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子李三,民国侠盗品牌

兰若水

楚留香每次偷东西前，会留下一张散发着郁金香香味的便笺通知对方；

怪侠一枝梅每次偷东西后，要在墙上画一朵梅花；

而他每次作案后，留下的是一枚纸燕子。

到底有没有真正的燕子李三？

清末民初，中原一带，流传最广的话题是什么呢？燕子李三！

在那个时代，老百姓对黑暗的政治，动荡的日子，困苦的生活绝望到了极点，却又没有明灯指引，于是，将对公平的渴望，对幸福生活的追求都寄托到了侠士的身上。而燕子李三的故事，便在那种心态下，被民众演绎成了各种神话传奇。

诸如，燕子李三能飞檐走壁，踏雪无痕，被抓了起来则用缩骨功从牢里逃出来；再如，燕子李三只偷大户人家，且劫富济贫等等。

而那些偷儿们，想借用燕子李三名头的理由，则是能让同行们仰慕且畏惧，官府因为心理阴影而疏于查案。当然还有别的种种便利之处，是我等世人不了解的。

所以，燕子李三的名号，被前前后后五十年间的飞贼借用。百姓们所听到的燕子李三的故事，各有各的传奇之处。偏偏中国人又致力于寻找正宗，都希望自己所了解的燕子李三的故事是真的。据说曾有两个说书人，为各自编的燕子李三段子的正宗性而大打出手。

那么，有没有真正的燕子李三？有！

明人不做暗事：所偷之处，留下白色纸燕子一个

真实的燕子李三名叫李鸿，字景华。1898年生于京东蓟县。也就是现在的天津市蓟县。小小年纪便成了孤儿，跟着叔父四处流浪，走到河北沧州停了下来。沧州在民国时是有名的武术之乡，人人都习武，小小年纪的李鸿也常跟着左邻右舍的男子们练练功夫。有一天，他忽然发现自己比一般人在跳跃腾飞方面要强许多。一棵树，一堵墙，他轻而易举就爬了上去。

这一发现让他惊喜非常。为啥呢？因为在跟着叔父流浪的过程中，因为穷苦，他染上了小偷小摸的习惯。有了这功夫，他可以轻易地翻过人家的墙入屋大偷大摸，成了名副其实的“飞”贼，叔父懒得管他，也没人教育他是非黑白。当时，他还只将飞贼当成兼职，为享受而偷一回，他的正职是跟着江湖班子卖艺。

十八九岁时，他跟着卖艺的班子来到了洛阳。恰在此时，班主发现他的偷盗行为后将他辞退了。他反正也无处可去，无家可回，干脆就在洛阳城外租了个房子，将飞贼这个职业当成了正职。

最开始的时候，他还是菜鸟，不懂得规划自己的职业生涯，只是本能地去偷那些大户人家。因为大户人家的东西多，值钱。

这一偷，就偷到了洛阳警备司令白坚武家。白坚武是李大钊的同学，吴佩孚的幕僚。而且他有实权，尤其是小偷的死对头。现在的贼，敢偷到公安局长家去么？所以，偷盗白坚武家令李鸿一夜成名。

偷到这里，李鸿终于有了职业归属感，开始规划起自己的职业生涯来。他一琢磨，自己经历这个阶段后，就只能去偷更大的官更富有的人家了。如此一来，自己的本事就不太够，还得再进行职业培训，停职深造。

于是，他上了山，师从五台山来的法慧。法慧是个武功高强的和尚，更懂得因人施教，根据李鸿的特长，教了他在水上跳跃而行的功夫，这种功夫的名字叫燕子三抄水。正因为这种功夫，他被师兄弟们叫成了“燕子李三。”

学了几年后，他下山了，信心满满地要将自己的职业发扬光大，再攀高峰。果然，他之后偷的人家，一个比一个有名、富贵：临时执政段祺瑞家、国务总理潘复家、大军阀张宗昌家……

并且，他开始了职业生涯里的经典之作——每偷一处，留下一个白纸折成的燕子，显示自己明人不做暗事。

当时北平的盗贼很多，某个小贼经过多日的踩点，那天傍晚时混进某富人家里，准备夜深人静时再下手。人都睡了后，他刚要从藏身之处出来。忽看见高高的院墙上飘下来一团东西，落地没发出一点声音，再一看，那东西竟成了一个人朝着库房方向风一般地飘了过去。他又惊又怒，想着自己前两天怎么就没发现还有第二个人在踩点。

他哪肯甘心，也跟着过去，隔着窗，看见那人拿着小小的手电筒，从柜子里拿皮毛大衣，贵重的首饰以及药材，都悄无声息地快速塞进一个麻袋里，然后朝门口走来，经过呆呆的他身边时，塞给他一包小东西：“见者有份，快走吧。”

那个小贼一愣，本能地抱着怀里的首饰盒跟着他走了出去。只见那人来到墙边，先将麻袋拴在手腕上，然后手腿并用，三下五除二就翻出了院墙，真的像飞一样。小贼目瞪口呆，佩服得五体投地，第二天看报纸，才知道那个高手就是燕子李三。

其实燕子李三的侠举认真说起来只有一宗。有一次他去游城隍庙，看见老百姓个个衣衫褴褛，面有菜色，一时不忍，便将身上偷来的几千银元施舍给老百姓，每人一至两元不等，让百姓排队领取。

正是这个侠举，让他名声大振，中原一带，没人不知侠盗燕子李三。

迷雾重重：监狱里坐着一个燕子李三，监狱外又有一个燕子李三在作案

燕子李三作案很少失手，他前后被抓了好几次，都是因为他销赃与消费时不谨慎而被缉拿归案——他没有家，没有家人，钱财一到手就大肆挥霍，消费时就非常不符合他的身份。但每次他都能从监狱逃脱。

真正蹊跷的是，他人在监狱里关着的时候，城里依然会有与燕子李三盗窃手法一模一样的大案发生。这更让老百姓相信他是有神功的人。警察局当然不信这个，所以每次有案情发生，警察局长第一件事就是跑到狱中看看燕子李三是否还在。但每次的结果都不出乎意料，燕子李三在狱中乖乖躺着呢。

这种情况实在令警察们百思不得其解，一筹莫展。直至1933年，燕子李三再次被捕入狱后，才终于弄清了真相。

因为名声在外，他这次一入狱，立刻得到了狱中人的热烈欢迎，粉丝无数。这些“燕粉”不仅有囚徒还包括狱卒。

看，名气的作用在这里可以略窥一斑。

粉丝一多，燕子李三就不好再像前几次入狱那样低调——大家都看着呢，偶像得时不时有所作为，写个微博传个绯闻都成。燕子李三最初的动作是关心狱卒的待遇问题。那时候，狱卒的待遇很不好，每个月的薪水也就糊个肚儿圆，还得天天跟作奸犯科的囚徒们打交道，更觉得人生悲催。

狱卒们先是感动，听了燕子李三谈及自己在狱外的潇洒多金的日子后，感动变成了向往。待他们一向往，燕子李三就提了个能让大家一起过潇洒多金日子的方案：夜里让他出去行窃，天明前他照样回监狱装乖。

经过一阵子思想斗争后，狱卒们放了他出去。燕子李三信守承诺，半夜出去，天明前便已经回到狱中，并让狱卒们去销赃，得来的钱大家分了。

于是，再一次出现了以前发生过的奇事：燕子李三在狱中服刑，城里依然有燕子李三在作案。

北平警察局上下都大伤脑筋，但老百姓解恨呀：自己奈何不了有权有势的人，但燕子李三可以。一时间，燕子李三越发被神话化了，什么“分身术”“障眼法”“乾坤大挪移”等等武学上的最高境界，燕子李三都被拥有了。

揭露真相的时刻终于到了。

这年8月，他去富商潘国英家行窃，却被一个晚上睡不着觉的老厨子发现了。当时他威吓了老厨子并将他反锁起来，自己逃脱了。潘国英第二天一早就报了案，北平警察们从老厨子口中探出那贼的身高、说话口音、作案手法与燕子李三无二，便立刻派人到监狱，燕子李三当然在狱中。警察无奈，只得勘察现场，抄录了所窃财物清单，收队回去。

潘国英不止向警察报了案，也跟北平各商号打了招呼。

没两天，毫无防备的狱卒们乐颠颠地抱着皮毛大衣去当铺，当铺的人装模作样地收了东西，记下了狱卒的姓名地址，立刻通知了潘国英。

等到警察拿着物证，找到狱卒时，马上就明白了事情的原由。当下搜查狱卒的家，搜出了好多赃物，于是将那几个狱卒抓了起来，准备连夜刑讯，待他们供出燕子李三后再重新对他量刑。

听到这个消息的当夜，燕子李三穿上夜行衣，潜出监狱，来到了警察局所在的院子里，想偷出那些赃物，然后来个死无对证，死不认账。

他来到警察局的院子里后，发现戒备森严，他只得等着，等警察们打盹松懈的时刻。可是，他没等到警察们的松懈，倒等来了自己的大烟瘾发作——他是吸鸦片的。他实在忍不住了，带着侥幸的心理点燃了一根火柴。一个警惕性高的警察看到黑夜里的那一点光，当场就抓获了正吞云吐雾的燕子李三。

那点夜间的微光，开启了燕子李三人生的末途。

人间奇闻：狱中娶的老婆也长情

燕子李三从小就是孤儿，没有享受过家庭的关爱。而在他被羁押的这段时间里，行踪稳定，长日漫漫，他才猛然发现自己很想要一个家。

给他家的女人是个寡妇，姓刘，带着两个幼子，家中十分贫穷。当时狱卒们让他夜间出去，有时他只是纯粹地出去遛遛，这一遛就遇到了住在监狱附近的某个女人。大家经常闲聊，那个女人就给他介绍了刘寡妇认识。两人在风景秀丽的北海公园见面后，彼此印象还不错，刘氏相貌清秀，育有二子的她身上的母亲气息让从小失母的燕子李三一见钟情，于是就结了婚。

从这里也可以看出，燕子李三在监狱里过的日子是多么畅意——想出来就出来，想挣钱就挣钱，想恋爱就恋爱，想结婚就结婚。比现在的白领要快活自由得多。

婚后的日子甜如蜜，刘氏的日子好过多了，燕子李三则变成有家室的人了。这种温暖与牵挂，是人性最渴望的。

刘氏到底也没有辜负燕子李三，在他因偷盗潘国英家一案被重判后的艰苦日子里，认认真真地履行妻子的职责，常去狱中探望，送吃的穿的……

1935年1月，北平地方法院重新审理燕子李三一案，初审判他12年有期徒刑，为了防止他再次逃跑，判他戴着残酷的刑具“木狗子”。

燕子李三不服，提出上诉。但1936年初春，46岁的燕子李三因为一直戴着“木狗子”损害了身体，也因为烟瘾掏空了身子，还没等到最高法院的重新判决，便在狱中患病身亡。

拥有传奇般的盗术，策划过传奇的大案，但燕子李三最后渴望的，还是俗世的温暖——家。这倒让我想起了早前的新闻里提到的，河南原阳的一个“见啥偷啥”的贼，跟妻子离婚后，以偷盗供养了三位情妇——也许他想要的，也不过是家的感觉。

如果燕子李三幼时不曾失去家，也许不会染上偷窃习惯；如果青年时有家，他或许会凭着一身武艺走上正道……然而，人生从来没有如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