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鸥
《人民日报》(海外版)主任编辑、主任记者,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出版有纪实作品集《神州雅典娜》,在报刊发表散文、纪实文学多篇。
已经是第三次去呼伦贝尔了,但来之前,我还是对此行充满神往。在我的心目中,呼伦贝尔是流淌着梦的气息的地方,博大,悠远,神秘,引人入胜。三次进呼伦贝尔走的是不同的路线。从地图上看,我们这次的行程是从齐齐哈尔下飞机后,进入呼伦贝尔的阿荣旗,翻越大兴安岭,经过牙克石、新巴尔虎左旗、新巴尔虎右旗,到达满洲里,从东到西穿越呼伦贝尔,穿越了农耕区、丘陵和草原。正如呼伦贝尔的牙克石人所说,也许苍天特别宠爱这片土地,把原始森林、碧野草原、高山湿地、湖泊河流这自然界最美的景观和全部色彩,都赐给了这里。
大兴安岭上的雨,说下就下,说放晴就放晴,又很随意地在天上划出一道彩虹,瑰丽的景致就这样不经意间展现在我们面前,就像天上的白云,东一朵西一朵地栖息在天上,散淡自在。天空给白云提供广阔的舞台,让它们自由挥洒;大地给绿树和青草提供广阔的舞台,让它们恣肆地生长。而草原,是天空和大地衔接的地方,天似穹庐,笼盖四野,天和地离得很近,站在草原的大地上,分不清是站在地上,还是站在天上,目光无遮无拦地可以一直眺望到天的尽头、地的尽头,在这时,人忍不住想和包围着自己的天空对话,探究天地间无穷的奥秘。生活在草原上的人们,一定是胸怀宽广的人,对天和地有着无穷的想象和深情。听一听他们的歌声就能知道。比如新巴尔虎右旗的人们称他们的草原为“牧歌草原”,那首举世闻名的《牧歌》就诞生在这里,歌词简洁明了,曲调悠长回旋,深沉舒缓,让人回味无穷。还有那首《呼伦贝尔大草原》,这些歌都是从心灵流淌出来的,饱含深情,深深打动听众的心灵。蒙古族的歌和草原大地、天空是浑然一体的。据说蒙古族歌手宝音德力格尔九岁时放羊遇见一群狼包围了她的羊群,吓坏了的宝音德力格尔边哭边唱长调,狼群在不远处站住了听她歌唱,听着听得狼们都低下了头,后来狼王仰天一声低吼,领着狼群走开了。
我们在草原上遇见牧民摔跤比赛,摔跤手赤裸着上身,膀大腰圆,力大无比,摔跤是力量的展示。当牧民骑在马上,放牧牛羊,骑马的姿态也有一种雄健的美感。草原造就了游牧民族的力与美。走进牧民的蒙古包,里面就是一个圆形的小苍穹,飘散着奶茶的清香。这是我们见到的原生态的牧民。我们也见到被现代化武装了的牧民,骑着摩托车在草原上放牧。现代化渗透到每一个地方,给人们提供便捷,包括草原。也许以后,原生态的牧民也会从草原上消失,成为一种记忆。而在森林中游猎的鄂温克人和鄂伦春人,浩瀚的林海锻炼了他们粗犷、剽悍的民族性格。我们在阿荣旗见到的鄂温克人,如今已经告别了游猎生活,定居过上田园生活了。
呼伦贝尔是北方游牧游猎民族的摇篮,一部呼伦贝尔的历史,就是北方民族不断迁徙的历史。北方少数民族中的鲜卑人就是从大兴安岭森林中的嘎仙洞迁徙到草原,再从草原迁徙到中原,建立了北魏王朝,改变了中国历史的走向。千余年后,蒙古族的祖先蒙兀室韦也是从大兴安岭的森林走向草原,成就了一代天骄横扫欧亚的光荣与梦想。十二世纪初,亡国后的契丹后裔向北迁往嫩江流域,部分进入呼伦贝尔的阿荣旗,演变成今天的达斡尔族。清顺治初年,居住在大兴安岭的鄂温克族最早迁入阿荣旗境内,在阿伦河、格尼河地区定居。阿荣旗还是中国内地百姓闯关东的最后一站。这里上世纪初只有鄂温克人和达斡尔人居住,雍正末年,清朝鼓勵内地百姓来此从事农业开发,山东、河北、东北三省、内蒙古中西部等地区的人陆续来到这里。自上世纪二十年代到新中国成立之前,由于日本人的入侵和自然灾害,朝鲜人纷纷从朝鲜半岛迁移到中国的东三省和河北省、山东省,经过三次迁移,从辽宁、吉林、黑龙江等地陆续迁入阿荣旗的新发乡。而在日本人入侵呼伦贝尔的时候,东北抗联三路军在抗日战争最低潮时三进呼伦贝尔,同阿荣旗各族群众一道与日本侵略者进行了长达三年之久的艰苦卓绝的斗争,写下了可歌可泣的英雄诗篇,至今在阿荣旗内建有呼伦贝尔东北抗联纪念馆。
一次又一次的迁徙,或由于自然原因,或由于人为原因,体现了北方民族开拓进取、英勇顽强的精神,多民族的文化在这里碰撞交汇,融合发展。我们在阿荣旗,参加完鄂温克人充满激情的“瑟宾节”篝火晚会,又在广场上观看朝鲜族优美的长鼓舞,在蒙古包里聆听热情的祝酒歌。蒙古族人献的哈达是白色和蓝色,鄂温克人献的是彩虹巾,朝鲜族人献的是五彩巾,多个民族的风情五彩缤纷,装点在呼伦贝尔的大地上。呼伦贝尔的大地上不仅有大自然最丰富的色彩,也有各族人的丰富色彩。
蓝天、白云、绿树青草,这蓝、白、绿三色再加上清碧的水是呼伦贝尔色彩的基调,大自然把最纯净的色彩集中在呼伦贝尔。阿荣旗的蒙语意思是“清洁、干净”,呼伦贝尔人把自己的家乡视为一片净土。大自然以肥沃的土地、丰沛的流水、茂密的森林、青青的草原滋养了呼伦贝尔人。呼伦贝尔的丰饶曾经让日本侵略者眼红,他们通过中东铁路运走了很多大兴安岭的木材。人只有爱护自然才能和自然和谐相处,才能保存自然的净土。由于近年来采矿的增多,靠近满洲里的草原出现了沙化的现象,呼伦贝尔名字的由来源于呼伦湖和贝尔湖,如今这两个湖也在日渐缩小。蒙古族作家鲍尔吉·原野面对开始沙化的草原忧心忡忡。呼伦贝尔人说,呼伦贝尔人最大的心愿是将水至清、天碧蓝、草新绿、林茂密的呼伦贝尔留给千秋万代。
离开呼伦贝尔,耳边还回响着《呼伦贝尔大草原》的旋律,还有那些呼伦贝尔人的笑容,随着歌声留在我们的心里。
(责任编辑 王冬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