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拾赫钦斯大学教育之精神

林钧

(太原师范学院教育系，山西 太原 030012)

“大学是人格完整的象征，保存文明的机构，探求学术的社会，是智者之家。大学必须领导社会，并且为此应具有高超的独立功能。”［1］这是赫钦斯对大学精神高度概括。大学作为研究高深学问，引领教育及社会发展的组织，在发展中应秉持什么样的理念、坚守什么样的精神，这是高等教育研究的重点。针对目前我国高等教育发展中存在的偏离教育发展的本真，失去大学教育精神的问题，我们呼唤重拾赫钦斯大学教育之精神，匡正大学教育发展之路，使大学教育真正体现其大学之意。

一、赫钦斯大学教育之精神

1、大学应具有独立思想和批判的精神。

“大学应服务社会，抑批评社会;大学应仰赖于人，抑能独立自主;大学是一面镜子还是一座灯塔;大学应谋解决国家当前的实际需要，抑其主要职责在传递及推广高等文化?”［2］赫钦斯针对20世纪中期美国大学正逐渐脱离大学的理想而成为国有工业和社区发展的服务站的现状发出诘问。他认为，理想大学应承担批评社会的责任，保持独立自主的精神，大学应是指引教育与社会发展的灯塔，大学的主要职责是传递及推广高等文化。如何发挥灯塔的作用，赫钦斯认为大学应首先完成好它独特的社会功能——独立思考和批评社会。强调大学的独立性，就是要力求大学有一定的自治权，大学不能等同于其他社会机构，它应寻求的是对社会的超越，而不是简单地对社会的适应。

对于大学为何应是独立思想与批判中心的，赫钦斯认为，从大学发展的角度看，由于专业技术变化太快，任何实用教育都不能跟上时代发展的步伐，大学惟有超脱而独立研究一般的、普遍的原理、基本命题和基本理论，成为思辨性的学术中心，才不致沦为职业教育的附庸，成为工业发展的工具。从社会发展的角度看，民主社会迫切需要一个独立思考及批判中心来教育民众，使人人成为聪智之士，从而保障社会进步及生存。他认为社会的进步及力量，是基于个人不断的发挥判断、独立思考及批判，而非社会及政治的服从性。自古以来产生的各种组织机构中，惟有大学是一个独立思想的中心，是一个批判中心。大学“具有一种强烈而严肃的使命，这就是思考。大学是独立思想的中心，既然它是一个思想中心、一个独立思想的中心，那么它也是一个批判的中心。”［3］

那么如何使大学保持独立自主的地位呢?赫钦斯认为，大学保持独立自主地位，大学首先要在经济上不要接受那些附带条件的金钱，这是自治的基础。其次还要弄清楚自己的目的，是在谋求解决当前国家的实际需要还是在传递、推广高等文化?大学公认的目的，是在窥察知识、生命、世界或真理的全貌;在集合各科专家于一堂，从事学术探讨，使专家接受其他学科同仁的批评，以清除他们那种偏激而自负的态度，简言之，就是传递高等文化。只有这样才能保持大学的独立自治的学术社会的地位。

2、大学应具有学术性精神。

赫钦斯认为大学是一个由学者组成的探讨高深学问的场所，它不仅传递文明，而且要发展文明，促进知识，通过研究探求和发现真理。说大学是学术社会，是因为这个社会能够发挥一种作用，使大学校内的人士的思想获得交流的机会。思想交流就是达成共同思想，而共同思想远比单独思想要好。赫钦斯认为，“大学存在的假设基础是:在一个国家中应该有一种组织，其目的在于对各种最重要的智性问题进行最深入的思考。它的目的是引导整个教育体系，探讨理论和实践工作者所面临的理论和实践问题。它是一个思考的社团。”［4］

他指出:“大学是一种处于教育体系顶端的机构。它最终将决定教育体系中其他机构的特性。”［5］大学的任务就在于作智力领袖 (intellectual leader－ship)。“假如大学的目的是探研的，则无可避免的会探研教育，探研人类最具意义活动。而探研大学教育最重要且尚未解决的问题，如教哪些人?如何教和教什么?”［6］进而指出:“现代大学的目的是发展教育与促进知识。”［7］大学应发挥由学术社会、思想中心和智力领袖的作用，研究教育问题，了解国家的教育需要，探讨教育发展的趋势，从而领导国家教育的发展，使教育走上理智发展的道路。

赫钦斯认为学术人员是由教师和学生共同组成的。“按照古时的理想，教学与研究是一而二、二而一的东西。学生虽然资历较浅，但与老师共同参与学术活动。假如学生能够独立从事学术工作，又如教授邀约学生共同参与他的究问工作，那么大学的理想就能实现，或接近实现。”［8］

3、大学教育培养完人的精神。

赫钦斯把大学教育目的分为两个层次，具体目标和终极目标。具体的目标应是培养理性美德 (Intellectual virtues)，通过培养理性美德到终极目的从而养成完人。赫钦斯深信人只有具有理性美德才能成为真正的人，才能对事物做出正确的判断和选择，进行理智的活动。因此，他指出:“教育的目的是睿智 (wisdom)与至善 (goodness)，任何不能指引学生更接近此目的的研习，皆不能在大学中立足。”［9］一句话，大学教育的目的就是发展人的理性，养成智性美德，实现了最高的智慧 (睿智)及最高的善 (至善)，从而培养出“完人”。对于学生来讲，大学要让他们了解自我、探究自我、发展自我、成就自我，掌握纯粹的知识，开启正确生活之路的大门，让自己真正成长和成熟起来，从而顺利毕业步入社会或迈入更高层次的求学领域;对于大学自身，要创造知识、启迪学生，并认识到作为教育，这就是真诚地追求知识;作为学术，这就是真诚地献身于知识的进步。

赫钦斯认为理智培养应在课程学习中展开。课程是一个学生透过高等教育门槛对专业的最直观认识。它不仅仅是学生想要获得所需学位而必须参加的一系列大学教学活动，而且也给予了学生所要掌握基本专业知识的特定时间和空间。课程的真正内涵远非一本学生手册里的学分规定那样简单，它所传达的是一所大学对教育本质的诠释。同时，大学课程开设能体现合理的广泛性、选择性和民主性，让学生在花费大量时间苦读修习时，最终能学有所获、学有所想、学有所用。因此，课程的这些独有特征决定了理智培育可以在课程中展开，课程所提供的纯粹知识的学习有助于理智培育，是恰当的理智培育内容。

另外，赫钦斯还是把知识看作是一种锻炼一个人理性和心灵的手段，尤其是名著中的文雅科目。他认为这些知识可以让人了解表象之下蕴涵着的内在的原理和原因及人与人、人与自然、人与社会之间普遍的永恒的原则，洞悉万物的原理秩序。

二、为什么重拾赫钦斯的大学教育精神

大学精神，是指一所大学最为核心和高度抽象的价值追求和品格特征。大学精神是大学的灵魂和精髓，指引大学发展的方向。现阶段由于受到市场经济，社会改革以及多元文化的影响，我国的大学精神在迷失，大学教育的价值取向偏离，影响了我国高等教育的发展。具体体现在:

1、过于强调专业人才的培养导致大学教育目的的偏离。

大学教育目的应是培养具有高深学问、研究精神和创新能力的高层次人才，培养全面发展的人。但在实际教育中，由于市场经济中利益为上思想的影响，功利主义办学成为现代大学办学的主要价值取向。学校在专业设置、课程设置、培养方案设计等方面都是以满足市场需要、利于学生就业为目的，缺乏对学生全面发展考虑。大学各个学科都在强调实用性，“有用”与“无用”似乎成了衡量学科的标准。如此一来，我们的高校就自然而然地变成了学习知识与技能的地方，办学的目的无非就是使学生将来成为有用的专才，服务于社会的某一职业，谋求自己的生存。这种办大学的主导思想是有悖于大学办学主旨，导致大学教育目的偏离培养全面发展人才的目的。

2、大学教育行政化使大学失去其独立思考的权利。

“行政化”是政府管理方式在社会其他领域的扩展和渗透。大学教育行政化主要体现在:大学管理人员的官僚化、大学组织的科层化以及大学管理制度的同质化三个方面。正是由于大学教育行政化趋势愈演愈烈，导致大学教育失去其独立思考和批判社会的权力。主要体现为:(1)政府用科层管理的理念、思维和工作方式管理大学，加强了对大学的控制和干预;(2)大学组织内部，行政权力主导学校学术与教学事务，行政权力凌驾于学术权力之上，主导并控制学校教学与科研活动;(3)学术组织行政化导致大学失去独立思考的权利。这种行政化的管理体制一定程度上否定了教师和学术的主体地位，制约了大学的思想自由和创新精神，最终导致高校求真求实的学术氛围及其办学质量下降，急功近利和学术浮躁的不良风气盛行。另外，大学教学科研具有很强的专业性，需要提供个性化的弹性管理服务，而行政化的、刚性的管理模式与弹性的管理要求使大学教师们忙于应付各种检查和会议，损失了独立研究和思考的时间;同时评价标准数量化、强化，压缩了他们说真话的空间，也培养了教授们的集体屈从的性格特征，限制了不同类型和层次的大学的积极性和创造性的发挥，最终导致大学发展的同质化、模式化和平庸。

3、大学教育学术性的缺失。

什么是学术?学术是一种精神，即追求真理，以真理为归宿的精神;学术是一种过程，即探究、辨明真理和传播真理的过程;学术是一种成果，即在认识世界和改造世界中创造的知识成果;学术也是一种人格，即治学者主体的独立人格与献身精神。

由于大学教育价值取向的功利化、大学教育的行政化等问题严重，造成目前我国大学教育的学术性在降低甚至缺失。功利化的价值取向使追求学问已不再是大学教育的终极目的，学问日益沦为学者的身外之物，要么是满足虚荣心的“装饰品”，要么是获得功名的“敲门砖”，要么是晋级职别的“垫脚石”，学问的内在意义在一次次功利性中丧失殆尽。行政化使大学教育在“官本位”思想的驱使下，以官为尊、以官为荣、以官为求的官本位文化泛滥，高校在运行和发展不能按照大学发展规律、教育规律、学术发展规律、人才成长规律来办事，导致各种利益分配不公，出现外行领导内行现象，大量滋生“潜规则”和各类腐败，教师的主体性日益丧失，学术性缺失。

三、如何重拾赫钦斯大学教育精神

针对当前我国大学精神缺失的现状，笔者认为，赫钦斯的大学教育的精神所高扬的大学的学术性、批判性、独立性，正是当前我国大学教育所需要重拾的，需要我们重新研究和借鉴的。

1、以赫钦斯大学教育学术性精神为目标重新对大学合理定位。

赫钦斯把大学看作是一个由学者组成的探讨高深学问的场所，不仅传递文明，而且要发展文明，通过研究探求和发现真理。我国现阶段应重新对大学教育进行合理定位，将学术性作为高等教育发展的目标。⑴建立学术性组织。在大学组织中，“学术性”是最为核心、也是最为关键的特征，它界定了大学组织的根本属性，同时也构成了区别于其他社会组织的边界。因此，基于知识论的学术逻辑应该成为大学组织的首要逻辑;⑵追求学问、追求真理作为大学教育的目标。以追求“高深学问”为目的的知识的传承、生产和应用，是大学区别于其他社会组织的本质。

2、以赫钦斯大学教育的独立批判精神为基础，加快高等教育去行政化步伐。

如何去大学内部管理之行政化，从以下三个方面着手:⑴合理界定行政管理的权限。大学的行政管理本质即服务，为教学服务、为科研服务、为人才培养创造条件。⑵在制度层面彰显学术的权威性。通过制定大学章程，赋予教授委员会、学术委员会的审议权、决策权。《国家中长期教育改革与发展规划纲要》指出，要充分发挥学术委员会在学科建设、学术评价、学术发展中的重要作用;探索教授治学的有效途径，充分发挥教授在教学、学术研究和学校管理中的作用。⑶营造宽松民主的学术氛围。温家宝总理指出，要在全社会大力弘扬追求真理、独立思考、大胆探索、勇攀高峰的科学精神，发扬学术民主，倡导百家争鸣，鼓励创新，宽容失败，为科技进步和优秀人才成长营造良好的学术环境和社会环境。

3、将赫钦斯大学教育的精神与本民族精神和学校精神结合，构建我国特色的大学精神。

大学精神建设不能追求统一模式、统一思路，它需要以一种学科化的方式加以传承。大学精神是人类科学精神和自由精神的象征，是民族精神时代化的一种体现，也是各个学校的个性化办学理念的一种提升，所以它是一个不断发展的、变革的概念，具有多样化的丰富内容。我们可以将赫钦斯大学教育的精神与本民族精神和学校精神三个层面的交触中探讨和创建大学精神，来指导我们进行建设符合我国特色的大学精神。

［1］R.M.Hutchins.The Conflict in Education in a Democratic Society［M］.Harper＆Brather.1953:110－111.

［2］赫钦斯.教育现势与前瞻［M］.香港:今日世界出版社，1976:122.

［3］［4］R·M·Hutchins.The University of Utopia［M］.The University of Chicago Press，1936:41、84.

［5］R·M·Hutchins.The Conflict in Education in a Democratic Society［M］.Harper＆Brather.1953:97.

［6］［7］国立台湾师范大学教育研究所.西洋教育史 (下)［M］.台北:伟文图书出版社有限公司1979:923.

［8］赫钦斯.教育现势与前瞻［M］.香港:今日世界出版社，1976:110.

［9］R·M·Hutchins.Education for Freedom［M］.Louisiana State University Press，1943:26.

［1］赫钦斯.教育现势与前瞻［M］.香港:今日世界出版社，1976.

［2］赫钦斯.美国高等教育［M］.杭州:浙江教育出版社，2001.

［3］克拉克·科尔.大学的功用［M］.南昌:江西教育出版社，1993.

［4］R.M.Hutchins，R..M(1968):The Learning Society［M］.Frederick A.Pager，Inc.，publishers

［5］R.M.Hutchins:The University of Utopia［M］.The University of Chicago Press，1953

［6］R.M.Hutchins:The democratic Dilemma［M］.Mercian Books N.Y.，195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