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阳
王姬称自己的粉丝为“姬蛋”、“姬丝”,透着自家人的熟稔和亲昵;蛋丝们却称王姬为“老大”,透着黑色社团的威慑与江湖味。
“老大”是源于王姬在《危险旅程》里面的一个角色。细究起来,《危险旅程》既非王姬的成名作,也不是她的转型突破之作,却由此一直沿用至今,用萨特老人家的“存在主义”来推敲,这个称呼必然有它的道理。
镜头内外,王姬给人的感觉从来不是杨柳细腰,楚楚动人的小女子,而是敢作敢为,快意恩仇的大女人。从小她就是胡同串子里的意见领袖,谁不听话,她就采取铁腕统治;谁家的院子里的果树结果了,她就带人上房开起“蟠桃会”。小学三年级她就自组了女子足球队,亲自任俱乐部老板、教练和领队。
她从小就是一个特别有主意的人,长大后更不得了,先是瞒着父母先斩后奏地报考“人艺”,后来因为简单的请假未批条而惨遭“人艺”的除名,她怀着滔天的委屈和满胸的愤怒,跑到院长办公室理论,“你们全是受文革余毒所害,根本不懂得爱护年轻人!为人进出的门紧锁着,让狗爬出的洞敞开着”。
我甚至想,如果王姬没有从影而是从政,说不定她会是个政坛铁娘子或中国版希拉里。
真的,不是没有可能。
12岁,当别的女童在两棵榆树扯上皮筋,一边蹦跶一边唱着“马兰开花二十一”的时候,当别的男童“左手倒影,右手年华”的时候,王姬她左手《字典》,右手《史记》——还不是连环画,是那种半篇古文半篇注解的大部头。大部头里有那么多的字都不认识,即使平时熟识的两个字,把它们搁在这样一部黄黄的有点霉烂气味的大部头里,她也吃不准它们的准确含义。看上半篇《史记》,王姬差不多要“翻卷”整本字典。
父亲也能看出她的抵触情绪,于是循循善诱地给她讲《史记》里面的故事,讲吕后如何除掉戚夫人,戚夫人又是如何成为人彘……听到紧张处,父亲见她完全入迷,这才狡黠地收网——“想听下面的故事吗?”“想!”王姬说完,父亲就搬出这本大部头来,“想知道的话自己看书去”。
暑假漫长的午后,她听到窗户外面有小朋友跟她招呼,“王姬,快出来跳皮筋呀!”她在这边看《史记》看得能咬碎后槽牙,没留神,连饭都烧糊了。她非常害怕。那个年代孩子一犯错,免不了棍棒加拳脚。父亲回来之后问她为什么烧糊了,她耷拉着脑袋说是因为看《史记》。没想到,父亲突然多云转晴,由怒转喜地说:“太好了,今天我可以不批评你了。”那个时候王姬才知道读书可以免责。
王姬从接演“武则天”之后,她就爱上了演“女皇”的感觉。虽然她一直给人气场很强势的印象,但第一次演一个万人之上的角色,她内心多少有些忐忑,直到她坐上金銮殿上的龙椅,看着千人下跪万人欢呼的场面,她一瞬间找到了演“女皇”的感觉。就像一个失了忆的人,忽然想起了自己的前世今生一样。
戏演完了,属于角色的情绪久久未能消失。好像置身于巨大的惯性之中,停不下来。杀青的那天,她非常难过,她还没演够呢,她刚开了头,刚刚离开了这个世界,怎么又回来了?她意犹未尽得很哪!
听闻黄建新要拍《大风歌》,她激动难耐。放弃任何姿态和矜持,毛遂自荐,甚至自降片酬。成年之后,有了阅历,王姬对“吕后”又有了一些看法和认识,“说起吕后,人们往往把她如何干掉戚夫人那段给浓墨重彩。有一场戏,戚夫人说,你之所以要干掉我是因为你失宠了是因为你没有美貌了所以你妒忌!恐怕不少人都是这么理解的,但我要演的吕后不是这么简单的,她和戚夫人的关系不是女人之间的情敌,而是政治立场上的敌人。从这两种截然不同的态度你也能看出一个深谋远虑的政治家和一个小心眼的妃子之间有多大的本质区别”。
毕飞宇在《青衣》里用一句话来裁决筱艳秋和她的徒弟的表演,“你演嫦娥,她是嫦娥”。套用在王姬身上——别人在演女皇,而她就是女皇。
12岁起王姬就结识了吕后。做了演员,最期待的角色就是吕后。演起来她也是顺手牵羊,手到擒来,念起拗口的对白犹如神助一般一遍即熟,学起汉室的礼仪,她像是回忆一个旧时的动作,别人要反复温习巩固的东西,她学起来像偷一样快。仿佛整个血液里就藏着这么一个“女皇”,演了多年的戏,她过尽千帆皆不是,就是为了邂逅这个命中注定的角色。
问王姬,古代所有女皇你都演了一遍,有什么感想?
她眼睛上挑,凛凛地看过来,“不,还差一个慈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