了怎样的心血去采访每一个起义船员、每一个知情者,采访途中,饿得倒在崎岖的山道上,克服了难以想象的困难。

1961年,豆功亚被调到局宣传处成立的史料小组,办公室设在延安东路原中兴轮船公司楼上,编写海员起义史。他是一个文学爱好者,但又是一个现实主义者,为了报告文学《蓝色的漩涡》的真实性,他和电报主任刘荣汉几乎跑遍全国,凡是有起义海员的地方,他俩都是亲自去采访,记录了各轮起义中重要情节,与每个人的访谈非常详尽。三年自然灾害,物质匮乏,出门吃饭都要粮票,而且豆功亚又是一个严以律已的人。一次去海南岛侨乡,采访曾支持过“海玄”轮在新加坡起义的侨领洪丝丝等人。那天,他和刘荣汉乘船到海口,为了节约车费(可以报销),他们两人便步行去侨乡镇。没想到久住上海的豆功亚,攀山越岭,半天下来,双腿抬也抬不起来,肚子饿得咕咕叫。实在走不动了,扶着路边的椰子树,慢慢地蹲下来,坐在地上休息一下,过一会儿再站起来,慢慢向前走。走了一天半,才到侨乡,找到住在山上的侨领。那位华侨赶紧做好饭菜,可两人宁可到镇上小饭店吃面条,也不肯吃侨胞的饭。他们很不高兴地说:“你们大陆人,我们真心实意招待你们,却不吃!”豆功亚说:“我们要遵守纪律!”……采访数年,反复构思,反复修改。从这三箱内的废稿上可以看出,往往一张稿纸上反复剪贴过多次,可见这部报告文学不知花去他多少心血。他的那位密友也是笔者的朋友,在豆功亚平反前,他曾告诉我已把《蓝色的漩涡》正稿烧毁了!我大吃一惊!“你说什么?”我责问他!

1978年豆功亚平反后,先在大连路物资站借了一间房间整理、编写《招商局海员起义》,他和往常一样没有休息天,是一个工作狂。清晨,人们上班前,他早已到单位打开水,扫地抹桌,早早伏案写作;平反不久,组织上又把他借调到北京去编写《招商局海员起义》。这本书由朱临庆任主编,豆功亚任副主编,并加上邹晓鹰、于海东,四人组成编写组,经过三四年的努力,几易其稿,终于写成一本厚达400多页的史料。1995年3月,该书由人民交通出版社出版,在人民大会堂隆重地举行首发仪式,全国政协、全国总工会、交通部等主要领导人都出席了首发式。该书由当时的全国人大常委会委员长叶剑英、国家副主席乌兰夫,以及国家领导人朱学范、廖承志、宋任穷等人题词。

《招商局海员起义》一书主要叙述了国民党官僚航运大企业“国营招商局”在上海解放前后,其属下的海轮中“102”、“海辽”轮、香港招商分局与在香港的13艘海轮,以及万吨级“海玄”轮、“永灏”轮等起义投向新中国的复杂历程。它生动具体地再现了广大海员的英勇壮举,是一部强烈的爱国主义教材。

他在北京期间,小偷光顾他在上海鞍山四村的家,单位通知他速返沪处理,可豆功亚继续在北京专心致志写海员斗争史,直到完成任务才返回上海,撕去派出所贴的封条,清理被偷的状况。

1989年,上海市委党史办要组织铁路、邮电,海运等行业编写工厂企业工运史,大多派人下去协助编写。他们坚持海员斗争史由海运局党委与工会自行组织人员编写,并把豆功亚找去商谈,要他负责。回到海运局,豆功亚向局党委、局工会作了汇报。局党委决定成立以李德伦任组长,以豆功亚为主的十一人编写组,从1990年开始,编写《上海海员工人运动史》。由于李德伦组织得当,具体事务都由豆功亚操作,分工合作,进度很快。其中很多斗争资料和篇章出自豆功亚之手,特别是各轮起义的主要史料大多为豆功亚提供,他作出了重要贡献。1991年6月,这本约400页的《上海海员工人运动史》最终由中共党史出版社正式出版发行,受到市委党史办的好评:“起步最晚,出书最快,内容生动,质量上乘。”

早在上世纪50年代,豆功亚就参加了很多海运史料写作,如《红色怒涛》、《海外群轮起义》、《在鸭绿江上的斗争》等等,他曾深入到鸭绿江、大同江等地采访。另外,豆功亚为工会编写了《海员回忆》、《碧海红花》、《绿舟》、《闪光的历程》等资料,为海运事业保存了大量原始史料。这些史料记录了现代航运史上的重大事件,如“江亚”轮事件、主要起义者的回忆录等。随着当事人不断离世,这些原始史料更加珍贵!

再回过头来交待一下,对海运局东部地下室三箱《蓝色的漩涡》废弃稿,我当时向地下室两位负责人老朱老童一再拜托,代为看管。直到豆功亚平反后,我找到他,向他面交这三箱资料,他可能至今还放在海运大厦后面的小房间内,只可惜他已无法再把杂乱无序的三箱《蓝色的漩涡》废弃稿子整理出来。

2 离休后,生活清苦和慷慨捐助

1993年豆功亚离休后,基本上每天清晨四五点钟起来,打扫长阳路海运大厦四周的地面卫生。冬天下雨,寒风劲吹,他穿着破雨鞋和单薄的一套工作服,在不停地打扫着街沿,用水冲洗东边的一只垃圾箱,上午10时左右才收工。一年四季,天天如此。一天打扫街道,他拾到一只钱包,里面有不少证件和现款,便交到有关部门,寻找拾主。一直没有回音,他不放心起来,便去追问,直到失主亲自来告诉他为止。

由于他十几年如一日,大桥街道办事处多年来把他评为优秀志愿者。一年春节前,街道赠他一套棉衣裤,他一定要交费用,弄得街道难以处理。我和他开玩笑:“你打扫的范围越来越大,人家环卫工人下岗,岂不恨你?”他便笑而不答。他每天吃过那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午饭后,便将寄到海运大厦来的单位信件报刊,送到浦东相关海运单位,整天忙忙碌碌。直到2008年上半年,一个雨天,他打扫卫生时跌伤;后来送报纸、信件,赶车时又跌坏了腿骨,住进了海员医院干部病房,以至于年底出院,无法再去打扫,才住到浦东三林镇儿子豆飞宇买的房子里。

讲到豆功亚的物质生活,他简直就是苦行僧,我每次到那后楼小房间去看他,室内堆满了报刊,仅有的一只旧沙发便是他的睡床,来了客人没有坐的地方。他要我吃饭,我一看小锅里只有山芋或小米粥,没有小菜,这就是他一日三餐的伙食。我指着他无牙的嘴巴,开玩笑说:“你吃得这么差,怪不得你的牙齿们都掉光了,跟着你受苦,没有东西吃,还能不逃走?”有一次,著名作家陆俊超在青松城酒家,请一些朋友吃饭,但豆功亚一定要买单;陆俊超很不高兴,说:“我请大家来,要您买什么单?我付不起?”老豆才没有抢到付钱。哪个朋友及其家属生病了,老豆知道了,一定会提着水果登门探望。

“同志”两字,豆功亚看得很重,至今“同志”不离口,每次见到我,总是轻声柔气地说:“吴长荣同志,您好吗?”他对同志满腔热忱。

3把大爱洒向人间

豆功亚对自己非常苛刻,对别人则非常热情宽厚,慷慨相助。1998年,国内不少地域发大水,他一下子捐款8000元。一天,我儿子回家来对我说:“今天我们过组织生活,读到《清风》杂志上报导你们单位豆功亚捐款8000元,支援灾区。”2004年,东南亚发生大海啸,他一下子捐出10000元。但是女儿豆飞京结婚,原本答应她买台冰箱给她,他却忘了,最近我问他,他说记不得了!

令人欣慰的是,子女们都能很关心豆功亚,女儿女婿经常来看望他,帮他更换热水器等。特别是他兄弟豆功富不顾南京家中事务,来到上海,悉心照顾兄长,每日三餐,热菜热饭,兄弟情浓。我对功富说:“我和老豆的朋友们也要感谢您。”

豆功亚15岁参加革命,一生忠于党,献身革命,“文革”中意志坚强,信念坚定。他克己奉公,严以律已,心胸豁达,一身正气。有同志说他是顶牛的一生。他这头革命的老牛,为了真理,敢于斗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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