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兼明
对微博生态来说,王立军事件是个分水岭。
2月2日,曾以“打黑”声名远扬的重庆市公安局长王立军离开警界,改任分管经济的副市长,消息是重庆市政府通过微博发布的,此后几天,微博就有了王立军的各种传闻。2月6日,微博开始大量涌出对王立军和驻成都美国领事馆的猜测和评论。2月8日上午,重庆市政府发布微博称,王立军在“接受休假式的治疗”,立刻引来大批网友嘲讽。接着,议论美国国务院发言人的说明成为微博的主流话语。2月9日晚,人民网微博预告,当晚将发布王立军最新动态,导致大量网友刷屏。直到当晚11时,人民网做博发布了新华社通稿,引用外交部发言人的说法,承认王立军在成都美领馆滞留1天后离死并表示有关部门正在调查。整个事件才算告一段落。
此事件诞生了数个首次:地方政府首次通过做博发布官员的任免消息,中央级媒体首次在微博中争夺话语权,外媒对政治事件的报道首次大量援引来自大陆微博的消息……所有这一切都标志着:从地方政府到各阶层民众,都开始更深地卷入微博空间,虽然角色不同、目的各异,但这一新信息技术显然在重新塑造社会意识,不仅改变了人们对突发事件的关注方式,也影响到地方政府的决策、治理和信息发布。
这个事件所具有的冲突和戏剧性,使那些天的微博几乎成了大陆舆论的唯一场域。每个独立的做博就是一家媒体,针对各种信息展开挖掘和竞争,传统的纸媒完全失去了即时影响舆论的可能。虽说政务微博已成为很多地方政府的共识,2011年底人民网舆情监测室还发布了全国首份政务微博年度报告,但从王立军事件可看出,开设微博并不意味着就能带来变革,还需要构建相应的价值和自我管理经验。如果处处打官腔说官话,不仅无法取得与民众沟通的效果,甚至会影响到政府的公信力。微博因为动员信息的力量和范围广泛,不仅打破了过去官员对信息资源的垄断,也让更多的民众加入到对国家和社区福祉的关注中。更因民众可直接用微博表达意见和不满,也使舆论压力的呈现变得更加直接和明显。
我们暂且不去评论王立军事件的真相,仅从事件发展的过程就可看出,微博已成为主导社会意向的主要舆论空间。无论是地方政府或官员,还是媒体或知识分子,要想真正与社会即时沟通,获得民众的支持和认同,就必须习惯按微博的性能和要求来制订他们的计划和策略。可以肯定的是,不久的将来,对地方政府和官员的评价,一定会加上很重要的一条,就是掌握和应对网络的水平和能力。也许会有很多官员怀念那个没有网络的年代,因为那时,根本不用担心自己会成为某个新闻事件的主角。
2008年《政府信息公开条例》就开始实施,微博技术也在强力推进这一理念成为现实。传统权力仍在统治社会,但一种新权力也在诞生,这种权力存在于电子编码信息和网络中的文字和图像中。因为这种新权力,人们的内心在改变,一种新的影响、组织和动员社会的方式也初现雏形。在这场新竞争中,民心就是一切的核心,权力只有在阳光下,在民众的监督中运行,才能适应这种社会生态的变化。应当说,由于微博这种去中心化的组织架构,民众对于知情权和监督权的渴望也变得越来越强烈,对政务公开也比过出提出了更高要求。
在传统媒体占据主流的计划经济时代,民众常常被动地处于信息流动不畅通、不对称状态,民众心理呈现“原子化”,认同感可以从统治或支配性的宣传制度中产生。然而在微博普及的年代,个体意识开始增强,民众通过快捷的社交化的信息互动,很快形成了一些理念和认知较为一致的小型共同体,这些共同体既给个体提供了心灵庇护和安慰,也使个体开始摆脱各种支配性制度的束缚,增强了自信与力量。面对这些小型的共同体,政务公开显然也面临着升级的紧迫性。一方面要求政务公开必须适应和利用现代信息技术,进行决策公开与寻求社会认同;另一方面,民众对政务公开等信息的真实性与及时性要求也变得越来越高。
政府部门使用微博就象舞动一把双刃剑,用得恰如其分则公信自立,比如王立军事件中人民网微博的表现;如果只是为了应景,思维模式仍是过去式,不改变观念和作风,则等于在自毁公信力,所谓“休假式治疗”就是最好的例证。此外,人们更有理由担心,一些政府微博,只公开民众不关心的内容,而不公开那些民众急欲了解的真相,或只是公开并不回应,都只会给地方政府带来公信力的“负效应”,最终变成网民调侃的对象。当然,从过去的信息封闭到今天的透明公开,肯定需要磨合,但如果不注重来自民众的各种声音,不去根据网络的内在逻辑调整政府决策、管理和组织的过程,用信息的力量来创造社会认同,就可能导致民众对权力的质疑和排斥。长此以往,微博同样会加快催生社会的阵痛。
可见,微博正在呈现它重塑社会的力量,它不仅在重塑人们的思维和观察模式,也在重塑我们的社会生态,改变着与权力相关的各种规则。对于地方政府来说,针对民众的愿望进行快速反应与行动,不仅是一种政府责任,更是增强公信力、扩大影响力和寻求社会认同的重要举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