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成智,蔡 辉
(1.河北大学 外国语学院 河北 保定 071000;2.中央财经大学 外国语学院 北京 100081)
论《早秋》的悲剧伦理
张成智1,蔡 辉2
(1.河北大学 外国语学院 河北 保定 071000;2.中央财经大学 外国语学院 北京 100081)
悲剧是文学的最高形式。黑格尔的悲剧伦理学认为悲剧可以归纳为冲突与和解。小说《早秋》(EarlyAutumn)是美国著名诗人兰斯顿·休斯的一篇短篇小说。主人公玛丽和比尔年轻时曾经相爱,多年以后,俩人在广场偶遇。玛丽希望和比尔重归于好,玛丽个人来看,这是合情合理的,也是不可避免的。但是她的片面性主张与社会伦理形成了不可调和的冲突。最终玛丽收到了比尔的无情对待。矛盾由此获得了和解,永恒的正义获得了保存!
《早秋》;悲剧;悲剧伦理
兰斯顿·休斯(Langston Hughes,1902-1967)是美国著名黑人诗人,他创作过诗歌、散文、小说、戏剧,被誉为黑人民族的桂冠诗人。《早秋》(EarlyAutumn)是一篇短小精悍的小小说,故事主人公玛丽年轻时和比尔深深相爱,后来因为一件不太重要的小事,而赌气嫁给了自以为喜欢的男人,而比尔也因此深深受伤,从此离开。多年以后,两人在纽约的市中心广场偶然相遇,生活不幸的玛丽对比尔依旧一往情深,但是比尔对玛丽却无情又冷漠。全文仅456个单词,而且没有用到任何生僻词。小说语言简练,布局精巧,玛丽的爱情悲剧命运令人悲叹唏嘘,读来荡气回肠。
朱光潜认为悲剧是文学的最高形式,但是,他认为中国向来没有真正的悲剧。传统的戏剧,往往以大团圆为结局。“事实上,戏剧在中国几乎就是喜剧的同义词。中国的剧作家总是喜欢善得善报、恶得恶报的大团圆结尾。他们不能容忍象伊菲革妮、希波吕托斯或考狄利亚之死这样引起痛感的场面”[1]286,鲁迅认为,中国的文人对于人生,大多缺乏正视的勇气。所谓大团圆就是瞒和骗,就是不敢正视矛盾、冲突和苦难,“用瞒和骗,造出奇妙的逃跑之路来,而自以为正路。在这路上,就证明这国民性的怯弱、懒惰,而又巧滑”[2]89。悲剧的理念源自于西方。亚里士多德认为“悲剧是对于一个严肃、完整、有一定长度的行动的摹仿……借以引起怜悯与恐惧来使这种情感得到陶冶”[3]19。他认为“悲剧所模仿的行动,不但要完整,而且要能引起恐惧与怜悯之情。如果一桩桩事件是意外的发生而彼此间又有因果关系,那就最能,(更能)产生这样的效果”[4]31。公元19世纪,德国哲学家黑格尔提出了自己的悲剧理论。他的悲剧理论可以归纳为冲突与和解。冲突指的是悲剧主人公与外在力量之间的矛盾对立。矛盾双方都有其合理性,但是矛盾总是要解决的,这就是和解。
黑格尔悲剧伦理学认为,悲剧应当具有3个要素。
其一,悲剧人物应具有符合伦理精神的力量,在《早秋》中,主人公玛丽希望弥补年轻时因为一时冲动犯下的过错,希望填补内心深处的遗憾,她追求真爱,渴望幸福的生活,这就是为什么在多年以后,和比尔在广场相遇时,她希望和比尔重归于好的原因。这种伦理力量是造成主人公悲剧的主要原因。而悲剧之所以伟大,之所以让人们感到恐惧、怜悯,并不是来自外界的强力和压迫,而正是这种伦理的力量。
其二,悲剧的矛盾应该具有必然性和不可克服性。悲剧的发展过程中,矛盾的对立双方都片面强调自己主张的合理性,而破坏对方主张的合理性。这就必然会导致双方之间的矛盾和对立,导致冲突的不可避免,难以克服。文中,主人公玛丽追求真爱,渴望幸福的生活,希望和自己真心喜爱的男人比尔在一起,这是可以理解的,也是必然的,但是,玛丽却没有认识到,比尔本身事业成功,家庭幸福圆满,玛丽的行为,实际上威胁了比尔平静安宁的生活。比尔拒绝玛丽,实际上是捍卫自己的家庭,捍卫自己的幸福。两者之间的矛盾既不可避免,也难以克服。
其三,悲剧中不可克服的矛盾应当用毁灭的形式去解决。黑格尔提出永恒的正义这一概念,即和谐统一的伦理力量,悲剧人物的片面性破坏了伦理实体的和谐统一,悲剧人物的片面性遭到毁灭之后,伦理实体的和谐统一才能恢复过来。“永恒正义凭它的绝对威力,对那些各执一端的目的和情欲的片面理由采取了断然的处置,因为它不容许按照概念原是统一的那些伦理力量之间的矛盾和冲突在真正实在界中得到实现而且能够站住脚”[5]289。在《早秋》中,主人公玛丽的片面要求尽管在个人看来是合理的,但是要达到她的目的,就要背叛自己的家庭,也要破坏比尔的家庭,打破伦理实体的和谐宁静。这也就导致了玛丽的结局必然悲惨,从玛丽个人来说,这当然是不折不扣的悲剧,但永恒正义却获得了胜利和保存。
黑格尔认为悲剧的产生是由于冲突。他把冲突分为3种。第一种是“物理的或自然的情况所产生的冲突”;第二种是“由自然条件产生的心灵冲突”;第三种是“由心灵性的差异面产生的分裂”。黑格尔认为第三种冲突“才是真正重要的矛盾,因为它起于人所特有的行动”[4]251。黑格尔认为伦理实体具有十分巨大的力量,它与悲剧人物的目标和理想产生矛盾,双方各执一端,相互排斥,于是矛盾冲突就不可避免。
玛丽当年的冲动,对比尔造成了心灵的创伤,也为自己的悲剧埋下了伏笔。她嫁给了一个自己并不心爱的男人,而内心深处却依旧深爱着比尔。作者通过两人在中央广场邂逅时的对话,用寥寥数语说明了玛丽生活事业家庭的不幸,而比尔却是家庭幸福,事业成功。玛丽想要和比尔重归于好,对于玛丽来说,这是一个合情合理的要求,这么多年以来,她一直深爱着比尔,就连自己最小的儿子也取名叫比尔,家庭事业生活的不幸也使得她更加珍惜心中的挚爱。但是对比尔来说,他的冷漠和无情也是合情合理的,当年自己深深地爱着玛丽,仅仅因为一件不太重要的事情,玛丽就弃自己而去,迅速嫁给了另一个男人,这不仅让他对爱情产生了怀疑,对两人相爱时的海誓山盟和甜蜜往事产生了质疑,玛丽的举动对年轻的比尔造成了巨大的心理伤害。而多年以后,比尔事业的成功,生活的幸福,早已经修复了他心中的伤痛,他也将玛丽淡忘了,仅仅因为这一次偶遇,仅仅因为玛丽的一厢情愿,比尔和玛丽就重归于好,也不现实,更重要的是,重归于好的代价是比尔要背叛自己的妻子,背叛自己的家庭,这是不符合社会伦理的。在这样一种冲突里,玛丽想要和比尔重归于好,以及比尔对玛丽的冷漠和拒绝都是合情合理的。玛丽的悲剧就在于她希望和比尔重归于好,再诉衷肠,从她本身而言,是值得同情的。当年因为自己的冲动,而伤害了比尔,使得她多年以来一直心怀内疚。这么多年以来,她内心深处始终深爱着比尔,而家庭生活的不幸,更使得她心理的天平更倾向于比尔,但是,玛丽要实现自己的目的,不仅要背叛自己的丈夫和家庭,还要迫使比尔也不得不背叛他的妻子和家庭,这是为社会所不容许的。这也注定了玛丽的目的难以实现,这种矛盾难以和解,也注定了玛丽的悲剧结局。
黑格尔认为,爱情悲剧中常见的冲突有3种,第一种是荣誉和爱情的冲突;第二种是,政治旨趣和爱情之间的冲突;第三种,“和爱情发生矛盾对立的还可以有一些外在的情况和障碍,例如事物的寻常演变,生活中散文性的事物,灾祸,情欲,偏见,心胸的狭隘,旁人的自私以及多种多样的事故”[6]321。由此可见,玛丽的爱情悲剧冲突,属于第三种。
在悲剧中,悲剧人物的目的和理想,尽管从它本身来看,是合理的,但是要实现他的目标,却只能通过引起矛盾和损害的悲剧途径。悲剧冲突中,冲突中的对立双方都要极力维护各自所代表的伦理力量,双方都有充足的理由把各自所坚持的伦理和理想付诸于行动,而否定对方的伦理和理想。这时的矛盾冲突进入了一个两难的境地,无法兼顾。冲突的解决必定意味着其中一种伦理力量的毁灭,意味着冲突一方的痛苦。仅从悲剧本身而言,个体的痛苦和毁灭好像是无辜冤枉的,值得怜悯同情的,但是就整个伦理世界来说,这种痛苦和毁灭也是理所当然的。虽然冲突一方的个体被毁灭了,但是整个伦理世界却恢复了和谐与平衡,永恒的正义获得了胜利。悲剧冲突必须和解,悲剧矛盾必须调和,永恒的正义从而获得永存。和解一般有两种方式:一种是矛盾双方两败俱伤;一种是发出动作的人们主动放弃了自己的片面性,从而达到和解,也就是黑格尔所提出的主观内在和解。而在玛丽的爱情悲剧中,和解的途径是第二种。
玛丽一厢情愿地希望和比尔和好如初,一方面是出于长期以来对比尔的深深爱恋,一方面是出于对自己当年因为冲动造成的伤害的一种愧疚,遭到了比尔的无情打击。处在冲突漩涡中央的一对昔日的恋人都坚持自己的片面理想,最终冲突的解决以比尔的无情冷对而宣告结束。公交车无情地带走了玛丽的眼泪和呐喊,快速关闭的车门也挡住了玛丽的欲说还休,冲突以双方无果而终的结局得到解决,无果而终的结局意味着玛丽主动地放弃了自己的片面想法,在冲突中遭到毁灭的不是社会道德、社会规范这种实体性的伦理力量,而是企图片面实现这些伦理理想的个人,永恒正义再一次岿然立于不败之地。玛丽和比尔当年的相爱以及因为冲动而彼此分离,乃至玛丽婚姻家庭生活的不幸,还有比尔因为玛丽当年的无情离去,比尔后来事业的成功,家庭的幸福,这一切导致了多年以后,当二人在广场偶遇的时候,玛丽必然会产生重归于好的历史要求,而这个要求也实际上绝不可能实现,也为社会伦理所不容,这就造成了玛丽的必然悲剧。所以,当公交车进站的时候,玛丽的双眼已经噙满了泪水,“The lights on the avenue blurred, twinkled,blurred”[7]2。所以当玛丽尖声喊再见的时候,公交车已经关上了车门,但是,这还没有结束。小说的结尾这样写道:
The bus started.People came between them outside,people crossing the street,people they didn't know.Space and people.She lost sight of Bill.Then she remembered she had forgotten to give him her address-or to ask him for hisor tell him that her youngest boy was named Bill too[7]3.
玛丽甚至到最后都没有机会告诉比尔,自己最小的儿子也叫比尔。作者借此将悲剧推向高潮。
黑格尔认为,“爱情在女子身上特别显得最美,因为女子把全部精神生活和现实生活都集中在爱情里和推广成为爱情,她只有在爱情里才找到生命的支持力;如果她在爱情方面遭遇不幸,她就会像一道火焰被一阵狂风吹熄掉。”[5]328美国诗人Langston Hughes在短暂的篇幅中,向我们展现了一名普通女子在追求爱情,追求幸福道路上的不幸遭遇。正如包利民所言,悲剧“具体而微地描述和渲染各种人的痛苦和悲伤,尤其是弱势者和边缘者如妇女、失败者的痛苦和悲伤。虽然悲剧提示人们应当兼顾各方,但是悲剧又提醒人们这是极为困难的”[8]。
[1]朱光潜.悲剧心理学[M].合肥:安徽教育出版社,1996.
[2]鲁迅.论睁了眼看[M]//鲁迅.鲁迅选集:第二卷.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95.
[3]亚里士多德.诗学[M].罗念生,译.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62.
[4]黑格尔.美学:第三卷下[M].北京:商务印书馆,1981.
[5]黑格尔.美学:第一卷[M].北京:商务印书馆,1981.
[6]黑格尔.美学:第二卷[M].北京:商务印书馆,1981.
[7]LANGSTON HUGHES.Early Autumn[C]//马 红军.英语美文:重返伊甸园.青岛:青岛出版社.2007.
[8]包利民.无知之幕与悲剧的伦理意义[J].浙江学刊,2006(4):65.
On the Tragic Ethic ofEarlyAutumn
ZHANG Cheng-zhi1,CAI Hui2
(1.College of Foreign Languages,Hebei University,Baoding,Hebei 071002;2.College of Foreign Langnages,Central University of Fiance and Economics,Beijing 100081,China)
Tragedy is the highest form of literature.According to Hegel's theory,contradiction and solution are two major components of a tragedy.EarlyAutumnis a short story of Langston Hughes,a famous American poet.When Mary was young,she was once deep in love with Bill.Many years later,when they met each other in the central square,Mary was still deep in love with Bill,but Bill was indifferent to her.Mary's dream and aim was reasonable and inevitable.However,her aim was contradictory to the social rules.In the end,Mary was taken away by her bus without telling Bill that her youngest son was also named Bill.The contradiction was thus solved.And the eternal justice was preserved.
EarlyAutumn;tragedy;contradiction;ethic
I106
A
1005-6378(2012)04-0087-04
2011-06-16
张成智(1979-),男,湖北仙桃人,马来西亚理科大学人文学院在读博士研究生,河北大学外国语学院讲师,主要研究方向:翻译学、外国文学。
[责任编辑 王雅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