铃木朗语法价值的历时考察

陈雨贤

(黑龙江大学，哈尔滨150080)

铃木朗是日本江户时代的著名语法家，以3部代表作《活语断续谱》、《言语四种论》、《雅语音声考》奠定了其在日语语法历史上的地位。铃木朗在本居宣长的句子脉络终止的研究和富士谷成章的接续研究的基础上，进一步整理归纳用言接其它词的形式，具体叙述接续作用、用言词形变化的活用现象，成为后来本居春庭、东条义门活用研究的先导，统一本居学派与富士谷学派，对日语研究做出了杰出的贡献，对后来学者的研究产生了重大影响。文章借鉴索绪尔的历时语言学的方法，考察上述语法理论。

1 本居宣长和富士谷成章的语法研究

1.1 本居宣长的语法研究

本居宣长从对古歌解释和和歌创作出发，研究“てにをは”与词的呼应关系。他把这种关系比喻为人身上的装饰“玉”和“绪”。(松繁弘之2006:44)词为玉，“てにをは”为绪。所谓的绪就是串玉的绳子，就像玉只有用绳子串起来才能起到装饰作用，词也必须用“てにをは”串起来才能表达出语言单位的含义。其主要代表作有《てにをは纽镜》、《词玉绪》和《御国词活用抄》。《てにをは纽镜》是本居宣长研究“てにをは”的一本巨著，具体详细阐述“系结理论”(松繁弘之2007:17)，指出“系”有3种形式:左(こ、そ);中(ぞ、の、や、何);右(は、も、ただ)。“结”就是活用词，后者分为“3转”、“2转”和“43段”。1～32段为3转;33～34段为2转，并制成图表。活用词一定是图表中的一种类型，“系结”不是同一层次的东西，“てにをは”发挥句子成为整体的功能。《词玉绪》是《てにをは纽镜》的说明书。(松繁弘之2007:17)作者列举大量实例，证明“てにをは”的本末呼应关系。此外，把作为词的“てにをは”用法及其与3转的系辞、结辞联系起来，进行详细论述:所谓呼应关系，不单是细节问题，应该涉及“句型”、“助词”等。《御国词活用抄》把活用词分成27“会”(松繁弘之2006:32)，并且收集属于每“会”的词，以此确定活用种类，努力使活用词研究系统化。

1.2 富士谷成章的语法研究

富士谷成章从研究和歌的“てにをは”入手，考察词的接续。他分析句子，提取“插头和脚结”(井上誠之助1973:65)。他首先研究插头，“历史上第一次进行了此类划分”(刘耀武1978:62)，然后研究脚结，形成“装”的体系。以名断物，以装定事，以插头脚结助言，以比喻方式将其理论用人体加以说明，简单、明了、形象。“名”相当于体言，“装”相当于用言，“插头”相当于虚词，“脚结”相当于“てにをは”。以横向为用言，纵向为活用，制成最早的活用图。其主要代表作有《脚结抄》、《装图》。前者把词分成“句、装、插头、脚结”;把“名”以外的3种词比作人体，头有装饰、身有衣着、庶民有脚结”(井上誠之助1973:65－66)。他以此说明词在位置上的相互关系。同时，他以名断物，以装定事，以插头、脚结助言语，说明其各自的功能。富士谷成章的四分法是根据一种原理和统一观点对日语单词进行的分类:(1)插头:相当于副词、代词、接续词、感叹词等;(2)脚结:相当于助词、形容词等;(3)名:相当于名词;(4)装:大体相当于用言。

《装图》是“最早”的活用图(刘耀武 1993:49)，在日语语法史上具有划时代意义。富士谷成章在日语语法研究方面功绩很大。但是，无人直接继承、发展其学说。原因是，他的学说虽然卓越，但术语烦琐，难以理解，而且学生少。不过，《装图》中各种活用形的提法以及各种活用关系等被后来的铃木朗、本居春庭的学说所吸收。

2 本居春庭、东条义门的语法研究

2.1 本居春庭的语法研究

本居春庭在拓展日语语法研究、活用研究、辞的研究方面成就斐然，代表作有《词八衢》、《词通路》。

《词八衢》研究“活词てにをは，也是《活用言册子》的完成”(松繁弘之2006:32)。此书参考铃木朗《活语断续谱》和本居宣长弟子的论述，特别是富士谷成章的著作。他称“活用词”，铃木朗称“活语”，本居春庭称“はたらきことば(活词)，包括动词、形容词。《词通路》是语言论，凸显语言的“自足性”。(松繁弘之2006:32)实，“自足性”与李洪儒等学者近几年提出并论证的“语言本体论”(李洪儒2010，2011)具有契合性。

本居春庭的《词八衢》与富士谷成章的《装图》相比，更加简明扼要。他把活用的种类分为4段:“一段、中二段、下二段、か行、さ行、な行的变格等”(松繁弘之2006:31－46)。活用形除命令形另加说明外，其他分为5段。由于列举了接活用形的“てにをは”的典型例子，所以使归纳具有实证性。可惜的是，他把下一段话用的ら行变格活用遗漏了。这种归纳是简化的，但却还是比不上东条义门的研究。

2.2 东条义门的语法研究

如果本居春庭的研究只是确定用言活用研究的大纲，那么东条义门把词划分为体言和用言，明确论述汉字音的m韵尾与n韵尾的区别，完成了动词、形容词活用体系的划分，并且对助动词的活用进行了更加深入的研究，最早给活用形以“六种称谓”，即将然言(未然言)、连用言、截断言、连体言、已然言、希求言。此外，补正和修订《てにをは纽镜》、《词八衢》的活用图，完善本居宣长五十音图“オ和ヲ的位置”。最后，修订了《词玉绪》、《てにをは纽镜》中不完备或错误的地方。(刘耀武1993:108，114，115)他给后人留下《友镜》、《和语说略图》、《活语指南》3部杰作。

3 铃木朗的语法研究

铃木朗的代表作有《言语四种论》、《活语断续谱》和《雅语音声考》。《言语四种论》主要论述词类的划分，将词分为“体词、形状词、作用词、てにをは”4种。(趙菁2005，松繁弘之2005:64)他认为，“てにをは”与体词、形状词、作用词的性质不同。《活语断续谱》主要论述用言接其它词的变化。(趙菁2000)

铃木朗的语法研究以形状词、作用词的分类为中心，论述体词同“てにをは”的关系。铃木朗从形状词和作用词区别开始，把词分为4种(松繁弘之2005:64)，将词与“てにをは”作为“声”与“词”加以研究，形成由“声”构成“词”的语言形成过程，从而引出语言的象声起源的研究。换句话说，铃木朗的语法研究是从活语论，即《活语断续谱》出发，向词类划分，即《言语四种论》，再到语音起源，即《雅语音声考》的发展过程，继承并发展本居宣长和富士谷成章研究的结果。

3.1 《活语断续谱》与本居宣长的《御国词活用抄》

铃木朗继承《御国词活用抄》关于活用语的研究成果。本居宣长在《御国词活用抄》中按照“活用语的活用规律”，“把活用语分为27会”(松繁弘之2006:1－3)，把活用形相同的归于一类，以此确定活用的种类:1～25会为动词，26会为“く”活用形容词，27会为“しく”活用形容词。《活语断续谱》一书中的横行排列，继承本居宣长的27会的观点，区别只是有所简化。例如，《御国词活用抄》中的用言词尾第1会是“かきくけ”的顺序，它源于五十音图段的顺序，而《活语断续谱》是“くくきけけか”的顺序。(松繁弘之2005:57－59，2006:1－15)

3.2 《活语断续谱》与本居宣长的《词玉绪》、《てにをは纽鏡》

本居宣长的《词玉绪》、《てにをは纽鏡》主要研究“てにをは”与活用语的对应关系(松繁弘之2006:4)，而《活语断续谱》则研究活用语与“てにをは”的断续。(刘耀武1993:64)《词玉绪》是《てにをは纽鏡》的说明，后者把结关系归纳成3种系:(1)右:は、も、徒(无系结之意)，(2)中:ぞ、の、や、何(疑问词)，(3)左:こそ。把活用语分成43段，把43段分为3转和2转，第1段至第32段为3转，第33段至第43段为2转，然后制成图表。(松繁弘之2007:17)《活语断续谱》研究活用语与“てにをは”的断续，在《てにをは纽鏡》基础上对活用语“てにをは”的断续加以研究。

3.3 《活语断续谱》与富士谷成章的《装图》

富士谷成章是日本江户时代著名的国语学家，与本居宣长并列为日本国语语法研究的先驱和奠基人，两位学者被后人尊为研究“てにをは”的始祖。《装图》是以五十音图为基础，通过词尾与其它词的接续而排列成活用形图表。(刘耀武 1993:59)《活语断续谱》是活用词的“断与辞的图表”(刘耀武1993:59)，其性质与《装图》完全相同。(松繁弘之2005:55)横向排列继承《御国词活用抄》的27会，只是略有简化。纵向排列继承富士谷成章的研究成果，其8段的区别根据是《装图》的“打つ”一词与“つちてた”的音韵的顺序一致。

3.4 《活语断续谱》与富士谷成章的《脚结抄》

铃木朗研究活用的性质，去除富士谷成章活用研究的烦琐术语。《脚结抄》说明助词如何接续用言，并没有说明接用言的哪个词尾，只给出用言词尾、“本”、“末”的名称。(刘耀武1993:50)《活语断续谱》在《脚结抄》、《装图》基础上明确用言的接续面和接续词，并且归纳整理，加以图示。因此，《活语断续谱》是《御国词活用抄》、《词玉绪》、《装图》、《脚结抄》的继承和发展，是把本居宣长句子脉络终止的研究和富士谷成章的词接续的研究合为一体，是对用言主体断续的研究，是用言和“てにをは”断续关系，是活用图。(松繁弘之2005:55－73，2006:1－15)

3.5 《言语四种论》与富士谷成章的《插头抄》、《脚结抄》

铃木朗通过活语研究得知活语中有形态不变的词干部分和有形态变化的词尾部分，认为该部分是“てにをは”的一种。发现形状词、作用词两种活语和从前的词及“てにをは”有所不同(趙菁2005:114)，于是以词与“てにをは”的关系为核心展开研究。关于“てにをは”的用法，他从本居宣长留下的词中开始活用研究，进一步探讨活语以外的词和系结以外的“てにをは”，完成《言语四种论》。把富士谷成章划分的插头与脚结(感叹词、接续词、副词、助动词等)纳入“てにをは”，指出体词、形状词、作用词与“てにをは”为不同层次的词。(松繁弘之2005:55，趙菁2005)富士谷成章把词划分为名、装、插头、脚结4类，是一种比喻方法，没有明确的分类标准。而铃木朗深入研究和整理，根据词的不同性质将词划分为体词、形状词、作用词与“てにをは”4类词，使词的分类更加清楚。

富士谷成章把日语单词分为名、装、插头、脚结4种。(井上誠之助1973:65，刘耀武1993:44)通过《插头抄》分析两首和歌，可以看出对词的分类比较彻底，但没有充分说明4者间的关系。例如:

对上面两首和歌的分析可归纳如下:(1)名:君·やちよ·月·秋·よひ;(2)装:ながらへ·あふ·よし·み·なき·めつらしき;(3)插:かくしつつ·とにもかくにも·いつ·わきて·こ;()脚:て·が·に·もかな·とても·ぬ·は·ものを·の·哉。这里的“名”相当于今天的名词。对数词没有任何说明，把代词“こ”列入插头中。“装”大体上相当于今天的用言。《言语四种论》吸收富士谷成章的词类划分法，把词语分为体词、形状词、作用词、“てにをは”4种形式，详细论述它们之间的关系。体词、形状词、作用词是词的范畴，“てにをは”为心声词，3种词都有所指，是表示事物的词，“てにをは”无所指，是附在词上的心声。体词添加“てにをは”变成活语。

3.6 《活语断续谱》与本居春庭的《词八衢》

本居春庭在日本国语学史上声望很高，被誉为活用研究的创始人，著有《词八衢》。《词八衢》研究“てにをは”(松繁弘之2004:31－46)，本居宣长、铃木朗和本居春庭分别称为“活用言”、“活语”和“活用”。本居春庭的“自他”提法起源于本居宣长，铃木朗在本居宣长与本居春庭之间发挥桥梁作用。《活语断续谱》指出，作用词有自然和使然之分，以“し·り”区别，不但意义要和词形一致，还要一一对应。《词八衢》是《御国词活用抄》和《活语断续谱》的统一。(松繁弘之2004:31－46)《活语断续谱》的用言分类及排列是根据五十音图加以整理，没有以词尾音韵为基础。由于以“か行、さ行”等为基础，其分类属于“か行、さ行”，体裁比较复杂。而本居春庭在《词八衢》中整理用言时，首先把《活语断续谱》中用言及其它词的接续和用言的接续关系产生的用言词尾及断续面加以研究，然后又研究，以五十音图为背景的《御国词活用抄》中的用言，将相同的断续面进行归类。(松繁弘之2004:31－46)

3.7 《活语断续谱》和东条义门的《和语说略图》

《活语断续谱》与《和语说略图》一样是活用图。东条义门继承并发展本居宣长、本居春庭的研究成果，他的研究核心是“词的双重分类”，即根据日语的变化性质将词划分为两个独立词类:“不变化词——体言”和“变化词——用言”。(刘耀武1978:63)他把形容词和动词视为一体，统称为用言，强调“体言与用言属于语法变化与不变化的范畴”(刘耀武1978:63)。这在日语语法中一直延用至今。本居春庭确立研究大纲，东条义门修订动词的活用，几乎完成形容词活用体系的研究，并深入研究助动词的活用，最早给活用形以6种名称:“将然(未然)言、连用言、截然言、连体言、已然言、希求言”。(刘耀武1993:114)还著有《和语说略图》、《活语指南》，使文语的活用一目了然，并修改本居宣长的《词玉绪》、《てにをは纽鏡》中不完善的地方。(刘耀武1993:107)

4 铃木朗对后世语法研究的影响

铃木朗的语法学说在日本江户时代发挥承前启后的作用，“在日本语言学的研究领域第一个提出了日语词类学说”，创立词法学，写成《言语四种论》。(刘耀武1978:62)并在《词玉绪》、《御国词活用抄》和《装图》的基础上完成《活语断续谱》。

本居宣长以系结为主的“てにをは”研究和富士谷成章根据句子分析进行词的接续研究，都成了后世活用“てにをは”研究的先驱，两者都以和歌为研究对象，但是着眼点不同。这两种不同的研究由铃木朗统一，本居春庭、东条义门继承这条活用研究的道路。

铃木朗在研究形状词、作用词的区别后，进而研究包括这两种词的语言体系问题，完成《言语四种论》。全书以活用研究为纲，不仅研究词的外形，而且研究词的性质。铃木朗认为，语言的根源是声音;语言的第一要素是词，即体言和“てにをは”，两者之间“てにをは”是根本要素，这对后来语法学家时枝诚记的研究产生了很大影响，与今天词与声的学说联系密切。《雅语音声考》研究语言起源，早在西方语言学之前就提出:语言在拟生词与拟态词理论的声音概念化之后方才存在。(尾崎知光2008，趙菁2000)

5 铃木朗在日语语法史上的地位

日本江户时代的铃木朗的3部代表作《活语断续谱》、《言语四种论》、《雅语音声考》奠定了他在日语语法学史上的地位。他继承和发展本居宣长学说和富士谷成章学说，将两者有机结合;在江户时代日语语法研究中起到承前启后的作用，把日语语法研究向前推进一大步;对后来的日语语法学家产生很大影响。

李洪儒.索绪尔语言学的语言本体论预设——语言主观意义论题的提出［J］.外语学刊，2010(6).

李洪儒.中国语言哲学的发展之路——语言哲学理论建构之一［J］.外语学刊，2011(6).

刘耀武.关于日语词类的划分原则［J］.外语学刊，1978(1).

刘曜武.日语语法研究史［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1993.

井上誠之助竹岡正夫富士谷成章の学説についての研究［J］.国語学，1973(12).

尾崎知光.鈴木朖と時枝誠記［A］.文莫［C］.名古屋:鈴木朖学会，2008(6).

佐藤宣男.日本語文法の捉え方:富士谷成章·鈴木朖に示唆を得て［A］.言文［C］.福島:福島大学国語教育文化学会，2009.

趙 菁.鈴木朖の日本語認識:『言語四種論』『雅語音声考』の「心ノ聲」「心アル音聲」「心ナキ音聲」を追究して［A］.社会環境研究［C］.金沢:金沢大学大学院社会環境科学研究科，2000.

趙 菁.「心ノ声」小論:鈴木朖の『言語四種論』をめぐって［A］.言語文化論叢［C］.金沢:金沢大学外国語教育研究センター，2005.

松繁弘之.本居宣長のてにをは論の原理:紐鏡から玉緒への展開［A］.神戸市外国語学研究科論集［C］.神戸:神戸市外国語大学大学院外国語学研究科，2000.

松繁弘之.本居宣長の語学研究と本居春庭『詞の八衛』との関係［A］.人文学部究論集［C］.春日井:中部大学人文学部，2004.

松繁弘之.鈴木朖『活語断続譜』と本居宣長の語学研究(1)［A］.人文学部研究論集［C］.春日井:中部大学人文学部，2005.

松繁弘之.鈴木朖『活語断続譜』と本居宣長の語学研究(2)［A］.人文学部研究論集［C］.春日井:中部大学人文学部，2006.

松繁弘之.本居宣長『てにをは紐鏡』のレトリック［A］.人文学部研究論集［C］.春日井:中部大学人文学部，20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