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五女山抒怀

2012-04-29 00:44董元臣
辽河 2012年9期
关键词:桓仁高句丽天梯

董元臣

爸爸退休快一年了。今年的“五一”节前夕,我约爸爸登泰山。爸爸摇了摇头说:“干吗舍近求远呢?在辽宁转一转不也挺好吗?”我诧异地说:“那就去辽宁的‘四大名山吧?”爸爸坚定地回答:“不,去桓仁五女山。”我不解地问道:“那里有什么好去的?”爸爸嘿嘿一笑说:“那里有辽宁第一美景。”我欣然接受了爸爸的建议,决定带爸爸去登五女山,顺便解脱一下我在工作中总遇到的一些烦闷。

2011年“五一”节一大早,一大群来自四面八方的游伴在桓仁城的一家四星级宾馆吵吵闹闹地坐上一辆漂亮的旅游大巴,向位于桓仁城东北8公里的浑江西北岸的五女山出发了。车上装着各式各样的旅游用品,还装满了满车的流行音乐。我想,在这样的一副装备里,能观赏到什么美景呢,我有点替爸爸感到遗憾。

爸爸也许察觉出我的心境,担心我久居闹市,丧失了对大自然的感悟。他同我唠起嗑来。他说,闹市里的“大自然”只有公园,那里有山,有水,有森林,但都需在它们的前面冠以“假”字。年轻的时候,有时候为了躲开它们的“假”来,我故意在傍晚或是干脆在月亮升起来时带上你姐姐走进公园。这时候,游人寥寥,公园里有种难得的沉静。我牵着你姐姐的手,散散漫漫地随意而行,听她讲幼儿园中发生的事情或是什么突发的奇想。有时候我们会停下来,观赏那西山独有的揽风亭。暮色中的揽风亭隐去了它那鲜明的色彩,只留下一个幽深怅然的剪影。晚归的燕子像精灵一般在黄昏中划出一道虚线。远远的天光中还留着晚霞最后一抹依稀的残红。谁都不开口。好大一会儿,我才问她:“你看这西山上的揽风亭好吗?”你姐姐说:“好看。”但她却又说:“傍晚的揽风亭很孤独,没有使人感受到多大的刺激。”我郑重地告诉她:“这人文景观算不上是大自然,在古老的中国到处都有,美是美,但比不上大自然给人的刺激和启迪。”

爸爸又絮絮叨叨地说,小时候的他是在大自然的摇篮中成长的。他出生在一个叫做“东西沟”的大山深处。儿时没有汽车,没有电灯,没有任何机器的轰鸣,随便拣一条小路走下去,就会被淹没在林木之中。寒来暑往,山坡上的画除去旧的,又换上新的;风霜雨雪,峡谷里的音乐或喧哗、错杂缤纷,或萧瑟、死寂沉静。酷暑,他经常赤裸裸地在大雨中奔跑;严冬,他经常光着脚板在雪地中嬉戏。有许多次,他独自一人在葱茏的树林里拾柴,渴了,喝上一口溪水;累了,就爬上荒远的山顶,享受清风的快乐,眺望远处的风景。而后,他忽然觉得,自己变成了一棵大树,变成了一块巨石,满心的孤独和劳累,如麻的惆怅和无奈,都随着山下的溪水蜿蜒而去,都随着头上的清风飘到极远的地方——那时候,他忘了大自然中还有一个自己;那时候,他就觉得敞开的心胸无遮无拦地躺在天地之间,仿佛是一股清风,纤毫之动便可极游八方。

爸爸还说,他曾利用出差之机,领略了河西走廊的荒漠和死寂。那次他也是乘着一辆大巴士,也是满车的旅游者,那次的目的地原本是敦煌。当汽车翻越乌鞘岭进入河西走廊的时候,人们就会觉得,突然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把自己抛到了生物圈外一个任何生命都不可企及的地方,肉身不知被留在了何处,跟着自己的只是一个充满犹豫、恐惧、彷徨和惊异的灵魂。狰狞而又庄严的祁连山,广漠如海却又冷酷死寂的戈壁滩,轻而易举地淹没了可以被称作人类文明的那一点点东西。举目所见,除了地平线还是地平线。从那里再向前,将没有任何熟悉的经验和理念供你依凭。我问爸爸:“在这样的环境里,不感到枯燥乏味吗?”爸爸语重心长地说:“河西走廊虽然是人类语言的终点站,但置身于这样的环境,就会使人感受到,那河西走廊是上帝造化留给人类了解自然认识世界的大课堂。”爸爸点了一支香烟,继续津津乐道地说,要知道,与大自然的沟通全凭自己的真心感悟。有的人终身置于大自然的怀抱中,却一直麻木不仁;有的人只因为偶然间对有露珠的绿叶瞥了一眼,却刹那间领悟了宇宙。

我把爸爸的往事當成了故事,但就是没能激起我的心潮。

在爸爸的一番说教中,我们不知不觉地来到了五女山脚下的高句丽博物馆。放眼望去,五女山呈长方体。山不高,主峰海拔820米;占地不大,南北长1500米,东西宽300米。我不由地产生了悔意。可又一想,既然带爸爸来了,还是让他老人家尽兴为好,就耐着性子登山吧。

五女山能够吸引人的是它的险峻,峭壁的垂直高度竟然达到200多米。要到达峰顶必须战胜峭壁,而“天梯”是攀登峭壁到达峰顶的捷径,也是最艰苦的登山行程。我们从高句丽博物馆起步,经过古城墙等遗址、遗迹和奇观,直奔五女峰下的“天梯”。真没想到,在“天梯”经受了极大的挑战和考验。那“天梯”由999级石阶构成,与水平面呈七八十度角,如同挂在天上似的,令人望而生畏。石阶很陡,须步步小心踏实,所幸的是每当艰险处都有粗大的铁索供游人攀附。石阶陡峭度越大,危险就越大,登起来就格外费劲;陡峭度越小,危险也就越小,登起来也就省力。我们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挪动着脚步,就像个体弱者勉强地拉弓那样力不从心。在绝大多数时间里,我们都是抓着铁索艰难地向上攀登,每登上几个石阶就要停下来喘上几口。我紧随爸爸的身后,生怕他有什么闪失。可谁能想到,他的脚步竟然比我的轻巧、踏实。每到陡峭的地方,他总是提醒我说,不要直接攀登,要迂回蛇行,这样既可省力又能得到适当休息。我感悟到,爸爸的过硬登山脚步是在征服大自然中磨炼的。在他的脚步中,包含着行军的辛酸和征服艰险的坚定和从容。经过两个多小时的磨炼,我们终于征服了“天梯”,到达了峰顶。回首那自天而下的“天梯”,我不寒而栗,惊出一身冷汗。我终于明白了一个道理:在困难面前,只能前进,不能退缩,要在战略上藐视它,在战术上重视它,只要信心十足、方法得当,没有战胜不了的困难。

我们跟着尖叫不已的人群向顶峰爬去。潮湿的雾气翻卷着气浪向我们袭来,淹没了我们的所有恐惧和惊喜。这种在刹那间得到的恐惧和惊喜,用不着事先的准备和安排,也是任何准备和安排不可能得到的。就是在这令人恐惧和惊喜的刹那间,开始了我们与五女峰上“辽宁第一美景”的相遇。

那众多的石峰矗立在一道起伏狭窄如同尖细龙骨的山脊上。一座俊秀的凉亭傲然地挺立在最高处,把我们这些从四面八方而来的游人搂在自己的怀抱中。凉亭的东南侧立了一座石碑,上面镌刻着“辽宁第一美景”六个醒目鲜红的大字。凉亭的周围到处弥漫着云雾。不一会儿我们就被浓浓的雾絮严严实实地包裹起来,有了似神似仙腾云驾雾的感觉。十几分钟过后,浓雾渐渐变淡,依稀可见云雾中有数十个身披银灰色战袍的武士,原来都是些石峰啊。又过了十几分钟,雾消云散。只见东面的天边有一条云带,呈现着奇异的颜色。刹那间它又化作五彩斑斓的云层。太阳从彩云中升起,我们共迎一轮新鲜的朝阳。那朝阳红红的,如同朱砂一般模样,下面还有浅红色亮晶晶的耀眼光影,动动荡荡摇摇摆摆地承托着它。爸爸说,那就是著名的旅游景点桓龙湖。

那桓龙湖是桓仁水库的一部分。山水如画,景色宜人。它有着少女般的文静,散发着现代的文明和气息。远眺,群山环抱,江水萦绕,碧波万顷,荡波浮影,水天一色。悬挂着国旗的旅游船劈风斩浪,不时地飘来游客们阵阵欢快的歌声。捕鱼人荡着轻舟,穿梭其间,充满着收获的情趣。湖心的万乐岛树木葱茏,庙宇辉煌,是人们礼佛的好去处。据说,在风雨交加的天气里,桓龙湖呈现给人们的却是另一幅雄奇壮观的景象。它阴风怒吼,白浪滔滔。那惊天动地的浪花,初如满江白鹅鼓翼飞舞,渐似万马奔腾尽情咆哮。真是目之所至,皆为绿色;眼之所及,即为绿水。好一幅绚丽多彩的水乡泽国的画面,怎能不使人醉心其间,忘却所在。激动之余,我领悟了旅游团特意安排我们早晨登山的良苦用心,原来是让我们观赏到桓龙湖日出时的美景。

从桓仁湖拉出的两条素带是浑江的上游和下游。上游源自遥远的西北崇山峻岭,下游满载着五女山的神圣和30多万桓仁儿女的心声,一路欢歌,汇入鸭绿江,直奔东海。浑江,您是五女山的忠诚卫士,是桓仁儿女的母亲江。

假如有一天,我能搭舟在江中漫游,必将饱尝到两岸重山环抱,岸边绿树相竞、青松摇曳、山花烂漫,绿水缠绕、碧波溶漾,垂钓者在岸边聚精会神地垂钓,游人在岸边漫步,水鸟在沙滩上嬉戏,群鱼在浪里欢跃的诗情画意。啊!美丽的浑江啊,您给予我们无限的亲切、壮观和豪放,怎能不唤起我们对您的爱戴。

向西俯瞰,浑江又扭动着优美的身段,把桓仁城绘出一幅“太极图”的模样。那“太极图”展示着桓仁城古老文明的另一面,它是高句丽民族和满族在这里发祥的见证。山腰间的高句丽王城城墙披上了金色的霞光,显得十分古朴、庄重、神秘和可爱。它似乎在为我们倾吐它曾经有过的古老和文明。桓仁历史悠久。早期的桓仁名为“桓都”,为高句丽早期王城,也是唐朝时期渤海国的“桓州”。五女山有着动人的故事。这里曾是高句丽民族文明的发祥地,公元前37年,北夫余王子朱蒙因宫廷之争逃亡至此,在山上建立高句丽第一都城,史称纥升骨城。这里也是满族文明的发祥和启运之地,明永乐二十二年(公元1424年),建州女真族第三代首领李满柱率军挺进辽宁,便驻扎在此山。据说五女山的名字是纪念为了信念和正义而献身的五位烈女,充满了人民对正义的向往和勇敢的追求。

赏完“辽宁第一美景”,人们感慨万分,透过张张笑脸,大家似乎发出一个共同的心声:“啊!古老神圣的五女山,是您哺育过古老而伟大的少数民族同胞,您也必将为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增添更加迷人的色彩。”爸爸深情地打量着我,动情地说:“怎么样?还好吧?要记住,能登上山峰的人,人生路上的任何困难都不可怕。”我心悦诚服地点了点头,心中荡起了一股激流。“山不在高,有‘仙则灵”;这五女山虽然没有辽宁‘四大名山那样驰名,但它的‘辽宁第一美景果然名不虚传。也许有一天,我会明白,自己同所有登上五女山山峰的人们一样,虽然终其一生都将无法穷尽五女山那种神圣和惊喜,但是做一个坚强乐观的人是老一辈对儿孙的期望,也应当成为我们的时时追求。是啊,登上了五女山山峰,接受了“天梯”对我们的考验,赏到了“辽宁第一美景”,那么人生对于我们来说,还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儿呢?

五女峰上有一株笔直参天的古松,名曰“长寿松”,引起游人们的极大兴趣,纷纷在树下摄影留念。我和爸爸也不放过这个机会。照完相后,我突然明白了,不是我帶爸爸来登五女山,而是爸爸带我来登五女山。他担心我这个尚不成熟的儿子娇弱如草,经不起人生路上风风雨雨的考验。他希望我能成为一棵大树,就像这株“长寿松”那样,坚强,独立,笑傲风霜雪雨,永远乐观向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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