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长志
故乡那个小村,地理位置偏僻,距离公路、铁路都比较远,出行很不方便,特别是刮风下雨天气不好的时候,更是路上少人行,交通的不便利导致消息闭塞,对小村以外的世界知之甚少,我在去省城长春求学之前,县城也只去过两次,更别说别的大城市了,对城市的生活遥远而陌生。父老乡亲每日里只会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循环往复着土里刨食的劳作。
但这里民风古朴,全村百十户人家,只要一家有个大事小情,村人定会人人出手相帮,绝不会有冷眼旁观的事情发生,在人声鼎沸中显示人性的朴素和醇善,在你来我往中展现生命的关爱和温暖。
哪家有个娶新媳妇的,最忙的不光有大人,也有我们这些小孩子,忙着在人群里钻来钻去,寻找最佳地点看新娘子,之后是忙着捡拾未曾炸响的鞭炮,然后是忙着找空闲的桌子坐席,常常是大人见一空位刚要坐下,一个孩子以冲锋的速度先入为主,抢先坐下,还高兴够呛。那时的婚宴也没啥好吃的,无非是一些酸菜啊、粉条啊、豆腐啊之类的,稀少的鸡肉等肉菜,又放了许多土豆、白菜做配菜,一碗里没有几块肉,小伙伴常为一块肉争执起来,不是办事的人家小气,都是因为那时候实在太穷了。饭也只是高粱米饭,后来几年又换成了黄米和大米混合焖的粘饭,有一个好听的名字叫“金黄米饭”,虽然寒酸点,可穷日子也有穷日子的过法啊,这些饭食虽然粗糙,不是大米精面,可在那时的孩子眼里,也是难得的吃食啊,每人都能抢饭似的吃几大碗。
对我们这些狗屁小孩来说,最最盼望的事就是家里来客(音且),这时家里再困难也会想方设法搞几个菜、弄点好的吃,小时候总听见母亲说:“有好东西别都一顿吃了啊,留点待客啊,”我们心里也常常埋怨妈妈傻,有好东西留给别人吃。人来了,家里也拿不出啥好吃的,无非是煎个鸡蛋、炒个土豆丝、烙几张饼而已,当时生活水准都差不多,客人也不会嫌饭食简陋。还不能全家吃,只是爷爷陪着客人吃喝,剩下多少都给我们吃,大人一口不动,锅底烫着剩大碴粥、上边熘几个早饭剩的苞米面大饼子,那剩下的几个白面饼、一点摊鸡蛋土豆丝对眼巴巴看着的我们不亚于一顿饕餮大餐,现在回味起来馨香犹在。
来客的另一个好处,就是买酒打醋,我家六个姑姑,也就有六个姑父,父亲作为长子,我们一家和爷爷奶奶生活在一起,每逢年节或平时,姑娘姑爷来看望爹娘,也必在家中吃饭,家里迎来送往的客人很多,会喝酒的姑父们一到,母亲就会从柜里的包里摸出几块钱,拿上玻璃瓶子叫我们去供销社去打酒,照例吩咐可以用剩下的几分钱买糖吃,回来的路上,手里拎着酒瓶,嘴里含着糖,那是我们兄妹最快乐的日子。
记得有一年,有事情要办请村书记吃饭,家里杀了一只鸡,鸡肉炖粉条,还没开锅,味道那个香啊,我们都在锅边打转,爸爸要妈妈先盛点给我们吃,妈妈叹口气说一共加上炒白菜片才两个菜,怕不够吃啊,等客人吃完他们再吃。结果,书记加上请来陪客的三叔、爷爷,爷爷基本没咋动筷子,吃完以后,就剩下一盘粉条。妈妈分给我们吃了,真是好吃啊,现在想起还回味无穷,现在在家时常也做一顿鸡肉粉条,可怎么也吃不出当年那个味道。
借着考学这条线路,我们兄妹现在已经进城多年,爷爷爸爸也已故去,母亲和我们一家三口住在一起,虽谈不上大富大贵,但也衣丰食足,但每每回想起故乡那个小村,往事依然犹在昨日,时常有那么一幅幅画卷在脑海中挥之不去,有那么一声声呼唤在耳际萦绕盘旋,仿佛置身20多年前的家乡——结束一天的劳作,用过晚饭后的村庄,清风送来厚重的泥土气息和牛粪马粪猪粪发酵混合的温暖味道,家家户户亮着灯光,妇女们坐在炕上纳着鞋底或补着旧衣裳,孩子们伏在小炕桌上写着作业,旁边时常会卧一只眼睛半睁半闭、慵慵懒懒的小猫,屋角的柴堆里,不时传来一声狗吠,栏里的牛马正在吃草,牛马吃草时头不停的摆动,时常发出一声打响鼻的声音,打破这月夜的静谧……故乡的一幕幕生活场景,好像还在身边,真的令人怀念,真的令人神往。
故乡是母亲充满爱意的唠叨,故乡是老屋上随风舞动的炊烟,故乡是父亲面对逃学的的我们挥起的巴掌,故乡是田野上那绿油油沙沙作响的青纱帐,故乡是记忆中披着尘土的老屋,故乡是顽童手里提着的麦秸编的蝈蝈笼,故乡是端着碗蹲在村口的乡邻们的笑语,故乡是临行前母亲缝满行囊的叮嘱和牵挂。
下雪了,天冷了,就想故乡,记忆中的故乡暖和如春。过年了,过节了,就想故乡,故乡有红红火火的灯笼、团团圆圆的日子。虽然现在家乡的老屋已易主多年,故乡的亲朋也多远离故土,虽然,故乡现在依然是没有太大的变化,没有他处的美丽和富饶,但故乡,依然是我午夜梦回时灵魂的栖息之所,是我永远的牵肠挂肚的精神家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