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 顺,张明之
(南京政治学院,江苏 南京 210003)
马克思关于主体消费的思想与其人的发展的理论是紧密相联的。在其早期著作里面,有很多关于主体的提法,在《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中,马克思提到工人成为自己对象的奴隶的顶点就是“他只有作为工人才能维持自己作为肉体的主体,并且只有作为肉体的主体才是工人”[1],这里的工人在某种意义上就等于主体本身,他主导的肉体需建立在为肉体的主导之上,而这种奴役的极端使得工人成为其自身的奴役,亦即劳动成为劳动自身的奴役。这个时候的主体,在马克思看来,是异化的主体。马克思曾运用更多的概念和范畴来描述主体,这在其前后期的著作中,我们都可以找得到。工人、劳动者、人、无产者等都具有主体的含义,但是这些主体的含义并不是固定的,而是不断发展着的。张汝伦先生认为主体不是指任何意义上的个人、自我、主观意识或主观能动性, 而是指人的基本历史活动——劳动[2]。但在《1857—1858年经济学手稿》里面,马克思这样提到:“生产直接也是消费,双重的消费,主体的和客体的。”在这里,他随即将“个人”对“主体”进行替换,认为主体的消费包括在生产过程中发展和消耗自己的能力[3]。主体在生产过程中发展起来的能力,似乎并不仅仅局限于劳动本身,还应当包含着人之作为人的认识。在论及生产和消费时,马克思将主体与个人对应,“主体的活动或者许多个人的活动……”[3],但是这种对应是有限度的,统一于马克思关于生产劳动的论域之中。
在亚里士多德那里,主体是实体,是形式的承担者,而现代意义上的主体的概念产生于近代哲学,源于近代科学的发展,尤其是医学和心理科学的发展,使得主体与自然(包括人作为自然)分离开来,这一分离不仅仅使主体作为认识的主体,也作为行动者。马克思不像康德那样只是将主体当成一个逻辑函项,也并非像黑格尔那样停留在将主体当成承载工具与精神的统一。在马克思那里,“主体不再指自我意识或自我,而是渗透了历史性原则,是创造和规定人及其产物的历史过程,其客观上表现为一定的社会关系和社会形态,主观上表现为人的社会历史存在”[2]。在马克思看来,主体是认识主体与实践主体的综合,它不仅仅是一个认识的发出者,更是生产劳动的践行者。同时,在马克思这里,主体并非单个的精神,主体是承载着社会关系的一般。主体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需要被认识的对象。
前文论及,仅仅在统一于生产劳动的层面上,主体可以替换为人,或者工人,抑或劳动者。那么,劳动者在生产劳动中,一方面为生产进行着自身体力和能力的消耗,这是其中的一种消费,而为了再生产自身的体力和能力进行的消耗,这是劳动者的再消耗,这个再消耗本身就是一种非常重要的消费。作为一种综合而复杂的过程,这一消费具有双重的历史社会意义,它一方面包含着为生产劳动的再生产而需要重塑的能力(这种能力是随着生产方式的演进而演进的)发展,另一方面又预示着劳动者作为人的发展的那一部分。与生产劳动相应的能力的发展和演进,是劳动者之所以作为社会的人的基础;与其作为人全面丰富相应的能力的发展和演进,是劳动者作为社会的人的发展的方向。因此,就劳动者(社会生产中的主体)而言,主体的消费内容具有二重意味。
在《1857—1858年经济学手稿》之中,马克思关于主体的更多内容是把它放在生产劳动中来看待的,而关于人的全面自由发展的“人”,则超出了生产劳动的范畴,是丰富性的认识主体与社会存在的统一。但是,这两个范畴在马克思那里却是统一的。我们可以从以下几个方面来认识:
主体消费首先是作为劳动能力的发展的消费,这个消费须满足于生产过程内在的客观要求,尤其是在生产工具的发展进程中,劳动能力只有不断地得到重塑和更新,才能够满足不断发展和演进的生产过程,从而推进生产方式的持续进步,这既符合生产方式发展的客观规律,也符合资本家力图不断获取最大利润的主观企图。马克思就多次论述了这个问题。他指出大工业引起手工业和家庭劳动的革命,但经验很快教会了人们克服这些障碍[4]。这经验的过程就是劳动者学习的过程,不过,随着生产机器的复杂化,社会对劳动者学习的内容、层次和途径,从而对其能力的消费与发展的内容和方式不断提出更高的要求。但是,马克思并没有单纯强调工人的再教育,而是更多地强调了生产劳动同智育和体育相结合的、号称“未来教育”的形式。马克思认为历史视域下的主体的人只有以生产劳动为基础,与其他方面的发展相结合,才是实现真正全面的发展。可见,马克思更多强调了劳动者在生产之中的消费与发展。
随着经济全球化、一体化的深入发展,知识经济时代和网络化经营的深化,生产对劳动者提出了更高的要求,这就使得劳动者不能只是直接地掌握生产中的简单的操作经验,更多的是进行系统学习培训以掌握相关的社会文化知识,提高技能。这个过程一方面是满足生产的客观需要,另一方面却又促进了劳动者作为人的发展。同时,人要获得发展,首先须使自己成为社会性的存在,使自身掌握基本的社会生产能力,具有相应的社会化的生产技能与社会文化。在此基础上的自身的全面发展,又能给主体的消费提供方向和力量。再有,主体的消费的不断发展以及劳动技术的不断进步使得社会劳动时间逐渐节约起来,从而使得人逐渐走向“不再从事那种可以让物来替人从事的劳动”[3]。这样一来,刨除剥削层面不谈,劳动者就具有了有闲时间,而时间是发展的空间,在这个空间里,超越了生产领域之外的人就获得了发展的可能。因为只有在“必要性和外在目的规定要做的劳动终止的地方,真正物质生产领域的彼岸”[5],在工作日缩短的条件之上,自由王国的才能繁荣起来,人的全面自由的发展才能具有充分的历史条件。
历史的发展遵循着其自身的规律。主体的二重消费,亦即其存在层面和认识层面的消费并非凭空架构。生产,“总是指在一定社会发展阶段上的生产”[3],同样,消费也是建立在一定社会阶段上的、一定社会生产力发展基础之上的消费,社会的发展水平对它消费的内容和性质都有着一定的规定性。所以说,主体的消费是与社会发展的历史相统一的消费,在生产视域下的人的发展,在马克思看来是历史地进行的,它是建立在社会发展的历史和社会历史的发展的基础上的。
人的全面发展是随着社会历史的发展而发展的一种理想,也是一种趋势,人的发展也是建立在生产力发展的基础上的。人从自然界中逐渐地脱离出来,这是社会历史发展的结果,而社会生产力的提高是人可能从生产劳动中逐渐地解脱出来的基础,从而具有了发展的空间,也是社会历史发展的结果。
社会发展的时代性是对主体的消费和人的发展的现实规定。在社会发展的历史基础上的时代性中,主体的消费和人的发展互相促进,统一于不断发展的社会历史中,就其二者而言,它们也在历史中相互统一。主体的消费在生产劳动的层面上为人的发展奠定了基础,而在社会的人的层面上的人的发展则又推动着社会文化发展,从而使生产方式演进,进一步影响主体的消费。更进一步,在生产劳动的视域下,主体消费的发展历史就是人的发展的历史。
马克思在讲到主体的时候,大多是把主体作为在生产境遇下来论及的,而在其所批判的生产方式下的主体,不管在其存在意义上还是其作为思之主导来讲,都是异化的主体。前者源于生产关系的异化,而后者则囿于意识形态的异化。“我们越往前追溯历史,个人,从而也使进行生产的个人,就越表现为不独立,从属于一个较大的整体:最初还是十分自然地在家庭和扩大为氏族的家庭中;后来是在由氏族间的冲突和融合而产生的各种形式的公社中”[3]。这是主体发展的最初阶段,他的消费也仅仅限于在个人依赖下的体力恢复,且通过了物的依赖的第二形式之后,主体在“普遍的社会物质变换、全面的关系、多方面的需要以及全面的能力成为从属于他们的社会财富这一基础上的自由个性”[3]之时,其消费的内容具有了真正的“人”的意味,从而走向第三阶段的社会形式才是作为生产的主体与作为自由的人的发展的共同目标。因此,只有真正作为全面发展之人,扬弃了异化之人才是马克思致力于实现的发展目标。从这个意义上来讲,主体的消费是为了人的发展的历史演进,而人的发展随着主体的消费的发展而不断地发展。二者统一于人的发展的历史进程中,向着全面自由前进。
十七届六中全会通过了《中共中央关于深化文化体制改革推动社会主义文化大发展大繁荣若干重大问题的决定》(以下简称《决定》)。《决定》指出,发展文化产业是社会主义市场经济条件下满足人民多样化精神文化需求的重要途径,要大力推进文化产业大发展、大繁荣,以促进文化消费向深度和广度发展,要把我国建设成为社会主义文化强国。笔者从主体的消费与人的发展的分析入手,在主体的消费和人的发展视域下提出若干政策建议,以期为我国文化消费理论拾遗补缺。
主体消费的增长受社会历史发展的基本规律的制约,然而其二重性消费本身也有着其自身发展的规律。就一定的社会的生产方式而言,其演进方式是层层递进的,后者依赖于前者的发展,而劳动者自身以及其劳动能力的发展也不断在适应着生产方式的发展而变化。同时,处在一定的生产方式下的社会文化,也给予劳动者认识对象以规定性。作为发展着的劳动能力的重塑和作为社会的人的不断发展,都是一个长远的、历史演进的进程。
《决定》指出,坚持把社会效益放在首位、社会效益和经济效益相统一,推动文化产业跨越式发展。但必须注意的是,跨越式发展需要遵循产业发展的规律、文化产业自身发展的规律,不能搞文化大跃进,消费文化战略的制定亦应遵循文化消费以至于文化产业自身的发展规律,绝不能盲目地进行文化产业的大跃进,否则将适得其反,只能将持续协调的文化产业打造成为畸形的、片面追求利润的普通产业。同时,文化消费战略并非朝夕的事业,它事关民族的甚至世界的文化的历史演进,所以须有一个长远而成熟的规划,且这个战略本身有着时代的可修复性,它能够随着社会发展的进步而进步。
文化消费立足于文化的消费本身,但是其目标却并非限于此,文化消费有着丰富的社会经济以及促进人的全面发展的功能,而后者正是其功能的关键所在。发展文化消费以至于文化产业有着丰富的社会文化等作用,诸如经济功能、文化复兴功能、意识形态功能、促进人的发展的功能等。以其促进经济增长与促进人的全面发展这两个最主要的功能为例,发展文化消费从而发展文化产业对于经济发展有着非常重要的意义。就其现实性上来讲,它带动了经济的活力,调整了经济发展的结构;从其更深层的作用看,它不断地滋长、发展着社会的生产劳动的能力,将已有的生产方式和生产体制向前推进,从而为社会的全面进步打下坚实的基础。有学者担心出于其经济功能考虑的文化产业发展,会带来种种弊病,尤其是其畸形的发展甚至异化将对人本身造成压制和伤害,人被消费文化、消费社会所牵引和淹没。这种担心是有道理的,鲍德里亚和阿多诺都深入地探讨过这个问题。但是,我们也不应该忽视了它最为积极的一面,也就是它的发展对于促进人的发展起着双重的积极作用,其一是推进劳动者本身的能力的不断发展,其二是直接为人的全面发展提供可以选择的和依赖的对象。这样看来,文化消费及文化产业的发展是人的发展向着深入全面发展的道路前进的一个必需的过程。
当然,除了它的积极的历史作用之外,二者之间又有着天然的矛盾。文化产业发展本身的经济功能要求其按着经济运作本身规律来进行,这样就使得文化产业本身有着非人性,它将人作为其增长的工具,从而奴役人、压迫人,使得人的全面性受到压制。文化产业发展的促进人的发展的功能又要求产业本身以人为目的,要求不断解除那些阻碍人的全面性的各种历史的因素,推进人向着全面自由发展。所以,如何协调这二者的关系至关重要。社会主义的中国以马克思主义为指导思想,而人是马克思一切发展理论的中心,因此,消费战略的制定须以人的发展为其终极目标,文化产业的发展也应该是向着促进人的全面进步。因此,理应将人作为发展的第一位,同时兼顾其经济增长等功能,分清主次,将其经济增长等功能作为促进人的发展的手段,协调好它们之间的关系。
文化消费有着其自身历史性与时代性特征,集历史性与时代性为综合一体。这里的历史是民族或者区域的有特色的历史,而时代则是民族或者区域所在的大的文化环境。文化消费有着自身的发展规律,它是建立在已有的历史基础之上的,这个基础是其自身特有的基础,比如中国传统的文化消费与巴西特色的文化消费的传统就是有很大差别的,不管是其内容还是方式。另外一点就是,不同国家和区域的生产力发展水平不一样,这也使得其生产方式从而文化消费的内容和形式有着差别。所以,文化消费战略必须考虑本民族或者本区域的文化历史与历史文化,对我国文化消费来讲,就必须考虑到我国文化的历史发展尤其是近代的文化发展及其消费状况,这样才能更好地发展繁荣文化产业,推进民族文化振兴和推动经济发展,同时更好地开创有利于人的走向全面自由发展的道路。
与此同时,一定的文化消费也与其时代背景有着紧密的关系,尤其是在一体化、全球化深化的背景之下更是如此。这使得发展文化消费从而发展文化产业必须主动考虑时代因素,考虑到其他民族、其他国度或者地域的文化消费与产业的发展状况,考虑到现时代的普遍生产力发展状况,并以此为文化消费制定一个与之大体相适应的战略参考,以便共同推进文化消费的繁荣与人的自由而全面进步。
[1]中共中央马克思恩格斯列宁斯大林著作编译局.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3.
[2]张汝伦.主体的颠覆:从黑格尔到马克思[J].学术月刊,2001,(4):17—25.
[3]中共中央马克思恩格斯列宁斯大林著作编译局.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8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
[4]中共中央马克思恩格斯列宁斯大林著作编译局.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4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1.
[5]中共中央马克思恩格斯列宁斯大林著作编译局.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6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