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振书 王 科
(1.总参炮兵训练基地,河北宣化075100;2.中共中央党校,北京100091)
与俄罗斯、东欧一步到位的“大爆炸”(Big Bang)式改革不同,中国的改革是一种渐进式的改革,而与之相生相伴的中国社会转型也呈现出渐进性、阶段性和连续性等特征[1]。由此,许多学者就首先从现代化进程的角度来对农民阶层分化的概念进行归纳和概括。例如,有的学者认为农民阶层分化是指在现代化的道路上,农民从土地上、农业中分离出来,由农业劳动者转化为非农产业劳动者与经营者过程中的不同社会阶层[2]209。有的学者认为农民的阶层分化指的是农民群体中的相当多成员演变为其他阶层的过程,即农民改变自身身份的过程[3]。而有的学者则将农民阶层分化与农村社会成员结构宏观变动的社会化过程联系起来,认为农民阶层分化是农民由传统农业领域向工业、商业等其他行业渗透、转化的社会层面分化过程[4]。
有的学者认为农民阶层分化,在某种意义上也可称之为农民职业分化,因为阶层分化是通过职业分化去完成的[5]。还有学者以社会分层理论为依据,认为农民阶层分化是指农民在社会系统的结构中由原来的承担多种功能的某一社会地位发展为承担单一功能的多种不同社会地位的过程[6]。
此外,还有学者探讨了农民阶层分化的实质,认为农民阶层分化的实质就是利益分化。分化后的农民各阶层虽还统称为“农民”,具有“农”的身份,具有一些共同的价值观、政治意识和心理,但各阶层农民受社会关系、生活方式、职业习惯等因素的影响,会产生相异的利益诉求[7]。
转型期中国农民阶层的分化始自1978年的改革开放,当然这也是中国农民阶层分化的“总动因”。在此基础之上,学术界主要围绕农民阶层分化的“具体动因”来展开进一步的分析。
例如,有的学者在明确指出改革开放是中国农民阶层分化最主要动因的同时,从政策变化的角度归纳了农民阶层分化的“推动力量”。这些政策包括:家庭联产承包制的推行、“关于发展多种经营的方针、关于发展乡镇企业调整农村产业结构的政策、关于加快小城镇建设的方针,以及有关积极引进外资、发展农村个体私营经济、允许农民进城务工经商等等方针政策。”这些政策的推行导致农村社会成员的多元成层化变迁[8]。
有学者认为,1978年以来中国农民阶层分化的过程有其独特的社会结构性因素推动。在这些结构性因素中,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的推行是中国农民阶层分化的重要前提;鼓励农村非农产业发展、促进农村劳动力转移等一系列政策的制定和实施,使中国农民的职业分化走上了快速发展的轨道;以市场为导向的体制变革是阶层分化的持续动力[9]。
有学者认为,农民阶层的分化,表面上是农民个人的主动选择,实质上是受到环境诱导和压力的被动改变。城市化进程对农村人口形成拉力,集约化农业经营对务农劳动力形成推力。“在拉力为主的条件下,农民的职业流动是一种主动的选择,可以保持自己的阶层地位不变;在推力为主的条件下,村民的社会流动就可能是一种被动的裹胁型的向下流动,存在着被农业生产排挤和农村生活排挤的双重风险。”[10]270-271
还有学者对农民阶层分化的动因作了七个方面的概括:(1)生产资料所有制结构的变革是农民阶层分化的根本动因和基本前提;(2)二元结构的松动是农民阶层分化的历史基础和制度条件;(3)从事农业生产和经营总的比较收益低是农民阶层分化的外在压力;(4)乡镇企业和小城镇建设的发展,为农民阶层分化提供了桥梁和渠道;(5)不断进取、永不满足的心理,是农民阶层不断分化的内在原因和动力;(6)不断向纵深推进的各项改革,是农民阶层得以持续分化的不可缺少的外部条件;(7)城市生活方式的吸引是促使农民走出去闯天下的外在诱因[5]。
在这方面,影响最大的是陆学艺、张厚义等人以职业、使用生产资料的方式和对所使用生产资料的权力为标准进行的划分。他们据此将改革开放以来的农民划分为八个阶层,即农业劳动者、农民工、雇工、农民知识分子、个体劳动者和个体工商户、私营企业主、乡镇企业管理者、农村管理者等[2]。在20世纪90年代以后,乡镇企业管理者阶层和雇工阶层在经过乡镇企业改制之后,单独作为阶层分析不再具有实质意义,由此,有学者提出可以将这两个阶层分别并入私营企业主阶层和农民工阶层进行分析[2]267。同时,对新出现的一些职业群体,例如,农民经纪人[11]、家务劳动者[5]等,也需要作进一步的研究和探讨。
有学者认为,农民的分化主要是通过其产权、职业、社区等身份的转换而发生的。据此可以将农民大致分为三个阶层系列:产权阶层系列,包括家庭承包劳动者、乡镇企业集体劳动者、个体劳动者、私营企业主、受雇民工等阶层;职业阶层系列,包括农业劳动者、非农业劳动者、兼业型劳动者等阶层;社区阶层系列,包括城市农村劳动者阶层、小城镇农村劳动者阶层和乡村劳动者阶层[8]。
据第六次人口普查的数据显示,2010年,大陆31个省、市、区的总人口为1339724852人,其中家庭户人口为1244608395人[12],即家庭户人口约占总人口数的93%。由此可以推断,中国农村阶层分化在很大程度上不是一个人而是以家庭为单位的[13]。为此,有学者以家庭为单位进行了划分:农村企业家家庭,外出打工(收入较高)家庭,个体工商户家庭,种养大户家庭,外出打工(收入较低)家庭,传统农业家庭,年老贫困家庭[14]。还有学者按照农民家庭收入状况把农民分为贫困户、温饱户、宽裕户和小康户四个阶层[15]17。
政策变化对农民阶层分化的影响是显而易见的。进入新世纪之后,学术界主要围绕土地流转以及农业税的取消对农民阶层分化产生的影响而展开研究。例如,有学者从土地流转的角度,通过对农民经济状况和就业状况的分析,将农民划分为五个阶层:外出经商阶层、半工半农阶层、小农兼业阶层、举家务工阶层和村庄贫弱阶层[16]。而有的学者在取消农业税后,通过对农户与土地关系的分析,将农民阶层划分为脱离土地的农民阶层、半工半农阶层、在乡兼业农民阶层、普通农业经营者阶层、农村贫弱阶层[13]。
目前,成功实现社会转型的国家或地区主要包括两类,一是欧美诸发达国家,二是日本和“亚洲四小龙”。而不管是欧美各国,还是日本和“亚洲四小龙”,农民最初的职业分化都是缘于城市化和工业化的发展,主要途径都是农村劳动力进城,主要分化方式是农民阶级一元化地化为工人阶级。然而,中国农民阶层的分化并没有遵循这一“惯例”,其原因在于现代意义上的中国农民阶层分化不是始于工业化,而是源于1978年之后限制农民流动和自主经营规则的逐步放松。在传统的制度结构和市场机制的共同作用下,理性的中国农民开始由静态社会向动态社会转化,在此过程中形成了多元分化的格局[9]。这种多元分化在避免造成社会大的震荡的同时,也孕育出中国农民阶层分化的特殊路径。
中国社会转型始于1978年的改革开放。据统计,在1978年,农民总数约8亿,占当时全国总人口的82.1%;农民人均年纯收入为133.6元,其中有2.5亿农民处于绝对贫困状态[17]214,而如果按联合国一天一个美元的贫困线标准计算,当时中国几乎有7亿多人口生活在贫困之中。在当时,如果“硬”给农民进行阶层划分的话,最多有三个阶层:绝对贫困阶层、贫困阶层和初步解决温饱阶层。而实质上,在当时“政治挂帅”的计划体制下,在城乡二元分割结构存在的情况下,大家共同认可的只能是一种先赋性的“政治身份”——农民,阶层意识在人们头脑中几乎不存在[18]。所以,转型期中国农民阶层分化的特征之一,就是起点低。
具体表现为:(1)农民个体与家庭成员身份变迁的非同步性,这种非同步性在一定程度上既给阶层规模的扩大设置了“边界”,又给阶层分化提供了一定的“弹性”[2]223。(2)阶层分化的不完全性,多数阶层都在不同程度上与农村和土地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3)阶层成员的不稳定性,表现为农民的流动性较高,各阶层之间自由地进入或退出,处于一种变化相当频繁的不稳定状态。(4)阶层界限的模糊性,部分农民的边缘化和“两栖化”会模糊乡村社会成员不同阶层和不同群体之间的界限[8]。(5)阶层结构隐形化,阶层成员没有明确的阶层意识[9]。
中国的经济改革和对外开放是由东向西、由点到面逐步推进的,反映在农民阶层分化上就是不同地区、不同区位、不同家庭之间农民阶层分化的不平衡性[9]。首先,在区域上,中国农民阶层分化程度明显地呈现出由东到西依次递减的状况[19]。其次,在区位上,距离城市或市场中心较近的农村,阶层分化较为明显;而在省和县级行政区域边远地带、区位条件较差的农村则不利于农民的阶层分化[20]。第三,家庭经营模式差异引发的不平衡。在承包型家庭经营模式下,土地经营能手将会逐步发展成为具有一定规模的农场主;部分农户将放弃土地经营,成为产业工人或其它行业的劳动者[21],等等。
现阶段农民阶层分化中存在的问题,归纳起来主要有以下几点:(1)农民绝对数量依然庞大,分化空间受到制约[18]。据统计,2010年,居住在乡村的人口为6.74亿人,占全国总人口的50.32%,但第一产业增加值却仅占国内生产总值的10.2%,投入与产出呈现出明显的“倒挂现象”[12]。(2)农民阶层分化过程中收入差距持续扩大,并且与分配不公问题相伴。(3)农民各阶层之间矛盾增多,总体表现为强势阶层和弱势阶层之间的矛盾,具体表现为干群矛盾、党群矛盾、雇主与雇工的矛盾等。(4)农民阶层分化面临城乡二元结构体制的阻碍。(5)农民阶层分化受到传统观念及农民素质不高的影响。
总体而言,在农民阶层分化问题上学者们关注最多的是农民阶层之间收入差距拉大、贫富分化及由此带来的一系列社会问题。有的学者认为当前农民阶层之间的矛盾和冲突主要表现在:村民和基层干部阶层之间的矛盾、私营企业阶层与雇工阶层之间的矛盾、低收入阶层和高收入阶层的矛盾、农民外来工和社区居民之间的矛盾,这些矛盾在农民分化中凸现出来,其存在和继续发展是令人担忧的[22]17-24。
关于解决农民阶层分化中的问题的对策,概括起来主要有:一是统筹城乡经济社会一体化发展,将农民各阶层纳入到城乡一体的服务体系中;二是协调农民阶层间的利益分配和利益关系,正确处理阶层之间的矛盾与冲突;三是加强农村的社会保障体系建设,完善农村的社会公共服务;四是进行制度创新,改变城乡二元结构,减轻农民负担;五是加强对农民的教育,提高农民的素质;六是加强农村基层组织建设,促进农村阶层结构有序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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