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舍尔—迪斯考 将艺术歌曲带入全新领域的歌唱家

2012-04-29 00:44庄加逊
音乐爱好者 2012年8期
关键词:男中音舒曼舒伯特

庄加逊

如此大胆,如此深入。他带来全新的、独特的洞察力。那柔软的歌唱总是有强烈的感情与灵性,就这点而言,没有哪一个抒情歌曲的演唱者可以与之相提并论。

二十世纪四十年代末,险恶、艰难与不安已然成为时代的主题,一场全新的男中音风潮渐渐地从柏林铺展开来。1948年,迪特里希·菲舍尔-迪斯考(Dietrich Fischer-Dieskau)在柏林广播电台中演唱的舒伯特《冬之旅》赢得了最高级别的赞誉,要知道那些都是“擅长挑刺”的苛刻乐评人。1952年,迪斯考与钢琴家杰拉尔德·穆尔(Gerald Moore)合作其第一张唱片,收录舒伯特与舒曼的歌曲,凭借着这张唱片人们终于得以完整一见这位男中音的庐山真面目。一首令人毛骨悚然的《魔王》将菲舍尔-迪斯考在戏剧抒情上的天资勾勒得淋漓尽致,作为一位歌者,如此的天性禀赋的确罕见。在《你是安宁》(Du bist die Ruh)中,他展现了年轻的声线:富于抒情气质的旋律线,圆弧般的优美,天鹅绒般的连唱,精致的耳语(试问还有谁敢在唱片中用如此温柔的方式演唱?),强烈内化于灵魂的质感。

1925年5月28日,菲舍尔-迪斯考诞生于一个有教养的柏林家庭,从那一刻起,这名尚不为人所知的男孩注定将成为时代最重要的歌唱家,并灌录出一系列伟大的唱片。幼时的迪斯考很早便开始接触音乐。在一次观看瓦格纳《罗恩格林》的演出中,他颇有触动,并立志要成为一个真正的英雄男高音。后来由于嗓子条件的限制,迪斯考成为“齐格弗里德”的梦想只能退而求其次——成为一个不如英雄男高音耀眼的男中音。十七岁那年,他首次登台演唱《冬之旅》,音乐会由于英国皇家空军突如其来的炸弹空袭而中断。二战期间,迪斯考应征入伍,后落入位于意大利的美国战俘营。1945年,对于一个德国士兵而言,或许还有更糟糕的命运在前面等着他。不过迪斯考在战俘营中安然地呆到1947年,在狱中,他为美国士兵及狱中的俘虏同伴演唱舒伯特的歌曲,并且阅读了大量的文学作品。

从集中营释放出来以后,菲舍尔-迪斯考举办了有生以来第一场正式的音乐会,音乐会由鲁道夫·肯培(Rudolf Kempe)与奥托·克伦佩勒(Otto Klempere)担当指挥,曲目是勃拉姆斯的《安魂曲》。这部作品后来经由他本人灌录成唱片,同样精彩至极。1948年11月,他与柏林国家歌剧院合作,出演了第一部歌剧:威尔第《唐·卡洛斯》(Don Carlos)里的“波萨”一角。三年后,他与指挥大师富特文格勒合作的萨尔茨堡处女秀赢得了巨大的反响,音乐会上迪斯考演唱了马勒的《旅行者之歌》。迪斯考称这一次富特文格勒给自己带来了深远的影响。迪斯考从来都不是一个喜欢沉浸于过去的人。

二十世纪六十年代,菲舍尔-迪斯考已成为全世界最具票房号召力的男中音歌唱家。他最著名的歌剧角色包括《唐璜》中的唐璜、《费加罗的婚礼》中的阿尔玛维瓦伯爵、《菲岱里奥》中的皮查洛爵士、《汤豪舍》中的沃尔夫勒姆,以及他个人最为钟爱的理查·施特劳斯《阿拉贝拉》(Arabella)中的曼德利卡等。仪表堂堂的他,总是拒绝在舞台上演唱那些灵魂轻飘飘的角色,比如《魔笛》中的捕鸟人帕帕基诺和《弄臣》中的利戈莱托。他是难得一见的巴赫作品演唱者,演释并录制了包括舒伯特、舒曼、勃拉姆斯、沃尔夫、马勒的全部抒情歌曲,以及理查·施特劳斯作品中适合男性声线的歌曲。他的追求和永无停歇的精神令他挖掘出上百首为世间所忽视的歌曲作品,从C.P.E.巴赫到奥特马·舍克(Othmar Schoeck)与汉斯·艾斯勒(Hans Eisler)。迪斯考的唱片如此多产,直到1992年正式宣布退出歌唱艺术舞台,某评论开玩笑地建议可以每年举办一次“本年度最好的一百张菲舍尔-迪斯考唱片”评选。

菲舍尔-迪斯考是一个博学多才的人,除了歌唱,他还是一位颇有造诣的画家、音乐学家和评论家,其中尤以对舒伯特、舒曼及德彪西的研究为擅长。六十年代后期,他时不时地以指挥的身份登台亮相,尽管这引来了一些前辈的冷嘲热讽。他邀请克伦佩勒参加自己在节日音乐厅指挥的音乐会,当时这位老人挖苦他道:“今晚,我已经准备好听指挥家乔治·索尔蒂演唱《冬之旅》了。”

二战后,经历过纳粹的野蛮时代,恐怕菲舍尔-迪斯考比其他任何音乐家都更称得上是一位高尚的德国文化使者。他宣扬着德国文化仁爱、仁慈的一面,他宣扬巴赫和贝多芬,康德和歌德。布里顿因此特别为迪斯考在《战争安魂曲》(War Requiem)中创作了男中音独唱。在其个人自传中,菲舍尔-迪斯考描述了该作品1962年在考文垂大教堂首演时带来的巨大冲击:“我不知道哪里可以掩藏我的脸。死去的朋友,曾经的身心折磨充斥着我的心。”布里顿要求男中音独唱部分做到“最优美、最强烈、最真挚”,正如我们从Decca唱片中所听到的,该版本由作曲家本人担当指挥。菲舍尔-迪斯考前所未有的丰富色彩、微妙灵活的节奏以及音乐瞬间赋予的文本内涵对于大多数人都极富启示,他的一些诋毁者指责他是一个“风格主义者”,几乎算得上强词夺理,甚至可以说是绝对不真实的评价。诚然,对于某些特定风格的歌曲类型,他标志性的神经紧张的情感表达使他不停地击打微弱的辅音,尤其是在晚年,当迪斯考的声线音调上已出现疲倦的毛躁感时,这种现象更为明显。无邪与朴素,在他身上向来不是容易实现的。在瓦格纳的作品中,他听上去过于单薄(虽然这是他自己的意图),而在威尔第作品中又缺乏热情的意大利活力。

不过,菲舍尔-迪斯考从不会不加任何理由地行事。听听他的录音,比如与约格·德穆斯(Jorg Demus)或丹尼尔·巴伦博伊姆合作的《冬之旅》,与穆尔合作的沃尔夫《莫里克艺术歌曲》(Morike Lieder),在音调上的暗淡化处理或者带上某些“酸涩感”(用完美的颤音控制实现),强调某个特别的词或词组,拓宽或者拉紧节奏韵律,赋予歌曲自身的音乐性与诗意。很少数抒情歌曲的歌手能如此准确无误地理解歌词短语中的谜题。将深厚的学识与瞬间的直觉融合,菲舍尔-迪斯考的表演总是不断挑战人们的耳朵,邀请人们以全新的方式思考、感受音乐。他在职业艺术生涯晚期,于节日大厅上演了一场舒曼音乐会,人们见证了他惊人的能量:那著名的头腔共鸣渐行渐远,极其微弱,一直将听众带到音乐厅最远的远方。

当与菲舍尔-迪斯考的合作一发不可收拾的时候,穆尔写道:“这个男人,菲舍尔-迪斯考,把我带向舒伯特、舒曼、沃尔夫、勃拉姆斯内心的更深处,我从未到达过的地方。”后辈中的托马斯·夸斯托夫(Thomas Quasthoff)、马蒂亚斯·戈尔纳(Matthias Goerne)、克里斯蒂安·格哈赫尔(Christian Gerhaher)均已在抒情歌曲领域中有上乘的表现,其中一些人的嗓音至少和菲舍尔-迪斯考是不相上下的,甚至是更为出色。然而却没有人可以与这个变幻莫测的形象相较,如此大胆,如此深入。他带来全新的、独特的洞察力。那柔软的歌唱总是有强烈的感情与灵性,就这点而言,没有哪一个抒情歌曲的演唱者可以与之相提并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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