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个生命就是66个生命
66,一个阿拉伯數字,写下来只需要两秒钟,看清楚只需要一秒钟。
如果是66个人名,把它们全部念出来,需要两分钟。
如果把这66个人的身份信息,都登到报纸上,需要近半个版的空间。
7月26日,北京市公布了“7?21”暴雨遇难人数,共77人,其中已确认身份的66人。当天,中央电视台主播在电视上逐人念出了这66个人的名字;第二天,《人民日报》在要闻版刊登了66个人的身份信息。
完整播报普通遇难者人名名单,这在中央电视台和《人民日报》的历史上,都是第一次。我们需要去感受这第一次,记住这第一次,并让它成为惯例。
这是漫长呼吁之后的突破。早在十年前,甚至更早,人们已经在呼吁公布死难者名单了。那时候,一年要发生好多起矿难,数以百计的矿工就这么被埋在地下,而人们只能从媒体上得知一个数字,甚至是不准确的数字。那种痛,现在想起来还让人伤心;那种漠视,现在想起来还让人愤怒。人们不明白,为什么这么简单的要求,总是得不到满足?
2004年,包头空难,第一次完整公布了死难者名单。这只是昙花一现,此后数年,仍然是数字、数字、数字。去年,“7?23”动车事故,再次公布了遇难者名单。这仍然只是个案,更多的灾难,还是数字、数字、数字。这一次,人们又开始呼吁公布名单,几天之后,终于公布了,甚至在中央电视台和《人民日报》播报了。这当然是进步,但是,这能不能成为一种惯例?
为什么人们如此执著,非要在数字与人名之间纠缠?因为这不一样。
66和66个名字不一样。那不仅仅是写下来更费力,看起来更费神,还告诉我们这后面是一个个鲜活的生命,是一个个悲伤的家庭,是一群又一群悲伤的人。当央视主播一袭白衣,一个名字、一个名字往下念的时候,我们慢慢地就伤心了,因为我们想到了那一切。
知道了名字,我们就会想知道更详细的消息;有了更详细的信息,也许我们会看到他们和我们是如此地相似。
郑冬洁,是一位28岁的妈妈。遇难的时候,她的孩子差三天才满一岁。她给孩子准备的周岁礼物是一串手链,但她已经没有机会亲手给儿子戴到手腕上。
高小兰,36岁,高大力,42岁,他们是兄妹。看着妹妹被洪水冲走,哥哥扑向水中的妹妹,一起被卷走了。他们各自留下了一个残破的家庭。
王静,33岁,高中毕业就从农村来到北京打工。她和丈夫租住在地下室,他们商量着什么时候攒够了首付,就从地下室搬出来。她最后躺在被洪水淹没的地下室。
蔡首江,61岁,他老了,他还有个更老的老父亲。他四五年前才娶上了媳妇,没几天媳妇就跑了。他遇难后,几位头发花白的老人到处寻找他,他们是年少时的好友。
……
他们都有孩子和父母,都有妻子或丈夫,都怀抱着理想,在现实中打拼,他们和我们一样。很遗憾没有办法写下他们所有人的故事,这是一个残忍的省略号。
他们离开了,他们身边的人,还将悲痛很久很久,而我们无法体会其悲痛之万一。亲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这是一个残忍的现实。
我们是如此容易遗忘,我们岂能不记取更多?如果只是一个数字,它能够在我们心中留下多少印象?如果生命就像风一样吹过,我们如何承受自己的生命之轻?
从数字,到名字,到故事,到心中难以磨灭的痛,到所有人把所有人的生命看得无比重要。
这是一个很小的切入口,但它要求很大的改变。它要求我们不仅要看到地上的光鲜,还要看到地下的憋窄;不仅要看到城市的繁荣,还要看到郊区的落后;在所有的地方,我们都需要记住一个标准: 人是最终的目的,生命是最高的价值。只有这样,当有人问“这个世界会好吗”,我们才有可能给出肯定的回答。
一个笨人学写字,学会了“一”划一横,“二”划两横,“三”划三横,于是以此类推,以为所有的数字都是这样写的。他不知道“十”、“百”、“千”、“万”、“亿”都不需要划那么多横,只需要写几笔就行了。这是一个很多人都听过的故事,笨人是其嘲笑的对象。人类是很聪明的,但有没有想过,这种聪明让我们丢失了什么?
有时候,我们需要向笨人学习,比如,一个生命就是一个生命,十个生命就是十个生命,一百个生命就是一百个生命,他们永远也不应该被简化为数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