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革开放以来我国社会思潮的境遇、演变与走向

2012-04-18 03:56孙晓晖
江西社会科学 2012年11期
关键词:民族主义自由主义思潮

■孙晓晖

伴随改革开放以来经济社会的深刻转型,意识形态领域发生了诸多新的变化。与新中国成立后的前30年相比,后30多年是民间各种社会思潮发育、发展最为活跃的时期。面对前所未有的矛盾与挑战,不同的社会思潮从各自的立场出发,力求提出自己的理论阐释、思想判断和价值定位,并找出自己认为合理的解决路径。各种思潮流派彼此形成对峙并相互展开论争,在交流互动和激荡碰撞中不断实现裂变与整合,在交锋博弈和对立冲突中日益趋向多元与开放。

一、谱系与境遇:当代我国社会思潮的基本现状

所谓社会思潮,一般是指在一定时期内、反映某一阶级或阶层的利益和要求,以某种理论学说为主导或依据,得到广泛传播并对社会生活产生一定影响的思想趋势或思想潮流。当代比较有影响力的社会思潮,大都是改革开放以来由民间自发形成,着眼于解决我国现代化过程中各种问题、矛盾与困境而出现的不同思想派别,它们往往具有不同的价值立场,运用不同的理论资源并依附于不同的利益群体,各自提出迥然不同的解决方案。

(一)谱系

我国当代主要的社会思潮谱系,大致有“四大社会思潮”、“五大社会思潮”、“六大社会思潮”和“八大社会思潮”四种说法。“四大社会思潮”说是指民主社会主义、普世价值、新自由主义和历史虚无主义[1]。“五大社会思潮”说是指新自由主义、民主社会主义、文化保守主义、保守自由主义以及后现代主义[2],还有一说为民主社会主义、新自由主义、公共知识分子思潮、拜金主义以及倒退主义[3]。“六大社会思潮”说即自由主义、新权威主义、新左派、新民族主义、文化保守主义和民主社会主义[4],“八大社会思潮”说即中国特色社会主义、老左派、新左派、民主社会主义、自由主义、民族主义、民粹主义和新儒家[5](P209)。

由于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并非由民间自发形成而是隶属主流意识形态体系,所以一般不归入当代社会思潮谱系;普世价值、拜金主义和历史虚无主义则因为与自由主义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加之公共知识分子思潮,都难以独立形成长久气候;而文化保守主义与新儒家、民粹主义与老左派和倒退主义相互之间都存有极大的同质性。因而,当前各种思潮流派中最具代表性、最具理论实力同马克思主义争夺话语权且足以对我国意识形态安全形成实质性挑战的,实际上即新自由主义、新权威主义、民主社会主义、文化保守主义、新民族主义和新左派等六大社会思潮。

(二)境遇

如何对待有别于官方主流意识形态之外的民间社会思潮?过去的计划经济时代注重“统一”,主要方针是取消或消灭差异,用清一色的意识形态来统一人们的思想认识;在当今社会主义市场经济条件下,“引领”成为新的策略,表现在核心价值体系对多样化社会思潮的引领,在差异中扩大认同,在包容中求得共识。正如胡锦涛在党的十七大报告中所指出的,要“积极探索用社会主义核心价值体系引领社会思潮的有效途径,主动做好意识形态工作,既尊重差异、包容多样,又有力抵制各种错误和腐朽思想的影响”[6]。

差异是事物存在的前提和基础,多样是事物发展的形式和动力。[7]当前,多姿多彩、竞短流长的社会思潮是人们认识差异性与态度多样性的集中反映。一个国家的文化现代化程度在一定意义上取决于这个国家对异质思想的多元包容程度。高明的政治决策者和富于远见的知识分子,理应学会刚柔并济的策略。既要端正态度,善于利用马克思主义先进理论去引导和改造社会上的“异端”思想,又要阔视远想,广泛吸收人类社会已有的先进理论成果和美好的文明价值理念,才能不断丰富和发展社会主义意识形态,将优秀思想因子源源不断地输入到马克思主义理论创新的过程中去。

二、分化与整合:社会思潮的兴起及其演变

在改革开放的深刻背景下,社会思潮的发展随着社会转型的进展而不断演变,在不同的历史阶段呈现出迥然不同的发展轨迹和命运图谱。

(一)新自由主义:复苏—激进—温和

新自由主义是改革开放以来我国民间最早出现也是最为重要的一种思潮。与20世纪上半叶在我国遭遇失落的“旧”自由主义相比较,“新”自由主义之所以于改革开放初期强势复苏,与当时的思想解放运动不无关系,实际上适应了中国知识界对“文革”极“左”思潮进行反思与批判的历史形势。在“解放思想”口号的激励下,新自由主义可谓久旱逢甘霖,在打破个人崇拜、冲决思想禁锢和呼唤民主法治等方面与邓小平的改革思想迅速取得阶段性一致,对国人的思想启蒙起到了积极的推动作用。然而,得到鼓励的新自由主义此后在政治改革等问题上逐渐激进化,“八九”政治风波就是其突出体现。

20世纪90年代中期,在苏联解体、东欧剧变和邓小平南方谈话等国内外重大事件的影响下,中国自由派知识分子内部出现分化,主流走向务实与温和。一方面,1992年南方谈话的发表标志着执政党在市场化改革方面迈出更大步伐,自由派所担心的反改革的原教旨教条主义在中国并未出现;而邓小平在谈话中所强调的“反左优先论”再次与新自由主义的某些主张取得一致,新自由主义开始逐渐认同政府的改革主张。另一方面,苏联解体、东欧剧变后原社会主义国家进行的以“休克疗法”为代表的自由化改革,非但没有取得预想的成功,反而使国家和社会陷入更严重的失序和动荡状态,这也促使中国知识界对激进自由理念进行重新审视和反省,体制内渐进改革的必要性、合理性得到更多人的理解和认同。进入21世纪的今天,新自由主义已不再“一枝独秀”,而只是民间多元思想中的一种。虽然近几年在国际金融危机的影响下新自由主义显露出一定的颓势,但它仍能发挥重要的作用。

(二)新权威主义:崛起—争论—淡出

作为一股质疑和批判激进自由主义的反向思潮,新权威主义在新自由主义兴起并走向激进化后在中国逐步崛起。围绕其思想主张,当时的理论界展开了激烈的争论,学者们争论的核心问题是中国现代化道路和政治体制改革的选择问题。由于新权威主义的矛头主要对准激进自由主义,所以其实质是一场权威与自由之争。新权威主义的发展观认为,作为后发展国家的中国,最好的办法是“试错”式的渐进发展模式:首先通过开明家长式的威权政治来引导市场经济的充分发展,再通过市场经济的发展来实现社会利益多元化和中产阶级的壮大,最后通过成熟的中产阶级和多元利益阶层来推进民主政治和现代化的实现。与之针锋相对的自由派质疑这种“新权威”实际上是“旧权威”的翻版,实质上是一种倒退的“新专制主义”。他们还认为,不受约束的权威犹如脱缰的野马,具有危险性,难免会走向腐化,搞现代化所需要的权威绝非集权的、精英的权威;不是搞强人政治或开明专制,而只能是法的最高权威。[8](P159)

自由派与新权威主义之争是新时期国内知识界最早的思想论争。然而,因这场论争而一度引发广泛关注的新权威主义思潮在此后不久却逐渐淡出,在21世纪以后更是退出知识理论界与公共舆论的关注焦点。这是因为,一方面,作为自身对立面的激进自由主义思潮,其主流在20世纪90年代以后已走向理性化和温和化,以批判为己任的新权威主义在失去理论目标以后,也就失去了施展拳脚的历史舞台;另一方面,南方谈话之后的中国已经进入事实上的新权威主义时代,权威体制在引领中国取得重大经济成就的同时,也不断暴露出其消极性的一面,在新权威主义的话语体系中,并没有充分的理论资源来回答当前权力过于集中、政治体制改革滞后、官员贪污腐败以及社会贫富差距进一步扩大等现实弊端。新权威主义要保持其生命力,唯有顺时应势,进一步发展自己的解释力。

(三)新左派:新兴—论战—分化

进入20世纪90年代,中国出现了官员贪腐、国有资产大量流失和贫富两极分化加剧等严重社会经济问题,作为一种具有强烈问题指向的民间思潮,新左派在中国登场。新左派是一股新兴的社会思潮,与老左派相比,它主要“新”在三点:一是“左”倾立场的更新,新左派旗帜鲜明地反对资本权势和政治权势,批判市场经济,将中国现实中出现的各种社会弊病都归咎于市场本身的弊端;二是理论资源的更新,新左派注重社会公正和参与政治,以西方左翼先锋理论作为自己的理论资源;三是话语方式的迥异,不再热衷于老左派大字报式的话语方式,而是借助于西方“后学”的解构武器,以批判主流的后现代话语方式立论。新左派对中国现状的分析和判断与新自由主义的观点形成了尖锐对立,围绕各种现代性问题,两大思潮展开了论战,这也成为改革开放以来争论最为激烈、影响最为深远的一次论战。双方的争论涉及全球化与中国发展、中国与西方关系、“大跃进”和“文革”等历史问题的评价、中国社会性质、市场经济与社会公正、自由与民主、政治体制改革、中国现代化道路等诸多历史与现实问题。

进入21世纪,由于标榜鲜明的底层立场,新左派在中国仍然拥有大量的拥护者和追随者。值得注意的是,近几年一贯立场鲜明的新左派出现了某些分化迹象,一些新左派人物集体右转,从现行体制的抨击者变脸为歌颂者,尤其是自2008年“中国模式”一说被提出后,一些新左派代表人物一反过去对改革开放的质疑与批评,一拥而上盛赞中国模式,继而著书立说总结中国经验。新左派令人惊异地集体右转,下半身在同情底层民众的同时,上半身却又与国家威权难舍难离,成为近年来国家主义思潮的重要脉络和来源。[9](P238)

(四)新民族主义:复兴—激进—“去激进化”

一般认为,“民族”一词来自西方,民族主义和民族国家则起源于西方近代。[10](p3)近代中国连遭西方列强侵略,在危难关头,中华民族为了追求民族独立,展开了大规模的救亡图存运动,中国的民族主义由此诞生。直至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中国战胜了外侮,实现了民族独立这个近代民族主义的目标。改革开放以来的新时期,随着经济实力的增强和综合国力的上升,百年屈辱带来的压抑感有了释放机会,中国的民族主义开始复兴。进入90年代中后期,复兴的新民族主义显示出一定的激进化趋势。一些畅销书骤然掀起了大众民族主义的情绪浪潮,这些著作包含大量激烈的反西方言论,热销的背后表明激进的民族主义在国内有着深厚的民众基础。

民族主义是一把双刃剑:反应得当可以发挥凝聚整合的功能,维护国家和民族的利益;反应过激则会使受众陷入“集体无意识”的狂热之中,导致分裂、战乱或倒退。虽然当前中国的民族主义具有明显的激进表现和持续激进化的隐忧,但从长远来看,激进的民族主义终将经历“去激进化”;在“中国崛起”的大背景下,民族主义将“趋于政治化与保守化”。[9](P237)一者,政府已逐步认识到民族主义的两重性,加强了引导和控制;二者,成熟稳健的中产阶级不断成长壮大,激进民族主义的民众基础受到削弱;三者,走向开放的中国对外部世界有了更多了解,国人的心态也随着国力的强大更为自信,对外部的反应越来越能够“处变不惊”,中国的民族主义心态开始走向成熟。

(五)文化保守主义:先回归传统,再走向现代化

改革开放以来,传统儒学逐渐开始复兴,其重要表现之一便是现代新儒家成为显学。从20世纪80年代中期梁漱溟等的新儒学崭露头角开始,弘扬古代传统文化而不是批判古代传统文化成为社会思想文化的主旋律。进入90年代,王国维、陈寅恪等国学大师成为新的学术偶像。以儒学为中心,出现了“国学热”、“传统热”,从大学到小学幼儿园民间教育,都增加了“国学”、“儒学”的教学内容。新儒学的影响力一直延伸到政治领域,一些大陆新儒家代表人物如蒋庆、张祥龙、康晓光、陈明等的儒学主张充满了强烈的政治诉求,分别提出将中国建成儒教国、儒家文化特区说、由儒士实施仁政、儒教宪政主义等政治学说,力图解决当前社会生活中文化认同、政治重建和身心安顿三大问题。

作为五四以来激进反传统主义的反向运动,文化保守主义早在20世纪初的中国就已出现,并一度被认为与马克思主义、西化派的自由主义构成了现代思想史上鼎足而立的三大思潮。[11]进入21世纪,文化保守主义再次显示出越来越强大的生命力。赞赏、认同回归传统文化的价值取向在政府官员、商界人士、企业白领、知识分子等各个群体中都有大量的拥护者。自由派、新左派、新权威主义者、民族主义者以及民主社会主义者等各派学者在许多重大政治问题上争论不休,却都在回归文化保守主义方面有着少有的共识。事实上,文化保守主义的价值主要体现在:可以从儒学的现代性视角发掘人的内在精神资源,起到制衡全球化带来的价值世俗化、自由主义的绝对自我中心价值观等消极影响,最终获取现代性、走向现代化。

(六)民主社会主义:良好愿望,而非发展路径

新中国成立后的相当长一段时期内,民主社会主义都曾被作为“现代修正主义”的理论基础、马克思主义的对立面招致否定性评价而“臭名昭著”。改革开放以后,民主社会主义在中国的命运开始发生变化。一批深受极“左”错误影响触动的老一代共产党员和领导干部,最先站出来质疑斯大林、毛泽东的社会主义模式,强调要发展生产力、发展民主,实现富裕幸福。中宣部理论局前局长李洪林批评过去“贫穷才是社会主义”的错误观点,《人民日报》前副总编辑王若水提出人道主义和异化问题,胡绳认为毛泽东晚年的社会主义道路是民粹主义,李锐评述了毛泽东的乌托邦社会主义思想,这些都成为改革开放后民主社会主义在中国最初的啼声。

在中国,民主社会主义作为一股社会思潮正式登场是在21世纪初。2007年2月,中国人民大学前副校长谢韬在《炎黄春秋》发表《民主社会主义与中国的前途》一文,主张“只有民主社会主义才能救中国”,引发知识界的激烈争论,民主社会主义由此在中国掀起空前热潮。与此同时,学者王占阳和胡星斗分别提出普遍幸福主义和宪政社会主义的理论主张,都具有浓厚的民主社会主义色彩。2011年,普遍幸福主义的新社会主义理论被引入实践层面,以幸福中国为旗帜的新一轮改革启动。虽然主张民主社会主义的人士大都是离休的老干部,但这一社会思潮却带有浓厚的理想化色彩。民主社会主义强调自由与民主,与新自由主义的主张相近;同时又注重底层利益与社会公正,其主张又与新左派相近,可以说将各派的价值在一定程度上结合了起来。因此它代表了一种良好的发展愿望和理想。然而,由于当前的中国并不具备实行民主社会主义的社会经济条件,既没有足够强大的经济基础,也缺乏公民社会的政治条件。因而民主社会主义在当前“只能在远景意义上有其价值”而“不能是现阶段的发展路径和具体模式”。[4]

三、争论与发展:社会思潮的趋势及其走向

受改革开放的宏观环境影响,近年来各种思想文化多元并存、互动交织的良性格局已经形成。随着中国文化内在包容性的不断增强,中国社会逐渐走向健康成熟。思潮多元化对中国未来的民主化进程具有积极的示范性意义。当代社会思潮的发展趋向,将在争论中更加具有“问题意识”、更加温和理性“保守”,并将在差异中寻求共识、在对垒中彼此掣肘。

(一)从“主义”转向“问题”

改革开放以来的中国思想界,与同步进行的中国现代化变革紧密相关。现代化变革带来阶级阶层结构的变迁,“由此引起的利益分化与冲突成为影响当代中国社会稳定与发展的一个重要因素”。[12]在这样的背景下,由现代化变革引发的各种现代性“问题”凸显。因此,1978年以来中国社会思潮的总体走向,有一个从“主义”到“问题”的转变过程。人们的思想文化,尤其是知识群体的精神关注方向,由理想色彩浓厚的“主义”渐渐走入现实,具有越来越显著的“问题意识”。20世纪80年代的社会思潮,由于知识群体与意识形态存在某种紧张关系的原因表现出强烈的批判性乃至颠覆性,这与人们迫切地希望用理想的“主义”来迅速而又根本地改变现实有关。进入90年代,随着中国现代化进程的加快,以及经济起飞过程中所呈露的现代性困境,越来越多的知识分子在所谓后现代消解“宏大叙事”的思想走向影响下趋向温和务实,社会主流意识在努力追求现代性的同时,奢谈“主义”的少了,研究“问题”的多了。

(二)从“激进”转向“保守”

关于激进主义与保守主义之争,可谓由来已久。从“激进”到“保守”,是20世纪晚期中国社会思潮的又一个总体路向。改革开放至今,以十年为一个周期,大致可以分为三个大阶段:80年代、90年代和21世纪初。80年代是由真理标准讨论开启的以思想解放为旗帜的“新时期”,由于十年“文革”长期压制了人们的改革呼声,中国此时已严重地落后于世界;因此要求改革注定是强势话语,社会对深入改革的普遍期待,使其对立面从一开始就处于守势,也决定了这十年的思想主流具有激进色彩。90年代,中国社会思潮的主流和基本倾向发生了一个根本性转折,“激进主义在达到高峰以后突然退潮,随之而来的是保守主义的崛起”,[10](P217)这一转变的最初表现是国内现代新儒家成为显学,与此同时,保守主义代替激进主义的角色开始与自由主义有结盟之势;在国际上,这一时期苏联解体、东欧剧变及其“休克疗法”等激进的社会改革失败,以生动的教训验证了激进化的沉重代价,“权威”、“秩序”、“稳定”无形中成为政府和知识精英的共识。进入21世纪,虽然新自由主义、新左派和新民族主义等思潮仍不乏个别激进化的表现,但相对来讲,社会思潮的总体发展趋向温和理性,各种思潮的包容性和克制力不断增强,极端激进的言论已经越来越没有市场。

(三)从“同质”转向“异质”

改革前的中国,适应经济社会领域“铁板一块”的固有格局,思想文化领域一直是主流意识形态“一统天下”的状态。在改革开放初期,这种思想独尊的局面并没有立即得以改善,各种“异质”的民间思想都曾被视为异端加以批判。随着改革力度的加大和社会转型的加剧,由于经济领域所有制和分配体系的重大制度变革,我国意识形态领域渐渐出现了一元主导和多元并存的复杂局面,代表不同社会阶层利益、愿望和意志的各种思潮犹如雨后春笋般层出不穷,呈现出多元多样多变的发展趋向。社会思潮从“同质”转向“异质”,突出地表现在各种思潮流派相互之间的争论互动、对立冲突和分化整合不断加剧。不同的思潮派别具有不同的价值取向和理论主张,由于理论资源、研究视角和自身立场等方面的差异,它们在如何应对当前中国社会转型问题上难免出现争论和碰撞。从改革早期的新权威主义与自由主义之争,到自由主义与新左派、民族主义、文化保守主义之间相互错综复杂的博弈和交锋,各种思潮之间的冲突日益频繁、碰撞日趋激烈。随着市场经济的发展、社会变迁的加速以及利益群体的不断分化,加之现代传媒和网络社会的迅速扩张,思想多元化的格局和百家争鸣的态势仍会长期维系并进一步强化。

(四)从“分化”转向“制衡”

改革开放以来,在“发展”的背景下,知识界的历史是由一系列“分裂”构成的。从20世纪80年代中期到世纪之交的二十多年里,启蒙知识界内部共发生了三次较大规模的分化,直接促成了社会思潮“百花齐放”局面的形成。80年代末,在国际社会主义阵营逐渐动摇、国内改革也步入动荡期的复杂局面下,围绕“民主”问题,持新权威主义立场的知识分子从启蒙阵营中出走,并与新自由主义展开思想论战,由此形成启蒙知识界的第一次分化;90年代,在冷战结束、全球化格局重组、中国成为被西方遏制的首要对象以及“炸馆事件”、北京申奥失败、多次台海危机等外部事件的刺激下,围绕“民族”问题,新民族主义逐渐复兴并崛起,原启蒙知识界的第二次分化发生了;90年代后期,伴随改革带来的深刻社会分化和利益分野,民生成为各方广泛关注的紧迫问题,最终引发了启蒙知识界的第三次分化:“新左派”异军突起并与新自由主义展开激烈的思想论战。[13](P1-3)事实上,社会思潮在分化的同时往往也伴随着整合。从总体趋向来看,社会思潮的多元并存和百家争鸣,在不经意间起到了对各种思想观点相互缓冲的良性制衡作用。诸如激进自由派提出的“政党注册论”,受到了新左派与新权威主义的合力批判;而极端新左派提出的重新评价“大跃进”和为“文革”翻案的言论,同样受到新自由主义的强烈反击与有效制衡。思想的碰撞是一个民族精神发展的条件。不同思潮之间的相互掣肘与制衡,使极端和激进的言论不断被边缘化,理性的声音越来越强大和有影响力,促进了我国社会精神生活的健康发育。

[1]本刊记者.20世纪90年代以来反马克思主义的几种主要社会思潮——访中国社会科学院马克思主义研究院特聘研究员周新城[J].马克思主义研究,2010,(5).

[2]刘同舫.在应对当代各种社会思潮的挑战中发挥马克思主义的威力[J].马克思主义研究,2010,(3).

[3]鄢本凤.建设社会主义核心价值体系须警惕五大社会思潮[J].中国青年研究,2008,(2).

[4]萧功秦.困境之礁上的思想水花——当代中国六大社会思潮论析[J].社会科学论坛,201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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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胡锦涛.高举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伟大旗帜 为夺取全面建设小康社会新胜利而奋斗[J].求是,2007,(21).

[7]张禹文.尊重差异包容多样[N].光明日报,2010-11-04.

[8]高瑞泉,杨杨,等.转折时期的精神转折——“新时期”以来中国社会思潮及其走向[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8.

[9]许纪霖.当代中国的启蒙与反启蒙[M].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11.

[10]高瑞泉.民族主义及其他[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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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周秋光,孙中民.当代中国社会阶层结构变迁中的利益分化与政府整合[J].湖南师范大学社会科学学报,2011,(1).

[13]公羊.思潮:中国“新左派”及其影响[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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