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舒宪
(1.西安外国语大学,陕西 西安 710128;2.中国社会科学院 文学研究所,北京 100732)
文艺新论
人类学时代的文明反思
——再谈当代思想史的人类学转向
叶舒宪
(1.西安外国语大学,陕西 西安 710128;2.中国社会科学院 文学研究所,北京 100732)
文化人类学新知识给20世纪思想带来了学术刺激与文明反思。它从人类与自然关系的再思考中批判资本主义的发展话语,阐明文化多样性存在所提示的全球公正目标与人类前景。从人类当前的危机及困境出发来看,和谐及可持续生存,将成为超越资本主义发展话语之后的新的人类思想导向。
人类学;人类学转向;文化人类学;可持续生存
现代人类的祖先在四五万年前,豪迈而无知地走出非洲时,仅仅是数以千计的小规模社会群团。他们根本不知道在远涉重洋之后等待他们的未来是怎样的。他们及其后代依靠自己的大脑和双手去开辟完全未知的新世界,依照多米诺骨牌的递进方式,将人类文化传遍了全球所有的角落,形成了今天的三大人种分布世界五大洲的人文地理格局。人类终于成为能够适应地球上所有不同生态条件的新物种。人类作为整体,进化成为宇宙之中超越地域限制的唯一生物。人类的旗帜飘扬在包括热带沙漠和南极冰川的所有地方。古往今来,没有哪一个族群的哪一位先知曾经料想到,走出非洲以后的人类群团会伴随着文化的进化而迅速膨胀人口,在短短几万年时间里将自己种群的个体总数推向近70亿的天文数字!
地球还是那个地球,那个在茫茫宇宙中唯一孕育出生命和绿色的星球。可是相比于五万年以前,甚至是一万年以前,那个以小规模社会群体维持狩猎采集生活的石器时代,如今70亿掌握着科技利器和毁灭性武器的人类,毕竟是太可怕的一件事。地球村的出现使得地球变小了许多,显得异常拥挤而嘈杂。人类各个群体之间不再与世隔绝,而是休戚与共,共同承担风险。从艾滋病到金融风暴和欧债危机,世界各国面临一损俱损的现实,难有幸免于全球化危机挑战的一块净土!这是现实的危险,不是杞人忧天。美国的电影编导卡梅隆深刻意识到这一危险,并且以文学人类学创作的方式,将他的“醒世恒言”表现为《阿凡达》中地球人的生存危机。活着,还是毁灭,已经不是文艺复兴时代哈姆雷特的个人命运选择问题,而是全人类必须面对的终极抉择。要么及早觉醒,改变现代性的生产生活方式,要么就继续走向资源浩劫与人性异化互动的恶性循环。
远古的人类曾经非常羡慕飞鸟,将一切飞翔天空的生物视为天神的化身或使者。各种各样的人面鸟身形或人鸟合体的神话形象,就是古老的飞鸟崇拜传统所留下的见证。20世纪的人类借助飞机和卫星将自己送上万米高空甚至是外星世界!这相当于将人类亘古的梦想或神话变成现实。生活在这样的高科技现实中的人,难免会把自己视为无所不能的神。物质生活的巨变必然带来精神状态的巨变:在大自然面前自古以来的敬畏和虔诚,在今日已经变得荡然无存。被技术放大了能力的人类已经兼具神明和魔鬼的所有威力,但是缺的是在这个变得日益拥挤的星球上可持续生存下去的和谐智慧。这里潜存着21世纪之后人类全体面临的第一难题。我们唯一可以凭借的是向自身的传统文化中寻找和谐的智慧资源。
人类不仅已经创造出惊人丰富的物质文化,而且创造了无数的精神财富。人类从文化的习得中濡化、从文化的变迁中涵化,在这个星球上存续了数百万年。虽然形态不同,但是每一代的人都尝试着保存消逝的记忆。从文字被发明出来以后,多样的记忆保存方式逐渐退让给书写。这在习惯上被我们称为历史。文明人也习惯于通过文字记录来标榜自己的“高人一筹”,其潜在的意思是自己拥有“传统”。有一种观念认为:文字记载的历史越长,文明兴衰的历程被置于越长的时间段,就越说明拥有大传统。反之,没有文字的那一部分人类,则被忽视为大传统之外的小传统。大传统代表先进和发展希望,小传统代表落后和停滞。这样的二元对立思维甚至出现在20世纪中期人类学家雷德菲尔德的著述中。
从历时性维度判断,大和小的划分是可以用长短为标准的。相对于数百万年的人类进化之路,数千年的文字记录下来的文明史,怎么能够叫做大传统呢?那岂不是一种相对很小的“小传统”?在人类学的大视野中,那些曾经被当成神话、仪式、口传故事的无文字社会的记忆都成为一种承载传统与文化记忆的方式。其实,一个族群,一个民族、一个国家或者一个文化共同体的传统,很大程度上都是一种建构。相对于整个人类而言,这样的传统实在是太小。大小传统的内涵需要置换。文字书写的小传统,对于现代民族国家的形成与文化模式的心理积淀,是一种有效的手段;但是,大传统的大视野及其深厚的精神遗产才更有助于整个人类思考现代性危机,探寻真正的可持续生存之道。
人类学自身有理由不再局限于本学科的领域中,去真正发现由这一学科知识所带来的整个20世纪思想史的改变。将目标仅仅停留于无意中为思想界提供民族志材料的情况已经开始改变,人类学自身所具有的文化批判功能,以及超越学科的能量也越来越得到更多人的重视。反思和批判是自由思考的条件。人类的思想一直在反思与批判现实的交锋中得以发展和深化。笼统而言,仅以过去问题颇多的文明标准而论,西方社会与非西方社会都有各自的思想传统。文化的交流与传播,带来了五千年文明史的发展范式。西方两千多年的文明史:古希腊、古罗马、希伯来、基督教中世纪、文艺复兴、启蒙运动、浪漫主义、现代主义、后现代主义等思想运动被文字书写为不同的思想变迁阶段。而在东方,中华文明持续不变的文化传统中,重要的推动力就是以儒释道为代表的多样而统一的思想演进过程。站在20世纪人类学知识大发展的制高点上,人及其文化的内涵与外延都得到新的理解,受西方中心主义价值观制约的世界史观也开始悄然发生变化。如何让以往被认为“没有历史”的非西方族群重新进入世界历史之中,成为历史写作的前沿性创新潮流。这一切也源自西方文明的自我批判和对现代社会危机成因的探寻需要。
人类学家关于文化起源与文化进化的新知识图景,大大更新和拓展了人类对自身的认识和理解程度。打一个比方(也许不很恰当)说,当今一位普通的人类学专业本科生,他(她)对人作为“文化动物”的认识和理解程度,会超过19世纪前期最博学的哲人,如黑格尔或费尔巴哈。人类学时代的大视野,即当代知识对人类进化史的全景式透视,比之以前所有关于人类由来的各种思考和判断,都显得更加具有深度和广度。这就有必要对前人类学时代和人类学时代加以区分。二者当然有承继关系,也包含有对人类一词或虚或实的不同理解。在前人类学时代,谈及人类的大思想者为数不少,但此“人类”难免是抽象的(虚设的),或不完整的。以马克思为例:马克思是德国人,可是他所关注的却不是一个国家的事情,也没有将注意力仅仅放在德国的受压迫者身上,他心中的目标是全人类的解放。马克思是信奉科学的思想家,却不是无所不知的神明。他的预言与判断依据只能来自当时的知识,其视野和所论及的范围主要是欧洲,还有印度、中国等,但对大多数非西方国家的了解是较为有限的。马克思认为文明世界内的受压迫者就是最需要解放的力量,他们的率先解放会带来全人类的解放。剥削者与压迫者的统治将在这场解放运动中被推翻。一旦推翻腐朽的剥削制度,人类必然迎来共产主义的春天。马克思晚年就热衷于涉猎人类学和历史学的著述,并写下大量读书笔记。那时他已经开始意识到“人类”也应当包括所谓原始人、野蛮人!解放全人类的宏大目标当然也包括解放各个殖民地的原始人。在马克思逝世后的一个世纪里,人类学对于思想史的重大贡献,是促使人类第一次真正认识到“人类”的全谱系存在。真正意义上的“人类”不是哲学家冥思出的抽象的概念,也不是从古至今被作为神灵对立面的人类,而是包括美洲印第安、澳洲原住民、非洲各部落、北极地区渔猎民以及台湾岛上被后来的原住民族毁灭掉的矮黑人在内的所有地球人!这样一种全新的人类的概念,其内涵的成分是十分具体而多样的。
人类学关于人类的这一发现是思想史上前所未有的重要发现,其意义绝不亚于哥白尼、伽利略、牛顿和爱因斯坦的科学发现。这是继发明“文明人”之后,对人类概念的新诠释。人类学的研究大大促进着知识全球化的过程,给知识界带来全新的启迪。从学术转向的意义看,人文学科中,历史的视野就是要打破文字记录的束缚,上溯至远古人类。这个眼光向下、向远的大视野直接催生了文化大传统的视界。哲学和思想史也是受惠于此。据说“爱智慧”是“哲学”这个词的原义;由于文化进化的百万年历程得以呈现,人的历史智慧必然得到大大的增值。文学想象和文学研究的视野同时获得巨大拓展。不仅文学表现的对象增加,表现形式也更为丰富。前苏联文豪高尔基的名言“文学是人学”,对应人类学即“人的科学”新知识,才第一次具有了普遍的意义。“人学”不光涵盖第一、第二世界的人,自然也要包括第三、第四世界的人。
同时,口传与非物质文化遗产概念的提出,同样影响深远。在19世纪和20世纪初提出这两个概念是不可想象的。因为那时的文化观和文学观是以书面文字为标准的,贵族化和资产阶级化的。20世纪中期兴起的文化研究,呼应人类学的研究范式,才终于打破300年来贵族化倾向的文化观。同样,源自启蒙运动的人生而平等的观念、全球公正的理念,在20世纪各地的原住民运动刺激下,也真正开始涵盖第四世界。这一切,没有人类学的知识启蒙作用是无法实现的。
19世纪达尔文的进化论核心是“适者生存”。可惜,社会达尔文主义者将其改造为“强者生存”,这直接导致20世纪中前期人类空前的暴力竞争。两次世界大战的血泊将启蒙时代的美好理想摧毁殆尽。历史学家甚至惊呼20世纪人类重新进入到“新野蛮时代”*英国著名历史学家霍布斯鲍姆之语。。
马克思主义哲学理论的辩证法源自黑格尔的德国古典哲学。黑格尔形而上的“世界精神”虽然是唯心之论,却需要超越国族的狭隘视野才能达到。这启发了马克思的世界主义(共产主义)、人类解放等观念。全人类的解放是特定历史时期提出的概念与追求,那么谁来引导人类解放就成为一个重要的问题。在马克思的时代,以受资本主义压迫最深重的无产阶级为人类解放的领导者,这一理念直接促发了俄国十月革命和中国民主革命,并在地球上产生了两大对立的阵营——资本主义和社会主义。两大阵营之间的冷战一直持续到20世纪末期苏联的解体。进入21世纪以来,无产阶级的概念随着社会整体富裕水平的提升而内涵有所变化。从全球化大视野重审无产阶级的具体身份,已经不是城市工人和农庄的雇农们。人类学对人的再发现告诉我们,千千万万处在前现代生活状态的原住民已经有可能成为“引领”全人类实现新解放(现代性危机、文明病)的有生力量,尽管原住民族中的多数人尚未对此有足够的认知。马克思当年之所以将解放的希望寄托在工人阶级,而没有寄托在“原始人”身上,一是因为当时社会主要的矛盾存在于资产阶级与无产阶级之间,二是在人类学学科本身发展成熟之前,是无法确切地意识到全人类的真正所指的,尤其是人类中受压迫最深重的那一批社会成员的性质。
20世纪的人类学家,给出了拓展马克思主义人类解放学说的新关键词——原住民。后殖民理论家们关注到世界各地尚未进入现代化生产和生活方式的原住民族,将其称之为“第四世界”,并寄予厚望。后殖民主义从反殖民主义开始,先是看到了广大殖民地第三世界被西方对象化建构的过程。原住民的第四世界在广大发展中国家之后被引起重视。作为第三世界的发展中国家曾经也是“原住民”,但是西方殖民者“发现”了他们,占据了他们生活的土地,使之成为殖民地。随着20世纪轰轰烈烈的民族独立运动的开展,这些殖民地上都建立了独立的国家。西方殖民者的武装侵略,演变为经济与文化控制;而大多数发展中国家在试图仿效西方之路谋求发展权时,结果却充当了西方发达国家现代性危机的转嫁对象,再度沦为生态帝国主义的受害者。以出卖有限资源来换取一时脱贫的短视行为,正在越来越多地毁坏着各个发展中国家的可持续潜力。人类的解放目标,需要从反抗人对人的压迫与剥削现象,进入到人类自身生存和可持续生存潜能的解放层面。这是一场以新的思想启蒙和观念变革为主的全球再教育运动。人类学家和文学艺术家充当了这一运动的先锋。于是,学理上,戴蒙德的《寻找原始人》等著作出现,艺术上有卡梅隆的《阿凡达》等电影上映,这些都明确表现出“原始人”如何引领人类从资本主义的发展绝境中获得解放的可能的思想。
美国杜克大学英文系教授托格维尼克所撰写的《原始激情:男人、女人与探寻出神状态》(1997)一书,系统梳理了人类学“眼光向下革命”的成果同现代社会文化现象之间的内在联系。这种联系不仅仅是不同领域间相互借鉴的结果,更体现着人类自身的基本需求。文学家(D.H.劳伦斯、安德雷·纪德)、心理学家(卡尔·荣格)、艺术家(乔治亚·奥卡芙)等等都从“原始人”身上得到启迪与灵感。[1]20世纪中期以来,在西方社会中兴起并愈演愈烈的文化寻根运动与新时代(New Age)运动,无不与人类学对文化观的新启迪有重要关联。[2]现代人类面临前所未有的困境,产生难以释怀的心理危机。伴随着一次又一次的思想运动,各种宣泄与疏导途径应运而生。这些并不是孤立的现象,而是同久远的先民与身边的“原始人”相对照的。如果说同样是人的标准得到承认的话,为什么现代人曾经以为的落后、不幸、可怜并深陷原始宗教迷狂的那些人群,却被证明以一种更为有效、更自然、更和谐并充满激情的方式持续着自己的古老文化传统。面对“原生态”生存方式的再发现,以往的文明观念不得不发生颠覆性的转变。[3]
为什么当代知识精英要借助于原始人来引导未来的人类解放?人类的解放与存续同自然环境的密切关联日益得到重视,是与近半个世纪以来日益升温的生态观念紧密联系的。历时地看,从旧石器时代到农业社会,再到工业资本主义,分别对应着生态观的三大时代:原生态、次生态与反生态。人类的生存本来需要原生态,可是一万年以来,愈加“文明”的人类却将“先进”与“落后”的根本价值观颠倒了。原生态不应该仅仅被狭隘地视为一些艺术类大奖赛中独特的地方性表现方式,虽然此类文艺现象曾令世人惊叹,甚至被加以改变之后成为令人“忐忑”的神曲,但从这一意义去使用“原生态”一词毕竟显得过于表面化。今日的人们从某种程度上需要回归到儒家圣人孔子以野人为“先进”的时代坐标中去。
西方文明向来以代表科技进步的力量为先进,导致今日的科技原教旨主义大泛滥,且覆水难收。解决办法之一是:依据人类学的超长时段意识重建人类历史观:区分大传统的可持续性如何被小传统的不可持续性所替代和遮蔽的。人类必须警醒,这样的替换之后带来的人类及地球危机,是递进和叠加的,因而也是难以克服和超越的。
曾经,“人类”的观念与“世界”的观念都带着浓厚的形而上的抽象色彩,通常用在哲学家的专业性话语中,远远地脱离现实中形形色色的具体人种和人群。如洛克的“人类理解论”和黑格尔的“世界精神”,还有康德的“人类学”概念,皆是如此。这至今仍在学界保留着很深的影响。马克思的人类解放观念明显倾向于同情弱者和受压迫者,他对统治阶级及其附庸抱有尖锐批判态度。在前人类学时代,马克思有一句名言是:无产阶级只有解放全人类,才能最后解放自己。在后人类学和后殖民时代,当今的马克思主义者可以发挥的新名言应该是:原住民社会只有推翻殖民者统治获得独立,并尖锐批判资本主义生产的不可持续性,才有可能真正解救人类与地球生命。
马克思主义创始人曾经对19世纪的人类学研究极为关注。马克思在出版《资本论》以后,对当时处在学科萌发阶段的人类学成果情有独钟。他大量阅读并写下读书札记,这即是美国人类学家劳伦斯·克拉德在荷兰阿姆斯特丹国际社会史研究所发现并于1972年出版的《卡尔·马克思的民族学笔记》(又称《人类学笔记》)。其中包括《路易斯·亨·摩尔根〈古代社会〉一书摘要》《亨利·萨姆纳·梅恩〈古代法制史讲演录〉一书摘要》《纳·拉伯克〈文明的起源和人的原始状态〉一书摘要》等。有人推测,以马克思的天才和勤奋,假如他能多活一二十年,会成为杰出的人类学家。恩格斯在马克思逝世的次年出版《家庭、私有制和国家的起源》,显示了唯物史观与美国人类学家摩尔根的社会文化进化理论之间的对应之处。
关于马克思主义创始人与人类学的学术和思想姻缘,当今学界正在形成一个重新认识和探讨的热潮[4]。可以这样说,人学是贯穿马克思理论思考的一个重要内容。究其实,他的终极关怀就是人。他批判继承西方哲学史上抽象的人的概念,围绕着人的异化与作为“社会关系总和”的人,完成了自己共产主义理论体系的建构。[5]这可以从马克思晚年对刚刚兴起的人类学学科抱有相当大的兴趣,并对其加以认真研究的事实中得到深度的理解和认识。他很可能希望在唯物史观同早期人类学家的社会进化理论模型之间建立起联系,进而用更完整的“人类”范畴与更丰富的人类材料来说明人类文化与社会进化的宏大理论问题。
文化人类学给20世纪思想带来的学术刺激与文明反思运动才刚刚开始。也许直到人类学家们的田野考察报告覆盖地球上几乎所有的人群之后,这些民族志材料让知识界能够获得关于人类文化多样性的统合性认识之后,“人类”和“人类学”这样的术语概念,才能够完全落实其字面背后的“能指”范围。借鉴后殖民理论家的提示,19世纪的世界史,是延续启蒙理念的现代性进程,所讲述的是“中心如何改变边缘的故事”。20世纪的世界史,是质疑启蒙理念的后现代性展开进程,所讲述的是“边缘如何改变中心的故事”。人类对自身未来前景的展望,不能再以科技领先的西方文明为唯一基准,而是要真正拓展到非西方的/甚至前文明的文化多样性基准,以寻求全球公正目标为宗旨。[6]从以上历史的和逻辑的统一框架中,方能还原和理解诸多的“后学”(后现代主义、后殖民主义、后结构主义)立场的文化再认同意义。和谐及可持续生存,将成为超越资本主义的发展话语之后,新的人类思想导向。
[1]Marianna Torgovnick.PrimitivePassions:Men,Women,andtheQuestforEcstasy[M]. New York:Alfred A.Knopf,1997.
[2]叶舒宪.现代性危机与文化寻根[M].济南:山东教育出版社,2009.
[3]叶舒宪,彭兆荣,纳日碧力戈.人类学关键词[M].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4.5-18.
[4]李立纲.马克思恩格斯人类学编年史[M].昆明:云南民族出版社,2009.
[5]叶舒宪.马克思主义人学初探[J].陕西师范大学学报,1983,(3).
[6]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世界文化与发展委员会.文化多样性与人类全面发展——世界文化与发展委员会报告[R].张玉国译.广州:广东人民出版社,2006.1-3.
(责任编辑:吴 芳)
ReflectionofCivilizationintheAnthropologicalAge——OntheAnthropologicalTurninContemporaryIdeologicalHistory
YE Shu-xian
(1.Xi’an International Studies University, Xi’an 710128, China; 2.Institute of Literature, Chinese Academy of Social Sciences, Beijing 100732, China)
The new knowledge of cultural anthropology has provided much academic stimulation and reflection of civilization for the 20thcentury’s ideology. In reexamining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man and nature, it has criticized the capitalist discourse of development and explained the global just goal and human future indicated by the existence of cultural diversity. In terms of contemporary human crisis and predicament, harmony and sustainable existence will be the new trend of human thought surpassing capitalism.
anthropology; anthropological turn; cultural anthropology; sustainable existence
2011-10-22
国家社科基金重大招标项目“中国文学人类学理论与方法研究”(10ZD100)的阶段性研究成果。
叶舒宪(1954-),男,北京市人,文学博士,西安外国语大学特聘教授,中国社会科学院文学研究所研究员,主要从事文学人类学、比较神话学研究。
I06
A
1674-2338(2012)01-0009-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