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明强
和田,藏语的意思是“产玉石的地方”。说到和田玉,人尽皆知,和田玉以其无与伦比的品质奠定了数千年来中国玉料来源的统治地位。而和田地毯尽管遍布世界,但人们对它的了解就远不如和田玉那样多。
当代著名诗人张志民这样写道:“天上,有多少片云彩,地上,就有多少块和田花毯”。这是对和田地毯的赞誉。毫不夸张地说,对于地毯,我国没有任何一个地方会像和田达到妇孺皆晓、家家机杼、老少能织这样的程度。
地毯作为高原游牧民族发明的御寒物,至今有3000多年的历史,有典籍记载和出土文物证实的历史就有2000多年。和田地毯以其地缘之奇特、织工之精细、用料之考究、传播之广泛,在历史的长河中绽放出绚丽的浪花,成为东方地毯瑰宝。新中国成立以来,和田保存并发展了地毯的传统制作工艺,使其一直保持着翘楚地位。为使这一民族传统文化瑰宝传承光大,和田建立了地毯博物馆,成为国内首家专业博物馆,也成为来和田观光的人们必去的地方。
和田,中国地毯的摇篮
和田位居“丝绸之路”南道之要冲,和田地毯的产生就是这个文明中介区域吸收东西方纺织技术,融汇当地特产、工艺的经典创新。“丝绸之路”商贸无限的空间为地毯行销亚欧大陆创造了条件,而和田地毯作为东方毛织品之精灵又为“丝绸之路”的繁荣增添了亮丽色彩,成为古代东西方文化交流的经典史话。山普鲁古墓出土的彩色缂毛裤上“马人”形象的毛织物和鞍垫等反映的正是西来的文化和技术;尼雅遗址出土的以“五星出东方利中国”为代表的精美丝毛织物表现的却是东方文明影响和生命力。所有这些汇聚和田文明精华的物证,既衬托了和田地毯的古老性,也完美诠释了中西文化交流意义深远的过程和伟大结果,成就了和田地毯作为世界性物质文化遗产的巨大声誉。
地毯,自上古以来一直是西域著名物产。中国早期毛织品的考古发现大多在新疆。如哈密五堡、和田昆仑山流水与克里雅圆沙古城、尼雅、山普鲁、且末扎滚鲁克、若羌楼兰等地出土的大量毛织品表明,从商周到汉晋时期西域毛织品一直是东亚毛织物的代表。
而和田则是西域地毯的代表性产地。克里雅河下游圆沙古城周边墓葬出土精美的手编毛织品、方格纹毛织绮、兽头纹缂毛绦;尼雅遗址出土的花卉纹、几何纹罽、花卉纹晕繝缂毛织物、彩色龟甲纹和花卉纹地毯;山普鲁树叶纹鞍毯、蔓草纹刺绣靴面、麦草纹双面罽靴面、条格纹提花毛绦裙、龙纹綴织绦裙、人首马身纹裤等众多精美出土文物无不代表了当时毛织品东亚最高水准。
和田地毯采用立机织作,普遍采用手工拴结马蹄扣结扣法。用这种结扣法织成的地毯即使局部破损,也不会影响整块地毯的使用寿命。这种2000年前诞生于和田的地毯编织方法西传南亚、西亚等地得到广泛采用,并由伊朗进一步推广,被西方人误称为“伊朗结扣”。
古代和田在吸取和传播亚欧大陆东西方各地纺织技术精华,形成独具和田特色地毯织造技术之时,还利用昆仑山山水之滋养培育出适合地毯用毛的和田羊。这样品质优良、技术精湛的和田地毯作为西域重宝便行销亚欧各地。和田在全面带动古代中国地毯织造技术发展的同时,也成为古代东方优质地毯的代名词。
和田地毯经历了萌芽、形成、成熟、现代发展四个阶段。
《逸周书·禹贡》中记载,商代对“正西昆仑”(指以和田为代表的西域)的贡品要求是“以丹青、白旌、纰罽、龙角、神龟为献”。纰罽即毛织物,《说文》释为“西胡毛布也”。这表明距今3000多年前和田一带的西域地区已经能够织造精细毛纺织品,且是中原皇室渴求的珍稀贡品,印证其毛纺织技术工艺领先东亚。优良的毛织品,精湛的技术,以及地产大量羊毛等情况都说明作为基本生活用品的地毯已经开始了萌芽阶段。迄今所能看到的文献记载和出土文物表明,中国毛纺织技术的萌芽、形成、成熟与发展,主要是西域的贡献。
秦汉至魏晋南北朝是中国也是和田地毯的形成时期。秦汉以后,西域尤其是和田的毛布和毛毯产品在质量、品种和产量上都有很大发展。在吸收借鉴中原欧亚其他地区丝织、棉织技术的基础上毛纺织技术趋于成熟。这个时期地毯名为“毾鄧”、“氍毹”。毾鄧《说文》释为“从毛,声毾登”、“施大床之前,小榻之上,所以登而上床也”。氍毹功用与毾鄧基本一致,汉代乐府诗有“请客北堂上,尘客毡氍毹”、“坐客毡氍毹,毾鄧五香木”记述。《三辅黄图》记载西汉长安城长乐、未央宫曾以氍毹“规地”款待贵宾。既是“规地”,必定是地毯无疑。这样的称呼一直沿用千年,唐代继续使用时又发明了“毯属”、“地衣”之说。
尼雅遗址出土的人兽葡萄纹罽、蓝色四瓣花纹罽和彩色地毯等出土文物表明,和田毛织技术又有了长足进步。纬重平组织和通经回纬的缂织法,以及毛毯裁绒织法均已出现。裁绒地毯已经使用马蹄形打结法,这是人类地毯编制方法的和田独有创新,距今已有2000年历史。据此推断汉代和田地毯从原料选取、染色、织工等方面开始形成较为完整的工艺流程,地毯织机也已领先世界,具有了近现代立式地毯织机的基本功能。
魏晋南北朝和田地毯技术进一步完善发展,地毯作为中西方上流社会追逐的高档奢侈品,成为丝路贸易甚至战争中争夺的珍贵之物。蜀国丞相诸葛亮送友人李恹赴任交州刺史竟是“今致氍毹一,以达心也”,表明当时社会高层的贵重交际礼品已经使用地毯。
唐代,中国地毯无论工艺技术还是贸易都已经进入成熟阶段,和田地毯依然是东方地毯织造和贸易的领先者。玄奘《大唐西域记》载,“瞿萨旦那国(即和田)……出氍毹、细毡,工纺绩拖蚰”。东方学家斯坦因在其巨著《古代和田》中说:“尼雅遗址发现的古地毯证明公元3世纪和田地毯技术已高度发展”。唐代“丝绸之路”进入全盛时期,和田与中原、南亚、西亚和欧洲的交流日益频繁和广泛。和田地毯工艺和产品大规模进入亚欧各地,深刻地影响了中原、西藏、印度、波斯和阿拉伯等地的地毯编织业。中原工匠学习掌握和田毛织技术之后,以蚕丝为原料使用裁绒地毯编制方法创新出更为高档的丝毯,并迅速回传西域,和田地毯因之增添新品。白居易诗《红线毯》全景式地记述了丝毯编织工艺的过程。唐朝还设立专门管理机构“毡毯使”发展和推动地毯工艺发展与贸易。此后,以和田地毯为代表的东方地毯风靡世界。
元代,蒙古人崇尚地毯。“地毯”这一名称也正式出现《元史•世祖皇后察必烈传》。元代地毯工艺特点较之前有所变化,羊毛用量增大,地毯变厚。常用青色羊毛作底色,其他羊毛用植物和矿物染料染色,织出的地毯古色古香。
明代,出现丝毛交织毯,品种持续增加。地毯图案表现手法日臻完善,色线变化更为复杂,和田地毯出现“晕染色”和“套皮”的色彩技法。
清代,地毯需求持续增长,织造业空前繁荣,中国形成了和田、北京、西藏、青海四大地毯产地。世界其他地区也出现伊朗、土耳其、比利时等著名地毯产区。《新疆图志》记载:“岁制绒毯三千余张,输入俄属安集延浩罕、英属印度、阿富汗等处者千余张,每张价值平均合银七两左右……其余小方绒毯、坐褥、鞍毡之类不可胜也。”当时的和田,通过克什米尔等周边通道与中亚、南亚和西亚及欧洲国家的地毯贸易十分活跃。此外,和田地毯一直作为贡品呈献清宫,现故宫博物院中仍收藏有和田手工地毯《石榴花》、《卡其曼》等多幅。流传西方各地的这个时期和田地毯也早已成为国际收藏界千金难求的艺术珍品。
独步东方的和田地毯工艺
昆仑山北坡到处分布着最得天独厚的天然草场,这里繁育的和田土种羊,羊毛纤维粗细适中,具有丝样光泽、抗弯刚性好、弹力大、拉力强、不倒毛、手感好等独有优点。织成的地毯质地柔软,富有弹性,绒毛复原性强,防潮防腐经久耐用,光泽不褪,传世久远。而和田羊毛作为和田地毯独一无二的原料,从古至今保持了特有的一贯品质。尼雅遗址出土东汉地毯残片经纬密度、编织方法、图案等都与近代和田民间普通地毯相似,最令人惊异的却是羊毛与今和田土种羊毛品质较为接近。
和田地毯分丝毯和裁绒毛毯两种。丝毯属于高档贵重织毯,普及性逊于毛毯。丝毯的出现在原有毛毯制造工艺基础上借鉴了中原的丝织和养蚕技术,以尼雅遗址出土的“五星出东方利中国”织锦和丹丹乌里克遗址出土蚕种西传木版画为证。
聪明勤劳的古代和田人,使用地产棉花、羊毛编线为经纬,用马蹄扣结扣法织出独步东方的地毯。还用当地盛产的各种矿物染料和核桃皮、石榴花、沙枣皮等植物的果皮、茎、叶拌上铁锈发酵染色,调出永恒绚丽的色彩。毯面光滑平整,毯板挺实,色调艳丽,图案美观。具有鲜明的地域特点和浓厚的东方色彩,被称为典型“东方式”地毯。
传统和田裁绒毯图案,多以植物花、果、枝叶及饶有风趣的各类动物为基本纹样,加以扩张变型,辅以变化的几何形纹理而构成。图案题材广泛,内容丰富,可分为石榴花、蜡花式、波浪式、波斯式、散点排列式、洋花式、五枝花式和博古式八大类,此外,还有人物、花鸟和风景挂毯,特色突出。
图案特点是,多层边框,几何骨架图形内填入丰富多变的纹饰。结构严谨规整,色调明快而富有韵律;满地铺花,构图紧凑,繁而不乱,形式多样而生活气息浓重。广泛适用于室内外铺垫、悬挂,实用性和装饰性俱佳。品种有铺毯、挂毯、座垫毯、拜垫毯、褥毯等。
选毛捻线织毯,要经过10 多道复杂的工序。先要选择羊毛,进行分拣、清洗、烘干,再用织机和手工纺捻成线,再染色,而后再一丝一线地在织机上手工编织。
地毯有经纬,经纬也叫道,道数越多越精细、也越费工。和田地毯有360、400、450、540、720、900道。一个娴熟的织工,完成360道1平方米的地毯用时15天;而1块30平方米的手工地毯则需要6个人编织两个月。
岁月悠悠,和田人用心灵和巧手,织就了像云彩一样多的地毯的同时,也积淀出厚重的灿烂文化,以及自己的美好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