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G战略图

王云辉

3G教训历历在目，4G竞逐已拉开。中国如何利用全球最大的移动市场来撬动一个全球产业链？

2012年1月18日，万里之外，身为工信部无线电管理局局长的谢飞波正带领一个由政府、学界和企业代表组成的26人代表团，在瑞士日内瓦参加国际电信联盟（ITU）正在举行的2012年无线电通信全会。经会议审议通过，中国创造的“TDD-LTE-Advanced”正式被ITU确定为第四代移动通信（4G）三大国际标准之一。

产业链杠杆

2000年5月5日，在土耳其伊斯坦布尔举行的无线电信联盟大会上，中国主导的TD-SCDMA技术入选三大3G国际标准之一，也曾收获赞誉与憧憬。

但标准的胜利并不意味着产业的成功。由于产业化与商用步伐缓慢，错失发展的黄金时期，TD-SCDMA被其他国际标准牢牢压制，最终除中国自己外，鲜有国家采用该标准部署通信网络。

12年后，惨烈的通信国际标准搏杀再一次回到起跑线。这一次，中国需要学习，怎样在复杂的国际竞争环境下，发展、运营并推广一个国际标准。

据了解，国家发改委、工信部正会同学界、企业界进行研究，考虑建立国家战略层面的协调机制，统一解决TDD-LTE产业化、商用乃至国际化推广的问题，以及在政策、资金尤其是频率规划等关键问题上给予产业扶持，并将形成报告上报决策层。相关部委希望借此推动TDD-LTE加速研发、产业化和商业化，站稳脚根走向世界，让中国真正拥有全球新一代信息技术变革的话语权。

“中国的TDD-LTE已经站在机场跑道上”。闻库说。作为工信部科技司司长，自中国提出TD-SCDMA，正式加入国际通信技术角逐开始，闻库一路参与其中。在他看来，TDD-LTE正让中国在通信信息领域，获得了引领世界标准的重大历史机遇，将带动中国通信制造企业第一次在知识产权和技术能力上，与国际一流企业站到相同水平线，依托技术优势而不是简单制作与低廉价格赢得国际市场。

作为血统相承于TD-SCDMA的下一代通信标准，TDD-LTE自诞生之日起，就带有浓厚的国家色彩。

“纵观世界历史，后进国家追赶上先进国家，一个重要的原因他们都在产业更替，尤其是新兴产业更替时后来居上抓住了机遇。”2008年，在讨论支持TD-SCDMA商用时，国资委研究中心项目执行主任宇德海就曾表示，“下一代通讯技术就有可能成为通信产业更替中承担国家后来居上的载体。”

“TDD-LTE对我国赢得移动互联网时代国家间竞争力有重要作用。”中移动研究院院长黄晓庆表示，目前，全球新一代信息技术变革方兴未艾，网络疆域的争夺日益激烈，包括美国、日本、韩国、澳大利亚在内的各国都在积极加速发展移动宽带网络这一基础设施，这将成为未来信息化竞争的重要制高点。

标准之争

正如其他所有领域的跨国商业竞争一样，TDD-LTE同样遭遇了来自国际竞争对手的排挤和攻击。

目前，TDD-LTE有两个主要的竞争标准：美国主导的WiMAX和欧洲主导的FDD -LTE。因为美国标准产业链弱小、发展前景不明朗等因素制约，其运营商近期已纷纷转向TDD-LTE。因此，TDD-LTE主要的竞争者是欧洲的标准FDD- LTE。

虽然在频率利用率上弱于中国标准，但欧洲标准由于具有先发优势，在产业成熟度和国际支持度上目前都占据领先优势。到2011年11月底，欧洲标准在全球已经有33张商用网络，逾200款终端。业内人士说，预计到2012年底，该标准预计将建设超过100个商用网络，而且在最重要的市场指标：终端的成熟度上，欧洲标准也已经领先TDD-LTE 1年以上。

此前，在中国产业界推动下，国际设备商和运营商已普遍认可，在全球下一代通信网络建设过程中，TDD-LTE与欧洲标准可在同一个芯片、设备及网络中同时共存，用户根据需要进行选择。

而在欧洲标准阵营看来，只有一个标准才是最美妙的。

“欧洲的政府和企业，在私下里都在推动一件事，就是将TDD-LTE排挤出4G市场。”一位工信部官员表示，欧洲标准阵营一直在游说设备商和运营商，希望厂商部署网络选择欧洲标准而不是融合标准。工信部内部曾经开会讨论过如何应对，最终还是认为，市场的事情让市场机制去解决。

工信部通信科技委员会秘书长周宝信透露，要促进TDD-LTE国际化，首先应该鼓励和支持华为和中兴通讯两大设备制造商的出口，“鼓励他们和国外的投资者运营商合资运行TDD-LTE网络，现在我们的制造商也有经验，也有在国外跟人家参与运营的，国际化就是有更多的人用TDD-LTE网络。”

在推动TD-SCDMA发展之初，曾采取过“一中一外”的合资模式，而在TD-SCDMA商用之前，就已经失败。例如华为和西门子通信合资的鼎桥通信、大唐电信和北电网络合资的联合实验室、中兴通讯和爱立信联手通过战略合作协议争取中国移动订单。因为结果不甚理想，鼎桥通信被外方完全甩给了华为，爱立信则取消了和中兴通讯的战略合作。

这种合作的脆弱性，从合作双方的关系演变看，也可见一斑——爱立信于2011年4月在欧洲对中兴通讯提起诉讼，起诉中兴通讯侵犯其2G和3G部分专利，而中兴通讯则在国内反诉，起诉爱立信侵犯其4G技术专利。2012年初，双方达成和解。

“由于发展TD-SCDMA时期的深刻教训，中国移动在进行TDD-LTE大规模试验网建设规划之初，就决定尽量让两个厂商参与同一个城市网络建设，这样能尽快解决不同设备之间的互通性问题。”一位设备厂商人士说，这也解释了为何中国移动六城市规模化试验网最终有11家国内外公司入局。

3G教训

欧洲标准阵营的排挤战术已经让中国吃过大亏。2000年5月5日，中国主导的3G技术TD-SCDMA入选三大3G国际标准后，便遭遇其他两大标准在全球范围内，从产业链到商业化的打击和压制。

TD产业联盟秘书长杨骅说，我国主导的3G技术TD-SCDMA由于发展较晚，错过了全球大规模启动的时机，当前虽然产业已基本成熟，但竞争对手已经瓜分了国际市场，中兴、华为等中国企业花费了巨大代价在国际上推广，却进展有限。

一位设备厂商负责人说，在中国3G商用前，国际上的设备制造厂商和电信运营商也曾高度关注TD-SCDMA的进展。在每一年的国际电信论坛和展会上，都有厂商迫切期望中国能够尽快明确其商用时间表和牌照状况，但TD-SCDMA的发展一直不明朗。在国内，三家运营商迟迟没有确定到底由谁来建设TD-SCDMA网络，所以，芯片厂商、系统设备商、终端厂商都不敢贸然投入资金进行研发，运营商也不敢表态采用TD-SCDMA建网。

最终，这些观望的厂商全都倒向了其他的阵营。当明确由全球最大的移动运营商中移动来运营TD-SCDMA时，一切为时已晚。其后虽经政府和中移动大力扶持推动，终因已错过发展的黄金时期，TD-SCDMA至今仍然缺乏足够的产业链支持。

美国的3G标准CDMA2000虽然同样相对落后，但由于其争取到美国、中国、韩国等政府、运营商和产业界的支持，吸纳了多家运营商和芯片、终端、设备厂商加入产业阵营中，在3G时代的情况远好于TD-SCDMA。

与当时相比，目前TDD-LTE面临的情况略好。高盛一份报告认为，TD-SCDMA的最大的瓶颈在于：由于早期全球对TD-SCDMA的支持有限，因而缺乏好的智能手机和相关的半导体芯片。相较而言，TDD-LTE技术的支持者更多，目前全球已有18家半导体企业和设备厂商已经对TDD-LTE半导体进行了投资，远远超过了目前只有6家TD-SCDMA半导体厂商的数量。但另一方面，与竞争对手比，TDD-LTE也面临有些落后的局面。

中国国家无线电频率规划专家咨询委员会主任陈如明说，在2011年的国际统计报告中，新一代通信标准的竞争形势已经非常严峻。

2009年，在尚无一款商用终端、产业尚未成熟的情况下，瑞典运营商和美国最大运营商沃达丰就已率先商用FDD- LTE，并带动了该标准的发展浪潮。截至2011年12月，全球有24个国家建设了40张LTE网络。全球移动设备供应商协会(GSA)的报告则显示，到2011年底已有49家运营商已商用LTE网络。研究机构Wireless Intelligence则预测，到2015年全球LTE网络数量将超过200个。

如果没有意外，这些网络大多数都将采用欧洲标准。

“FDD-LTE已经大幅度领先，并且有继续扩大的趋势。”中移动一位人士曾公开说，他曾在美国从西部到东部走了一圈，FDD-LTE的发展情况完全超出他的预料，“我们走的大多数地方，不论是在酒店还是公共场合都有覆盖。我用了一款LTE的终端也非常好。”

4G的国家战略

中国信息化推进联盟常务副理事长邓寿鹏认为，如果TDD-LTE不能抓住发展期，“一旦形成格局之后，别人再把你做进去的可能性就少了。”他说，“抓不住这段期间，即便是国际标准了，不采纳的话还是孤岛。”中国的通信市场规模毕竟只占全球的1/10，要想取得大规模发展，先决条件仍然是走出国门。

在此过程中，一个“国家支持+中移动营销+本土设备制造商建设”的信息产业国家队战略已经逐渐成型。国泰君安的一份分析报告认为，国家通过政策、资金（对企业税收优惠，对国外出口信贷倾斜）予以支持；中移动依托6亿移动用户的全球最大用户资源，开展网络与业务全球合作；中国本土的通信设备制造商提供TDD-LTE建网整体解决方案支持，这样的国家队战略符合信息时代的国家利益。该报告认为，全球LTE大规模商用建网应该从2013年开始，在此之前对于通信设备商收入贡献有限；而从战略角度考虑，现有的LTE布局将决定未来LTE时代的产业竞争格局。

中兴通讯副总裁王守臣透露，中兴已经与全球6个国家29个全球领先运营商建设TDD-LTE实验局和商用网络，遍布欧洲、印度、亚太、东南亚和美洲等区域，其中包含了7个TDD-LTE规模商用局，共获得了28个LTE商用合同。

事实上，无论中兴、华为还是更多的中国通信设备厂商，依靠自身的市场竞争力，都已经在国际LTE市场上占据领先地位。但这并不意味着政府的全面退出。就目前而言，TD-LTE在以下方面仍迫切需要政府扶持。

一是频率。频率决定了未来市场空间大小，中国的频率划分将有利于带动更多国家规划TD-LTE频谱，扩大TD-LTE的全球市场空间，且由于历史原因，频率分配情势复杂，只有强有力的行政力量，才能确保TD-LTE获得所需要的频率资源。

二是商用。目前，TD-LTE的规模试验方案确定和商用牌照发放权仍在政府手中，而作为TD-LTE的主导国，中国进行城市越多、规模越大的试验，越早进行TD-LTE的试商用，越有利于缩小与FDD-LTE商用进程的差距，加速产业成熟，吸引更多国际运营商选择部署，带动全球TD-LTE的规模发展。

三是扶持政策及产业补贴，尤其是在芯片、终端等关键环节。在产业发展前期，尤其是在竞争落后的格局下，政府的扶持引导，将有利于吸引更多企业加入TD-LTE的产业链，并加速推动TD-LTE的产业成熟及商用进程。

这一切都宜早不宜迟。在全球运营商都在高度关注中国TD-LTE市场实质性发展情况下，如果后续发展不明朗，产业市场的信心可能会受到影响，一旦TD-LTE的国际市场出现负面转折，3G的教训也许会再次重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