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奇的世外桃源——坝美

刘俊娥

怀着好奇神往的心情，乘车向广南县城北部、沿阿科河在喀斯特地貌连绵起伏的山峦间蜿蜒行驶，观赏着青山绿水，沐浴着香气清风，忘却了行程之远近，不经意路尽至水源，高耸如云的峻峰凛然挡道，轰响的飞瀑蒸腾着水雾，移步竹林深处，陡然奇观突现，悬崖峭壁处山门洞开，门前紫燕翻飞，崖下碧波荡漾，河面上几个船工在摇橹，这是“桃花源”式的汤那洞出水口，洞内不知深藏了什么秘而不宣的玄机，让人感到神秘、怪异，令人神思激越、顿感空灵。

追随着陶先生诗歌的光影，摇动艄公的扁舟，划入深邃静谧的古河洞，水自下流，舟自上行，瞬息之间，小舟滑入黑暗的深渊、深远的地心，身心仿佛飘浮在不着边际的真空，深切感受到了真实的怪秘、纯粹的天然。惊呼一声，船主笑慰，稍安勿躁，行船稳健。忽而，洞顶露出一线天，漆黑的洞穴灵光一现，睁大惊恐的眼，峭壁上怪石嶙峋、钟乳悬吊。“天窗”处稳坐的石像如圣母观音，崖壁上屈蹲的石翁似晋客陶公。自然造化乎？人工造就乎？没来得及多问，木船再次驶向幽暗森严的空间……

船约划行20余分钟，眼前豁然开朗，秀丽的坝子，四面群山环绕、宛如天然的屏障；奇峰怪石上古藤老树横挂、猴儿集群怡然嬉闹；蓝天下苍鹰自由翱翔，牛羊追逐着野性的山冈。宽阔的田野上，碧绿如玉的小河从南面的山洞流入，受制于台地一分为二（男河、女河），绕道穿坝，合二为一落入北面的山洞，河水清澈见底，鱼虾游动，波光粼粼，野鸭划着清波，水车翻卷浪花，三五名阿哥在男河戏水，六七位阿妹在女河浣纱。桑陌纵横交错，散发着清香的竹篱小道弯弯曲曲地从蓬松的榕树下延伸进村子。

杨柳依依的河岸，田野秀色可餐，狂放的男河与温柔的女河，时分时合、有聚有散；桃李盛开的丛林，亲密地摩挲叶片，较为亲切和善；美妙绝伦的笛声悠扬动听，让宁静的心弦弹起岁月的激情。坝美，青山、古树、碧水、村落相辉映，牛羊、鸭鹅、鸡犬、猴儿、野禽互嬉趣，鸟啼、虫鸣、溪唱、叶笛合奏天簌之音。陶醉在如诗如画的山水中，不觉已时值黄昏，应农夫之邀走进竹楼，品味着地道温馨的农家盛宴，感受着乡村的恬静、和谐；聆听农夫滔滔不绝的演说，领略到了坝美的古老、纯朴。

晨曦中的坝美，万物在清脆悦耳的鸟声里舒展，人们开始一天的生活，成群的农夫在田间耕耘，结伴的妇孺在院坝里纺织，田野展现一幅农桑织锦图。静谧的夜晚，皎洁的月光照亮了孩子们的梦境。摇曳不定的晚灯下，女儿谈笑着刺绣，男儿闲聊着喝茶。春雷唤醒冬眠的山谷，草木发芽、鸟影纤纤、花魂缥缈；夏荫翠绿了山野，草长莺飞、野禽呼唤；秋色映衬着山谷，稻穗散发芬芳，枝头硕果累累；冬日里花草收敛笑容，蛙雀停止聒噪……悠悠岁月，白云漫渡，流水自流，人自生息，生活淡定在超越世俗的流程。让访客深感“村落已隔红尘断、居者怡然无杂念”的轻松和愉悦。

坝美具有悠久的历史。二三百年前，其先祖为躲避战乱从广东湖广府一带离家出逃，历经千难万险，来此开荒垦殖，安家立业，与当地壮族通婚，繁衍生息。目前，全村已有119户、600余人。连绵的群山无情地挡住了他们外出的路，将红尘和喧嚣隔绝于山谷之外，他们不知道山外是否有山，更不知道历史上有位陶渊明早已想象过他们的乡土并诗化地展示给世人。“不知有汉，无论魏晋。”社会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但他们依然故我，过着无惊无扰的安稳日子，保持着原始的生产生活方式。

坝美村民崇敬自然神灵、尊敬祖先，村里祭祀的场所和器物俱在，村民依照祖先传承的壮族传统文化习俗，按时举行祭龙、祭演练古兵器等民俗活动，根据传统节日举行三月三等节庆活动。村里婚丧嫁娶按风俗礼仪规定严格进行，至今保存指腹为婚、吹叶谈情等独具特色的民风民俗。民间活动会演唱爱情、劳作等反映壮族人民生产生活情景的民歌，表演以沙戏等为代表的具有原始韵味的乡土民族文化歌舞，诠释坝美神奇传说，传承着壮族传统文化的古老元素和记录符号。

坝美人家的住房古朴典雅，有落地式、半楼居杆栏式建筑，属于吊脚楼风格。主屋用木板架成，四周用树枝围拢，再敷上黏土，顶端盖着泥土烧制的青瓦，楼上装成分格的包厢，前置凉亭加上围栏，人居住于楼厅，冬暖夏凉，舒服适宜。楼下关牲畜，不影响居住。这些老式的家居建筑，堪称壮族人民传统建筑的活化石，没有钢筋混凝土的味道，也没有五彩缤纷的装饰线，在花草树木的怀抱之中，载满了坝美人家古老的风情，彰显着坝美原始生态文化的厚重与韵味。

坝美保持着自给自足的生产方式。村民的生活用品和生产工具均为自制。村民们乐于农耕，基本上沿用300多年前的耕作方式，用木犁木耙种田，木制水车灌溉田地。自种棉花，自己纺线、织布、漂染，缝制各种壮族人民喜欢的花衣、手袋、头帕。村里随处可见转动的水车、浮动的独木舟、木制水碓、水冲纺织机、木榨油机、木三角独轮推柴车等生产生活工具，虽然粗拙笨重，却古朴牢固，承载着坝美村悠久的历史，凝聚着坝美无数人的智慧，传递着坝美人家远古的文化情愫。

坝美民风古朴。幽静的环境承载着简单的物质形态，简单的物质形态蕴涵着单纯的思维形式，人们的欲望不会超越自然界的范围。清纯的乡土透露着实在与平和，素洁的容姿透现着古朴的宁静，绿色的脉搏跳动着自然的纯真。村民自觉遵守古风遗俗和传统道德规范，保持着淳朴善良、勤劳勇敢的传统美德和劳作风格，传承着中国儒家文化的精髓。男耕女织、天荒地老，家庭邻里和睦、夫妻互尊互爱，待客有礼有节。村民之间没有罪恶的欲望，没有等级观念，只有世代缘于血脉的神圣感情。

自然的神斧造就自然的奇观；文化的魔力点化自然的精魂。穿越千年的时空，探索自然与文化交融的方阵，在坝美，我们找到了缥缈的人间仙境，宁静的山谷、层叠的田畴、排列的屋舍，像珍藏已久的古老线装；头带角帕、身着蓝布衣、足蹬绣花鞋的女人，似田野上纯洁的野花；稳坐江边蓑笠垂钓、须眉垂髫的老者，俨然是一位隐匿山中的哲人。这里，没有战争的遗迹、帝王的宫殿；没有喧闹的舞场、现代的文明；也没有矫揉造作的媚态、幽人怅然的叹息。人生没有禁锢或压抑，生活如山谷里随意流动的花溪，人们的语言亲切悦耳、行为光明磊落、生活透明纯净。

坝美，纯自然的生态环境，真、善、美的民风民俗，独具特色的民族文化，自给自足的小农经济形态，充分体现了壮族农耕社会的田园牧歌情趣。坝美，优美的自然风光和古老悠远的传说点亮了文人雅士的遗篇，成为《桃花源记》千年无法翻版的绝唱。走近坝美，就像在阅读晋代文学家陶渊明笔下优美的诗章，畅游着“世外桃源”的神秘境界。在世态变化莫测、人生沉浮不定的社会环境中，经历了种种曲折之后，极为渴望到“桃花源”洗却烦忧、独善其身。

不期而遇，坝美，形神皆俱“世外桃源”的特征，将其自然景观、人文特征、风土人情、精神境界表现得淋漓尽致，是广袤无垠的时空进程中少有的静谧而诗化的田园，是久居现代城镇饱受世俗喧扰的人们极为向往的乐园，可谓最优美、最奇特、最具魅力的桃花源。撑划着壮家的竹筏，徜徉于幽深的洞府，流连于如诗如画的坝美，仿佛走进人类古老的家园。灵魂在幽境中安静地沉睡，精神在岁月中幻化为永恒，理想在追求中日趋完美。被现实纷争撕裂的心灵获得无比的宁静，灵魂受到深刻的洗礼。

从原始洞穴的门槛起航，走过缥缈的远山丽水，穿越时光的迷茫与高峻，跨过古代文学家诗词曲赋的群峰林野，直抵纯净无尘的坝美，在现代喧嚣的凡尘里偶然性地遨游亘古的圣洁，观摩蕉林风光、古河涟漪，欣赏花木摇曳、竹影婆娑，寻找村落古祠、渔人幽梦……蓦然回首，我读到了坝美的质朴、多情与美丽，追寻到了充满诗意的视野、神定气清的境界。坝美，你悠远、深邃、宁静，是你忽略了外界，还是外界忽略了你，我无法概定。但你的情韵，像清纯甘甜的泉水，充溢着我干涸的心湖，如唐宋诗词的风雨，滋润着我萎顿的魂灵，若培根充满哲理的散文、开启我呆滞的思维。坝美，你静美秀丽的光影，已然在我激动的目光中波动，在我的诗行里荡漾。坝美，我愿意成为你心壤游荡的一缕清风，永远流动在你清幽静雅的原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