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施蒂纳是马克思建构唯物史观的最后契机

2012-04-29 00:44姜海波
教学与研究 2012年7期
关键词:唯物史观生产力马克思

姜海波

[关键词]马克思;施蒂纳;生产力;唯物史观

[摘要]施蒂纳的《唯一者及其所有物》对于马克思建构唯物史观意义非凡。马克思在写作《德意志意识形态》“圣麦克斯”章的过程中发生了一个“中断”,马克思由此才转向对唯物史观的正面阐发。这一“中断”表明:马克思通过生产力概念彻底地扬弃了思辨哲学并通过生产力的辩证法建构了唯物史观。

[中图分类号]B013[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0257—2826(2012)07—0036一06

施蒂纳和马克思同为青年黑格尔派成员,他的《唯一者及其所有物》在1844年11月公开出版。在这部著作中,施蒂纳给费尔巴哈式的人本主义以致命一击,如果施蒂纳知道马克思《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的存在,那么它无疑将成为施蒂纳的打击对象。施蒂纳是运用“我”反对“人”,他演绎了一整套与费尔巴哈不同的哲学体系。在《唯一者及其所有物》出版之前,施蒂纳基本上默默无闻;而在《德意志意识形态》之后,其显赫一时的名声又很快归于沉寂。于是,施蒂纳的出现与意义就往往被看成是偶然和无关紧要。在此,与德里达所说的“驱魔运动”不同,我要讨论的重点是:施蒂纳的哲学如何成为马克思建构唯物史观的重要理论资源。

一、施蒂纳的著述及其理论意义

施蒂纳的《唯一者及其所有物》一出版便引起了思想界的极大震动和普遍关注,它几乎惊动了当时所有最具才华的德国思想家,包括鲍威尔、赫斯、卢格、费尔巴哈以及马克思和恩格斯。虽说大家对施蒂纳的理解和评价差距很大,并且还立即引起了激烈的批评与反批评,但施蒂纳是重要的对手是毫无疑问的。当然,施蒂纳批判的对象也包括马克思,他还在行文中引用了马克思在《论犹太人问题》中的相关论述。

施蒂纳在《唯一者及其所有物》这部著作的导论中直接点明了他的主导思想,“神的事是神的事业,人的事是‘人的事业。我的事业不是神的事,不是人的事,也不是真、善、正义和自由等等,而仅仅只是我自己的事,我的事业并非普通的,而是唯一的,就如同我是唯一的那样”。

在施蒂纳看来,把“人”上升为最高本质无非是对基督教信仰的最后遮蔽和变形,这个“人”仍然是个“神”,费尔巴哈、鲍威尔正是试图通过“类”、“自我意识”来制造这种“人”,他们都没有将无神论贯彻到底,实际上仍然承认某种超验的“社会”、“人道”和“道德”。在施蒂纳看来,不管是置于人之外,称为上帝;还是置于人之内,称为人或人的本质,并没有根本分别。

施蒂纳或许是模仿费尔巴哈在《基督教的本质》中所设计的篇章结构,他将《唯一者及其所有物》也分为两个部分,即“人”和“我”。施蒂纳演绎和放大了个体发展的历史从而形成自己的历史观。个体发展史上的三个阶段是儿童、青年、成年,分别对应历史上古代人、近代人和我三个阶段。儿童在混乱的杂多经验中找寻自己,无法从事物世界中解脱,是唯实主义;青年把精神看作事物的本质,按照纯理性的指令去行动,是唯心主义;成人则是按照世界的本来面目把握世界,按照自己的心意去处理事物和思想,是利己主义。与此相应,古代人是人类的儿童时期,人处于自然的统治下;基督教兴起后即为近代人,虽然摆脱了自然的统治,又陷入精神的奴役。《唯一者及其所有物》的第一部分主要论述古代人和近代人,特别是关于“自由者”的部分直接掀起了青年黑格尔派的内部混战。施蒂纳分别对“政治自由主义”、“社会自由主义”和“人道自由主义”展开了批判。政治自由主义反对等级特权,主张唯一的等级是民族或国家,它的目标是理性的秩序和有约束的自由,施蒂纳批判这种自由主义仍然在和观念作斗争,它所要废除的是某个统治者,而不是一切统治者或统治者本身。社会自由主义的主张,在施蒂纳看来,“如同根据政治自由主义任何人不该发命令那样,任何人均不允许拥有什么;亦即如同在此只有国家保持命令权那样,只有社会保持财产”。因此,“社会”又成为一个抽象的观念,一个“新主子”,一个新的“幽灵”,一个新的“最高本质”。人道自由主义者同样设置了抽象的观念,这个观念就是“人”、“人的本质”、“类本质”、“人的自我意识”等成为了有神性的观念。政治自由主义取消了主人和仆人的不平等,社会自由主义取消了富人和穷人的不平等,人道自由主义取消了人和神的不平等,但是,国家、社会、人本身有成为新的宰制人的力量,施蒂纳要摧毁的就是这些新的“神”。

《唯一者及其所有物》的第二部分是“我”。施蒂纳的“我”是唯一的实在,“我”的任务不是去实现普遍人性、人的本质和类所要求的东西,而是满足自我,他相信这个唯一的“我”已经彻底超越了一切社会规定性。自我的独自性在于:与其他世界处在原则对立中,摆脱一切外来权势的操控,按自己的愿望和能力占有世界并用于自我享受。只有人们“从自己出发”成为“唯一者”的时候,人们才能按照自己真实的面貌去交往,取代国家和社会的将是利己主义者的自由联盟。至此,我们可以看出,施蒂纳的整个体系的目的就在于论证“唯一者”诞生的过程。施蒂纳的观点可以归结为:至高无上的自我是所有者、唯一者和利己主义者,正如他所说:“我是我的权力的所有者。如果我知道我自己是唯一者,那么而后我就是所有者。在唯一者那里,甚至所有者也回到他的创造性的无之中去,他就是从这创造性的无中诞生”。1845年底,施蒂纳在《维干德季刊》第3期发表了《施蒂纳的评论者》一文,反驳费尔巴哈、赫斯和施里加等人对他的批判,并进一步解释了唯一者、所有者与利己主义者的关系。

可见,施蒂纳在《唯一者及其所有物》中试图彻底地发展无神论,其理论意义在当时是不可估量的。如果说,在《唯一者及其所有物》的第一部分“人”中,施蒂纳是把“人”当作过去全部历史的积极主体和归旨,那么,在第二部分“我”中,他是把“人”的这种统治扩展到现存的物质世界和精神世界,扩展到现存个人的一切特性。一切都是属于“人”的,因此世界就变成了“人的世界”。实际上,施蒂纳摆脱的只是思想关系或意识关系,并不是现存的、真实的社会关系,他本人也没有悟透这些关系,因此,施蒂纳的“我”距离“现实的个人”非常遥远。马克思在《德意志意识形态》的序言中说:“有一个好汉忽然想到,人们之所以溺死,是因为他们被重力思想迷住了。如果他们从头脑中抛掉这个观念……他们就会避免任何溺死的危险”。这无疑是对施蒂纳所代表的德国哲学家的绝妙讽刺。

二、马克思写作“圣麦克斯”章的

中断及其自我反思

施蒂纳是德国古典哲学和青年黑格尔派的过客,然而,就是这样一个流星式的哲学家却为终结青年黑格尔派的逻辑做出了重要贡献,为马克思和恩格斯走向唯物史观奠定了重要的理论基础。同时,《德意志意识形态》中近70%的篇幅是用来批判施蒂纳的,而只有大约10%的篇幅才是批判费尔巴哈的,所以,马克思针对施蒂纳展开的批判就是无法回避的。更重要的是,施蒂纳是马克思、恩格斯和赫斯彻底超越青年黑格尔派的路标,唯物史观正是在施蒂纳的启示下走出了最为关键的一步。这一点被恩格斯首先注意到,1844年11月19日,恩格斯在给马克思的一封信中郑重地提到了施蒂纳,他指出,“施蒂纳屏弃费尔巴哈的‘人,屏弃起码是《基督教的本质》里的‘人,是正确的。费尔巴哈的‘人是从上帝引申出来的,费尔巴哈是从上帝进到‘人的,这样,他的‘人无疑还戴着抽象概念的神学光环。进到‘人的真正途径是与此完全相反的。我们必须从我,从经验的、肉体的个人出发,不是为了像施蒂纳那样陷在那里,而是为了从那里上升到‘人。只要‘人不是以经验的人为基础,那么他始终是一个虚幻的形象。简言之,如果要使我们的思想,尤其是要使我们的‘人成为某种真实的东西,我们就必须从经验主义和唯物主义出发;我们必须从个别物中引出普遍物,而不要从本身中或者像黑格尔那样从虚无中去引申”。

从恩格斯的这封信中,我们还知道恩格斯受到赫斯的影响,“赫斯对费尔巴哈的评论,有许多地方都是对的”。我推测,马克思得知施蒂纳的著作出版之后,一定是毫不延迟地阅读这本书,并开始着手写作一篇反击施蒂纳的文章,因为马克思在1844年12月底写信说,“我不可能在下星期以前把批判施蒂纳的文章交给您了。因此您不用等我的文章”。马克思实际上是否写了这篇文章目前没有任何直接证据来证明。马克思给恩格斯回过一封信,但是这封信没有保存下来。恩格斯在下一封信中指出,“说到施蒂纳的书,我完全同意你的看法。我以前给你写信的时候,还太多地拘泥于该书给我的直接印象,而在我把它放到一边,能更深入地思考之后,我也发现了你所发现的问题。赫斯(他还在这里,两星期前我在波恩同他交谈过)动摇了一阵之后,也同你的看法一致了”。可见,恩格斯是坦言了自己的错误,据他讲,赫斯当时已经完成《晚近的哲学家》一文的写作,这篇文章针对的正是施蒂纳的《惟一者及其所有物》,赫斯也利用马克思给恩格斯的回信修改了他在《晚近的哲学家》中的观点。施蒂纳对费尔巴哈乃至对一般形而上学的批判,使得某些学者认为,施蒂纳在费尔巴哈之后对马克思有重要影响。这种影响的实质是:它导致马克思(以及恩格斯)对费尔巴哈的决定性的批判,而这一思想完全体现在《德意志意识形态》的创作过程中。

MEGA2编辑组成员英格·陶伯特在说明《德意志意识形态》手稿的形成过程时指出,“大约在快要写完《圣麦克斯》一章时,很可能是在写‘我的交往一节、特别是‘作为资产阶级社会的社会这一小节时,马克思恩格斯重新拟定了《莱比锡宗教会议》的框架,从批判鲍威尔和费尔巴哈的内容中抽出‘费尔巴哈和‘历史部分,从批判施蒂纳的一章中抽出两部分论述他们自己观点的内容,并用这些内容组成单独的一章《一、费尔巴哈》”。这样判定的主要根据是:“费尔巴哈”章中有两部分内容原属于“圣麦克斯”章,其中一部分甚至是写完批判施蒂纳的那一部分之后直接抽出来的。“圣麦克斯”章手稿上三次出现提示标记,最初写作“参看前面第×页”或“见前面第×页”,进入修改阶段以后,这些标记被马克思改为“参看费尔巴哈一章”或者“见前面费尔巴哈一章”。这就可以说明,开始写作批判施蒂纳的这两个部分的时候,马克思还没有“费尔巴哈”章的构思,正是写作关T-"资产阶级社会”的时候,发生了一个重要的、不经常引起人们注意的“中断”。马克思和恩格斯开始正面阐述他们的见解,这些正面论述的核心观点、篇幅、内容和范围极有可能就是促使他们写作“费尔巴哈”章的动因。

以手稿中这个“中断”为线索,我们可以大致描述《德意志意识形态》各章的形成过程。1845年11月25日以后,马克思才看到《维干德季刊》第3期上鲍威尔的《评路德维希·费尔巴哈》一文,鲍威尔在文中不仅批判费尔巴哈,还批判了施蒂纳和费尔巴哈的关系,批判了赫斯的某些观点以及马克思和恩格斯合写的《神圣家族》。马克思决定予以反击,随即开始写作,到1845年底已经完成。1846年1月初开始,马克思着手批判施蒂纳的《唯一者及其所有物》以及施蒂纳发表在《维干德季刊》第3期上的《施蒂纳的评论者》一文。批判施蒂纳的这一部分手稿应该出自马克思的手笔,因为按照施蒂纳著作的结构逐一批判是马克思的写作风格和习惯,篇幅也随着写作进程越来越长,于是,写到“5.作为资产阶级社会的社会”一节时就遇到了前面所说的“中断”。

三、生产力概念在批判施蒂纳

过程中的重要作用

我们必须去考察马克思“圣麦克斯”章手稿的中断,即“5.作为资产阶级社会的社会”一节。在马克思看来,这是施蒂纳的著作中所有混乱的章节中最混乱的部分。我发现,马克思在《德意志意识形态》中先写好的第一篇第三章批判施蒂纳的部分,正是运用生产力超越了施蒂纳的“唯一者”及其“所有物”,从而形成了唯物史观的基本思路以及对唯物史观的正面阐发。马克思指出,“‘假使圣桑乔把法学家和政治家关于私有财产的那些流行的看法以及针对这些看法进行的争论暂时放下,假使他从私有财产的经验存在以及私有财产同个人的生产力的联系方面来考察这种私有财产,那么他现在向我们显示的他的全部所罗门式的智慧就会化为乌有。那时他就未必看不出:私有财产是生产力发展一定阶段上必然的交往形式,这种交往形式在私有财产成为新出现的生产力的桎梏以前是不会消灭的,并且是直接的物质生活的生产所必不可少的条件”。

这段出自“5.作为资产阶级社会的社会”一节的引文说明,施蒂纳在对私有财产的分析中,一方面没有从生产力出发指明私有财产存在的必然性;另一方面没有从生产力和交往形式的矛盾中看到私有财产的历史性和暂时性。可以说,施蒂纳也研究了现实的物质关系,特别是私有财产,从施蒂纳的论述中还体现了他对黑格尔法哲学的批判性运用,他同时还批判费尔巴哈、赫斯,包括马克思和恩格斯在内都把财产关系看作是“人”的关系。但是,在马克思看来,施蒂纳混淆了私有财产的物质条件与有关私有财产的法律思想之间的关系,用后者取代了前者,从而使私有财产存在的矛盾变成对私有财产的否定。马克思在此转向了生产力,因为任何私有财产的一定的条件“首先是同以生产力和交往的发展程度为转移的经济条件有联系的,而这种经济条件必然会在政治上和法律上表现出来”。

施蒂纳在《唯一者及其所有物》中诘难了“政治自由主义”、“社会自由主义”和“人道自由主义”。这三种主张都和马克思存在某种关联,并分别体现在《莱茵报》和《德法年鉴》上的文章、《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神圣家族》中。而在《德意志意识形态》的“圣麦克斯”章中,马克思对于政治自由主义仅仅是讽刺施蒂纳在政治经济学中“非常不走运”。对于人道自由主义,马克思认为,“当时由于这一切还是用哲学词句来表达的,所以那里所见到的一些习惯用的哲学术语,如‘人的本质、‘类等等,给了德国理论家们以可乘之机去不正确地理解真实的思想过程并以为这里的一切都不过是他们的穿旧了的理论外衣的翻新”。而对于社会自由主义,即共产主义,马克思进行了激烈的反诘,这一部分占据了大量篇幅,与另外两种观点形成了巨大的反差。在这里,马克思根据自己掌握的历史知识发现施蒂纳不但在逻辑上是虚构的,而且对历史也属虚构,对施蒂纳的批判只需列举历史的实际进程即可。马克思认为,施蒂纳将人生的各个阶段看作是“个人”的“自我发现”,而自我发现又被归结为一定的意识关系,至于产生意识变化的根源,即物质变化和社会变化则在施蒂纳的视野之外。因此,施蒂纳堪称德国哲学历史观的“光辉典范”,思辨的观念和抽象的哲学观念成了历史的动力,历史也被看作是抽象思辨的产物,历史也就成为单纯的哲学史。而问题恰恰相反,“由于这些现实的关系是(现实的——引者注)个人本身的关系,而把这些关系说成非我的关系的人恰恰证明自己对这些关系毫无所知!”于是,历史应依据现有材料所载的真实面貌来理解,如果没有广泛的实证知识,对经验历史不进行深入的探究就不可能理解历史本身。这就启示了马克思,对历史的分析不是从“人应是……”出发,而是从“现实的个人是……”出发,不是去解析“占有”的观念,而是去解析占有的“事实”,这样才能实现哲学范式转换。具体说来,人们不能依据当下的分工、所有制和市民社会等历史的现象来推论历史发展应该怎样或不应该怎样,而是去解析“现实的个人”改变自己现实生活的过程。而一旦从现实的个人出发,首先就会遇到满足自己衣食住行需要的生产问题,也就是生产力问题。可见,施蒂纳是离开实际生活过程,离开生产力抽象地谈论“个人”。因为“地租、利润等这些私有财产的现实存在形式是与生产的一定阶段相适应的社会关系,只有当这些关系还没有成为现有生产力的桎梏时,它们才是‘个人的。

在原始手稿上,马克思将这一段论述中的生产力概念清晰地写为"Produktivkrfte",尽皆如此。这一写法本身说明,马克思在吸收了古典政治经济学中的生产力(productive power)概念实证性内涵的基础上,特别是在一定程度上接受了李斯特关于生产力来自于主体的思想后,重新厘定了生产力的哲学涵义,并且用复数的形式表示生产力是一个多种力量的合力。通过生产力与交往形式的矛盾,马克思形成了不同于德国古典哲学的历史观,唯物史观由此得以建构,也正是这一创见使马克思与青年黑格尔派的区别彰显出来,这些内容恰恰是在写作“圣麦克斯”章的“中断”之后,在“费尔巴哈”章中得到正面阐发。

四、施蒂纳在何种意义上激发了

唯物史观的形成

在我看来,施蒂纳而非费尔巴哈才是青年黑格尔派中最后影响了马克思的哲学家,而马克思在某些方面又认可和接受了施蒂纳对费尔巴哈的批判。马克思对施蒂纳的批判乃是对一切形而上学的批判,正是由于并且通过这一批判,才彻底地贯彻了无神论,全部形而上学的终结对于马克思来说才是现实的,唯物史观的创立才是可能的。通过与施蒂纳思想的对比,马克思更加坚信政治经济学对于理解历史的积极意义。同时,从哲学的视角看,施蒂纳的著述对于马克思创立唯物史观还具有一定的方法论意义。

一方面是如何对待黑格尔哲学。在马克思看来,施蒂纳“所不同于黑格尔的地方是:他不靠辩证法而完成了同样的事”。实际上,施蒂纳《唯一者及其所有物》的写法在很大程度上是参照了黑格尔的《精神现象学》,他也采取逻辑与历史、个人与社会相统一的辩证法去刻画“唯一者”的产生和发展,但是施蒂纳手中的辩证法更加抽象和极度主观化,这或许与施蒂纳贫乏的历史知识和生搬硬套的主观杜撰有关系。对于黑格尔来说,世界既是精神化的,又是去精神化的。施蒂纳始终没有理解这一点,在青年黑格尔派中,只有马克思和恩格斯认真清理了黑格尔的遗产,从而避免成为神圣的辩证法专家或与黑格尔彻底决裂。通过批判施蒂纳,马克思彻底扬弃了纯粹的抽象思辨,代之以实证的政治经济学,并回到人们的实际生活过程中探究生产力,一直回溯到原始人手中的“微不足道的棍子”。同时,马克思又保留了辩证法,但却不是黑格尔意义上的精神辩证法,代之以生产力自身变化发展的辩证法,以及生产力和交往形式矛盾运动的辩证法,并把它理解为“一切历史冲突的根源”。施蒂纳哲学是极具典型性的,马克思把施蒂纳作为黑格尔之后的德国哲学的标本来批判,这对于马克思清算自己以前的哲学信仰,创立唯物史观,具有关键性的意义。

另一方面是如何看待人本主义。施蒂纳关于“唯一者”的观点是费尔巴哈人的类本质观点的反题,它们具有两极相通性。马克思对施蒂纳利己主义的批判,也促使他认清了费尔巴哈理解的人类本质是“单个人所固有的抽象物”。马克思指出,“决不是人这个神圣概念,而是处在现实交往中的现实的人创造了经验关系,只是在后来,在事后,人们才把这些关系虚构、描绘、想像、肯定、确认为‘人这一概念的启示。这一点不值得再重复了”。马克思把个人理解为现实的、从事物质生产劳动的个人,是在实际生活中时刻生成着生产力的“个人”。这些个人按照一定的关系组织起来,形成各种社会关系,从而实现了个人概念的变革。从“现实的个人”出发,最后到达的是使“人”成为“现实”的人,生成生产力的人,并时刻处于生产力和交往形式的矛盾之中的人。“现实的”这个修饰语就意味着要参与到生成生产力的过程中,参与到归根到底受生产力制约的各种社会关系之中,受到某些社会关系的制约和塑造,从而使人自身的“现实”成为一种社会性的相互制约和相互塑造,进而在历史上形成生产力与交往形式的积极互动,而不是仅仅挖掘自身内在的、独有的东西并使之生发和成长起来,进而在哲学上表述为抽象的人本主义。

总之,施蒂纳的《唯一者及其所有物》终结了青年黑格尔派的逻辑,它是马克思建构唯物史观的重要路标之一。马克思也是在批判施蒂纳著述的过程中,产生了建构唯物史观的灵感与正面阐发唯物史观的动机,这一点通过“圣麦克斯”章中的“中断”表现出来。这一“中断”彰显的另一个理论节点是:马克思通过生产力概念回到了现实生活面前,既超越了费尔巴哈式的人本主义,又保留了黑格尔的辩证法。因此,绝不能将马克思的思想发展看作一个单纯的量的累积过程,也不能将马克思的思想历程看作是封闭的自我反思,其中充满了思想升华的契机,施蒂纳就是马克思创立唯物史观的最后一个契机。

参考文献:

[1]麦克斯·施蒂纳,唯一者及其所有物[M].金海民译,北京:商务印书馆,198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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