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柳永都市词的意象美

肖爱招

论柳永都市词的意象美

肖爱招

(福建三明林业学校，福建三明365000)

柳永都市词从题材的角度可以简单地分为描写都市风貌、描写都市节令风情和歌颂帝王三种类型。描写都市风貌和描写都市节令风情的词作表现的是“朝野多欢民康阜”的主题，意象比较清新艳丽，文学价值较高;歌颂帝王的词作在内容上比较露骨，意象虽雍容华贵，但华而不实，文学价值不高。

柳永;都市词;意象美

柳永和都市有着不解之缘，但我们不能说他在都市里创作的词都是都市词，众所周知，他不仅和歌妓们交往，还写了大量与歌妓有关的词作，这就是为什么一直以来他被认为是个品行不好、词风鄙俗的词人的原因。那么，柳永的哪些词作可以归入都市词呢?这就有必要对柳永的词作《乐章集》进行分类整理了。但对其每一首作品进行很精确的题材定性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我们只能对每首词作的主要题材倾向，依据学界通常的对其作品的题材分类法进行分类。据此，我们可以比较简单地把全部柳词按题材大约分为四类:妓情词、羁旅行役词、都市词、咏物词(包括咏史与咏怀)。根据分类整理，我们可以明确:妓情词为68首，羁旅行役词为81首，咏物词为18首，都市词为49首［1］。这里所谓的“都市词”，指的是柳词中与描写都市题材有关的作品，当中包括描写都市风貌与节令风情，歌颂帝王与地方官政绩的作品。

一、描写都市风貌的词

(一)汴京

柳永一生到过当时的很多闻名的大都市，最为有名，对他影响最大的应该首推当时的首都——汴京。柳永描写都市风貌主要有三个方面的内容，一是歌咏帝都的太平繁华，涉及的词作主要有《看花回·玉墄金阶舞舜干》和《透碧霄·月华边》。这两首词共同表现的是“朝野多欢”的主题，有表现帝都房屋的高贵气派的意象，如玉墄、金阶、凤楼、帝居、端门、阆苑等;有表现帝都百姓醉享太平共豪奢的狂态意象，如急管、繁弦、笑筵、歌席、昏昼、旗亭、斗酒、尊前等;还有表现帝王以德治国的祥瑞气象的意象，如舜干、嘉气、芳树、祥烟等，这些意象的共同点就是有高贵和艳丽的视觉感受。另一首《长相思·画鼓喧街》虽然上阙基本上是在描写帝都风貌，但因主体是写歌妓的，故不纳入讨论。

二是描写皇宫的壮丽宏伟，涉及的词作有《倾杯乐·禁漏花深》(其余为歌颂帝王的词作，且留作下文讨论)，皇宫的主要特点就是宏伟壮丽，代表的是帝王的无上权力，所以这些意象比描绘帝都一般房屋要显得更加宏大，表现祥瑞方面的特色则比较接近歌咏帝都繁华。表现皇宫宏伟的主要意象有禁漏、花深、皇居、复道、飞观、阆苑、龙凤烛、鳌山、万井、鳌抃、天仗、凤辇等，这里的鳌抃、天仗、凤辇意象只能用在帝王身上;表现帝王统治太平，上天降瑞的意象主要是蕙风、布暖、韶景、都门、银蟾、嘉气、瑞烟、翠华、星汉等。

三是对当时帝都的公共娱乐中心——金明池有专词描写。帝都人在这里的娱乐亦成为汴京的一大景观，据杨万里先生考证，金明池开凿于太平兴国元年(976)，二年二月甲申，太宗幸其地，因赐名。金明池之娱乐，可分两大块:一是呈水戏，二是争标［2］15－16。柳词《破阵乐·露花倒影》就是描写帝王与民同乐之景，因此词中除象征帝王王权的意象，比如凤辇、鸾觞外，还用上灵沼，又用上金堤、金柳表现王权恩惠所及意味的意象。柳永通过多角度和多层次描写金明池争标，用露花倒影，烟芜蘸碧，灵沼波暖，金柳摇风构成春天清丽之景;用彩舫龙舟、千步虹桥、参差雁齿、衍鱼龙戏、娇春罗绮、喧天丝管等意象表现金明池争标之热闹场景;盈盈游女，各委明珠，争收翠羽等意象除了表现帝都富庶之外，更体现游女之狂。

通过对帝都的繁华富庶的描写，体现了柳永对帝都生活的无限迷恋之情，同时也表现了他对一个蒸蒸日上的王朝的喜爱之情。

(二)杭州

都城之外，柳永一生还到过很多地方城市，杭州、苏州、扬州等都有留下他歌咏的词作。柳永都市词对后世影响最大的实际上并不是歌咏汴京的词作，而是写杭州风貌的《望海潮·东南形胜》。《词林纪事》说:“此词流播，金主亮闻之，欣然起投鞭渡江之志”［3］，虽然只是传说，不一定实有其事，但其影响却由此可见。此词究竟是写给谁的，目前学界尚有争议，但其为一首投赠词是没有任何异议的。正因为如此，此词多了歌颂这位官员政绩和祝福他将来升迁的话语。词的上阙写的是都市风貌，分别用东南形胜，江吴都会，钱塘自古繁华三个意象，从地理环境、位置和历史三个角度歌咏杭州。接着用烟柳、画桥、风簾、翠幕、人家、云树、堤沙、怒涛、霜雪、天堑、珠玑、罗绮等意象，从都市内的繁华与钱塘江的气势与宽广两个角度描绘杭州。杭州最为天下闻名的还有西湖，所以词人又用重湖、桂子、荷花等具有西湖特色的意象进行歌咏。由此可见，柳永在描写都市风貌时的确很能抓住一个都市的主要特点进行歌咏。至于羌管、菱歌、钓叟、莲娃、千骑、高牙、箫鼓、烟霞、凤池等意象则是对杭州太守政绩的夸张歌颂及对其未来升迁的祝福。

他描写杭州的还有两首词。一首为《早梅芳·海霞红》，另一首是《瑞鹧鸪·吴会风流》，这两首词的创作手法与意象特点和《望海潮》相似，杭州的繁华富庶，风光秀丽，人民生活安定祥和，主要通过以下一些意象——海霞、山烟、故都、、谯门、画戟、万井、金碧楼台、芰荷、浦溆、杨柳、汀洲、映虹桥、倒影、兰舟、吴会、人烟好、水际、山头、瑶台、绛阙、蓬丘、万井、千闾、青娥、画舸、红粉、朱楼、委元侯等来表现。

(三)苏州

柳永描绘地方都市的词作都有一个相同的目的，那就是投赠给当地的地方长官，为的就是获取长官的好感，想以此获得一官半职。为此，他的此类词作在创作手法上比较类似，一般是在上阙歌咏都市风貌及其历史，在下阙歌颂地方官的政绩并对其未来升迁进行祝颂。柳永歌咏苏州风貌的景物当首推《木兰花慢·古繁华茂苑》，这首词对苏州的景物从多角度多层面进行描绘。古繁华茂苑与帝王州两个意象是从历史的角度歌咏苏州;人物鲜明，风土细腻，美诗流三个意象歌咏苏州人杰地灵;香径、莲娃、钓叟、汀洲、晴景、吴波、练静、万家、绿水、朱楼等意象则是直接歌颂官员治理有方，百姓安居乐业;贤侯、梦得、乐天、名都、胜景、兰堂、画船等意象描写的是官员的风流儒雅。另一首《永遇乐·天阁英游》全词基本上都是对太守的溢美之词，而对苏州风貌的描写仅仅是提到“吴王旧国，今古江山秀异，人烟繁富”三个意象，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四)扬州

《临江仙·鸣珂碎撼都门晓》是柳永追忆扬州的词作，本词歌颂的成分居多，而描写都市的成分偏少，也以歌咏百姓生活富足为主要内容，歌颂地方官员为主要目的，意象上有历史的酒台与花径，也有传说中的凤箫依旧月中闻和荆王魂梦;对官员歌颂的意象则极尽夸张，比如旌幢拥下天人、壶浆迎路等。

(五)颍州

颍州(今安徽阜阳)，在宋代为京西一大都会，名人荟萃，其经济水平超过洛阳。柳永描写颍州的词是《如鱼水·轻霭浮空》，此词在《乐章集》所有的赠人之作中，很特别的一点就是全词的3/4篇幅是描写江南的自然风光，词紧紧抓住颍州的最大特点——有一个美丽的西湖，而且此西湖和杭州之西湖又有明显的不同。又有颖、汝二水于境内会入淮河，颇与潇、湘二水会于零陵相似。轻霭、乱峰、银塘、垂杨、红楼、朱阁、芰荷、鸂鶒、鸳鸯、兰芷、汀洲、潇湘、风淡淡、水茫茫、晴光最具江南景物秀丽特色的意象在词中如画般一一展现在我们的面前。接下来的画舫、红粉、清商、紫薇郎、仙乡、銮坡、凤沼等意象回到了他一贯的歌咏主题，内容相近，手法相同，甚至个别意象和其他此类题材词作中完全一样，可以说这就是柳永在意象运用上的一个很严重的缺点。

(六)成都

成都历史悠久，经济文化异常发达，素有“天府之国”的美誉。柳永描写成都风貌的词作是《一寸金·井络天开》，此词依然是通过地理历史和都市现实风貌等意象对成都进行歌咏，然后用祝福官员将来升迁的意象结构全词。所不同的是，词人通过剑岭云横控西夏这三个意象来表达成都在军事上的价值，这一点，在柳永的其他词作中是没有的，表达了柳永对北宋当时所面临的军事形势的理解。

二、描写都市节令风情的词

宋代经济的发展推动了都市的发展，而节日是都市市民活动的重要日子，生活上的富庶，政治上的太平，加上统治者的提倡，人们尽情地享受着太平富庶所带来的愉悦，节日可以说是都市的狂欢日。柳词描写的主要节日是元宵节、清明节，此外还涉及乞巧节和重阳节。

(一)元宵节

这个节日是中国人的一个重要节日，这个节日主要活动是观灯，至今人们还保留着这样的传统。柳词描写元宵节的词首推《迎新春·嶰管变青律》，这首词是描写帝都人们过元宵节的盛况，用嶰管、青律、帝里、阳和新布、晴景回轻煦几个意象表明春天已经来了。在这元宵佳节里，千门万户都是华灯，九陌都是罗绮，鳌山和喧天箫鼓等意象表明皇宫内外都在庆祝着国强民富的日子。接下来用素月、香径、绝缨掷果、更阑、烛影、花阴等意象表明这是个朝野多欢民康阜的纵情狂欢时代。艳丽加上一些带庄严色彩的意象是本词的一个重要特色。

《倾杯乐·禁漏花深》前文已述，除了描述帝都元宵节狂欢之外，还多了皇宫的宏伟壮丽和对皇帝的歌颂。

(二)清明节

清明除了祭祀之外，也还是踏青和狂欢的日子。柳词比较明确描写清明的有四首。我们先看《木兰花慢·拆桐花烂漫》。词人用桐花烂漫、疏雨、清明、艳杏烧林、缃桃绣野、芳景如屏这些意象摹写清明的节气特征，没有一点悲伤的气氛，一切是那么清丽，艳丽的景色正是踏青的好时节。于是词人用倾城而出来表明人们对太平富庶时代的热爱，用狂欢精神去尽情享受。描写人们狂欢的方式是繁弦和脆管竞奏新声，还有游戏斗草踏青。人们的打扮是艳冶，狂欢过后是遗簪堕珥，是任金罍罄竭玉山倾。

《抛球乐·晓来天气浓淡》用的是堪图画的微雨轻洒、清明、风絮、巷陌、烟草、池塘来摹写清明的节气特征，略带迷蒙之境，点缀上艳杏暖，弱柳宫腰，情境有了亮色，景色没有《木兰花慢》那么清丽，但接下来，词人依然用繁弦和脆管竞奏新声，依然用狂欢精神在郊外踏青陶陶尽醉太平，词人对这个时代的歌咏和热爱之情跃然纸上。

《长寿乐·繁红嫩翠》只用了繁红嫩翠和艳阳景来表明清明节气主要气候特征，其余的楼台、朱门院落、弦管、新声、娇马、香尘、红妆、楚腰、越艳等等意象和前述两首词是一样的手法。相近的意象自然带来雷同感，虽是缺点，也正是特色。

《小镇西犯·水乡初禁火》，虽是小令，除没有极尽铺排之能事，但通过青春未老、芳菲满、柳汀烟岛、波际红帏缥缈、酩酊谁家年少等意象对清明节人们的狂欢进行了比较细致的描摹。另外，《玉蝴蝶·渐觉芳郊明媚》虽没有明确说是写清明的，但描写的仍然是春天人们在都城郊外踏青的盛况，同样是一幅“朝野多欢民康阜”的游春图。

除了描写元宵节及清明节之外，柳永词还有写乞巧节的《二郎神·炎光谢》，歌咏的是男女情。另有两首写重阳节，一为《玉蝴蝶·淡荡素商行暮》，写其在湘楚重阳登高的，重点写的是宴饮;一为《应天长·残蝉渐绝》，写其登高抒怀，重点在感士不遇。因其重点不在都市节令风情，此不赘述。

三、歌颂帝王的词

考之《乐章集》，至少有八首词是很明确直接进献给皇帝的:分别是《送征衣·过韶阳》、《玉楼春·昭华夜醮连清曙》、《玉楼春·凤楼郁郁呈嘉瑞》、《玉楼春·皇都今夕知何夕》、《玉楼春·星闱上笏金章贵》、《御街行·燔柴烟断星河曙》、《永遇乐·薰风解愠》、《醉蓬莱·渐亭皋叶下》，数量不少。

《送征衣·过韶阳》据考证是为了庆祝宋仁宗生日的，运用了璇枢电绕、华渚虹流、瑶图缵庆、玉叶腾芳、并景贶、三灵眷祐、挺英哲、掩前王、尽万里、走梯航、山呼鳌抃、遥爇炉香、瞻云献寿、指南山、等无疆等意象对皇帝的生日进行歌颂，这些意象大多是对皇帝庆祝生日场面的描写，有一些意象则是对皇帝生日进行夸张的祝贺。《永遇乐·薰风解愠》目的相同，故此在意象的运用上比较接近。

四首《玉楼春》形式一样，创作手法相同，意象相近，甚至有的意象相同，比如凤楼一词在三首词里同时出现。《御街行·燔柴烟断星河曙》为慢词，但同样都是为歌颂宋真宗的“天书”事件的，先是对真宗“天书”事件进行场面的描写，运用的意象有燔柴烟断，宝辇回天步，端门羽卫簇雕阑，六乐舜韶先举等，然后歌颂王朝国祚永存。所谓的“天书”事件，是宋真宗佞道，又深以与契丹缔结的“澶渊之盟”为耻，遂用天书封祀、建道宫等道教活动，以“镇服四方，夸示戎狄”［2］37。

《醉蓬莱·渐亭皋叶下》是柳永为庆祝老人星现而进献给皇帝的，也是歌颂皇帝和王朝的，虽然因为种种原因没有获得皇帝的青睐，但比前述几首营造的境界更高。运用的意象有表现素秋的夜景、皇宫庭院的，比如素秋新霁，华阙中天，锁葱葱佳气，嫩菊黄深，拒霜红浅等，然后才是直接歌颂皇帝和王朝的，比如南极星中，老人呈瑞，此际宸游，凤辇何处等。

柳永对帝王的歌颂主要集中在真宗和仁宗两位皇帝，以达“天听”是其目的，故对皇帝和国祚的祝愿是自然的。当时北宋开国已有五十年左右，它的政治也好，经济也好，都处于上升阶段，而首都汴京的繁华和富庶，超过了以往任何一个朝代，柳永为之歌颂实在是再自然不过的一件事情了，我们没有必要因为柳永写了一些比较露骨的词作而贬低他在词史上的地位，相反，我们应该对这样的词作进行深入研究，还原一个真实和客观的词人。

词被人们认为是“艳科”，指责柳词“词语尘下”是历代很多文人津津乐道的事情，但我们从上述词作所进行的分析，让我们认识到这些歌功颂德词写得雍容华贵，从语言角度看颇有“诗风”，词语一点也不“尘下”，这种写法也逐渐成为祝寿词写法的典范。

综上所述，从总体上说柳永都市词在文学价值上比较高的是描写都市风貌的词和描写都市节令风情的词，歌颂帝王的词作比较露骨，太过于夸张，缺少了对都市真实的摹写，虽然语言上雍容华贵，但文学价值并不是很高。从意象上看，前两类的意象比较清新艳丽，而歌颂帝王的词作意象则华而不实。

［1］陈登平.柳永词的用典及其诗化倾向［J］.西南科技大学学报，2009，(6):76.

［2］杨万里.宋词与宋代的城市生活［M］.上海: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06.

［3］张思岩，张宗橚.词林纪事［M］.成都:成都古籍书店复印，1982.

The Imagery Beauty of Liu Yong's Metropolitan Poems

XIAO Ai-zhao
(Fujian Sanming Forestry School，Sanming 365000，China)

Liu Yong's metropolitan poems can be classified into three types:description of metropolitan style and features，climate and other natural phenomena of seasons，eulogy for emperors.The first two types express the theme of“the court is full of happiness and folks are healthy and wealthy”，which contains vivid and gorgeous images and has relatively high literary values.Although the third type has a barefaced content and dignified and graceful images，it is showy and not substantial with little literary values.

Liu Yong;metropolitan poems;imagery beauty

I207.2

A

1001－7836(2012)05－0109－03

10.3969/j.issn.1001 －7836.2012.05.045

2012－03－09

肖爱招(1972－)，女，福建明溪人，讲师，从事古代文学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