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勇
孔子讲过一句话,“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流传甚广。可是,这句简单的话,很多人愣是没读懂,以为在发财这件事情上还要分为君子和小人,害得许多小人发了财,许多君子失去了发财的动力和勇气。
其实,这句话中的“喻”,不是传统的注解中“知晓、明白”的意思,整句话的意思也不是君子只晓得道义,小人只晓得利益。这里的“喻”是“告诉”的意思。“喻”的右边是“俞”,是直截了当,加上左边的“口”,就是用嘴直截了当。整句话的意思是:要说服君子,要直截了当地讲道义;要说服小人,要直截了当地讲利益。孔子在这里讲的是心理学,是与人相处的技巧,而不是道德的评价。
这句话被误读的后果是,要当君子,就要追求道义,而追逐利益的,必定是小人。所以,在中国人中,正人君子发财的不多,发大财的就更少。而那些发了财的人普遍素质都不高。这种现象直到最近十几年才有所改善。
君子跟钱是没有仇的,发财也不是小人的专利。孔子本人就非常看重钱财。他办教育,但办的是私学,教人学“礼”,而且是收费的(当时的官学不收费)。据记载,孔子培训班某次的学费“束修”,是十条干肉。孔子甚至表白:要是能发财,开“出租车”我也干。如果发不了财,那我就干点自己想干的事。(“富而可求也,虽执鞭之士,吾亦为之,如不可求,从吾所好。”)
比孔子稍后的孟子也爱财。他既争当君子,又很会挣钱。他像孔子一样,也靠办学挣钱。但他办的是官学,拿高薪。孟子还接受别人的馈赠,金120镒。这是巨款,这些金子在当时足以让人登上富豪榜。
但是,随着孔夫子、孟夫子的渐行渐远,他们既当君子又爱钱财的事迹被人淡忘。正人君子们开始毅然决然地把自己和发财的好事划清了界限。
发财的人堆里少了君子,富人的品质也就变得可疑起来。富人和小人划了等号,也就没有了社会地位。有的朝代甚至规定商人不许穿绸缎。没有地位,财富也得不到应有的保护和传承,有钱人就只能靠炫富来满足一时的快感。
在对待财富这件大事情上,由于“君子”和“小人”的搅局,中国人出现了基础性的偏差。一方面,按照人的本性追逐財富,另一方面,在道德层面又不屑成为小人。于是,对待财富和富人羞羞答答、半推半就。既可以鄙视金钱如粪土,又可以亲切地称钱为孔方兄;既可以有“钱乃身外之物”的潇洒,又可以是“人为财死,鸟为食亡”的促狭;既说闷声不响发大财,又说要衣锦还乡。左右都不是,发财难受,不发财也难受。
举个例吧。清末民初的“状元实业家”张謇,横跨“君子”和“小人”两个行当。说君子,他是状元;说小人,他是商人。他曾向朋友吐露心迹,因为做生意才“伍生平不伍之人,道生平不道之事”。状元郎虽然一生中创办了20多个企业,但内心里还是看不起“小人”的行当。古稀之年,企业破产,郁郁而终,这样的结局,与他内心里“君子”和“小人”不停地打斗有很大的关系。看,这就是误读孔子的后果。(作者为某金融机构市场总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