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析城邦对古希腊重装步兵的影响

吕军臣

(江苏师范大学，江苏 徐州 221116)

浅析城邦对古希腊重装步兵的影响

吕军臣

(江苏师范大学，江苏 徐州 221116)

试图以古希腊重装步兵的产生及其发展为切入点，分析阐释古希腊重装步兵得以长期存在的根本原因在于城邦对它提供的塑造和支持，随着城邦体制的衰落，重装步兵也随之迅速衰落。

城邦;重装步兵;影响

一 古希腊重装步兵的产生及其内在沿袭性

古希腊重装步兵准确产生年代不是很确定，其中较流行的说法是古希腊重装步兵大约在公元前八世纪或前七世纪就发展出来。［1］重装步兵第一次见于记载是在公元前8世纪和公元前7世纪之交的“拉伦丁战争”的时候。那是优卑亚岛上的埃里特里亚和卡尔息斯争夺霸权的一场战争，也是第一次影响波及整个希腊世界、双方阵营各有很多希腊城邦加入的大规模战争。战争的具体结果已很难考察，似乎是两败俱伤。但有记载说埃里特里亚及其盟国有3000重装步兵，卡尔息斯阵营的重装步兵要更多一些。“拉伦丁战争”算得上是古希腊陆军从“英雄阶段”发展为“重装步兵阶段”的一个转折点。［2］此战之后，从公元前7世纪的“古风时代”开始，历经公元前5至4世纪的古典时代，一直到公元前4世纪末马其顿人的崛起，在长达400年的时间里，重装步兵一直是古希腊陆军最重要、最有战斗力、最核心的组成部分。

古希腊重装步兵的产生有着特定的历史环境和历史渊源。从经济的角度上说，当一个社会开始繁荣、经济开始起飞的时候，中产阶级的成长总是必然的现象。对应到古希腊的情况里，“多立斯人入侵”造成的“黑暗时代”已于公元前8世纪结束，［3］希腊各地开始了大发展。贸易的兴盛(主要贸易对象是爱琴海东岸的各希腊城邦、南意大利的“大希腊”地区、以及黑海沿岸)和农业的进步(主要是铁工具的普及)，逐渐造就了一个由比较富裕的农民、商人、手工业者组成的“中产阶级”。他们往上还比不了那些世袭贵族，往下却远远强于普通平民。重装步兵在公元前8世纪或前7世纪的出现，就是这个阶级的崛起在军事上的反映。

然而，那种认为重装步兵与之前战斗方式截然不同的观点有可能是错误的。就古希腊而言，从贵族家族向城市国家的转变，首先是在国际关系领域完成的，虽然更古老的外交风格的遗迹总是存在。［4］城邦兴起很有可能是迈锡尼王国解体之后希腊社会渐次演化的结果。［5］重装步兵伴随着城邦的产生而出现，其本身也类似于城邦是一种缓慢而持续的变革。如果抛开古代近东文明对古希腊重装步兵产生和发展的影响，只从内部条件的衍生和继承上看，很难把重装步兵同前城邦时代的个人英雄主义的战斗方式割裂开来。与其说重装步兵取代了个人英雄主义的战斗方式，［6］倒不如说是一个权力得到更加广泛分享的社会共同体——城邦，通过军事结构的调整以此来适应社会结构的变动。在此基础上，或许可以说，重装步兵的产生是由城邦主导的，其具有对旧有军事体制的沿袭性。它以维系城邦利益为目标，是由个人英雄主义战斗方式向集体英雄主义战斗方式史诗般成功的过渡。重装步兵实际上是一个被改造的军事制度，以让其适应城邦和其经济基础的需要。

二 城邦对重装步兵影响的方式和途径

可以肯定的是，城邦运用不同的方式和途径来影响重装步兵。因为重装步兵是由承袭和被改造、稳定习俗与仪式化来推进的，所以从始至终，重装步兵一定会遗留下城邦所给予它重大影响的相关因素。城邦是如何建立起一种稳固的方式来维持重装步兵，这是理解城邦和重装步兵的一种可行的方法，也是非常有意义的一种尝试。

鉴于笔者目前能力以及所掌握资料远远不够充分和全面的情况下，对研究城邦对古希腊重装步兵的影响，具有明显的局限性。为此，只能简单地从城邦的有机体中，选出宗教、政治、文化和观念等几个相关重要的因素，以此提供部分的观察、研究，希望有助于城邦对古希腊重装步兵影响的进一步深入理解。

城邦塑造了沿袭于个人英雄主义的重装步兵战斗方式的同时，建立了一种新的道德体系来取代旧有的荷马式的个人英雄主义的道德体系，并且完成了新旧道德体系的对接，而新建设的重装步兵则承担着巩固城邦的重任。公元前七世纪早期重装步兵在武器、战略和军队人员的变化，以及它们所带来的变革，对社会道德和政治体系的影响甚至更加深刻。［7］对希腊人而言，城邦体制，最能调和人类社会两个敌对而又波动的要素——秩序和自由，因为再小不够安全，再大容易形成暴政。公元前6世纪的希腊城邦常被重新组织，以创造尽可能庞大的、受过训练的战斗人员的团体。城邦支配着战士的伦理，并证明它的合理性。城邦宗教能够建构并滋养重装步兵的发展。为此，城邦主要通过宗教赋予重装步兵新的道德体系来滋养并维持它。新道德是用旧话语阐释的，而且与旧道德并存，好像没有发生什么变化。

希腊宗教常常被看成是一个具有内在一致性的崇拜体系。黄洋提出，希腊宗教实质上是城邦宗教，宗教和政治是融为一体的。宗教崇拜在城邦政治共同体意识的型塑中起到了重要作用，城邦内部不同社会组织层面的宗教崇拜共同织造了城邦的社会与政治结构。城邦对所有宗教崇拜进行细致的管理，并且通过宗教崇拜表达其意识形态。［8］从根本上讲，城邦就是他们的宗教。在城邦自身成为了一种宗教的同时，具有公共性质的献祭和节日在重装步兵当中也形成了一种十分强有力的亲和力。城邦宗教以各种方式作用于战争。军队的每一次出征，无不具有浓重的宗教仪式和祈祷的氛围。宗教和爱国心在无数隆重的仪式中结成了一体。［9］如果说神话在战争中扮演了角色，宗教仪式也是如此。远征或开战前不祭祀是难以想象的。献祭并不能保证胜利，但是不献祭却必然导致失败。忽视不详的预兆也是不智之举，神灵对作战活动的预兆是战争实践中一个永恒的因素［10］然而，人们如何确定令人惴惴不安、莫测高深的神意呢?尝试超越凡人局限的最普通的方法就是祈求神谕。［11］神谕对希腊许多必需的政策，提供了超自然的有益约束，也为散处希腊各地的城邦之间提供了某种程度的良知和道德上的统一。神谕的力量不能被加以检验。［12］德尔菲的阿波罗神庙在这方面最有威望。伯罗奔尼撒战争中，斯巴达的几次因占卜不吉而退兵可以看出民众对宗教事务的虔诚:在战争的第十三年，“祭祀表示不吉利，斯巴达人自己回国了”，“祭祀不利于行军的朕兆，他们又撤退了”，在伯罗奔尼撒战争的第十六年，“越界祭祀没有吉利的预兆，斯巴达人放弃了远征的计划。”［13］

城邦对重装步兵的影响在一定程度上也可以体现在对神话的改造和利用上。神话其实是人在潜意识中关于自然、山川、家庭、社会的表象。它们反应了现实世界人们的实际需要。这便是为什么神话在希腊社会成为价值观念的权威引证。［14］城邦在对重装步兵的长期塑造过程中，通过对神话进行改造，使神话发生了相应的变形，如雅典娜和阿瑞斯全副武装的重装步兵形象，直到它们形成了一个典型的和富有特色的为大家所普遍接受的重装步兵形态。对此，希罗多德也曾感慨道:希腊人中间雅典人素称是最聪明伶俐的。但是，使佩阿扮全副武装的雅典娜女神，是历史上最愚蠢的办法。［15］诗歌和哲学也是如此。即使那些真正的知识，人们还是完全以一种神话的精神加以面对和阐释;即使那些真正的历史也要服从于传统的法则，这是一种长期的处于单一的口头传唱和诗歌形式的传统。对于诗歌和哲学，是一种已经逝去的但仍然富有生命力的关于最高秩序的精神证明。［16］无论悲剧还是喜剧，都是寓教于娱乐，其中也有政治宣传的作用，藉以影响民众。［17］城邦把重装步兵的生活方式看成是人们的理想，是与高贵的人同时的人们的梦想，同时城邦通过雕塑、建筑神庙等方式把它转变成了艺术作品。

重装步兵本身存在着很多的缺点，如灵活性差，战争损耗大，杀伤力小，不善于攻城战，战术简单，军事思想僵化等，城邦除了前述各种方式和途径对重装步兵进行影响外，为了试图弥补重装步兵固有的缺陷，城邦还对重装步兵进行了相当的制约和束缚。有时通过强迫执行准则的方式。如把重装步兵作战程序和规则固定下来。通过城邦宗教使民众对僵化的军事思想认可等。在城邦巨大影响和作用下，重装步兵被极大地仪式化了，重装步兵的竞技性特征明显。

三 城邦危机导致重装步兵的衰亡

在古代社会的各个方面里，军事领域不像宗教、政治、艺术等等其它领域，这里永远是实用主义、现实主义占第一位的。一个国家要想在军事斗争中取得胜利，就不能永远抱着那种“史诗英雄”式的个人主义不放，就不得不采取实用的、现实的态度。正如伯拉西达演说所强调的:“(战争)不采用显明为人所共知的方式，而采用最合于实际形式的方式。［18］人类历史在进步，人类的军事活动也在进步。对于希腊社会而言，公元前4世纪的战争已不再如以前“重装步兵阶段”那样，只是两个城邦在边界处的一场双方各有几千人参加、伤亡只不过几百的小规模战争。这个时候是一个帝国对一个帝国的较量。长距离的远征、快速灵活的运动战、攻破城池所需的机械，都是时代对军事发展提出的要求。城邦是重装步兵兴起和发展的推动力。然而，城邦却无法从根本上弥补重装步兵自身固有的弱点和缺陷，只能通过改造的方式对其进行固化。而重装步兵，即找不到克服自身弱点和缺陷的方法，随着城邦危机的加深，也不再能从城邦有机体中得到固化和滋养，重装步兵再也无法适应时代的要求，进而被时代所淘汰。

重装步兵的衰亡源自于城邦危机。单从城邦道德衰落的角度而言，恐怕修昔底德所著的《伯罗奔尼撒战争史》一书是最好的诠释了，正如修昔底德所感叹的:“过去所遵守的仪式，现在都不遵守了;对神的畏惧和人为的法律都没有约束的力量了。至于神祗，它们认为敬神和不敬神是一样的……”［19］革命的结果，在整个希腊世界，品性普遍地堕落了。［20］人们开始预先取消使所有受痛苦的人有得救希望的普遍法则。［21］面对全希腊人的“很难令人相信，投降的人和战死的人是同一个类型的人们”的质疑。斯巴达被俘的一个重装步兵不无幽默的回答:“箭头如果能够辨别勇敢的人和胆怯的人的话，那么，箭头的价值就大了。”［22］宗教情感也不再是虔诚而笃信的了，“……在战争和危急的情况下所做的事情，神明也会宽恕。”［23］“我们对于神祗的信念，……就是在可能范围以内扩张统治的势力，……这个规律老早就存在……”。［24］

城邦衰落与混乱，不可避免地导致了城邦严重的道德滑坡，“正义的标准是以同等的强迫力量为基础的。”［25］城邦不再能够给重装步兵提供信仰和希望，城邦也不再能为重装步兵提供强而有力的道德训诫和保障。唯一可行的方法或许就是找个更大的权威来替代它。随之城邦危机的日益深化，泛希腊的爱国主义没有能够在最后的时刻创造出奇迹。公元前338年，底比斯和雅典的重装步兵方阵惨败于马其顿军队手下，奏响了古希腊重装步兵的挽歌。来库古在墓前演说中，用了庄严的口吻说出了一个自相矛盾的真理，那就是在喀罗尼亚的死难者胜利的地倒下了，当他们被埋进坟墓的时候，全部希腊的自由也随之被埋葬了。［26］

四 小结

综上所述，重装步兵的产生和发展是以城邦为依托的，城邦是重装步兵得以长时间维持的根本原因，当城邦自身面临的危机和问题都无法也无力解决时，它更无暇给重装步兵提供进一步的支持和改造，进而重装步兵失去了由城邦赋予的荣耀与辉煌，最终先于城邦而退出了历史舞台。

［1］学者Peter Krenz则认为希腊重装步兵这个思维是从仪式化战争中所发展出来，且不是在前八世纪或前七世纪，而是在前480年以后发展的，当时在方阵中开始排除使用非重装的士兵。参见Peter Krenz，“Fighting by the Rules:The Invention of the Hoplite Agn”，Hesperia，Vol.71，No.1.2002:23 –39.

［2］有学者对此表示异议，如奥斯温.默里则认为拉伦丁战争是按照古老方式进行的最后一场战争。参见奥斯温·默里.早期希腊［M］.晏绍祥，译.上海人民出版社，2008:69－72.

［3］Ian Morris认为公元前8世纪对于希腊甚至于整个地中海地区都是至关重要的转折点，为此，重申8世纪革命的观点是有益的。Ian Morris:The eighth－century revolution，Stanford University.

［4］［7］奥斯温·默里.早期希腊［M］.晏绍祥，译.上海人民出版社，2008:71，116.

［5］黄洋.迈锡尼文明、“黑暗时代”与希腊城邦的兴起［J］.世界历史，2010(3).

［6］黄洋，晏绍祥.希腊史研究入门［M］.北京大学出版社，2009:181.

［8］黄洋.古代希腊的城邦与宗教——以雅典为个案的探讨［J］.北京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0(6).

［9］威尔·杜兰特.世界文明史－希腊的生活［M］.台湾幼师文化有限公司，译.华夏出版社，2010:196.

［10］［11］保罗·卡特里奇.剑桥插图古希腊史［M］.郭小凌，等，译.山东画报出版社，2005:304－305，318.

［12］诺曼·戴维斯.欧洲史［M］.郭方，刘北成，等，译.世界知识出版社，2007:74.

［13］［18］［19］［20］［21］［22］［23］［24］［25］修昔底德.伯罗奔尼撒战争史［M］.谢德风，译.商务出版社，2009:443，444，473;404，159，264，271，328，368，469，466.

［14］［17］彼得·李伯庚.欧洲文化史［M］.赵复三，译.上海社会科学院出版社，2004:53，33.

［15］希罗多德.历史［M］.王以铸，译.商务印书馆，2009:32－33.

［16］［26］雅各布·布克哈特.希腊人和希腊文明［M］.王大庆，译.上海人民出版社，2008:53，397.

Impact of Influence of Ancient Greek City－states System on the Development of Hoplite

Lv Junchen

The paper tries to analyze the reasons why the hoplite existed fro a long time in ancient Greece from the aspects of generation and evolution of hoplite system.It is the support of the city state system that the hoplite system can be survived for a long time.With the collapse of the city state，it is inevitable for the hoplite system to decline.

City－state;hoplite;influence

K545.2

A

1672－6758(2012)09－0145－2

吕军臣，硕士，江苏师范大学历史文化与旅游学院。研究方向:古希腊史。

Class No.:K545.2Document Mark:A

(责任编辑:郑英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