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死回生

来卫东

秦怀玉感觉自己轻飘飘的，软绵绵的，像一朵浮云。他飘到一座奇怪的橋前，桥上写着三个字：奈何桥。四周冷冰冰、阴森森的，秦怀玉不敢走了，他恐惧地想：过了桥就是阴间吧？

我才四十五岁，老婆还年轻，儿子也小；父母就我一个儿子，需要我养老送终；单位的工作千头万绪离了我哪能行，我不能死啊！秦怀玉失声痛哭起来。

到这儿来的人都不想死。一个老婆婆端着一碗汤走过来，冷冰冰地说，放心吧，地球离了谁都照样转，喝了这碗孟婆汤，忘记过去，早去投胎吧。

救救我吧，我不想死啊！秦怀玉扑通一声，跪倒在老婆婆面前，磕头如捣蒜。

这样吧，看你怪可怜的。如果你能到阳间找到七个为你哭的人，我就让你起死回生，老婆婆说。

为什么是七个呢？秦怀玉小声地自言自语。

这是我们这儿的王八屁股——规定，老婆婆说。

秦怀玉心想：自己为官为人都不错，七个为自己哭的人还不好找？他飘飘忽忽来到父母家，看到父亲老泪横流，母亲哭晕了过去。秦怀玉是他们的独生儿子，白发人送黑发人还不伤心死啊。他又来到自己家，儿子哇哇大哭，声音已经嘶哑了，老婆的眼睛哭得像烂桃子。秦怀玉和老婆结婚十多年，两人一直很恩爱，相敬如宾，虽说他在外面有点儿小情况，但老婆并不知情。这样一算，哭自己的已有四个人了，他们都是自己的至亲，看来到了阴间都得依靠亲人啊！

还有三个呢，秦怀玉挠挠头皮。他第一个想到能哭他的人是小美。小美长得像电影明星，比他小二十岁，是他的情人。秦怀玉在她身上花了一百多万，别墅、轿车、金银首饰，一阵狂轰滥炸终于把她拿下了。两人经常在郊外的别墅里幽会，真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啊！秦怀玉飘飘忽忽来到别墅里，发现小美一点儿伤心的意思也没有，更别说哭了。小美穿了一件火红的连衣裙，还抹了口红，嘴里哼着歌，好像要和谁去幽会。真是婊子无情啊，我尸骨未寒，就要去找别人了。接着，秦怀玉飘到了单位，来到大孙的办公室。大孙是他一手提拔的干部，这人没啥背景，但很会送礼，嘴巴也甜，逢年过节的时候经常到秦怀玉家里走走，带些烟酒礼品、购物卡之类的，时间不长，成了他的心腹，秦怀玉把大孙从普通科员提成了科级干部。大孙正在打电话，给几个哥们联系中午的酒局，大孙眉飞色舞的，脸上连一点儿悲伤的表情都没有。秦怀玉知道他为啥高兴了，自己死了，空出一个岗位，如果副局长转正，那么大孙是最有希望当副局长的。没良心的东西！秦怀玉骂了一句。

秦怀玉在单位转了一上午，发现机关里的人都行色匆匆，各自忙着自己的事情，没人把他的死当回事。秦怀玉伤心透了，想想也是，这年头人情淡薄，人走茶凉，自己对人家没有大恩大德，死了人家不幸灾乐祸就不错了，凭啥哭你呢？秦怀玉的心揪紧了，心想这回死定了！

秦怀玉在走廊里终于看见一个人在哭，他一阵激动，过去一看，是送水工老陈。老陈是街道的下岗工人，老婆孩子都没工作，挺可怜的，秦怀玉见他老实本分，把他安排到了机关大楼里送纯净水，每月一千五百元钱，给他解决了点儿实际困难。这点儿小事还叫事吗，老陈真是个重情义的人啊！秦怀玉转出了机关大楼，发现收废品的老黄在一个角落里抹眼泪呢，他一阵感动，心想：还是农村人朴实厚道啊！老黄经常到机关大楼这儿转悠，收些旧报纸。秦怀玉公费订的报纸不少，一攒多了，他就把老黄叫过来，让他把报纸收走，从来不要他的钱。没想到，这点儿小事老黄还记在心上。最后，秦怀玉在机关大门口，发现了一个女人给他送花圈，却被门卫拦在了门外。他简直高兴疯了，心想：等老子活过来，一定换了这个势利眼的门卫。那女人姓沙，是单位的一个普通女工，儿子得了白血病，住院花了一大笔钱，她到秦怀玉办公室扑通一声给他跪下了。秦怀玉当时心一软，大笔一挥，给她报销了两万多元的医药费。没想到自己给沙女士办了这点儿小事，人家竟然知恩图报，听到自己的死讯大老远给自己送花圈来了。

秦怀玉晃荡了一圈，终于找够了七个哭他的人，又回到了奈何桥旁。老婆婆冷冰冰的脸上出现了笑容：哈哈，看来你这人在人间混得不错，死了居然能找到七个哭你的人，那你就回去吧。秦怀玉心里乐开了花，撒腿就跑，好像怕老婆婆反悔似的。今后知道该对谁好了吧，不要下次来的时候后悔。老婆婆的声音远远地传过来。

金色的阳光照在秦怀玉的身上，暖洋洋的，他惬意地伸了个懒腰。秦怀玉心想：这次经历是虚幻还是真实，已经无关紧要了。不过，我算活明白了，今后要好好报答那些死后为我流泪的人，为大家多做一些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