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与繁的对立统一——论《老人与海》的语言运用

连利俊

（忻州师范学院，山西 忻州 034000）

一、引言

海明威是著名的美国小说家，他的主要作品有《太阳照常升起》《永别了，武器》《丧钟为谁而鸣》和《老人与海》。《老人与海》是他生前最后一部小说，也是他一生最成功的作品。海明威自己也说这是他“一辈子所能写的最好的一部作品”［1］。一九五三年，他凭借这部作品获得了美国普利策奖。一九五四年，他又主要由于《老人与海》获得了诺贝尔文学奖。该奖的授奖词中特别提到，海明威获此殊荣，是为了表彰“他精通现代叙事艺术，这突出地表现在他的近作《老人与海》之中；同时也因为他在当代风格中所发挥的影响”。［2］确实，《老人与海》是海明威最具代表性的作品，集中体现了他的创作主题和艺术技巧，也包括他的语言运用。而创作主题和艺术技巧是相辅相成的，创作主题是是目的，艺术技巧是手段，艺术技巧为创作主题服务，它的目的在于实现创作主题。《老人与海》的创作主题依然是他一贯的硬汉子精神，是海明威式的英雄主义赞歌。海明威用这部作品说明，人在同外部世界作斗争的过程中是免不了失败的命运的，但是人要勇敢地面对失败，接受失败，挑战失败，在命定的失败和死亡面前保持人的尊严，在厄运的重压下表现勇气和优雅的胜者风度。这种硬汉子精神可以概括为书中主人公桑提亚歌的一句名言：“A man can be destroyed but not defeated.”［3］为了表现这一主题，海明威运用了很多艺术技巧，比如冰山理论，比如意识流，也包括他独具特色的海明威式文学语言。这种文学语言一方面刻意追求简洁，一方面又在恰当的时候刻意追求繁复，两者既对立又统一，共同实现了作品的主题思想，制造出了独特的艺术效果，给读者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和无尽的遐想。

二、《老人与海》语言的简洁及其艺术效果

《老人与海》这部小说的语言十分浅显易懂、简洁明了，但又准确生动。海明威使用的是英语词汇中重复率最高的小词、基本词和常用词，即便在大量的对话里和表现内心活动的意识流里也是如此，而且他刻意地多使用名词，少使用形容词、副词和动词。这就使得他的语言具有高度口语化的特征，显得简洁明快，形象生动，并从深层意义上表达了生命的律动性和情感的真实性。比如下面的一段：

He no longer dreamed of storms,nor of women,nor of great occurrences,nor of great fish,nor fights,nor contests of strength,nor of his wife.He only dreamed of places now and of the lions on the beach.They played like young cats in the dusk and he loved them as he loved the boy.He never dreamed about the boy.He simply woke,looked out the open door at the moon and unrolled his trousers and put them on.He urinated outside the shack and then went up the road to wake the boy.He was shivering with the morning cold.But he knew he would shiver himself warm and that soon he would be rowing.［4］

在这一段里，绝大部分词汇都是常用词，一般的读者都能读懂。但是这样的用词却非常直接有力地表现了老人当时的精神世界，他已经不再年轻，不再强壮，不再有那么多的激情，不再有那么多的想法，他只剩下童心般的回忆和爱心。这一段简洁有力的描写充分表明了桑提亚歌已经是一个老人，一个没有了往日辉煌的老人，但他的心态依然年轻，并且少了一些杀戮，多了几分爱心。这样简洁的语言是非常成功的，它减掉了枝叶，突出了主干，给人以直接、强烈和透明的对作品和人物的认识。

简洁的语言能够避免烦琐和不必要的分散，将注意力只集中于描写对象本身，使艺术效果更加直接、突出、强烈和透明。再看下面一段：

The old man dropped the line and put his foot on it and lifted the harpoon as high as he could and drove it down with all his strength,and more strength he had just summoned,into the fish’s side just behind the great chest fin that rose high in the air to the altitude of the man’s chest.He felt the iron go in and he leaned on it and drove it further and then pushed all his weight after it.［5］

通过这一段简洁的描写，我们清晰地感受到了老人在征服马林鱼时的勇敢、决心、干练和沉着，我们仿佛直接面对着一位年老却又无所畏惧和沉着冷静的鱼夫。

《老人与海》语言的简洁也体现在它的句式上。在这部小说中，海明威使用的多是简单句或用and连接的并列句，仅开篇第一段他就用了七个连接词and。这样的句式使作品节奏明快，尤其有利于描述老人的动作。比如上面这段，老人将他刺杀马林鱼的一招一式都清晰地展现在了我们面前，强调了老人的英雄形象。而且这种简单句型的重复使用，使文字产生一种紧迫急速的艺术效果，表现了老人征服马林鱼时的紧张激烈，艰苦顽强，以及他的坚决和捕鱼的技艺。

三、《老人与海》语言的繁复及其艺术效果

《老人与海》的语言不但有其简洁的一面而且有其繁复的一面。在这部作品中，有许多文字一再地反复使用，使我们印象深刻。首先是“The old man”这三个字，在文中，从头到尾反复出现。作者本来也可以用他的名字“桑提亚哥”，但是作者刻意地用这三个字，并且是在文中一再地、反复地使用，这就是要强调和反复渲染主人公的身份和特征，即他已经是一个老人了，他已经是一个年老体衰、青春不再的人了。读了整部作品后，我们的心里感到沉甸甸的，对其主人公充满了无比凄凉和沧桑的感觉，同时也反衬出了他虽然年老却仍然斗志昂扬、虽然处境凄凉却永不屈服的硬汉子精神，很好地实现了作品的主题思想。

第二个例子就是老人反复梦到狮子，一共有四次。第一次是老人出海前躺在自己的床上梦到狮子；第二次是老人反问自己为什么狮子是他留在脑子里的一件主要东西呢；第三次是他在船上梦见了狮子；最后一次是在小说的末尾：“The old man was dreaming about the lions.”［6］海明威通过对狮子的反复强调，实际上形成了小说的一条主线，从前到后，贯穿其中，同其它线索一起共同塑造了老人的英雄形象，那就是他虽然年老力衰，但是他却依旧坚强乐观，永做强者，要象狮子一样永远战斗下去。象这样的艺术效果，如果不写得如此繁复是达不到的。

第三个例子是对“the boy”的反复提及。除了在开头和结尾的两个人的交汇和对话外，当老人独自在海上时，老人也反复提到了男孩，他说：“I wish I had the boy”［7］或“I wish the boy was here ”［8］.“If the boy was here …”［9］。这些反复的提及意味深远，在“the old man”和“the boy”形成了鲜明的对立，丰富和深化了主题。老人虽然具有硬汉子精神，但也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他有爱心，但他也会孤独，他也需要别人的关心和陪伴，男孩就是他的精神寄托和唯一的亲密伙伴。另一方面，男孩既是老人的希望所在，也是作者为他的作品寄予的希望所在。因为老人的硬汉子精神虽然可贵，但是也要有人继承才行，有继承这种精神才真正有意义，作者的作品也才有意义，有价值。作者通过语言的繁复使用使作品的主题得到了丰满、深化和升华。

四、简与繁的对立统一

在《老人与海》这部小说里，海明威刻意地同时使用简洁的语言和繁复的语言，两者既是鲜明对立的，又是有机统一的。简洁的语言要求去掉不必要的枝叶，不罗嗦，不重复，而繁复的语言则就是要重复，不断地重复。表面上看起来，这两者是尖锐对立的，但实际上却是有机统一的，统一于共同实现作品的主题思想，即老人所体现的硬汉子精神。简洁的语言

凸显了主人公的精神世界，他的孤独，他的寂寞，他的悲凉，他的勇敢，他的坚韧，他的决心，他的绝不屈服，这一切都在读者面前一览无遗，仿佛透明的一般，而且更加具有一般和深远的意义，这正是简洁语言的妙处。而繁复的语言则是建立在简洁语言的基础上，是对特定的简洁语言的繁复。这样的繁复强化了这些简洁语言的内涵，从而也强化了主人公的精神世界，并最终强化了作品的主题思想。在这些繁复语言的映衬下，主人公显得更加孤独，更加悲凉，但同时也更加雄壮。而他所具有的硬汉子精神不仅在他身上更加突出，也在男孩身上得到了更加鲜明的传承，使作品的主题思想产生了叠加的艺术效果，在时空上具有了永恒的意义和价值，也最终使作品的主题思想得到了立体和完美的实现。

［1］董衡巽.海明威谈创作［M］.北京：三联书店，1985：140.

［2］董衡巽.海明威画传［M］.郑州：河南文艺出版社，2007：218.

［3］［4］［5］［6］［7］［8］［9］海明威.老人与海［M］.北京：世界图书出版公司，1989.

［10］秦秀白.文体学概论［M］.长沙：湖南教育出版社，1993.

［11］董衡巽.海明威研究［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