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日谈

常玩贪食蛇，哪能不撞墙？

我的同事开始和厌食症纠缠不清，她白天在微博上哀哀怨怨，晚上又饿得要死。编辑部里大家总是相亲相爱，我们很快就把感情模式调整到哀伤状态，随时准备应对她被饿死的可能。但是在无限的哀痛中，我依然感到好奇，厌食到底是种怎样的感觉？总的来说，我是一个犯了饕餮大罪的人，耽于口舌之欲。我在饭后经常是抚着肚皮，盯着眼前的虚空，睁着眼，但却什么也不看，仿佛时间静止一般，无限怅惘。古语说“饱暖思淫欲”，但其实食欲过度满足带来的一般都是茫然无措，是什么都不会想的。淫欲和温饱，一毛钱关系都没有。

举例来说，在湖南省南华大学，一名教师被学生上网举报，做了猥亵之事。按照学生提供的版本，该校教师于小华在组织的临床护理强化训练操作考查中，故意去触碰学生隐私部位，“好多同学都哭了，真的想不通这老师怎么这样”。学校惊闻此事，赶紧展开调查，可据说没发现该教师此番举动是出于吃太饱的缘故。官方的调查结果是：“学生在相互检查腹股沟淋巴结时，于对部分学生不规范动作进行了纠正，在示范时，触碰到她们的隐私部位，给她们造成较大的心理压力。”就像人们批评东德士兵枪口为什么不能抬高一寸一样，这位老师的手也本该抬高一寸的。

除了“饱暖思淫欲”，同样错误的还有那句“自古红颜多祸水”。这话已经被世人批评过无数次，但最难改变的終究是人的观念，尤其是流传了千百年的观念。8月1日的《广州日报》报道，广州市花都区原区委书记、区人大主任潘潇因犯受贿罪已经被判刑。照理说，上天本已经相当眷顾他，经历了三段婚姻，妻子一次比一次年轻，多好的事情。但他还是贪欲无度，犯下大错。潘潇在剖析自己的犯罪历程时说，为赢得第三任妻子的欢心，自己对其百依百顺，放任娇妻和岳母入住豪宅、身穿国际名牌、用豪车代步、出游非头等舱不坐……这位感到压力山大的男人，为了满足家人过豪华生活的经济开销，只能利用手中的权力和职务来收取贿赂。

粗听起来多么冠冕堂皇；其实却是满肚子男盗女娼，终究躲不过一个“贪”字。西方的经典著述中有“七宗罪”一说，贪婪、贪色都名列其中，我所犯的贪吃也占有一席。这么多年来，因为厌倦了被威权主导的道德说教，人们转而承认人性中的恶，结果真是过犹不及了。于是人们相信人人皆有贪念，却不相信许多人心中是有道德律的。

江西省高安市人民医院骨科医师单人安，就因为这个，被人打了。据新华社调查，当时市民张水红因车祸受伤住院，家人给了主治医生单人安一个红包，被其退回。不久，单人安观察到老人伤势已经恢复得很好，不用再住院，于是按照规程，停掉了老人的消炎药，并建议其出院。这一系列的动作下来，伤者家属认为单医生一定是收了肇事者红包，尽快让亲人出院，只为减少肇事者损失，最终对他大打出手。活脱脱一出现实荒诞剧。究其原因，还是他们已经不相信，真有医生心中是有道德律的，是可以克制自己的贪念的。

贪念这种东西，就像那个经典的“贪食蛇”游戏一样，贪吃越多，危险越大。我从游戏中也得出一句饱含生活经验的警句：常玩贪食蛇，哪能不撞墙？相较其他俗谚，我这句话还蛮正确的，希望可以恒久流传。所以我又觉得那同事偶尔遭遇厌食症，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儿。海明威说，饥饿是最好的锻炼，会让你学会控制自己。而伟大的乔布斯在斯坦福大学的一次演讲中，不也是如此提醒那些年轻人的吗：就像个笨蛋那样一直饥饿下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