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越中医人才培养的思考

2012-04-07 01:19黄政德李江山谢雪姣卓海燕
湖南中医药大学学报 2012年5期
关键词:中医学哲学医学

熊 辉,黄政德*,李江山,谢雪姣,卓海燕

(湖南中医药大学,湖南 长沙 410208)

卓越中医人才培养的思考

熊 辉,黄政德*,李江山,谢雪姣,卓海燕

(湖南中医药大学,湖南 长沙 410208)

从中医教育的发展史,中医学的属性形成基础及发展影响因素等方面进行探讨,追根溯源,阐述中医教育须回归中国文化母体,卓越中医人才培养须返璞归真的缘由与思考,为当今高等中医教育走出困惑,提高中医人才培养质量,完整传承中医理论与技能,改革中医教育模式探索门径。

中医教育;人才培养;改革

中医高等院校教育已有半个世纪的历程,现代中医教育一直延用班级制、学年学分制、基础课-临床课-毕业实习三段模式,为中医药事业培养了大批的医、教、研人才。传承与弘扬中医学的主体是中医学家队伍,中医能否在现代社会完整地传承并发挥其在历史上曾经发挥过的社会功能,关键取决于现代中医人才队伍的质与量。面对中医人才队伍日趋萎缩和西化的现状,不难断定今天的中医教育是否出现了问题。打造一支数量可观且理论与实践水平较高的卓越中医人才队伍,关键取决于中医教育。本文运用回顾中医教育史,比较传统师承教育与现代院校教育的方法,试从中医教育发展史、中医学的科学属性、中医学形成的理论基础、中国历史文化及科技发展衍变特点等方面进行探讨,为当今中医教育走出困惑,探索门径。

1 中医教育发展史回顾

中医学从《内经》成书确立理论体系,传承至今已历两千余年,在两晋南北朝之前,中国尚无专门的医学教育机构,医学知识主要依靠家传师授,或随师学习,如扁鹊师从长桑君、张仲景师从张伯祖、淳于意师从公乘阳庆等,均为师徒或父子家传的师承授受教育模式。嗣后,相继出现多种形式的中医教育模式。

1.1 古代的中医教育

1.1.1 官府办学 古代官府医学教育机构据 《唐六典》载“刘宋元嘉二十年(443),太医令秦承祖奏请置医学以广教授”,这是中国最早由政府设立的医学学校的记载,该校到元嘉三十年(453)即告停办。隋代正式设立太医署作为医学教育机构,下设医、咒禁及按摩三科,每科设博士及助教各二人以教授学生[1]。唐代成立的太医署是当时世界上最早、规模最大、组织最完备的医学校,设有医、药两个部分,医学部分又分为四科,即医科、针科、按摩及咒禁,而以医科的规模为最大[2]。宋代改太医署为太医局,负责医学教育,从翰林院挑选教师,除太医局外,各府、州、县也设立了相应的医学校。元代设太医院,负责宫廷的医疗保健,另设医学提举司,掌管医学教育的行政事务。明代仍设太医院,医学生主要从医家子弟中选择,称为医丁。清代,虽然也有以太医院为载体的集体教育,但仍沿袭师承教育的色彩。

1.1.2 民间传授 明代以前,各代皇家官府虽设有专门的医学教育机构,但由于规模小、培养人数有限,平民百姓有病很难得到由皇家培养的医生的治疗。因此,民间的医学教习活动仍多采用师徒相传的个别培训方式。这种方式分两种情况:一种方式是投师学艺,这种培训方式造就了很多医生,曾为中医学不同流派的产生奠定了基础;当时还有一些儒家读书人或仕途失意者通过自学来掌握医学知识的,如读某人所著的医书,则称为“私淑”某人。另一种方式是技艺家传,源于医生的绝技不愿外传,只愿世代沿袭,另一方面,生长于医生家庭的子弟,从小耳濡目染,也具有较好的学医条件。

1.2 近代的中医教育

清代后期出现了近代中医学校,近代中医教育经历了一条曲折的道路。鸦片战争以前,中医界就有人提出改进中医教育的主张,但清政府无暇顾及,随着西学东渐、洋务运动、废科举兴学校之风的兴起,中医界也有人试办过一些过渡性的中医教育事业,但成效不大。之后,北洋政府拒中医教育于教育法令之外,迫使中医界觉醒,先后兴办了一些很有成效的中医学校。近代中医学校的名称不一,类型繁多,大多为民间所开办,这些学校非但得不到官方的支持,反而受到北洋政府和国民党政府的歧视甚至扼杀,在这种逆境中,一批有志于挽救、发展中医和热心中医教育的人,冲破障碍,克服重重困难,兴办了一批中医学校,培养了一大批中医人才,也积累了一定的办学经验。

1.3 现代的中医教育

新中国成立后,中医教育事业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发展。20世纪50年代初期,在政府主导下,大多数省市先后成立了中医进修学校。1952年卫生部委托北京医学院主办了中央卫生部中医药专门研究人员学习班。1955年卫生部直属中医研究院正式成立,同时举办了全国第一届西医离职学习中医研究班。1956年,北京中医学院、上海中医学院、广州中医学院、成都中医学院 4所中医高等院校首批成立。到1965年,大部分省(市)设立了中医学院,全国中医学院已达到20多所[3]。至此,由政府主办的中医药院校教育成为一种中医教育的主流被固定下来,从第一批高等中医药院校建立至今,已历50余年。

2 中医学的科学属性

2.1 科学与科学体系

“科学”(science)一词于二十世纪初由西方传入中国。在西方“科学”源自于“哲学”,古希腊时代,只要是与人、人生有关的事与物的学问,统称为哲学。哲学就是在探究人与人生的道理,这一时期的哲学与科学是未分开的。经过中世纪,进入文艺复兴时期,随着文化艺术的蓬勃发展,科学也在不断的进步。在研究自然事物时,开始设计程序的研究方法,如,提出问题、确立假设、观察对照验证、推演结果、形成理论等等,之后便成为一种定式,而这样的方式与哲学验证已颇有差距。至此才逐渐把采用这种研究方法的学科称为“科学”。

目前普遍认为,广义的“科学”就是指一切体系化的知识,人类对事物进行系统的研究后形成的比较完整的知识体系均属“科学”的范畴,可分为自然科学(natural science)、社会科学(social science)、人文科学(human science)。三者都是对客观事物的本质、发展规律的揭示,相互渗透、相互转化,具有内在相关性、相似性和统一性。自然科学发展演进的一个重要趋势,就是“地域学科”的消失,因此当代并无美国数学、英国生物学、法国医学之分,人文学科则不同,有着鲜明的地域文化体系类型概念。“中国医学”概念的存在,从此角度说明中医学具有深厚的人文科学特征。科学的发展趋势将如马克思所说:“自然科学往后将包括关于人的科学,正像关于人的科学包括自然科学一样”[4]。

2.2 医学理论体系

世界上的医疗体系大致上可分成三种:拟人论医学体系、自然论医学体系、科学论医学体系。

拟人论医学体系(神学):认为疾病的发生是由于超自然物(神灵)力量所造成的,如鬼、神祇、巫医、乩童、符咒等即属于此类。

自然论医学体系(经验医学):认为疾病的发生是由于自然环境的变化或人的生活方式不正常所造成的,如气候的变化、饮食习惯、人情绪变化等。中医学、阿育吠陀、顺势疗法等即属于此类。

科学论医学体系(实验医学):经由设立假说、实验设计,并利用演绎、归纳等方法呈现结果,或借由科学仪器侦测所产生的医学,是近现代医学的主流,西医属于此类。

前两者被归类为传统医学或替代医学,而后者则归类于现代医学。

中医是以实践经验为主体,以研究人类生命活动中健康与疾病转化规律及其预防、诊断、治疗、康复和保健的综合性科学。中医学理论建立在古代儒家、佛家、道家等哲学为核心的中国古典文化基础之上,更注重认知过程中的主客一体性,对认识对象采取整体的类比认知,属于在阴阳五行理论指导下,从动态整体角度研究人体生理病理药理及其与自然环境关系、寻求防治疾病最有效方法的学问。中医自诞生之日起,在东方哲学思想的启迪和指导下,与民族的历史、文化、科技、哲学等紧密结合,在与古代自然科学交融、渗透、结合的过程中成长、发展起来[5]。18世纪前的中医学,可理解为“自然哲学传统加经验主义积累”特色的传统医学[6],其认知研究采用的是诸于“取类比象”、“由臆达悟”、“内景返观”等传统哲学方法,相对顺应近现代东西文化撞击、交流、融合而走向杂合与多元的当代中医学而言,前者更显其人文科学属性的“纯洁性”。

基于对以上概念的考量,将中医学属性定性为人文科学的范畴已成为业界大多数的共识。

3 中国古代哲学是中医学形成的理论基础

哲学是关于世界最一般的运动规律的科学。任何一门科学的形成和发展都离不开哲学。在哲学与自然科学尚未彻底分开的古代尤为如此。“气”在中国哲学史上是一个很重要的范畴,在中医学的学术思想中占有特别重要的地位,是中医学的哲学和医学理论的基石。阴阳学说是在“气”的基础上建立起来的,与气一元论紧密地结合在一起,是中国古代朴素的对立统一理论。五行学说是中国古代朴素的普通系统论。中医学运用五行学说,从系统的整体观点观察事物,认为任何一个(类)事物的内部都包含着具有木、火、土、金、水五种功能属性的成分或因素,并且木、火、土、金、水这五个方面按照一定规律相互联系,形成这一事物的整体功能结构。五行结构系统,通过与反馈机制相似的生克乘侮关系,保持系统的稳定性和动态平衡,从而论证了人体局部与局部、局部与整体之间的有机联系,以及人与环境的统一,即人体是一个统一整体的整体观念。中医学理论吸取了汉代以前的哲学成果,直接大量地引用气、阴阳、五行、形神、天人关系等重要的哲学概念和学说,阐明医学中的问题,使之成为中医学的重要概念和理论,把哲学理论与医学理论熔铸成为一个不可分割的有机整体,体现出中国古代东方的特殊思维方式。

中国古代哲学思想发展到春秋战国时期出现了空前绝后的诸子百家争鸣繁荣,其学说典籍浩于烟海,这些哲学理论为中医学理论的形成和发展奠定了世界观和方法论基础,而中医学理论的形成和发展又丰富和发展了中国古代哲学。中国古代哲学与中医学相辅相成,相得益彰。

4 中国历史文化及科技发展衍变影响中医学的发展

中国是世界上最早由奴隶制发展到封建制的国家,长达两千多年的封建社会一直奉行重农抑商、重道轻器、重文轻技、贵德贱艺的基本国策。农业被认为是立国之本,其它经济活动均被认为是立国之末端。因而,以农业文明为基础的封建文化伦理特质明显,蕴涵着丰厚深邃的人文思想。早在春秋时代就形成了文史哲浑然一体的学术传统,人文学科相对发达,带有鲜明的民族特色,处于古代文化的核心地位。再加上中国古代科学偏于发现、重于实用而轻于思辨,精于计算而少有认证,“最大的缺点是缺乏严格求证的思想,缺乏理性的思维”[6];中国古代哲学博大精深却因为其缺乏系统、缺乏论证而存在缺乏逻辑的遗憾;因此中国的哲学在发展衍进过程中始终没有出现像欧洲文艺复兴时期那样 “科学与哲学分离”的“哲学”革命。同时,在机制上,中国的封建社会长期以集权统治为特征,皇帝具有至高无上的权力,“集权制的第一个恶果,就是使中国不可能产生精密科学所需要的逻辑学,从而也就没有推理的数学”[7],因而古代科学技术处于被压抑地位,社会科学发育迟缓。这些历史文化基因,决定着中医学只可能止步于人文科学这一古代“自然科学”的特性,而未能发展成为现代意义的自然科学范畴。

5 中医教育须回归中国古典文化的母体,卓越中医人才培养须返璞归真

近代中医教育的转型是在中国文化西化的大背景下被动地发生的,转型后的中医院校教育从唯科学主义的时代精神那里获得了自己存在的正当性与合法性,中医院校教育在唯科学主义意识形态的塑造下,显具西医教育特征,西化的中医教育使得现代的中医学家队伍日益走向西化。受科学主义的影响,现代中医院校的统编教材不再严格遵循古代中医教育的经典内容,由西化的现代中医家根据自己对中医基础理论的理解与把握建立的通俗知识体系,被深深地打上了时代的烙印,含有大量的用现代科学和西医理论去曲解中医理论的内容。中医学这一国粹的“命运不济”,有着深刻的社会文化背景,其中最基本的一项原因就是近现代以来以西方知识为主体的普通教育的推行。广大中医学生从小接受的就是西方理性主义文化中的自然科学知识,以及科学主义和唯物主义哲学观的教育,他们初涉中医对中医理论有着大量的牵强附会和错误的解读,进而误导和遮蔽了中医学生对中医基本理论和经典的理解。

培养一批卓越中医人材,是完整传承与光大中医学的当务之急。卓越中医人才培养,必须在中医学生进入现代的中医院校之后,逐步摈弃先入为主的科学主义概念,重新学习中国古典文化的理论知识,培养中国古典文化的理论思维能力,只有具备了中国古典人文理论知识和思维能力,才具备理解和把握中医理论的基础。必须要引进和培养中国古典文化研究学者,为中医学生开放中医古典文化课程,将《周易》、《尚书》、《论语》、《道德经》和《庄子》等儒家和道家的经典著作作为中医学的基础课程,以中医四大经典和历代中医教育家留下的中医教育经典中遴选的若干范本,作为中医学生的中医基础理论和中医临床课程的教材。与客观化、标准化等西方理性主义知识体系迥异,强调主客一体的中国古典文化,无论是应用还是传承都具有明显的个体化特征。同时,中医学术的实践性和中医学的直觉体悟、取象比类的思维方法,决定了如果没有大量的中医医疗实践经验和名师点悟作为研习的平台,则无法建立起中医的思维方式,从而不能真正掌握中医的精髓,进而决定了中医教育必须采取师徒相传的师从教育模式,中医教育只有遵循中医理论自身的文化特征和发生规律,返璞归真的回归中国古典文化母体,才能构建起与中医学文化基因与发展规律相一致的培养方案和课程体系,才能培养出一支将中医特有理论与特色技能完整传承,支撑中医存在的“纯中医”队伍。

作为具有人文科学特性的中医学,要求其传承者具有较扎实的人文科学基础和主观感悟能力,“医者意也”,强调行医治病,贵在思维。综上可见,古代中医教育家传师授教的教育方式,尽管有很大局限性,但锲合了中医学科属性、学科特色及历史发展规律,培养了大批优秀中医人才;尤其因材施教的特色、临床实践形式可以为当前高等中医院校的人才培养提供借鉴。现代院校教育中卓越中医人才的培育也应该“返璞归真”,在课程设置上着力于夯实学生中国古代文化基础,培育中国古代哲学指导下的中医思维,强化经典著作学习,增加经典与临床相结合的实践课,开设西医课程以“适用、够用”为原则,适当精简中医学专业中的西医学课程,以满足通过执业医生资格考试及临床工作实际需要为目标;在培养模式上将师承教育与高等院校教育相结合,实施名老中医本科生导师制,提倡早期跟师、长期跟师,提高临床实践课及学时,坚持读经典、多临床、早临床;在培养目标上紧扣“卓越”二字,重点突出“中医”,以系统全面掌握中医传统理论为核心目标,培养一批具有现代视野,能运用中医理论、技能解决临床问题的铁杆中医。这批卓越中医师将是中医特色技能的最完整传承者,是中医继承发展中必不可少的领军人才!

[1]盛亦如.中国中医教育史研究60年[J].中华医史杂志,l996,26(3):170-178.

[2]吴 荣,王 阶.中医传承方法学浅议[J].中医杂志,2006,47(6):475.

[3]余永燕.近50年中医教育机构发展史略[J].中国中医基础医学杂志,2005,11(12):946-948.

[4]简明大不列颠百科全书[M].北京:中国大百科全书出版社,1999.

[5]严世芸.中医学术发展史[M].上海:上海中医药大学出版社,2004.

[6]王一方.医学人文十五讲[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8:64-65.

[7]张楚庭.高等教育学导论[M].北京:人民教育出版社,2010:35-37.

Thoughts on reformation of training excellent Chinese Medicine talents

XIONG Hui,HUANG Zheng-de*,LI Jiang-shan,XIE Xue-jiao,ZHUO Hai-yan
(TCM University of Hunan,Changsha,Hunan 410208,China)

TCM education;personnel training;reformation

G64

A

10.3969/j.issn.1674-070X.2012.05.003.017.04

〔Absrract〕Improving the quality of Chinese Medicine talents is the duty of Chinese Medicine education.Reforming the TCM education mode is an urgent affair.Where should the TCM education go? In orderto help Chinese Medicine education to go outofpuzzle and return to the genuine,this paper explored a way out by reviewing the history of Chinese medicine education development and examining the properties of Chinese Medicine and its historical and cultural background throughout the process of formation.

2012-02-19

湖南省教育体制改革试点项目(2011-18);湖南省教育科学“十二五”规划重点课题(XJK011AGD007);湖南省普通高校教学改革研究立项项目(2011-179、2010-191、2008-114);湖南省教育科学“十二五”规划课题(XJK011BGD003)。

熊 辉(1963-),男,湖南益阳人,医学博士,教授,长期致力于高等中医教育研究。

*黄政德,男,医学博士,教授,博士研究生导师,E-mail:hzd112@163.com。

(本文编辑 李路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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