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麦
一個陌生女人的短信
2010年11月初的一個傍晚,刘小琼下班回家,帮忙照看女儿小悦的姑妈哭啼着说:“小曾下午来过,他将孩子带走了,现在还没有回来!”刘小琼惊慌失措,即刻拨打曾番杨的电话,他在电话里说:“房子归你了,孩子本来就是我的。你保重吧!”
刘小琼情绪失控,唯一的念头是报警求救。正在此时,手机传来一条短信:刘姐,请允许我这样称呼你!曾番杨带着孩子去北京做康复,所以请你放心,也相信他,他的出发点是对孩子好。独自承担悲欢的女人虽然很辛苦,但你的勇敢一定会换来一個更好的未来!
像一根救命稻草,这条短信渐渐让刘小琼的情绪稳定下来,短信是谁发的呢?对自己的情况如此了解。刘小琼试着回拨电话,对方不接,不一阵,信息又来:刘姐,你不需要知道我是谁,好好生活,重新寻找你的幸福吧。仿佛是一個善解人意的温柔知己,刘小琼的理性,被这些温暖文字的力量拉了回来。
刘小琼是四川资阳市东风镇人。2005年夏天,她在成都金牛区一家酒店做前台服务工作。同年,她跟同是资阳老乡、大她两岁的曾番杨结婚,曾番杨在成都一家公司做物流主管。婚后第二年,他们的女儿曾欣悦降临人间。不幸的是孩子患有先天性脑瘫,导致手、腿和脖子不能自由活动,需要不断做康复治疗。
刘小琼辞职在家,全力照顾孩子。生活重担全落到曾番杨一個人肩上,他还兼职做保险业务。经夫妻俩精心关照,小悦也一天天好转,虽然肢体无法自由活动,但智力达到了跟同龄的孩子相当的水平。但令刘小琼烦恼的是,此时丈夫曾番杨变了一個人,动不动就发脾气,还经常借加班很晚回家或不回家,刘小琼忍气吞声,维系着岌岌可危的婚姻。
2010年3月某日,曾番杨又说要加班,刘小琼悄悄来到了他的工作单位,她要看一看丈夫每天都在加什么班。办公室大门紧闭,黑灯瞎火。刘小琼愤愤然从大楼出来,看到丈夫和一名年轻女子从对面的一家茶楼里出来,女子年轻漂亮,两人靠得很近,模样亲密。
刘小琼的全身都在发抖,原来他在外面有了小三。她恨不得立刻冲上前去问個究竟。可是转念一想,毕竟是近十年的夫妻了,别把事做绝了,回家再说吧。回家后,面对妻子的质问,曾番杨唯唯诺诺,说那名女子叫徐雅,是保险公司的同事,两人只是谈孩子的病情,刘小琼并不相信,但她原谅了丈夫。
曾番杨没有就此收敛,反而变本加厉。2010年10月16日下午,刘小琼去母亲家看女儿回来,开门而入,只见徐雅正偎在自家沙发里描口红,曾番杨紧挨着她。
此刻的伤害和侮辱,刘小琼无法再忍。她抡起皮包就朝徐雅脸上砸去,曾番杨噌地一下跳到她跟前,牢牢抓住刘小琼的手,还顺势扇了她一记耳光。刘小琼彻底被打醒了:他们的婚姻已到尽头。
次日,两人办了离婚手续。离婚前,曾番杨提出,房子归刘小琼,女儿欣悦归他。刘小琼情愿不要房子,也不肯失去女儿,让无辜的女儿跟着这個妖精,不知要受多大罪。曾番杨妥协,房子和女儿都归了刘小琼。
离婚后,刘小琼重新去酒店上班,姑妈从老家上来帮忙带孩子。每当女儿仰起脑袋,用她含糊不清的声音和挥個不停的手势要爸爸时,她就哄孩子说爸爸去了远方挣钱,这时,小悦就不哭了,眨巴着明亮的眼睛问,妈妈,远方在哪里呢?刘小琼抱着孩子,眼泪往肚里咽。她希望将关于曾番杨的一切都忘掉……然而,旧伤未愈,新的伤害接踵而至,曾番杨竟将相依为命的女儿抱走,如果不是那個神秘的短信,刘小琼还真不知会做出什么傻事。
前夫归来,真相大白
几個月时间过去,刘小琼渐渐习惯了没有女儿的生活,她的心常常空得无处安放,幸好公司老板和同事对她很好,适时陪伴和疏导她,生活艰辛,但终究要一步步迈过。有天周末,刘小琼重新穿上很久前买的新裙子,镜子里的自己,也有几份妩媚,微笑的眼睛,流转着动人的光亮。
2011年4月,一個叫高建伟的离异男子走进刘小琼的生命。周末,高建伟蹬着自行车载小琼到河边看风景,间或跟朋友们一起到茶园斗小地主。刘小琼喜欢上了这种闲散的生活方式。每次,高建伟给朋友们介绍刘小琼是他女朋友时,脸上那质朴的喜悦,多少令小琼动心。
就这样,刘小琼的感情转移到了高建伟身上……恰逢此时,那個沉寂了很久的手机又发来短信:刘姐,你愿意见我吗?我有重要的事要跟你谈谈。
金牛公园旁的一家茶楼,一個妆容精致的女子临窗而坐。见之,刘小琼很激动,原来是她!刘小琼曾诅咒过她、祈求过她、恨过她,她就是夺去曾番杨的徐雅。她不敢也不愿相信,陪伴她走出离婚黑暗的那些短信,都是她发来的。
刘小琼无话可说,欲转身离去,却被女子拦住,“刘姐,你听我解释,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本来要将这個秘密一直隐藏下去,但是现在我觉得这样做太残忍了,番杨现在医院,生命危在旦夕,他一直深爱着你!”
刘小琼懵了,突然这么多消息涌来,她一时消化不了。“曾番杨怎么了,他究竟怎么了?”刘小琼急切、失措,以至徐雅能明确感受到,刘小琼还在爱着曾番杨。
徐雅双眼满含泪水,揭开了事情的真相……
2009年底某日,曾番杨回家途中,突感头重脚轻,昏倒在地。醒来后悄悄跑去附近医院检查,查出患有严重的心脏病,医生给他下了判决书,如果不及时手术,生命最多能够延续两年。但听说手术需要10万元,曾番杨的心黯淡下来。因为女儿的病,他们没有任何积蓄,而且债台高筑。
曾番杨决定放弃手术。如何在有限的生命里,安排好后事,成了曾番杨迫切想解决的事情。最初,他想到了卖肾,临死前给妻子和女儿留下一笔钱。曾番杨跑遍成都所有医院,都被拒之门外。
卖肾的线断了后,曾番杨别无他法,心想一旦发病并被妻子知道,就再也没有回旋的余地了,到时拖垮了这個家不说,留给妻子的就是一辈子也还不完的债。于是,曾番杨找来好友徐雅帮他演了一出戏,如曾番杨所愿,他顺利达到逼妻离婚的目的。这时,曾番杨又想,妻子带着一個脑瘫女婴,会成为她找到幸福的牵绊,别人也会嫌弃,所以他借机将女儿抱走。
做完这些几近荒唐的举动后,曾番杨又拜托徐雅帮他一個忙,暗中留意刘小琼举动。妻子单纯善良,万一做出什么傻事,他将抱憾终生……
抱回孩子后,曾番杨变卖了心爱的摩托车,辞职来到北京,在北京武警总医院给女儿做了全面检查,租了一间地下室,等找到工作赚了钱后给女儿做康复治疗。但是,哪家企业愿意要一個成天背着孩子的男人上班。
为了生存,曾番杨只好在地铁里卖唱。把你的情记心里直到永远/漫漫长路拥有着我不变的心/在风起的时候让你感受什么是暖,一生之中最难得有一個知心爱人……这些和刘小琼恋爱时唱过的歌,在地铁站熙攘的人群中游荡,曾番杨对妻子的思念,如这长长的街道没有尽头。
小悦已经6岁,十分懂事,她啃够了北京的包子,但是当爸爸用唱歌换来的钱给她买来包子时,还是会安静地吃完,脸上还是那么甜美的笑容,“爸爸,真好吃!”晚上回去,曾番杨嘶哑着嗓子教女儿读书,给她按摩,小悦感到很享受,睡前,歪着脖子还是那句老话,“我想妈妈了,我们什么时候回去呀?”
“宝贝病好了,就能见到妈妈了!”“我要见到妈妈,我不要病好……”孩子的哭声便在寂静的地下室久久回响……
2011年5月初,曾番杨因要办理新农合保险,带女儿回到四川。小悦高兴得像一只小麻雀:“爸爸,你说妈妈长成啥样儿了,我再也不吃北京的包子了!”
令小悦失望的是,爸爸并没有带她见妈妈,而是将她安顿到姑妈家后,就去以前兼职的中国人寿保险公司上班了,7月16日,他再次晕倒在上班途中,幸好路人及时拨打120抢救,曾番杨再次逃脱一劫。同在保险公司上班的好友徐雅匆匆赶到,看着赢弱疲惫的好朋友,她忍不住流泪,曾番杨醒来后马上叮嘱她:“一定不要告诉小琼,我不要拖累她,拜托!”
徐雅哭着跑出病房,她觉得自己很残忍。这段时间,徐雅也在成长,她在不断反思,爱究竟是什么?是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誓言,还是用谎言掩盖的成全?爱是彼此嵌入对方的生命,长出羽翼,共同享受阳光抵御风雨,缺了谁,爱的样子就会变形。
徐雅决定跟刘小琼联系,将事情的真相告诉她。知晓一切真相,刘小琼捂住胸口,哭得没有声息。
老公,别再撇下我不管
2011年7月20日,刘小琼早早来到曾番杨的病房。看到前妻,惊愕、激动、紧张、难过,各种复杂的表情集中到曾番杨的脸上。刘小琼扑到前夫的病床前大哭!在场的人无不唏嘘。
曾番杨戴上面具演的这出苦情戏终于落下帷幕,用心良苦的他要怎样面对明了一切的妻子呢?已拥有新感情的刘小琼又将经历怎样的抉择?
其实,曾番杨的内心深处很需要妻子,原以为逼走妻子,自己就无牵无挂了。可恰恰相反,离婚之后,他更加痛苦了。眼看自己的生命进入了倒计时,可他却不能守在妻儿身边,每天他都要承受着除病痛之外内心深处的煎熬。
看着以前健硕的前夫变得瘦弱憔悴,刘小琼心痛不已,她每天给他做好吃的、悉心陪护着曾番杨。她暗暗发誓,一定要救活番杨。
十天后,曾番杨的身体特征趋于稳定,出院。这家医院也被曾番杨的故事所感动,出院时对刘小琼承诺,医院将免除曾番杨百分之七十的手术费,剩下的手术费及治疗维护费只需三万元,刘小琼筹好款项后,随时可以给曾番杨做手术。
这個消息让刘小琼喜出望外。当天,刘小琼终于在曾番杨的姐姐家见到了女儿小悦,分散一年的亲生骨肉,再一次团聚在一起,小悦依偎在妈妈怀里,嘴里含混不清地说:“妈妈,我想你,爸爸也想你,我们都哭过好多次呢……”
女儿的话,又将刘小琼惹哭了。
当晚,刘小琼带着些许的失落回到自己的租住屋,脑子里想的全是前夫,想着他吃过的苦,受过的罪,忍不住潸然泪下。同时,她也为自己感到愧疚,胡里胡涂地就离了婚……
一個熟悉的身影走至眼前,他是高建伟,刘小琼感到尴尬和愧疚,不知如何面对和解释。建伟的情绪也十分失落,不过,他体谅小琼的心情,主动解了围:“小琼,你们的事我在电视上看到了,你好好去照顾他吧。曾大哥是一個真男人。我衷心祝福你们。”
目送高建伟消失在街道的转角,刘小琼才回家。就在那几天,刘小琼的同事和朋友们也纷纷捐款,还有看了成都电视新闻的一些观众也找到刘小琼,带来爱心和希望,3万元钱很快筹集到了。
曾番杨的手术很成功,医生说,他的生命至少还可以延续十年甚至更长的时间。出院那天,曾番杨看到挂在刘小琼双颊上未干的泪痕,那一刻,他决定不再拒绝前妻的亲近:“经历了这么多事情,我明白了一個道理,能否白头到老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在有生之年,在人生的每一個转角,都能够始终与所爱之人并肩前行。”
刘小琼幽幽地说:“是啊,老公,以后我们都别再做傻事了。”
2012年1月6日,曾番杨和刘小琼在徐雅的帮助下,重新拍了一套婚纱照,然后徐雅请他们去一家西餐厅吃饭,两人第一次在这么优雅的地方吃饭,很小心,也很开心。徐雅离开前,跟刘小琼开了個玩笑:“姐姐,我这個狐狸精还不错吧?”刘小琼的脸顿时红了,她起身抱了抱徐雅:“有你这么好的妹妹,是我和番杨的福份!”
而今,曾番杨的身体恢复得很好,现在每天都是骑着电瓶车上下班,人过中年,生命的春天,正盎然绽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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宿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