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八十年

宋斌

羞涩的诞生

1926年，迪克·迪兰人才搜索公司在美国诞生，负责为几家大型零售商团物色高级经理。它只接受客户委托，独立搜寻候选人，并只收取客户的佣金。这被视为現代猎头的发端。

在美国经济飞速发展的“柯立芝繁荣”时期，新生的猎头明显缺乏商业创意，甚至是个傻瓜：放弃候选人的介绍费用；必须让客户录用候选人，才能拿到委托费用；按入职者年薪的5%收取佣金——这都让场面浩大、人头攒动的人才中介市场另眼相看。

麦肯锡、万宝盛华、Handy、豪威尔、宝鼎、博思·艾伦等公司呱呱落地。它羞涩地说明了，只要有需求，就会有市场；只要有市场，就能变成职业。

军事化的国家猎头

20世纪30年代的世界经济大萧条，让惊慌无措的人们无心惦念猎头。第二次世界大战末期，美国政府直接动用军队俘虏欧洲科技精英的做法，让猎头公司大开眼界。

1944年11月，罗斯福总统要求美国科学研究与发展局提出战后的科技发展报告。后者当即建议，从德意轴心国及其仆从国和未来的竞争国掳取精英人才，随后提交了《科学：没有止境的前沿》。

阿尔索斯（Alsos）突击队旋即成立，首要任务就是搜寻、绑架和俘获德国原子物理科学家群体，最高准则就是要避免他们被苏联生俘。50多名科学家被阿尔伯特·爱因斯坦和恩利克·费米二人推荐为重点人物。美军授权突击队可以随时调动1个伞兵师、2个装甲师和第6集团军，兵力将近12万人。

突击队长驱直入、几经周折，冒险潜进了斯图加特市以南的小镇泰耳芬根，寻找并绑架了1944年诺贝尔化学奖得主奥托·哈恩和1914年诺贝尔物理学奖得主冯·劳厄。随后在一个偏僻的小镇，找到了“哥本哈根学派”代表性人物、1932年诺贝尔物理学奖得主维尔纳·海森堡。一个紧急增援的步兵营连夜把他带走了。

1945年10月，突击队被正式解散。外界估计，至少2000名德国、意大利、波兰、保加利亚的科技精英和高级专业技术人员，被掳掠到美国本土。

风起云涌的岁月

二战后，“婴儿潮”热闹非凡，劳工运动波澜壮阔。在这个激情燃烧的岁月，現代猎头完成了产业分化、资产重组和行业管理等发展阶段。

1951年，已经重组两次的麦肯锡公司再进行重组。3个著名的创始人正式散伙。沃德·豪威尔另立门户，创办了新公司；麦肯锡转向管理咨询领域；博思·艾伦却始终热衷猎头，直到1980年退休。

早期的猎头公司资产轻、负债少，规模也不大。1953年，海德思哲成立时，在繁华的商业区租借了不到10平方米的办公室，每月租金不到100美元。1955年春，史宾沙创建公司时，发現猎头公司遍地开花，几乎找不到合适的业务。好不容易抢到的第一张订单，居然是为客户在委内瑞拉搜寻高级经理——这让他直接拎着包就去了机场，硬着头皮走上了国际化经营的道路。

1955年12月，美国劳工联合会和产业工会联合会合并，标志着劳工运动进入全盛时期。雇主无法与势力强劲的工会进行薪资谈判，雇员则依仗工会势力与雇主讨价还价，大量的中高层技术和管理岗位空缺。猎头公司乘虚而入、数量激增。仅在北美地区，活跃的猎头公司就超过1500家。

欧美猎头市场经过分化和重组，导致大公司自然而然地垄断了主要的市场份额，小公司为了生存，不得不压低价格，开始猛抢订单。行业内部争斗激烈，甚至大打出手。这使得新兴的猎头行业面临着严重的信誉危机。1959年，7名分别代表大小猎头公司的美国资深猎头公司总裁，一起倡导成立了美国主管招募顾问协会（AERC）。协会希望缓解猎头与其他行业的紧张关系，平复行业内部的相互争斗，谋求良好的市场秩序。

难忘的美好时代

20世纪六七十年代，美国劳动力市场发生了两个根本性转变：第一，雇主与雇员之间的关系变弱，也就是说，雇主更愿意将削减雇员作为公司重组的一个部分；第二，雇员被鼓励更加频繁地变换工作甚至职业，以谋求更高的报酬和待遇。在高层次人才的招聘和解雇领域，猎头成了最直接、最简单的方法。

“冷战”期间，美国曾经大量运用偷渡、策反和叛逃等手段，挖取华约国家的精英人才。这无疑激化了两大阵营的对抗情绪。于是，商业化、专业化和市场化的猎头，俨然获得新的机会。日内瓦，这个小小的美丽城市，几乎成了国际猎头的情报交易所。

协会异常活跃。它不仅着力建设猎头的内部论坛和提供会员服务，还试行成员资格制度。高档而频繁的行业聚会，自然让猎头顾问们都很放松。

公司发展迅速。1969年，光辉国际在洛杉矶成立，雷诺仕和商业银行家摩根成立了罗盛咨询。他们和麦肯锡、海德思哲、史宾沙合称美国“五大猎头”。北美猎头陆续进入英国，并迅速扩张到欧洲大陆。此后，美国猎头的规模、收入和利润，都遥遥领先于世界各国。

行业创新不断。北美猎头主要采用“公司制”运营形式。而瑞士猎头亿康先达公司，独创了东方思维的“合伙人制”，大获成功。在日本政府的管制下，本土猎头隐身于高度发达的人才派遣行业，形成了新的运营模式。韩国也创新出“财团”式猎头。

顾问们雄心勃勃。他们刻意保持低调，交易也极其隐蔽。在搜寻任务结束后，经常要求客户支付現金，然后悄悄离开。但是，他们也具有典型的“嬉皮士”特征：广泛、经常和奇怪的工作时间安排，频繁出入高档场所，在現场按小时收取报酬等。人们发現，这些匆匆忙忙的男人不仅具有发达的商业头脑、稳定的心理素质、高超的社交能力，还有守口如瓶的工作习惯，以及一尘不染的高档衣柜。

奇迹的背后

1982年，主管招募顾问协会更名为国际猎头顾问协会（AESC），借以突出其高级人才服务性质。同时，实行全球猎头公司分等分级，协会会员准入、订金不退、投标资格和佣金底限等行业制度，影响很大。许多欧美猎头公司开始醒悟，决意追随国际猎头协会。

1984年夏季奥运会，让猎头行业非常腼腆地中了一个“超级大乐透”。1978年11月，美国洛杉矶市取得主办权后，就面临着严重的经费难题。鉴于前几届的巨额赤字和政策限制，百般无奈的组委会决定动用猎头解决难题。猎头公司推荐的彼得·尤伯罗斯，最终被任命为洛杉矶奥运会组委会主席。在尤伯罗斯的主持下，奥运会实行商业运作、大量征集志愿者。办完后，不仅没有亏损，反而奇迹般地赢得2.25亿美元的收入。他因此被称为“地球上最精明的人”和“奥运经营之神”。

穷追不舍的美国媒体，轻松地找到了幕后英雄——光辉国际，以及它代表的猎头行业。从此，猎头走到了阳光下。

上市浪潮

20世纪90年代，全球的猎头公司都很忙：忙着制造新闻，忙着接待记者，忙着上市路演。路易斯·郭士纳拯救“蓝色巨人”IBM、卡莉-菲奥里纳振兴“闪亮灵魂”惠普公司、可口可乐总裁伊万斯突然辞职导致股票市值瞬间蒸发6%等事件，都让人们对猎头津津乐道。海德思哲、光辉国际等30多家公司闪亮上市，亿康先达在纽约、巴黎、苏黎士交易所陆续挂牌。它们借助雄厚的资金和信息网络，迅速建起庞大的候选人简历库，运用云服务系统整合分布在世界各地的办事处和子公司，提供及时而高效的专业服务。

行业规章制度趋于定型，最终形成标准化的国际惯例。1997年，国际猎头协会欧洲理事会成立，推选一名法国籍资深猎头专家出任主席，标志着全球视野的“非美化（non-US）”运动拉开序幕。

新的世纪

2000年，全球至少70%以上的高层次人才流动，均由猎头完成；90%以上的跨国公司和所有的世界500强企业，都用过猎头。国际猎头协会的5000多名成员，遍布世界70多个国家。

2001年12月，国际猎头收到了一件超级礼物：当今世界上最大的人力资源市场——中国，正式加人WTO，并对外资谨慎开放。30多家合资公司一夜间成立，其中，20多家被要约收购。一时间，市场谈“猎”色变。

国际猎头格局发生改变。2000年，美国独占全球十大猎头公司的前7席。2005年，瑞士猎头率先突破，首次加冕全球总收入冠军。2010年，沉默寡言的英国猎头突然超过瑞士，夺得冠军宝座。

現代猎头花样翻新。如今，利用猎头搜寻合适的中意人、完成理想的家族联姻的消息，不时见诸报端。而墨西哥、美国和澳大利亚的多届政府首脑，先后直接动用猎头物色内阁成员，是固定的头版头条新闻。至于许多高校聘请猎头公司争夺知名的国际化专家学者，也让平静的校园多了一些新话题。

行业前景广阔。1993年，全球猎头总收入仅30亿美元；2000年，增加到80亿美元；2010年，猛增到1000亿美元。2009财年，兼营猎头业务的瑞士德科集团，全球总收入超过211亿美元；专营猎头的英国瀚纳仕公司，收入超过39亿美元。

政府积极介入猎头，产业规制日趋全面。在高层次人才争夺过程中，采取猎头的优势十分明显，破坏力也非常惊人。无论是发展中国家，还是欧美发达国家，既受益过猎头之锋、也尝过猎头之苦。它们纷纷出台相应的产业规制方法、层次和策略，指导、推动和促进产业的健康发展，以我为利、为我所用。

传闻，猎头将被列为军火、毒品之后的特大暴利行业；雄心勃勃的光辉国际发誓取代20世纪的罗斯柴尔德家族，成为21世纪的隐形主宰；异想天开的亿康先达正在制定新的扩张计划，即将到“月球”开设办事处……

不管你相信与否，事实却是无法回避的：猎头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