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热津斯基:国际大棋局的影子棋手

2012-04-29 00:44张欢王大骐
领导文萃 2012年8期
关键词:布热津斯基人物周刊

张欢 王大骐

“想成为全球性大国,一个国家必须在各个方面,包括政府的属性、公民的生活水平和权利上领先,中国还有很长的一段路,但我相信它正朝那个方向努力”

1997年,布热津斯基在自己的新书《大棋局》中写到,本书献给我的学生——帮助他们造就明天的世界。

这仿佛是一个隐喻:他曾在哥伦比亚大学政治学系教书,所带的最知名博士生是奥尔布赖特(美国历史上首位女国务卿);他在担任卡特的国家安全事务助理时,一名行政助理罗伯特·盖茨后来担任了中央情报局局长和国防部长;奥巴马在哥大听过他的课,并且以苏联核裁军为主题撰写了论文《布热津斯基是苏联问题专家》。

除了他的学生,他的同事、同学一样改变了世界——亨利·基辛格、萨缪尔·亨廷顿……

布热津斯基还是一个畅销书作家,《大棋局》、《大博弈》、《大失控》无一不是全球畅销书,也成为外界掌握美国战略走向的参考书。

他的书一直为中国人所看重。在担任国家安全事务助理期间,中国就以“内部出版”的形式发行了《布热津斯基言论选》。他的每一本畅销书也都被翻译引进到中国,只是每本书的序言里都加上了类似“供批判用”或者“批判阅读、审慎阅读”的字样。

尽管已经83岁,但他的手跟鹰爪一样,回答问题的时候眼睛绝不离开你,像盯着猎物般锁定你——这个人锐利的目光曾经无数次地穿过谈判桌,一丝不漏地传达到对面。勃列日涅夫、邓小平都曾是桌子对面的人。

上海国防战略研究所副所长赵楚对布热津斯基的评价是:“在世的最一流战略学者、最具有古典主义气质的地缘政治理论家。他不但有理论,而且有实践。虽然在冷战时代成名,但他的理论在新时代随之更新,并且被现实政治所印证。从奥巴马政府在军事上和盟友关系的处理上,可以看出布热津斯基的痕迹。”

人物周刊:在《大失控与大混乱》一书中,您提出了美国面临的20个难题,并批判了美国的生活方式和价值观。在21世纪的第一个10年,我们见证了这些预言的实现,有人认为这是资本主义内在危机的表现,最多只能缓解,无法克服,您怎么看这种观点?

布热津斯基:资本主义以前和未来一直都存在危机,但在有人证明有一个更好的系统存在之前,资本主义依然是一个给予了这个世界上最多人口以最高生活水准的系统。至于资本主义的未来,这依然是一个谜题。

其次,资本主义本身也一直在变化当中,今天的美国资本主义与1930年代和1990年代的资本主义并不完全一样。同样也适用于社会主义,中国曾经在毛泽东的带领下试图创建社会主义社会,文革和大跃进,这些是伟大的成就还是糟糕的错误?中国现在在建设具有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这代表着什么?是社会主义还是中国特色占主导?这些问题都只能通过实践而得到答案,在理论上进行争辩意义不大。

人物周刊:您曾在1998年接受一次法国媒体的采访中提到,伊斯兰原教旨主义只不过是一群闹哄哄的穆斯林,不存在全球穆斯林运动。之后在2006年您接受德国《明镜》周刊采访还提到,布什刻意夸大了恐怖主义的威胁,如今“9·11”已经过去10年,本·拉登已死。您认为美国的反恐战争将去向何处?它的最大威胁是什么?

布热津斯基:我认为我当时的观点是正确的,伊斯兰原教旨主义者在某方面是个严重的问题,但它并不能代表全部的伊斯兰世界,这是一个有着16亿信众的宗教,如果把它全放在一个框框里,会是一个严重的曲解。我认为恐怖主义只是众多威胁中的一个,不能忽视地区性冲突,比如,如果朝鲜对韩国进行攻击,事态恶化之后会把美国也牵扯进来,我并不认为你可以把任意一个威胁称之为最严重的一个。

人物周刊:您怎么看待美国的反恐战争?

布热津斯基:我认为恐怖主义被夸大了,它虽然是个严重的问题,但同时还有许多同样严重的冲突,例如伊朗以及中东地区的其他冲突,还有印巴冲突,甚至是中印之间,我们需要担忧的问题很多。

人物周刊:中国崛起已成了一个热门话题,在您看来,中国始终是一个地区性大国。那么哪些因素妨碍了中国成为一个全球性大国?

布热津斯基:想成为全球性大国,一个国家必须在各个方面,包括政府的属性、公民的生活水平和权利上领先,中国还有很长的一段路,但我相信它正朝那个方向努力。

人物周刊:具体而言,中国是否还应该继续购买美国国债?这将会对两国关系产生什么样的影响?

布热津斯基:这是中国政府的决定,我在这里无法给出金融方面的建议。在一个如此复杂的世界里,美国国债是最安稳的,如果你不这么认为就不要购买,总会有其他人购买的。

人物周刊:中国一直在提倡大国和平崛起,但当我们回看历史,似乎任何一个大国的崛起都免不了摩擦和碰撞。如今南海问题愈演愈烈,作为普通中国人,我们似乎能感觉到周边国家的敌对情绪,您怎么看待这个问题?这是否会导致中国出现您所认为最为可怕的结果,也就是民族主义的盛行?

布热津斯基:民族主义是一个非常正常的现象,我们都会经历民族主义兴盛的阶段,但是政府的职责不就在于制定一个不让自己国家利益受损的国策吗?在我看来,我们处于一个任何战争、尤其是当敌对双方都有核武器而非常危险的时代,因此任何的摩擦都应该避免。我觉得中国政府对此有非常清醒的认识,目前和平崛起还是主调,我希望能持续下去。

人物周刊:您提到中国应该明确地放弃其残留的信条,决定成为全球现行社会体制的一部分。这点中国似乎做了一定的努力,有人认为这是由于中国特殊的历史原因和现状,迫使它需要一个强势的中央政府,不能走美式民主之路,否则可能将面临苏联解体的后果。您如何看待这个问题?

布热津斯基:我认为中国政府目前在保证国家共识成为最重要的国策上做得很好,它包括改善基础设施、缩小城乡差别,以及让大多数中国人过上更好的生活。但多年以后,这是否能满足每个人依然是个未知数,因为到时会有更多人希望拥有政治权利。现在中国的共识在于过去20年到30年之间的进步的确使得大部分人从中获益,而不是被伤害。

人物周刊:在您看来,是否存在“中国模式”?中国式价值观能否在国际上具有传播力?美国式价值观为何能够席卷全球?

布热津斯基:美国价值观之所以能够在全球传播开来,是因为发出的信号告诉人们可以很快改善自己的生活水平,中国在过去30年也告诉了世人这一点,因此在美国模式之外又多了中国模式。

你们有基础设施和中产阶级,目前最大的挑战在于满足人们的政治诉求、拥有平稳的政治体制和自由地获取信息,以及公民自由表达的另一政治平台。在某种程度上,以上的这一切都必须融合在一起才能创造出所谓的21世纪良性社会。

美国也有自己的问题,我们虽然有民主,但对社会的公正关注程度还不够,我希望通过时间可以进行纠正。我们不能宣称自己的系统是完美的,那么就让我们互相祝愿吧。

(摘自《南方人物周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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