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乡村

陈衍强

老家

老家是我生命的根，和方言的源头。

老家用泥巴抱紧石头的山坡。除了

固执地生长庄稼，再也迈不动双脚，我哪

怕用雨水磨亮镰刀，也无法收割诗意。

风吹老家，吹落土墙上的石灰，和建

设新农村标语的偏旁。

我自从挣脱老家，就仿佛远离山沟

的水声，即便抽空携带媳妇和烟酒回去，

也仅仅吃一顿父母的饭。然后拉着腊肉。

车一掉头，我就把蓬头垢面的老家，甩在

乡下。

乡下老人

在鸟儿都不肯飞回的山村，他们即

使累得从头弯到脚，也要用剩余的力气。

驮着比石头还重的日子，挖松房前屋后

的土地，种下今年的打算。

炊烟渐渐稀少。他们就算失去老伴

和依靠，一个人守着粮食和无边的黑夜，

也不想进城享儿子的福。因为踩着儿媳拖

得光滑的地板砖，想吐一口痰都不方便。

乡村腊月

大风的民谣吹过山坡，炊烟渐渐稀少，直到

杀年猪的声音高过房顶，乡村才恢复往年的热

闹。

堂弟自驾小车，深圳那边的公司在后视镜

里一闪而过。从广东到云南，爬完冻僵的乡村

公路，总算把说四川话的女朋友拉到家门口。

扛煤气罐的侄子，放下暂住的县城，用摩托

车把媳妇和超生的娃娃，载回老家。打开锁了

一年已经变成哑巴的大门，贴上移动公司发放

的对联。

在超市上班的表妹，内穿紧身长裤，外穿真

皮短裤，刚钻出塞满亲戚和年货的面包车，空洞

得比农闲还单调的乡村，就被她里外颠倒的穿

着填写出潮的气息。

大年三十，父亲用砂锅煮腊肉，外甥用手机

QQ聊天，飞到外省的鸟儿已经返回枝头，只有

算命的舅舅在大雪覆盖的山路上奔走。

邻家姓李的大嫂，等儿子放完鞭炮，仍然不

见男人的身影。因为她的男人，被所谓重金求

子的美女广告，骗光了卖烧烤的钱，然后裹着对

门姓杨的婆娘，不知躲在哪一片工地。

父亲说

我想接父母来县城过年，他们不来的原因，

除了老家养有猪，还有几百斤腊肉和一年的收

成，走了不放心。

父亲在电话里说我今年刚买房，要在新家

团年才行，叫我不必回去，我大妹会回老家陪他

们。

为了不让父亲难受，我告诉他初二回老家，

顺便带几包中华和云南印象。

我挂断电话，才打开我的哭声。

过年问题

今年过年最难过，因为年迈的父母守在乡

村，每天开门见山，睁开期盼的眼睛，连麻雀的

影子都没有看到。

父母傍晚怀抱炉火，胸口堆满石头。越燃越

短的光阴，陷入比乡村更空荡的黑暗。

尽管我不是父母的独子，但我不回老家。就

没有人陪父母吃年夜饭。因此父母过年过的不

是孤独，而是寒冷和伤心。

其实回老家。只是一个小时的车程。与父

母过年不仅是孝顺和感恩，还有亲情的担当。

由于媳妇春节不放假。儿子不习惯生养老爸的

乡村，我在哪里过年，就像买什么年货，写什么

内容的春联，焦虑得拿不定主意。

走基层

蔡万元是我老家的近邻，我与他一起读小

学的时候，以为他的名字会给他带来财运，成为

腰缠万贯的老板。

谁知他视力不好，现在双目已经失明，农活

和家务，全部压在媳妇的肩上，就算每天挥舞锄

头，也挖不掉苞谷地里的穷根。

寒冬腊月，我和同事小潘走进蔡万元家的

危房，确实一贫如洗。

由于圈没修好，他家买的两头小猪，只能拴

养。被冻死后，乡亲们还戏称是上吊自杀。

可见扶贫不是写诗，除了动真情，还要播撒

大量的资金，帮助蔡万元种菜和养殖，才能使他

的名字名副其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