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特困山村的现代化屏障

2012-04-29 00:44周呈思刘真真
支点 2012年9期
关键词:冷水新农村民

周呈思 刘真真

编者按

7月13日至14日,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委、国务院副总理李克强在湖北考察时指出,按照新的标准,我国还有1亿多贫困人口,要打好新一轮扶贫攻坚战,特别是把集中连片特殊困难地区作为主战场,帮助群众摆脱贫困、迈向小康。2011年,《中国农村扶贫开发纲要(2011-2020年)》发布,包括武陵山区、秦巴山区、大别山区在内的14个连片特困地区将是扶贫开发的主战场,这些地区集中了中国70%左右的贫困人口。

7月16日至24日,《支点》杂志社联合武汉大学经济与管理学院、武汉大学经济发展研究中心,赶赴湖北省恩施自治州来凤县,对武陵山连片扶贫地区的中心地带展开调研。联合调研团队深入山区贫困村落,走访农户,同当地20多个政府部门负责人进行座谈,获得了大量鲜活而厚重的一手材料。现摘要刊发。

冷水溪村

鄂西武陵山深处的一个雨日,车行于一条傍山而筑的小径上。

这里地势险峻,一边是随时可能落石的岩壁,一边是汹涌湍急的溪流。连续几个急转弯之后,一路逼仄的山谷豁然开朗,一片绿油油的水田横卧于溪岸,不远处是一簇青色的苗家小寨,雨雾缭绕中觅不见人影,水墨画般静栖于山脚。

这就到了湘鄂渝交界处的恩施自治州来凤县大河镇冷水溪村。这里属于喀斯特地貌区域,清可见底的溪水,源自上游一个天然山洞,由于水温四季偏冷,取名冷水溪。村子也得名于这条穿村而出的溪流。

溯溪而上,234户村民居住在村落的七处开阔山谷间。他们多为苗族或土家族,筑屋时亲戚问习惯将家宅连成一片,彼此檐瓦相接,翠绿的楠竹丛围绕其间。对于山外来客而言,很难让人将贫困村三字同这片田园牧歌景象相关联。

在谷歌地图上,查不到这个村寨与外界有任何通道相连,这是一处完全被淹没在大山深处的桃花源。对于村民们来说,他们通向市场经济世界的方式,是花上五块钱和半个钟头,乘坐破旧的白色面的抵达镇上的集市,出售家中的存粮或生猪,然后购进化肥和饲料原路返回。

至于远处的县城,大多数留守村中的人通常很多年才会去上一次,除非是城里的亲戚接了媳妇,或者家人重病要去县医院,否则没有人愿意花掉几十块钱颠簸3个多小时的车程。从县城到州府,还需3个小时,从州府到省城武汉,则要再坐一整夜的火车。

事实上,这里处于武陵山区的中心地带,如以此为圆心200公里左右为半径,便大致涉及3600万人口、71个县(市、区)的武陵山集中连片特困地区的范围。冷水溪村所属的来凤县是国家级贫困县。按照政府文件的描述,这里“少数民族聚居多、贫困人口分布广、贫困程度深、贫困类型多”。

尽管交通如此不便,但村里的520个劳动力中,目前有314人在外务工,年轻人几乎全部出门在外,村里的主体居民是50岁以上的老年人。春节返乡的年轻人会将家中正厅的木墙上贴满范冰冰或是金城武的墙画。

但除此之外,冷水溪村并没有太多的现代风景,这里没有小学校,没有医务室,甚至没有一问日常营业的小卖部。田间屋头,一切仍旧保持安静而古老的气息。

自给自足

杨阿婆今年58岁,与老伴和两个孙儿住在一起,是冷水溪村二组村民。

30多年前,杨阿婆经人介绍嫁到村里,便开始了自给自足的小农生活。“那个时候家里穷,饥一顿饱一顿,都是靠自己种的土豆、红薯等来填肚子,能够有一口吃的就已经很好了。”杨阿婆说,“这么多年过去,家里生活的确好了很多。”

与其他农户一样,阿婆家的房子也是木制房屋,十几平方米的堂屋,外加一个做饭的后院。室内经过不同年代的多次添置,已经有了不少色彩,布匹沙发,立式电扇,还有一台旧电视。从外面望去,青绿色外墙、红色内壁,灰色的房顶,正好搭配。尽管仍显简陋,但至少有了家的样子。

杨阿婆告诉我们,她家的房子曾进行过一次翻修。根据当地的扶贫政策,村民进行旧房改造,政府补助6000元钱。

早上八九点钟,60多岁的向祖元撂下碗筷,出门下地。这里群峦叠嶂,向老汉得翻过一座山脊才能到自己的地边上。老汉很清瘦,单薄的身子,但透着股庄稼人的韧劲。每天忙到晚上七八点,回来扒口饭,白天的劳累让他很快入眠。

向祖元的老伴则在家干些家务活,照看猪圈里的4头猪,并准备早晚饭。一家老两口就这么一天一天过着日子。村子里生活简单清净,却也近乎枯燥。

1980年分田到户的时候,向家分到了4亩水田、5亩旱田。老两口忙不过来,如今当季只种了2亩水稻,旱田则种下1亩苞谷、2亩红薯和2亩土豆,远一点的坡地,栽种起了一排楠竹。

由于山里水土适合楠竹生长,当地政府鼓励农民在林间空地种植楠竹以增加收入渠道,并提供种苗补贴,每棵竹子补贴8元钱,于是家家户户都在自家山坡上种起了竹子。

对于向祖元一家来说,卖楠竹是仅次于卖猪的第二大收入来源。去年自家喂了4头猪,卖了3头挣了7000多块钱,竹子则卖了2000多元。加上300多元的粮食直补、1000元左右的退耕还林补贴以及每人600元的养老金,向老汉一家去年的毛收入差不多是1万元。

“只要不发生大的自然灾害,我们靠天吃饭养活自己不成问题。”他说,今年种下的2亩水稻能收1500斤,老两口吃不完就存攒起来,而上年杀的1头年猪就是全年的肉菜了,“基本不用去集市割肉。”

脆弱的平衡

不过,如果给向祖元家算一笔收入支出的账,情况就不那么乐观了。

除了水田里的2亩水稻,向家旱田里种的苞谷、红薯、土豆,基本上都拿去喂猪。去年收了1000斤苞谷、1万斤红薯,如果分别按每斤收购价格1.4元、0.15元折算,这部分的成本一共约为3900元。

而这样的收成依靠风调雨顺。“今年不行,春天雨水太多,2亩土豆颗粒无收。”向祖元告诉我们。

去年向家从市场上购进4头仔猪,时价为每斤20元,共花费2300元。在卖猪之前的几个月,还需购买一定量的饲料以催肥出栏。去年,向祖元花在这上面的钱约为1000元。

这样算下来,去年向家养猪的直接成本即为6200元。“如果算上我俩的劳动力,我们就亏了,只能这样想:我们好歹给自己挣回了一头年猪。”向祖元说。

而去年卖猪7000元的出手价格,是在猪价涨到最高峰时获得的,当时猪价曾一路涨至每斤11元。而如今,猪肉市场一跌不起,仅为每斤6元。

“今年养猪是亏定了。”向祖元说,圈里的4头猪一共已经有700多斤了,要卖出3头,但按照当下的价格,只能卖3600元,净亏2000多元。

事实上,村子里留守老人们都在抱怨今年猪肉的价格偏低,对于不靠种粮食赚钱的山民来说,这直接影响到家里最有分量的一笔收入。

不过,这样的情形村民也不是第一次遇见了。

由于生猪是中国最大宗肉食消费来源,政府总是小心地在城市消费者和农村养殖户的利益问加以平衡,例如调整存栏补贴或收放国储,但在宏观市场变量的影响下,供需信号的错位导致猪价“过山车”现象屡见不鲜。

“说农民是靠天吃饭不够全面,村民的家庭收入还是要靠市场。”冷水溪村党支部书记吴光正说。

村民们尽管对市场价格天然敏感,却并没有太多的选择权利。除此之外,由于饲料、肥料、农药等生产资料的价格连年上涨,村民家庭简单而脆弱的收支平衡常常受到威胁。

去留之间

向祖元的儿子儿媳远在宁波打工,女儿虽没那么远,却也搬到了镇上。儿子一家的收入还算不错,夫妻俩加起来每月有8000元。这种收入,待在村里是无法想象的。

虽然儿子一家在外能挣不少,但向老汉不让儿子给家里寄钱。“宁波那边生活成本也高,还有孙儿孙女要带着养,他们不用贴补,我们就够满足了。”向祖元笑着说。

对于冷水溪村及整个武陵山区的村落来说,出门打工几乎是所有村里年轻人的选择。二十年来,外出务工的人们越来越多。在老乡的带引下,冷水溪村的多数年轻人逐渐汇集宁波,在那里从事工业切片工作。

吴光正说,尽管这几年沿海地区中小企业不景气,但劳动力也紧缺,只要肯吃苦,年轻人还是有活儿干。

年迈的父母通常留在家里料理田地干些农活,但迫于手头没有“活钱”,有些技艺的老人会在农闲时干干泥瓦匠的活儿,或者到集镇上去觅些短工做做。

周四正值镇上的赶集日,冷水溪村一组村民吴光有早早地在集市边的桥头摆上一把椅子,开始了一天的理发生意。附近来赶集的村民花上两块钱,就能在这里舒舒服服地剃个头。不过这个临时理发店的生意并不稳固,遇到下雨天,吴光有的露天小铺就只能早早收摊。

他的老伴刘碧桃则在自家的水田里挥汗如雨。老两口的儿女都出门在外,留下5岁的孙女给老人带看。当记者登门拜访时,发现年幼的孙女被奶奶反锁在厅房中看电视,电视正播放着一部多年前流行的港剧。

“儿子媳妇忙着打工,村里也没有幼儿园,我们忙起来也没时间照顾她。”从地里赶回来的刘碧桃一把抱起孙女,对我们说。

村里在上个世纪90年代就没有了小学。由于孩子都跟父母出门打工,当年村里撤校的时候只剩下了7个学生。后来,留守村里的孩子们只能到附近的镇上或大一点的村庄里去上学。

孩子们都愿意跟年轻的父母出门。相比村庄泥泞的道路和镇上简陋的校舍,沿海城市是如此的繁华热闹和干净便利,出去过的孩子都不愿意再回家读书了。

杨阿婆的儿女也很少回来。当时家里穷,没有钱供孩子读书,她的两个儿子小学都没毕业,十几岁便外出打工。我们了解到,村里大多数出去的年轻人都只有初中文化,2000年以后村子里总共只出了4个大学生。

基础教育的不足,导致大多数外出打工的村民只能做做简单的加工技术活儿,或者从事服务业,当建筑工乃至伐木工等等。

“新农合”之问

年轻人出走了,真正意义上的村民主体是留守老人。他们大多数人的年龄在50岁至80岁之间。由于这个年龄阶段正是身体衰退期,山村缺医少药,一场大病往往是一个家庭经济崩溃的直接原因。

“村里看病非常困难,要包车到大河镇上去。”冷水溪村支书吴光正说,“合作医疗的村医,曾经来过一个,但这里太偏僻,待不下去走了。”

吴光正每年最苦恼的事情之一,就是挨家挨户做工作收“新农合”的参保费用。“‘新农保好收,因为人人都要老,交的钱最终是用到自己身上去了的;但不少村民认为,‘新农合缴费之后,一年内不生病,交的钱就打水漂了,所以不太愿意交这个钱。”

为了减轻农民看病负担,国家在2003年就开始推行新农村医疗合作保险制度(以下简称“新农合”),尽管解决了农民很大一部分费用,但记者了解到,相比“新农保”几乎100%的缴费率,新农合的缴费率不足70%。这还是在村干部家家户户做了大量工作的情况下。

“政府要村干部‘交硬账,但每年收不拢,我们就不得不贴账。我去年给村里贴了1万多块钱。”吴光正说。村干部的硬工资每个月只有150元左右,要不是家里有些底子,这个钱谁都贴不起。

不仅是冷水溪村,如今“新农合”缴费难、村干部倒贴钱的情况,是整个中西部农村地区尤其是贫困地区的普遍现象。

一位村民告诉记者,新农合的缴费标准年年上涨,导致村民们在缴费时显现为难情绪。第一年,新农合只需要交10元钱,此后一年高过一年,到去年涨到了50元,听说今年还要涨。对于手头本就没什么“活钱”的村户来说,一家六口人,一次性拿出两三百元钱就有些不太情愿,而且一年不生病,这钱就没了,不像新农保,后者等于是存银行。

吴光正说,希望新农合不要年年涨价,建议国家稳定个三五年后再涨,“这样老百姓会更信任政府,也有利于稳固村干部和村民的关系”。

大河镇一位镇干部认为,合作医疗的政策虽好,但是真正得大病的人也是治不起病的。冷水溪村曾有一位50岁的老人摔了一跤,结果治病花了8万,最终放弃治疗。

70岁的向祖凡患慢性肺炎已有些年月,他每年都要住院两三次,虽然参加了新农合,但去年为了治病还是自掏腰包数千元。

“新农合定点医院中的不少检查项目,都要我们自己出钱,每次去都要在检查和床位费上面花1千多。”向祖凡的儿媳说,虽然药费有报销有降价,但医院的自费费用也不会少太多。为了照顾老人,儿媳放弃了在外打工挣钱,也成了村里的“留守妇女”。

这正是山村经济脆弱性的真实写照:一个家庭成员生病,整个家庭的经济压力和生活压力就倍增。因伤病而将一个温饱或小康之家变成贫困甚至赤贫之家的故事,在这样的山村并不罕见。村民们只能年年祈福,求身体健健康康。

产业化困境

镇村两级干部没少为冷水溪村这样的贫困山村脱贫致富煞费苦心。作为国家级贫困县,来凤县委县政府也想方设法不断为村民寻找、开辟增加家庭收入的渠道。

结合当地资源,吴光正带头引导村民家家户户种起了楠竹。借助县扶贫办的专项扶贫资金,他在镇上办起了竹材加工厂,将村民田前屋后的竹子统购过来,制成竹具销往湖南市场。这样,每户村民每年就有了一两千块钱以上的增收机会,同时也吸纳了一部分村民来厂就业。

近年来,大河镇政府为促进村民种植绿茶的积极性,对茶苗和肥料给予补贴,并请人入村培训指导种茶。诸如此类的农林特产项目还有不少,在一些地区也取得了明显的增收效应。

来凤县畜牧局局长黄祥平最近频繁往来于武汉和来凤之间。为了让县里农户圈养的土猪端上省城市民的餐桌,县政府推动畜牧部门与武汉的一家公司合作,在全县推广标准化、小规模的生态养猪模式。

“若按照传统养殖模式,一家养三五头猪,商品化程度不高,农户得利不多。现在由公司提供种猪和技术,由政府提供基建补贴及服务,帮助每个示范户建立一个120平方米的标准化养殖工场,2个硬劳力就能每年养殖100头生猪,让农户单体即实现规模效益。”黄祥平向我们介绍。面庞精瘦的他语速快捷,谈吐间眼中放光。

在来凤,畜牧业收入2011年占农户收入的41.54%,因此畜牧业产业化对农户增收举足轻重。

根据县里的推广计划,政府准备先期发展150个示范户,每个村选择1到2家,并逐步在全县推广到600家。同时,依托合作企业的市场渠道及湖北省农业科学院的技术支持,计划用5到8年,建设恩施地区最大的黑猪繁殖基地。

“自去年设计这个项目以来,推广效果不错。”黄祥平介绍,每个示范户得到政府的补贴为14200元,其中10000元为项目直补款,3000元用于沼气基建,剩下的为种猪补贴。按照去年猪肉价格水平,每个示范户的年纯收入可达7万元以上。

不过,这个“雄心勃勃”的畜牧业产业化项目,也在推广中遭遇不少现实困境。

“这个项目确实想法很好,但我们家就我和老伴俩,现在家里养了4头猪就够忙活的了,还要下地、带孙女,要养100头猪我是想也不敢想的。”冷水溪村村民刘碧桃说。

吴光正说,目前村里留下来都是“386199部队”(“38”代指妇女,“61”代指儿童,“99”代指老人,这是在城市化过程中,在中国农村自然而然形成的最庞大的队伍),而留守妇女平时又都在镇上照看读书的孩子,真正的“硬劳力”年龄都在60岁左右,村里还没有一户人家具有办猪场的劳动力条件。

外出务工村民田春华前两年决定回家试试手气,去年她养了16头猪,纯收入6000元,但今年猪价杀去几乎一半,她家的猪圈也只剩下2头了。

“以后也不敢养那么多了,猪肉价格波动大,风险太大了。”田春华表示,相对来说还是外出务工收入会高很多且稳定一些。去年过完年,不得已她和丈夫还是决定去外地打工。

除了市场风险以外,规模养殖还存在疫病风险、技能门槛等问题。这也令一些有条件的农户望而生畏。而对于大多数村民来说,建标准化养殖场,除了政府补贴外,剩下的建设资金还是需要农户自掏腰包去“配套”,参与农户至少得要一定的资金实力“打底”。

对于当地政府来说,当前挑战仍然很大。“能做到多大的规模不敢预测,但至少会一直努力解决这些困难。”黄祥平坦言,贫困山区县的农业产业化存在的瓶颈还有很多,但政府能做的就是不断去实践,从特殊问题出发找到对症解决方案。

资金“抽水机”?

入户访问调查显示,没有一家农户曾申请过或考虑申请金融机构的贷款服务。

“手头没有什么值得去贷款的项目,也没有什么值钱的财产去做抵押。”向祖元说。但无论是多年来积攒的储蓄,还是打工子女寄回家的钱,村民们都毫无例外地存进当地邮政储蓄银行或信用联社。

在中国县域地区,金融机构普遍存在“存多贷少”的情况,业内人士由此将农村金融形容为天生“嫌贫爱富”的“抽水机”。“农业产业化周期长,投资回报不高,导致国家金融部门对此缺少积极性,而更愿意与已经做强的企业合作。”来凤县一位企业人士说。

藤茶是武陵山区特产,种植技术门槛相对不高,市场前景较为广阔。来凤县为此专门成立了产业领导小组,采用“公司+基地+专业合作社+农户”模式,发展藤茶特产经济。

该县一家藤茶厂负责人说,随着种植面积和市场销量的扩大,茶厂收茶所需的流动资金不断增加。“现在每天收茶要10万元,我们不能给农户打白条,这些钱要等制茶上市后才能回收。”

这位负责人告诉我们,为了应对今年收茶的流动高峰,他们早就向一家地区银行打了流动资金贷款报告,但几个月过去了,这份贷款报告仍旧深锁在省分行审批员的抽屉里。

无奈之下,茶厂只能借高利贷周转,一个月3分的利息,让投资者不堪重负,以至于“大股东将自己的加油站都卖了”。

黄祥平在推广标准化养猪项目的过程中也颇为着急。

“我们申请项目资金,金融部门要求养殖场要达到1万头的规模,说实话,在来凤不可能找到这样大型的养殖场。”黄祥平说。

不过,金融机构亦有自己的苦衷。来凤县信用联社理事长向深福表示,往年信用联社一直支持对包括生猪养殖在内的项目提供贷款,但前两年由于瘟疫灾害,仅一个村的贷款损失就达400万元,此外生猪价格波动也造成不少贷款无法收回。因为这些原因,信用联社逐渐撤出此类贷款。

中国人民银行来凤县支行行长杜朝晖直言,县域产业贷款难是多种因素造成的。“首先是企业自身实力不足,贫困山区的企业基本上是白手起家,融资的硬性条件达不到,抵押物不足,在这方面基层金融机构没少吃教训。”

其次,贫困山区产业结构调整效益不彰,这些年各地上的不少项目“只交了学费,却没拿到毕业证”,目前县里还没有足够的龙头规模企业起到带动作用。再者,中小农户抵御风险能力较弱,有经营头脑和管理能力的年轻人大都外出打工,也降低了贷款履约的信用基础。

第三,由于地方财政困难,因此对于县内金融机构的财政贴息、地方配套支持力度有限,而目前国家层面尚缺乏对贫困地区的金融创新支持政策。

“我们希望上级政府加大财政资金支持,安排更多的金融担保资金,解决中小企业的融资担保问题。”杜朝晖说,同时,也希望能够放开金融业务的区域壁垒,比如能否在“来凤龙山示范区”范围内率先实现湘鄂两省银行费率的统一?

山村的未来

在眼花缭乱的金融产品中,冷水溪村的留守老人们只关心其中一样:养老保险政策会不会有一天打折扣?每个月发放的养老金能不能再多一点?

根据城乡居民社会养老保险实施办法,已年满60周岁未享受城镇职工基本养老保险待遇以及国家规定的其他养老保险待遇的,不用缴费,可以按月领取55元基础养老金。

“这个政策是好,但55元太少了。”由于老伴身体不好,刘碧桃担心有一天她再也做不动农活,家里的收入就会直线下降。“如果能有200元就不担心自己老了。”

向祖元则关心公路何时能修到他的家门口。他指着宅子后面的山林说,“那么好的竹子,有的都长老了,我却没法把他们变成收入。”

向家的宅子离村村通公路有100多米远,而这看似不远的距离,却成为横亘在市场大门与小农经济之问的一堵高墙。砍下山上的竹子穿过山谷和溪流,所耗人工及装运费就将完全抵消掉卖竹子的收入。

杨阿婆更惦记三年未见的大儿子。“他从十几岁出去,近三年以来都没有回来过,我没有电话,儿子也没法跟家里联系。”杨阿婆说。如果家里有电话,她的生活或许就不再那么孤单。

离开冷水溪结束调研的时候,正是云开日朗的一个下午。天气由雨转晴,山间的村庄显得更加清秀和真实,田埂上,出现了更多老人劳作的身影。

随着岁月的流逝,山村里的老人们正在变得更老,而年轻人又不在身边,老人们老得干不动了,他们的生活由谁照料?未来十年乃至二十年问,山村将会以何种轨迹行进在通向现代经济的道路上?如果村落里的留守老人逐渐离去,村庄会消失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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