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悟满洲里（组诗）

黄亚洲

七彩的满洲里

中国、蒙古和俄罗斯，把各自喜欢的色彩

都洒在这个城市的上空

大大小小的建筑物全能接住了这些颜色

那些还来不及落地的色彩，总是在天边弯

成虹霓

而从建筑物里面流到街上的色彩

那是一些花花绿绿的衣服，有一些花花绿

绿的语言住在里面

所有花花绿绿的思想，好像都与贸易有关

类似于纸币的颜色

我是穿着一件白衬衫来的

还没到黄昏，就成了彩虹装

我怕我看惯了满洲里之后，再走别的地方

大夫会诊断我色盲

或是

半色盲

红色国际秘密交通站

二卡交通站，一个普通的菜农

至今，没有名字留档

他用一条舢板、一支木桨

连接了中国共产党与苏联共产党

那些波浪一般都不出声，屏住呼吸

岸上，夜的哨所，有日本宪兵的瞭望

木桨打完最后一个无声的漩涡

苏方的阿巴该图镇就悄悄张开臂膀

这位菜农的名字，至今无法查访

认识他的，只有那条舢板、那支木桨

认识他的还有那些来自上海、北京的地下

领袖

他们只是萍水相逢，不问名姓

也不知道他祖籍何方

残缺的档案显示，他是一位菜农

天暖季节，他的菜畦，会散发花香

天黑时分，他的眼睛就亮起猫一样的光芒

他那座带小烟囱的矮房子

突然之间，就会有命令或者领袖造访

他不认识陈独秀、刘少奇、周恩来、瞿秋白

他只知道划桨，以及

用“嘘，嘘，嘘”的声音

告诫界河里所有友好的波浪

今天，我只能从照片上看见这座带小烟囱

的矮房

我久久地坐在门槛上

历史的长河其实就是界河，我们

很难打捞千千万万善良的脸庞

套娃广场

我被别人套过，套我的人也肯定

很快就被别人罩住，而诡异的是

我肯定，也套过别人

这种中国式文化，怎么会

产生于俄罗斯——十四世纪，莫斯科以南

那个叫萨哥斯克的古镇

一些椴木、桦木，开始互相捉弄

为了镇住别人，必须把内心

掏空，把心思刨得头发一样细薄

为了适应被人套住

必须，磨尽棱角

我甚至看见了多达五十个的连环套

除了最大的一个畅怀大笑，其余四十九个

都生活于黑暗

这种中国式文化，怎么能算作

域外风情

算作别人的国粹，这使我内心好受一些

我在广场行走

来回地看

装作表情惊诧

草原机场

从满洲里起飞，你就有

小鸟的感觉

我是一個男人，那也可以这样比喻

我有雄鹰的感觉

呼伦贝尔大草原的北侧，为我打开

深绿色航线的诱惑

库伦河最北的一排浪花打得猛了

起飞时我的机翼可能沾上了水雾

这时候草原上所有的鸟儿都一起鼓掌

欢迎一只会打鼾的大鸟加盟

满洲里机场是一只鸟窝

盼我经常来归，衔一些江南的树叶

我当然向往草原，梦里也想，只要我的人生

还有翅膀和风的欲望

（责任编辑 高颖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