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志民
(中国社会科学院 近代史研究所,北京 100006)
人文观察
马克思主义的西藏传播史研究
——以20世纪50—70年代为中心
徐志民
(中国社会科学院 近代史研究所,北京 100006)
马克思主义在西藏的传播历程,主要经历了以下四个阶段:西藏和平解放前马克思主义与西藏各族人民的有限接触,和平解放至1959年西藏叛乱时马克思主义在西藏的间接传播,平叛改革至文革前夕马克思主义在西藏的积极传播,以及文革时期马克思主义在西藏的传播高潮。马克思主义在西藏各族人民心中的生根发芽,为改革开放后西藏的各项社会主义建设事业奠定了坚实的思想、组织和社会基础。
马克思主义;西藏;传播
20世纪初,马克思主义虽经日本、俄国、德国等传入中国内地,并于1921年中国共产党成立后获得了快速发展,但西藏由于地理、历史、宗教等因素的影响,似乎并未同时接触马克思主义。那么,马克思主义究竟是何时,又是怎样传入西藏,并在西藏各族人民心中生根发芽的呢?截止目前,笔者仅见一篇介绍红军长征时期马克思主义在川康藏区传播的文章,[1]但该文几乎没有触及马克思主义在西藏传播的问题。故而,笔者拟以马克思主义在西藏的传播历程为主线,分阶段阐述马克思主义在西藏传播的路径、特点、意义及历史影响。
马克思主义究竟何时传入西藏,至今未有定论,只能说在1950年中国人民解放军进藏之前,西藏就已零星地接触到了马克思主义。徐万发、钟金慧认为:“马克思主义开始逐步地传入藏区是在红军长征时期,主要是在藏区东部。”[1](P.14)应该说,这个“藏区东部”并不属于西藏,而是指川、黔等地彝、藏民族聚居区。当时,“红军官兵在长征的流动作战中,以其自身的革命行动在宣传着马克思主义……红军各部队成立有专门的宣传队,他们采用‘宣传鼓动棚’、快板顺口溜、歌诗等各种简单适用的形式,鼓励士气,做群众工作,宣传着马克思主义。”[1](P.15)如中共中央总政治部创刊于1935年6月10日的《前进报》,在第2期上发表了《中国共产党中央委员会告康藏西番民众书——进行西藏民族革命运动的斗争纲领》,这个公告的对象范围不仅包括“藏区东部”,而且包括整个西藏,只是不知公告的内容在多大程度上传入西藏。
1936年初,以甘孜白利寺格达活佛为主席的“中华苏维埃博巴政府”成立后,在更广阔的藏区范围内宣传了马克思主义。当时一些藏族青年要求参加红军,并随红军完成了长征。如曾参与西藏和平解放工作并在文革时期担任西藏自治区主席的天宝,就是当年参加红军的藏族青年之一。因此,徐万发和钟金慧认为“红军长征时的马克思主义传播使藏区少数民族开始接触和了解马克思主义以及中国共产党,并积极支援红军长征,有些藏族青年直接加入了红军,使红军顺利地通过藏区,为长征的胜利奠定了重要基础。同时,长征时在藏区的马克思主义传播为西藏的和平解放和全国革命的胜利奠定了基础。受长征影响的许多藏族红军战士是和平解放西藏时的翻译和向导,有的直接参与和平解放西藏的领导工作,如和平解放西藏时曾任西藏工委委员的天宝;还有受红军影响的宗教界人士,为和平解放西藏而奔波,甚至献身的,如西康白利寺的格达活佛等等。”[1](P.18)可以说,马克思主义在没有全面传入西藏之前,已经在川、黔等地的部分藏族青年中生根发芽,并为向西藏传播准备了条件。
西藏青年中较早接触马克思主义的,是以根敦群培为代表的原西藏革命党部分成员。根敦群培既是一位博学的僧人,也是近代西藏著名的思想家。他曾在印度游学12年,期间“醉心于马列主义的政治哲学和反对殖民主义者入侵西藏,从而逐渐认识到必须对西藏进行重大改革甚至发生一场革命。”[2]他后来结识了孙中山三民主义思想的虔诚信仰者、曾在国民政府任职的邦达·绕干,联络曾被西藏地方政府流放而逃至印度的土登贡培、江洛金等人,从1939年开始筹划组建“西藏革命党”。他们虽受到了中国国民党的支持,并表示:“我们必须首先把‘三民主义’和蒋介石总统的命令付诸行动。我们必须在一切言论和行动方面同‘三民主义’和‘中央政府’保持一致。”而且,“不论中国政府是否帮助,我们都应该顺应国际发展,像中国和其他国家那样,在西藏推行民主制度。”[3]但是,“西藏革命党”的徽章标记却与苏联共产党的徽章标记惊人地相似。其实,他们中的一些人已接受马克思主义,刻意模仿苏联共产党党徽的标识。因此,极为警惕的英印殖民政府,在1946年6月勾结西藏地方政府,镇压了尚处于萌芽状态的“西藏革命党”。根敦群培被引渡回西藏关押了三年。今天,我们从根敦群培的著作中,仍依稀可辨马克思主义的影子。
当时西藏上层封建农奴主中也有一些人,在帝国主义分子的蛊惑下,对马克思主义和中国共产党产生了不良印象。如英国特务黎吉生在1949年6月频繁与西藏封建农奴主中的亲英势力接触,阴谋阻止中国共产党和人民解放军进入西藏。黎吉生先是胡说拉萨的汉人中有“共产党员”,继而又擅自拟定了一份“共产党员”名单和住址,蓄意挑拨藏汉关系和民族矛盾。时任西藏噶厦“外交局”局长柳霞·土登塔巴和摄政达扎·阿旺松绕等人非常吃惊。黎吉生遂鼓动达扎·阿旺松绕说:“目前正值中国政局大变时期,我们要立即把汉人驱逐出西藏,如不这样,势必里应外合,引进共产党。”[4]昏庸的达扎·阿旺松绕立即召集全体噶伦和重要官员召开紧急会议,决定为阻止共产党入藏,立刻驱逐在拉萨的一切汉人(此处的“汉人”并非仅指汉族人,而是包括汉族、回族等其他非藏族的内地人)。西藏地方政府立即聚集僧俗人员,举行以诅咒汉人、共产党为目的的“扣锅”、“驱鬼”等宗教活动。因此,在共产党、人民解放军尚未入藏前,帝国主义分子和西藏上层反动农奴主就已经对其进行了妖魔化宣传,为西藏和平解放后的马克思主义传播设置了障碍。
随着西藏和平解放,中国共产党和人民解放军与西藏各族人民之间建立起了直接联系,而且这种联系越来越广泛,越来越紧密。进藏的中共党员和人民解放军指战员,虽践行着马克思主义的理论与宗旨,但在相当长的时间内没有公开共产党员和党组织的身份,没有在社会上发展党员,只是间接地向西藏各族人民传播马克思主义。
首先,在西藏和平解放过程中及和平解放初期,中国共产党员和人民解放军向西藏各界群众展现了马克思主义者的优秀品质,改善了中国共产党和人民军队在藏族同胞心中的形象。1949年9月8日,参加过红军长征的藏族同志天宝,在《人民日报》上发表了题为《西藏全体同胞,准备迎接胜利的解放》一文,揭露西藏地方政府勾结帝国主义势力制造驱汉事件的阴谋,控诉帝国主义侵略西藏的罪恶历史,呼吁西藏人民准备迎接胜利的解放。在青海境内的班禅大师、川滇等处的藏族同胞等,通过与中国共产党和人民解放军的接触,逐渐消除了顾虑。班禅大师还于1949年10月1日致电毛泽东、朱德,表示拥护中央人民政府,希望早日解放西藏。西康各地的藏族知名人士,也纷纷派出代表前往北京。鉴于西藏地方政府拒不和谈,中共中央被迫决定发起昌都战役,以战促和。正是人民解放军在战争中的优秀表现,赢得了阿沛·阿旺晋美、帕巴拉·格列朗杰等藏族爱国上层人士的支持。西藏和平解放后,人民解放军“进军西藏,不吃地方”,克服高寒缺氧等种种困难,开荒生产,支援地方建设。特别是在1952年的藏北雪灾、1954年的江孜洪水期间,人民解放军抢险救灾、舍己救人的英勇表现,赢得了民心,赢得了西藏上层爱国人士对共产党人的钦佩。
其次,培训藏族学员,间接将马克思主义传播到西藏。为准备进军西藏,中央民族事务委员会开办了藏族训练班,西北军区也开办了藏民训练班。1950年1月24日,刘少奇代中央起草的《中共中央、中央军委关于进军西藏的指示》中说:“据德怀(彭德怀)同志说西北局藏民干部训练班有数百学生受训,此训练班情形如何,望西北局注意检查督促,在三月间结束学习,以便能在四月间派到十八军随军前进。又,北京现有藏民训练班二十余人,已经开学,两个月毕业,亦准备在毕业后送西南局分配工作。”[5](P.12)为做好培训班事务,1950年4月27日,周恩来亲自接见中央民族事务委员会举办的藏族训练班学员,向他们讲授中国共产党的民族政策和马克思主义理论。他指出:“《共同纲领》中的民族政策,最主要的是民族区域自治,凡少数民族在各地都有自治权力,在统一法令之下,自己管理自己……中央人民政府一定要扶持和帮助少数民族把政治、经济、文化发展起来,使少数民族生活改善……西藏实行政教合一,我们要逐步使政教分离,但工作要避免过早过急。”[6](PP.16-17)教导学员们将学到的理论与实践结合起来,提出“大家要向毛主席学习……毛主席的理论就是要把马列主义中国化,合乎中国的道理,把它发挥,这就是理论与实践结合。”[5](P.15)1950年六七月后,一批批藏族训练班学员赶往四川甘孜、德格等地,以及甘、青两省,参加进藏部队,将自己学习的理论转化为和平解放西藏与建设西藏的实践。作为藏族人,他们在语言交流、社会活动中更具优势,也就在不知不觉中将马克思主义的理论付诸实践,影响他人。
再次,成立爱国团体,培养上层爱国青年;组织参观团、致敬团等,直接到内地感受社会主义建设情况。当时,西藏成立的爱国团体主要有:1952年5月4日成立的中国新民主主义青年团西藏工作委员会,首任书记为乐于泓;1953年1月31日成立的拉萨市爱国青年文化联谊会,主任为达赖的哥哥洛桑三旦;1954年3月8日成立的拉萨市爱国妇女联谊会,主任为达赖的姐姐尧西·泽仁卓玛和阿沛·阿旺晋美的夫人阿沛·才旦卓噶;1956年9月28日成立的西藏爱国青年联谊会,会长为洛桑三旦;1956年11月22日成立的爱国妇女联谊会筹委会等。在这些爱国团体的组织下,西藏还向内地派遣了一些参观团、致敬团等。
这些参观团、致敬团、妇女团到达北京后,一般都能受到中央领导人的接见,并在随后的全国各地参观中获得内地社会主义建设的直观感受。1952年10月8日,毛泽东接见西藏致敬团代表时发表谈话,指出:“共产党对宗教采取保护政策,信教的和不信教的,信这种教的或信别种教的,一律加以保护,尊重其信仰……共产党实行民族平等,不要压迫、剥削你们,而是要帮助你们,帮助你们发展人口、发展经济和文化。”[6](PP.62-63)向他们阐述了中国共产党的宗教政策和民族政策,取得了很好的宣传与教育效果。1955年10月23日,西藏参观团代表悦希凭卓,向毛泽东汇报说:“今天能有机会见到伟大领袖毛主席,感到是我一生最光荣的一天。今后我要努力学习马列主义,带动广大青年参加祖国建设,并希望社会主义早日实现。”[5](P.148)可见,西藏参观团、致敬团的一些成员,在受中央领导接见和参观祖国内地的过程中,还是受到了一些社会主义教育。
最后,创办学校,培养民族干部,为发展党团员做好组织准备工作。西藏和平解放后,在中央驻藏机关和进藏部队的帮助下,西藏开始出现了现代意义的小学、中学。当时学校中虽未公开宣传马克思主义,但运用马克思主义教育理论的进藏教员,仍自觉不自觉地将马克思主义不同程度地反映在所传授的知识中。1952年12月16日,中共中央在对西藏工委培养民族干部五年计划的指示中,指出“在条件成熟的地方,如昌都、日喀则地区可以办理短期的政治训练班或学校,吸收当地在职人员带职学习,其教学和管理方式,均须适合于争取他们逐渐乐于学习的目的。此外,还可考虑办理不脱离生产和不妨碍生产的业余学校。”[5](PP.92-93)培养具有实际工作能力的西藏民族干部。1955年3月9日,国务院全体会议通过的《关于帮助西藏地方进行建设事项的决定》中,指出:“将西藏军区干部学校,改为西藏地方干部学校,并予扩建,以加强培养训练藏族及其他民族干部的工作。”[5](PP.132-133)从和平解放至1956年4月西藏自治区筹备委员会成立,西藏“全区培养藏族干部1600多名”。[6](P.93)西藏的民族干部培训工作取得了一定成效,从而为西藏的建团建队工作做好组织准备。
但鉴于西藏和平解放后特殊的政治形势,中国共产党不仅没有在西藏立即开展建团建队工作,而且在最初几年内中共党组织的身份都是秘密的,这也是西藏和平解放初期只能间接传播马克思主义的主要原因。因为帝国主义对共产党的妖魔化宣传和当时西藏地方政府中一些人对共产党有恐惧心理,所以中共中央决定在西藏和平解放初期,暂不对社会公开西藏的党组织,对外均以人民解放军部队的名义行事。如,西藏工委称“独立支队”,拉萨市委称“先遣支队政治部”,江孜分工委称“52师师部”,日喀则分工委称“52师指挥所”等。[6](P.53)直至1955年4月14日,中央方同意西藏工委和各地分工委对外公开,但“公开方式不必正式发通知,可利用‘七一’党的纪念日召开一次座谈会,由党委书记出面讲话”。[6](P.83)即使党组织对外公开,也是控制在一定的范围内,并未大张旗鼓地宣传。同年7月1日,中共西藏工委和西藏各地分工委,正式结束了以军队番号为代号的情况。
西藏的建团建队工作自然也是相对较晚的事情,至于建党工作,中央明确指出暂不在西藏社会上发展党员,以稳定西藏封建农奴主的情绪。1956年5月20日,拉萨首批521名少先队员举行建队仪式。1956年5月21日,拉萨第一批221名藏、回族青年,举行入团宣誓。1956年10月19日,西藏工委在《1956年第三季度工作综合报告和第四季度工作安排》中,提出“在1956年培养15000名藏族干部的计划,同时要完成发展2000名藏族党员和5000名藏族团员的计划。”[6](P.101)这一计划显然不符合当时西藏的实际情况,也将激起西藏上层农奴主的恐慌情绪,不利于社会稳定。于是,1957年5月14日,中央对西藏工委《关于今后西藏工作的决定》的批示中,明确指出:“不在社会上发展党员。”[6](PP.110-111)西藏工委遵照中央指示,不在社会上发展党员,只在条件成熟的地方和人群中悄悄地传播马克思主义,暗中发展党员。到1958年11月3日,西藏和平解放八年来仅“发展了1190名藏族党员,1934名藏族团员”,[6](P.123)人数相当有限。
中央和西藏工委坚持“慎重稳进”的方针,暂不公开党组织,不在社会上发展党员,而是通过中央驻藏机关和人民军队的马克思主义者的优秀品质感染西藏各族同胞;通过建立爱国上层统战团体和组织参观团、致敬团、妇女团等,使他们直接感受祖国内地的社会主义建设情况;通过创办学校,培训藏族学员和民族干部,间接传播马克思主义。直到各方面条件相对成熟后,西藏工委才开始了建团建队工作,谨慎地发展藏族党团员和进行必要的社会改革。但是,中央和西藏工委的照顾政策,无法也根本不可能满足西藏上层反动农奴主顽固维护残酷、黑暗、落后的封建农奴制要求。最终,西藏上层反动农奴主集团在1959年3月发动了蓄谋已久的全面叛乱。在平叛改革中,马克思主义在西藏的传播,获得了更为自由的发展空间。
平叛改革开始后,根据中央“边平边改”方针,西藏工委积极发展和培养平叛改革中涌现出的积极分子,教给他们马列主义、毛泽东思想,并积极建立各级党组织,发展党团员。同时,西藏工委还通过三反双减运动,建立各级农牧民协会,开展社会主义前途教育,一定程度上提高了广大农牧民的阶级觉悟,为社会主义改造创造了思想条件。中央肯定了西藏的三教四清和建党建团等运动,呼吁西藏各族人民高举马列主义、毛泽东思想红旗取得更大的胜利,直接促进了马克思主义在西藏的传播。这主要体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一)建党建团工作取得积极成效,马克思主义逐渐深入农牧区
随着平叛改革的顺利推进,西藏工委积极开展建党建团工作,扩大党的基层组织建设。1959年4月28日,西藏军区党委发出指示,要求平叛部队组织地方工作队,充分发动群众,配合山南、江孜、塔工、昌都平叛地区建立各级人民政权和党的组织,[6](P.147)并很快取得了一定成果。西藏工委亦指出:在民主改革完成后,经过试点,有计划、有步骤地在农村中发展新党员,建立党组织,并强调“这是西藏地区全党的一项严重的政治任务和组织任务。”[6](PP.160-161)因此,西藏工委组织部计划在1960年一年内,在农业区接受占总人口1%的人入党。1960年2月23日,中央组织部批评这一计划有些过急过高,指示:“对各方面都好的青年,首先应该接受他们参加共青团。经过团的教育,再接受其入党为好。在个别情况下,对确实具备党员条件的,也可以个别地接受入党。在少数民族中,首先接受经过锻炼和培养的民族干部入党,然后再经过他们在社会上吸收党员。”[6](P.167)中央组织部的指示更加切合西藏地方建党工作实际,一定程度上纠正了西藏工委组织部的急躁情绪。
据此,西藏工委采取“慎重稳进”的方针和扎实谨慎的态度,取得了西藏建党工作的较大进步。1960年9月15日,中央组织部在对西藏工委组织部的批复中指出:“在新的地区接受党员和建立党组织,必须严肃慎重,宁缺毋滥,确实保证把党的组织根子扎正。”[6](P.175)根据这一指示,西藏全区在1960年共发展党员692人、团员1967人,建立党支部123个,团支部252个。[6](P.182)1961年4月21日,中央指示西藏工委,“挑选干部,培养干部,认真学习马克思列宁主义、毛泽东思想,进行整风,整顿干部队伍,发展和巩固党的组织,是我们的基本任务。”[5](P.261)针对“在民主改革中涌现出来的大批农村积极分子干部,大多数肯定是好的,要爱护培养,训练提高,要向他们进行马克思列宁主义、毛泽东思想的教育。”[5](PP.262-263)故而,西藏翻身农奴在民主改革和生产运动中,能够不断提高阶级觉悟和思想水平。截止1961年7月,西藏已有1000多名农民加入中国共产党,各地农村普遍建立了党的基层组织。[6](P.190)到1965年5月5日,西藏农村、牧区已有8000多名青年加入共青团,且已建立1000多个共青团基层组织。[6](P.223)随着西藏农牧区普遍建立党团组织,马克思主义、毛泽东思想逐渐深入到相当一批农牧民心中。
(二)广泛开展社会主义教育运动,开启社会主义改造试点工作
民主改革开始后,如何加强对翻身农奴出身的农牧民的引导和教育,就成为摆在西藏工委面前的一项紧迫任务。1960年3月30日,西藏工委认为:“为了引导农民逐步走向共同富裕的社会主义道路和不断提高农民的觉悟水平,推动各项工作的胜利前进,在民主改革已经完成的地区,有领导、有计划地向农民开展社会主义教育运动是十分必要的”,[6](P.168)提出在民主改革完成的地区逐步开展社会主义教育运动。1961年4月21日,中央就今后的西藏工作指出:要“向群众深入进行民主改革的政治思想教育,进行爱国主义教育和社会主义前途教育”。[5](P.254-255)据此,西藏工委在1961年6月15日发出通知,指出“要对广大农民群众进行社会主义前途教育,既要使广大农民明确现阶段党的方针政策,安心而又积极地发展生产,又要使广大农民群众明确方向,看到社会主义的远景。”[5](P.271)社会主义教育运动在西藏农村中开展起来。
由于社会主义教育运动的发展和马克思主义的传播,早在民主改革时期被视为“急躁冒进”的人民公社化试点和社会主义改造问题,出现在1965年并不显得非常突然,反而获得了中央的同意和批准。1965年7月18日,西藏工委在堆龙德庆县邦堆乡试办了第一家人民公社。8月29日,中央同意西藏工委试办人民公社,只是要求在建立人民公社时,宁可时间用得长些,准备得充分些,搞得稳些。[6](P.226)当然,这一时期西藏的人民公社尚处于试办阶段,真正完成人民公社化则是文革时期。但中央能够同意西藏试办人民公社和开始社会主义改造事业,本身也说明了西藏的马克思主义传播使中央认为西藏已初步具备了人民公社化的思想条件和社会基础。
(三)培养民族干部,建立进步组织,不断拓宽马克思主义的传播渠道
中央和西藏工委利用平叛改革的机会,通过各种途径,重点培养平叛改革中涌现出来的积极分子和民族干部。1959年3月22日,中央指示:“必须注意从积极参加斗争的藏族劳动人民中,培养和提拔大量的藏族干部”。[6](P.137)同年8月,西藏工委指示各地“帮助和培养藏族干部,关心藏族干部政治上的进步,关心和解决他们生活上的困难,把藏族干部放在适当的领导岗位上,使他们有职有权。”[6](P.154)到1964年初,西藏有藏族干部12000多人,其中绝大部分是在民主改革后成长起来的,全区还培养出本地民族技术干部1000多人,另外有3000多名青年正在内地学习各种专业知识。[6](P.214)这些民族干部和积极分子虽未必皆是中共党员,但他们在接受培训的过程中已自觉不自觉地接受了马克思主义理论,或者至少接受了社会主义教育和马克思主义熏陶。
当然,这一时期除普通学校、业余学校、职业学校培训民族干部和传播马克思主义外,西藏的电影、报刊中也增加了马克思主义的色彩和内容。1963年12月,西藏全区共有121支电影放映队,[6](P.213)不断地放映从内地传至西藏的各种历史革命题材的“红色”电影。1964年10月17日,揭露封建农奴制残酷、黑暗、落后的著名影片《农奴》在拉萨公映,获得很好的演出效果,一直影响了好几代人。《人民日报》这时也公开发表文章,指出:“毛泽东思想的光辉照亮了全国各族人民前进的道路,它引导着西藏人民在革命的征途上从胜利走向新的胜利……在中国共产党、中央人民政府和自治区政府的领导下,西藏人民一定能够更高地举起毛泽东思想的伟大红旗,坚决贯彻社会主义建设总路线,进一步加强西藏人民和全国各民族的团结,取得西藏的社会主义革命和社会主义建设事业的更大胜利。”[7]随着民主改革的顺利完成,马克思主义在西藏成了报刊杂志、电影广播和文艺节目中经常出现的内容,一定程度上迎合了文化大革命爆发前夕的全国形势。
马克思主义在西藏“文革”时期的传播高潮,正验证了“失之东隅,收之桑榆”之说。西藏的“文革”运动虽在一定程度上干扰了正常的经济秩序和社会稳定,但的确为马克思主义在西藏的广泛传播创造了有利的社会环境。
首先,持续十年之久的活学活用毛泽东思想群众运动,使毛泽东著作、“毛主席语录”普及到西藏的千家万户。1966年10月,西藏自治区党委发出《把我区活学活用毛主席著作群众运动推向新阶段》的通知。“通知”决定:“每星期四上午为区党委的同志带着问题学、带着问题讨论的时间。机关一定要保证每天早晨有一个小时的自学时间,每星期四讨论学习,要雷打不动。开会时要根据会议内容选有针对性的语录会前读,印发文件根据文件内容印上毛主席语录。并要认真物色培养典型、树立样板。力争明春前后,使家家户户有‘毛主席语录’,充分发挥语录牌的作用,逐步做到‘到处有、到处带’,等等。”[6](P.243)这一规定使西藏的活学活用毛泽东思想运动常态化、规模化、程式化和社会化。
为方便藏族同胞学习,藏汉对照的《毛主席语录》和翻译成藏文的毛泽东著作,陆续运往西藏各地,分发给西藏各族同胞。1967年6月,第一批藏汉文对照的《毛主席语录》30万册,运往西藏各地分发。[6](P.249)1970年11月25日,《实践论》《矛盾论》《关于正确处理人民内部矛盾的问题》《在中国共产党全国宣传工作会议上的讲话》《人的正确思想是从哪里来的?》等五篇毛泽东的著作汇编本,已翻译成藏文出版,[6](P.260)陆续分发给各地藏族同胞学习。1972年5月22日,来自各条战线的工农兵代表和职业文艺工作者,以及参加西藏军区和拉萨市业余文艺会演的代表1000多人在拉萨集会,纪念毛泽东《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发表30周年。[6](P.266)1975年9月7日,毛泽东亲笔题字的《西藏自治区画集》出版发行,该《画集》“形象地反映了24年来,西藏人民在毛泽东思想指导下所走过的历程和取得的辉煌胜利。”[6](P.281)这些有关毛泽东著作的纪念活动、题字《画集》和藏文语录等,极大地便利了藏族同胞学习和了解毛泽东思想,使马克思主义向西藏基层社会普及成为了可能。
其次,创办“毛泽东思想学习班”,在劳动和斗批改运动中,改造了一部分人的旧有思想,使马克思主义在西藏上中层人士中获得快速传播。西藏自治区最初的“毛泽东思想学习班”并不在西藏,而于1968年2月26日在北京创办。当时,该学习班是一个有军队干部、群众组织头头和地方干部300多人参加的“三结合”性质的学习班,是为成立西藏自治区革命委员会作准备的。[6](P.251)西藏自治区革委会成立后,于1969年10月将全区大部分机关干部、职工约5000余人,集中到林芝、松宗,参加“毛泽东思想学习班”(即五七干校),一边劳动改造,一边清队、整党,进行思想改造。当然,思想改造的主要内容就是清除封建农奴主旧有思想和小资产阶级腐朽思想,树立马克思主义、毛泽东思想的指导地位。这个学习班到1973年9月结束,占西藏“文革”史的将近一半时间。同时,西藏其他一些地方或单位也举办了一些零星的毛泽东思想培训班或学习班,以改造西藏上中层人士的旧有思想和传播马克思主义。不过,这种与斗批改运动结合在一起的思想改造,也曾伤害了部分西藏上中层爱国人士的情感和利益。
最后,少数红卫兵进藏、内地大中专院校在西藏招收工农兵学员,以及援藏医疗队、教师等,从外部向西藏传播马克思主义,也对“文革”时期西藏马克思主义的扩散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熟读毛泽东著作或“毛主席语录”的红卫兵们,在文革开始不久就有一小部分串联至西藏,在西藏自治区党委大院内开展大辩论。同时,内地大量的“文化大革命”运动传单也寄到西藏,据西藏自治区党委“文革”领导小组办公室整理的《全国各地寄来我区的传单及处理情况》称:截止1966年11月22日,寄至西藏的传单已达1400余种,约11万份。[6](P.245)这些打着毛泽东思想或“毛主席语录”旗号的辩论活动和传单,虽然其本身未必符合马克思主义,或者压根儿就是“极左”思想下的形式主义的东西,但无疑在西藏各族人民群众中提高了马克思主义的“知名度”。
“文革”时期,内地大中专院校在西藏招收工农兵学员,其实也是一边传授现代的科学文化知识,一边进行马克思主义教育。1971年12月5日,中央民族学院和西藏民族学院自“文化大革命”以来首次在西藏招生,但招收的主要是工农兵学员。1972年4月,北京大学等大专院校首次在西藏工农兵中招收300名学员。此后,内地上百所大中专院校相继又在西藏招收近千名工农兵学员。当时,多数学校在传授现代科学文化知识的同时,大多依据毛泽东著作、报纸文章介绍马克思主义和时事政治。所以,这些西藏的工农兵学员在学习科学文化知识的同时,也在内地接受了马克思主义教育。应该说,这也是马克思主义向西藏传播的特殊渠道,只不过这种渠道此前仅是涓涓细流。
从祖国内地向西藏传播马克思主义的,还有中央及全国各地的赴藏医疗队、教师等进藏、援藏人员。“文革”开始后,中央及全国的赴藏医疗队不仅没有停止,而且于1969年9月、1973年9月、1974年12月、1975年5月、1976年4月等相继派出规模较大的几次赴藏医疗队。这些赴藏医疗队不仅促进了西藏医疗卫生事业的发展,而且“涌现出很多好人好事”,[6](P.274)在治病救人的同时,也向西藏各族同胞践行和宣传了马克思主义。1974年4月19日,国务院科教组在给国务院的《关于内地支援西藏大、中、专师资问题意见的报告》中,指出派出支援教师的重要任务之一是:“宣传毛泽东思想、党的各项方针政策和贯彻执行毛主席关于教育工作的一系列指示,同西藏当地教师一起,搞好批林批孔和教育革命。”[5](P.292)可想而知,这些援藏教师在教学中同时宣传了党的路线、方针、政策和马克思主义理论。当然,其他一些进藏或援藏的科技人员、干部、工人等,也在一定程度上承担着向西藏传播马克思主义的任务。
随着马克思主义在西藏的传播进入高潮,相当程度上提高了西藏广大干部群众的阶级觉悟、思想水平和政治认识,进一步推动了西藏的建党工作。当时西藏不仅农牧民家中悬挂毛泽东照片或绣像,而且城市机关、生产厂矿的各族工作人员,甚至普通的孩子都在胸前别上了毛泽东像章,在某种程度上反映了西藏各族人民对毛泽东、共产党的深厚感情,也反映了马克思主义普及到了西藏的千家万户,形成了西藏全区、全社会宣传和学习马克思主义的高潮。故而,加入中国共产党,就成了当时西藏各族同胞孜孜以求的崇高理想。据统计,截止1974年7月1日,西藏自治区的党员比“文革”前的1965年前增加了118%,其中少数民族党员占83.7%;80%的乡、社建立了党的基层组织。[6](PP.273-274)由此可知,“文化大革命”期间,西藏的新党员中绝大多数都是少数民族党员,反映了马克思主义在西藏各族人民心中已生根发芽。
鉴于西藏特殊的政治形势、宗教文化等诸多客观因素,马克思主义并未随着中国共产党和人民解放军的进藏,立即在西藏广泛传播,反而是悄无声息地间接传播,颇有“润物细无声”的韵味。1959年西藏武装叛乱后,中共中央决定在平息达赖集团武装叛乱的同时,实行民主改革。当时,西藏民主改革的指导思想就是马克思主义,民主改革的实践就是马克思主义与中国西藏的实际相结合,从而为马克思主义在西藏的传播提供了广阔的发展空间。尤其是“文革”时期,毛泽东思想与各种政治运动紧密结合,为马克思主义在西藏的传播添上了“无形的翅膀”,促成了马克思主义在西藏传播高潮的到来。这就为改革开放后西藏的各项社会主义建设事业,奠定了坚实的思想、组织和社会基础。
[1]徐万发,钟金慧.红军长征与马克思主义在藏区的传播[J].西藏民族学院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0,(2).
[2]许广智.西藏地方近代史[M].拉萨:西藏人民出版社,2007.367.
[3]陈谦平.西藏革命党与中国国民党关系考[J].历史研究,2002,(3).
[4]王贵,喜饶尼玛,等.西藏历史地位辨[M].北京:民族出版社,1995.354.
[5]中共中央文献研究室,中共西藏自治区委员会.西藏工作文献选编(1949-2005)[G].北京:中央文献出版社,2005.
[6]中共西藏自治区委员会党史研究室.中国共产党西藏历史大事记(1949-2004):第一卷[M].北京:中共党史出版社,2005.
[7]人民日报社.为建设社会主义的新西藏而奋斗[N].人民日报,1965-09-10.
MarxisminTibet——Fromthe1950sto1970s
XU Zhi-min
(Institute of Modern History, Chinese Academy of Social Sciences, Beijing 100006, China)
Few research results have been published on the dissemination of Marxism in Tibet so far. As a matter of fact, however, the spread of Marxism in Tibet went through four stages: 1) the limited contact between Marxism and the people of all nationalities in Tibet before liberation, 2) the indirect spread of Marxism in Tibet from peaceful liberation to the armed rebellion in 1959, 3) the active spread in Tibet from putting down the rebellion to the eve of the Cultural Revolution, and 4) the spread climax of Marxism during the Cultural Revolution. Ideologically and organizationally, this dissemination process laid a solid foundation for the cause of socialist construction in Tibet after the reform and opening up.
Marxism; Tibet; spread
2011-11-29
徐志民(1977-),男,山东东明人,中国社会科学院近代史研究所编辑、史学博士,主要从事中日关系史、当代西藏研究。
B61
A
1674-2338(2012)01-0042-08
(责任编辑:吴 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