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顿一世：独一无二的“美国皇帝”

王树振

自成立之日起便是共和制国家的美国，在19世纪中期确实出现过一位鲜为人知的“皇帝”，而且这位皇帝的身份也得到了美国政府某种形式上的认可。这位人称“诺顿一世”的美国皇帝曾下令解散美国国会，还曾提议建立“国联”。他生前大起大落、饱受嘲弄，死后却备受礼遇、极尽哀荣。那么，这位历史上独一无二的“美国皇帝”有着怎样的传奇人生呢？

诺顿一世原名约书亚.亚伯拉罕.诺顿 （Joshua Abraham Norton），1811年1月17日出生于英国，幼年随父母移居南非，后于1849年移民美国，定居旧金山。在自封“美国皇帝”之前，诺顿曾是一名成功商人。带着父亲留下的4万美元，他起初在旧金山从事房地产、金矿和大米等投机生意，而且颇为成功，在当地备受尊敬，被朋友们戏称为“皇帝”——也许这就是他后来自封皇帝的缘由吧。

随后，为独占旧金山的大米市场，喜好冒险的诺顿筹措大量资金买下市面上的所有大米，试图囤货居奇哄抬米价。然而，就在他踌躇满志准备大赚一笔时，几艘满载大米的货船从秘鲁接踵而至，市场饱和，米价因此直线下跌。投机失败的诺顿一夜之间倾家荡产，并因此债台高筑、官司缠身。1858年，身无分文的他不知所踪。1859年9月初，目光涣散、神情呆滞的诺顿，身着一件破旧的欧式海军元帅服，再次出现在旧金山的大街上。9月17日，衣衫破烂的他走进《旧金山布告》报社的办公室，向编辑递交了一份署名“美国皇帝诺顿一世”的诏书：“应美利坚合众国大多数的公民的请求，朕——约书亚.诺顿……宣布自己为美利坚合众国皇帝。”

令人吃惊的是，报社的编辑并没有把这张荒唐的字条扔进废纸篓，而是在第二天以《一名皇帝在我们中间》为题在头版予以刊载，引起了巨大的反响。对独立后的美国而言，皇帝既是过去皇权时代的象征，又是一个令人好奇和兴奋的新鲜名词。尽管美国不需要皇帝，但幽默大度的美国人还是欣然接受了这个并无实权的皇帝——在诺顿登基当天就有人在街上对其鞠躬行礼。“美国皇帝”诺顿一世，从此便开始了其长达21年的“统治”（后来诺顿一世又颁布诏书，声称墨西哥不适合自治，要对墨西哥“摄政”，于是他又成了墨西哥的“摄政王”）。

称帝以后，勤政爱民的诺顿一世喜欢在每天午后，身着一件精心制作的蓝色军服，戴着孔雀羽毛和缀有玫瑰花饰的海狸帽子，牵着两只混种狗，拄着文明杖，巡视其统治地区（尽管他声称自己是美国皇帝和墨西哥摄政王，但其实际的统治范围仅限于旧金山一带），督促公共设施建设、警察出勤及电车运行情况，并在各种庆典上作为嘉宾发表演说。尽管身无分文，但他可以在旧金山最好的餐馆免费就餐，而这些餐馆也以能挂上“美利坚合众国皇帝诺顿一世指定餐馆”的铜匾为荣。旧金山的剧院和音乐厅也都会为他预留特别座位，每次“圣驾”一到，观众都会自觉地肃立致敬。他一直由旧金山市民供养，衣食住用行全部免费，其租住的公寓楼的租金和制服的熨烫费用都有人专门支付。在自行车刚开始流行时，市议会还专门拨款为他购买了一辆作为“御骑”。此外，他还发行纸币并向臣民征税，旧金山地区的商店老板每星期要纳税2角5分至5角，银行每星期3元。尽管市民们都觉得很滑稽，可很多人还是“照章纳税”。诺顿一世发行的纸币，面值从50美分到10美元不等，在旧金山地区被当作法定货币，与金银铸币并行流通使用，深得商家和银行信赖。

身为“美国皇帝”和墨西哥的“摄政王”，诺顿一世曾在报纸上颁布过许多诏书，针砭时弊，言辞犀利，其中最著名的就是命令美国军队解散国会。1859年10月12日，诺顿一世以腐败盛行而国会已无法保护公民生命财产为由，宣布正式“解散”国会：“普选权，在朕的国家被滥用了。贪污和腐败阻止了公众声音的公正表达，暴民、党派和一些政治派别对法律的公然挑衅不断出现。公民为政府纳税，却无法获得对个人生命和财产的正当保护……兹令所有议员于明年2月1日在旧金山音乐厅集会，共商国是，制定切实有效的方案，以补救罪恶造成的伤害。”诺顿一世的命令当然无法调动军队，因而国会依旧照常运作。1860年1月，诺顿一世不得不命令军队“清洗”国会：“鉴于华盛顿市有一群人自称国会议员，明显违反了10月12日颁布的解散国会的皇家法令……朕现命令军队最高司令官，陆军少将史考特在接到旨令后，立刻以适当的兵力清洗国会大厦。”但军队再次抗旨，该诏令遂成一纸空文。龙颜大怒的诺顿一世于是在1860年7月宣布废除美利坚合众国，而此时美国也的确处于分崩离析的状态，南北战争一触即发。内战爆发前，为挽救时局，诺顿一世曾命令北方联邦的亚伯拉罕·林肯总统和南方联邦的杰斐逊·戴维斯总统到旧金山，以谈判方式和平解决争端，但二人均不予理会，于是内战爆发。在武力推翻美国政府的图谋失败后，诺顿一世依然屡败屡战。“为缓和领地上的党派冲突”，他于1869年8月12日命令解散美国的民主、共和两党，但也无果而终。

此外，诺顿一世还积极开展外交活动。他曾多次致函英国的维多利亚女王，还曾与巴西皇帝佩德罗二世举行过正式会晤。据说当时的夏威夷国王对诺顿一世的智慧极为钦佩，表示不再与美国政府打交道，而只愿接待诺顿一世的使者。他的身份后来也得到了美国政府的某种认可：1870年的全美人口普查纪录就曾注明诺顿一世居住在旧金山市商业街624号，其职业为“皇帝”。

1867年，一名新入职的警察以流浪罪拘捕了诺顿一世，后来又宣称要将其送至精神病院接受治疗。一时间舆论大哗，报纸社论猛烈抨击警方，旧金山市民群情激愤，眼看就要起义勤王，迫于舆情压力，警察局长只得下令释放诺顿一世并向其郑重道歉，而诺顿一世也宽宏大量地“特赦”了那位犯下谋逆大罪的警察。此后，旧金山的警察在街上遇到诺顿一世时都会向其敬礼，一年一度的警察检阅仪式也由诺顿一世带队。

诺顿一世还是一位目光远大、雄才大略的皇帝。1869年，他下令臣民资助一位发明家研究“空中机器”，而直到三十多年后，莱特兄弟才成功发明人类第一架飞机。他还向其他国家的元首提议组建“国联”，以便不同国家、不同信仰的人坐在一起商讨问题，和平解决国际争端，直到1919年，美国总统威尔逊才将其旨意付诸实施——在威尔逊的提议下，根据《凡尔赛条约》，国联最终得以成立。他还曾明令禁止宗教派别之间的纷争，这一点至今依然有十分重要的现实意义。

为方便市民出行，诺顿一世曾于1869年和1872年两次下令修建一座横跨旧金山海湾的大桥，而他的诏令却未被政府当局立即执行，诺顿一世龙颜大怒：“鉴于朕已下令旧金山和奥克兰的臣民筹资，建造一座从奥克兰到山羊岛的吊桥……如果坚持忽略朕的旨意，朕将命令军队拘捕‘城市之父委员会的委员。”然而，该诏令在六十年后最终得以执行了。1933年，旧金山市政府决定在诺顿一世规划的地址上建造一座悬索桥——这就是著名的金门大桥。这座历时四年才建成的大桥如今已成为旧金山的地标性建筑。为纪念诺顿一世，金门大桥的一根桥梁上挂着一块牌子，上书：“旅行者，请停步并感谢美国皇帝和墨西哥摄政王诺顿一世（1859—1880在位），他有先见之明，构想并下令在旧金山海湾建桥。”

诺顿一世统治后期，旧金山流传着许多关于他的谣言，譬如有人说他是法国皇帝拿破仑三世的私生子，移居美国是为了躲避政治迫害；还有人声称诺顿一世计划与英国维多利亚女王结婚……除谣言外，也有人将伪造的诏书送至报社刊印，这让诺顿一世不得不于1872年诏告天下：“没有朕亲笔署名的诏书与法案均属非法。”

1880年1月8日晚上，诺顿一世在前往科学院演讲的途中不幸中风晕倒。随后，警察驾车将其送至市立医院，但他在到达医院之前便驾崩了。第二天，旧金山的各大主流报纸纷纷以“陛下驾崩了”为标题刊载了他的讣告，语调悲伤哀婉：“承蒙上帝的祝福，诺顿一世——美利坚合众国皇帝和墨西哥摄政王，魂归天国。”从政府官员、社会名流到普通市民，来自各个阶层的人们参加了他的葬礼，更有多达三万人自发站列在街道两旁默哀致敬，送葬的队伍更是长达三英里。人们为诺顿一世置办了名贵的玫瑰木棺材，将其葬在旧金山市的共济会墓地。葬礼后的第二天，旧金山的天空因日全食而昏天暗地，提醒着人们一个美好王朝的终结。

1934年6月30日，旧金山市政府将其遗体移至伍德伦墓园（Woodlawn Cemetery）安葬，并立碑纪念。1980年1月7日，旧金山市举行典礼，隆重纪念诺顿一世逝世100周年——尽管他生前曾大起大落，登基后深受嘲弄，但诺顿一世对民众的热爱和对公共事业的热忱最终赢得了世人的普遍尊敬和爱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