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冲锋
课题研究时,有些人喜欢或试图找寻研究的理论依据,也有的人因为填写或找寻“理论依据”而苦恼不已。课题研究中的“理论依据”是指课题研究所需要的、指导或支持课题研究实施的已经成型的理论。已经成型的理论,是指已经完成并得到大家认可的理论,比如行为主义理论、建构主义理论、多元智力理论之类。为研究找寻理论依据是没有错的,问题是在找寻理论依据时有些人走入了误区。正是这些误区使人苦恼不已,同时影响了研究的开展。教师要走出课题研究中理论依据找寻的误区,才可望更好地运用理论依据,进行课题研究。
在课题研究中,主要存在以下方面的关于理论依据的误区。
有人或许会说,一切研究都需要理论依据。当然,如果一定要找一项研究与某种理论之间的关系,多少总能扯上那么一点。但与某种或某些理论具有这样那样的关系并不说明这些理论就可以成为该项研究的理论依据。凡做研究必有理论依据的这种“唯理论”倾向是值得注意的。有些研究可能根本就不需要什么理论依据,按照提出问题、分析问题、解决问题的思路把问题讲清楚了,解决了就可以了。单鹰也认为:“这一部分不一定是必要的。除非我们的课题研究是绝对按照所列的理论进行设计并开展的,而且结论对所依据的理论具有可明确的证实或证伪效应,不然就可以省略。在笔者看来,中小学老师的课题研究,无论是称为实验研究、应用研究,还是行动研究,或者是校本研究,只要是依据逻辑,应用被认可的科研方法,遵循一定的科研规范,那么就是可以保证一定的科学性的,也是可以具有一定的理性含量的。”[1]这种认识是有道理的,也是符合中小学教师课题研究的特点的。如果说任何研究都有理论依据,我们可以不断追问产生理论依据的研究的理论依据是什么,追问到尽头总有一个研究是无法找到现成的理论的。
有人认为,没有理论依据的研究是不可靠的,只有找到理论依据研究才可靠。这种找几个理论作依据,拉一些理论作靠山的认识是靠不住的。研究是否可靠,并不仅仅靠理论依据的支撑,更要靠研究者对问题分析、解决的程度、论证的严密程度等。研究过程中论证的严密程度与理论依据的契合程度等都是非常重要的。只有做好严密的论证,才能说研究是可靠的,简单地以为有了理论依据就可靠了是不行的。
有人为了增强研究的可信度或理论性,以为理论依据越多越好,在一篇研究论文或一个研究项目中,列出多个理论依据。很多研究中所列出的理论依据的多少,并不取决于实际研究的需要,而是取决于研究者的主观认为。事实上,很多情况下,理论依据的越多,问题越多。有些人在理论依据部分列出了四五种甚至更多的理论依据,但在实际的研究或行文中,真正运用到的只有一两种,甚至一种也没有出现。这样前面所列的理论依据与后面的研究与行文就出现了不相符的情况,而这是研究的一大忌讳。在这样的情况下,理论依据成为了研究摆设。就笔者所见,在许多研究中,理论依据与实际研究并不相对应,前面列出了诸多理论依据,后面的研究与此不发生关联。把这样理论依据抽出后面的研究也仍然成立,这就说明前面所列的理论依据有问题。这样的理论依据就没有用处,只是一种研究摆设,一种花架子、空架子。
有人认为,在研究中写上几项理论依据,研究就有理论性了。这种认识也是有问题的。一项研究的理论性主要不体现在其建立的已有理论基础之上,而是体现在研究过程中所特有的理论概括、理论归纳、理论抽象。要达到这样的理论性,需要的是研究者具有非常好的理论思维能力、逻辑思辨能力,归纳能力、演绎能力等,如事理分析能力、活动总结能力、现象概括能力等。具备这样的能力就可以使研究具有理论性,或具有理论色彩,否则,即使列上再多的理论依据也不能增加研究的理论性。
有人认为,理论依据一定要专门写出来。我们常常会在一些硕博士论文或研究课题的开题报告中看到有专门的“理论依据”这样一部分的内容。对有些研究来说,可能确实需要把理论依据明确地亮出来,加以介绍,然后在后面的研究中使用这些理论。但是在另一些研究中,甚至在很多研究中,是不需要单独把理论依据列出来的。只要在研究中运用这种理论,在研究论著中体现出这种理论来就可以了。那些认为在研究论著中一定要单独列出一块内容写 “理论依据”的做法也是实无必要。
为什么人们会走进理论依据找寻的误区呢?
有些课题主管单位或部门对课题的研究规范有些硬性规定,其中规定必须要有理论依据,其主要表现就是在课题申请书中设置有“理论依据”一栏。这就要求课题申请者必须要把理论依据写清楚。这样即使没有直接相关的理论依据,也要硬着头皮去找寻,其中结果只能是拉些理论来做虎皮,装装样子而已。
教科书思维是把各种问题或内容一一摆放出来,把各种东西写清楚、说明白。对写教科书而言,这可能是无可厚非的,但研究不是写教科书,无须把各种东西都摆放出来。很多研究者都是自小学习教科书长大的,教科书思维的长期熏染,使我们无形之中、潜移默化之中受教科书“块状分割”呈现方式的影响,有意无意之中把这种思维运用到研究中来,在对待理论依据时,也会给它留一块位置,并想办法填补。
除教科书的影响外,现在许多研究成果的出版物(书籍或期刊论文)中,都列有专门的理论依据一块内容。人们见得多了也认为,这是应该的或正常的,这也是一个影响因素。但如果对理论依据保持独立的思考与认识,就会发现其实很多出版物中的理论依据是可以不要的。
有的研究者对理论依据的作用有些错误的认识,比如认为做研究必须要有理念依据,写理论依据就显得自己有水平,多写理论依据课题研究的可靠性就更大、写理论依据更能获得课题评审专家的青睐之类。这些错误认识,在一定程度上影响、制约了研究者对理论依据的使用。
有的人对理论依据有清楚的认识,但为了适应课题申请、评审或成果发表等要求,而屈意迎合这样一种研究生态,也会努力找寻理论依据,并把它们恰当地“摆放”出来。这种人是聪明的,但在一定程度上助长了这样一种研究生态。
要求在研究中表明理论依据,有助于加强学术规范,但过分的、不当的、硬性的规定与要求,使得理论依据找寻进入了误区,有意无意间造成了一些不良后果。
理论资源确实是要被运用的,但不是被误用、滥用的。当为课题研究而找寻理论依据时,往往会出现向理论上“靠”的倾向,特别是在找不到合适的理论依据时,更容易把相距甚至不沾边的理论拉过来“顶”一下。在这样的情况下,对理论依据所做出的解释,往往是生硬的、变形的、甚至是曲解、误解、错解。这不仅于课题无益,而且伤害了所“依靠”的理论本身,这很容易以讹传讹,造成他人对原理论的误解、曲解。
研究者本可以把更多的时间和精力用来思考如何解决问题,但由于要苦苦找寻所谓的理论依据而浪费了研究真正问题的时间和精力。为了使并不完全匹配的理论与自己所要研究的课题“匹配”起来,论证者往往会费很多的脑筋来完成不可能圆满的 “自圆其说”。在研究过程中,这些理论又运用不到实践中去,结果是 “在理论部分与实际进行的研究之间缺乏联系,理论部分的目的应该是使实证现实清楚明白地显现出来,这种缺乏联系的后果是,这两部分事实上站在了各自的位置上”。[2]这些都造成了教育科研的内耗,影响到正确的课题研究的进行。
当把理论依据作为一种研究的“门面”,作为一种曲意迎合时,当理论依据与真正的研究实践脱节时,研究本身反而受到了影响。为找寻理论依据而找寻理论依据,这是一种不良的学术风气,也歪曲了正常的学术风气,应该予以消除。
上面谈了很多找寻理论依据的误区并做了一些批判,很可能会给人一种印象,理论依据可以不要,是不是课题研究就不需要理论依据了呢? 回答是否定的,“每一个课题都召唤理论与思想”,[3]课题研究当然应该有理论依据。
课题研究所需要的理论依据有两种类型。一种是借助于外在的已经有成型的理论,以此为理论依据来展开课题研究。第二种是根据自己课题的实际情况,构建合适的理论解释框架,要对这个理论解释框架做出科学的论证,只要它能够成立,这就是理论依据。可以把这两种类型的理论依据概括为外借的理论依据与自构的理论依据。
认识课题研究中的理论依据误区对于我们走出误区是有帮助的。除增强上述对误区的认识外,下面几点也是我们走出误区时应该做的。
其实,真正需要的理论依据不是苦苦找寻来的,它是自然而然就出来的。如果研究者的视野足够开阔,研究积累很深厚,通过长期的积累而提出一个问题或课题时,他所依据的理论依据是很自然而然的存在的。
做研究要根据需要选择相应的理论作为依据。一项研究可以在不同的理论指导下进行,选择不同的理论也就可以有不同的理论依据。比如,以社会学的理论为指导,以哲学的理论为指导,以心理学的理论为指导,以管理学的理论为指导等。除非大型的、综合性的研究,需要较多的理论基础,一般情况下,我们需要选择其中的一种或两种作为理论基础就可以了,而不是把所有的这些理论都列出来。能运用一种或两种的理论作为依据解决问题就很不错了,多种理论聚焦式的研究需要相当深厚的功力才能够做。
再者,要注意理论依据,不是论证的依据。论证的依据可以找许多材料。理论依据在研究中更多地是担当理论分析框架或理论分析工具的作用。它不需要很多,也不容许有很多。所依据的理论在研究中的运用应该保持统一性,如与所依据的其他理论同时使用则要保持两种或多种理论之间的协调性。否则,就会容易产生理论之间的冲突与不协调,容易使研究失衡。
研究确实需要在某种理论指导或支撑下进行的,才可以选择该理论为依据。如果研究不需要该理论的特别指导或支持,那么就不应该选择该理论作为研究的理论依据。研究中我们可能确实受到许多理论的启发,但受到启发与影响不能算是理论指导,也不能算是理论依据或理论基础。只有那些自始至终或在某些环节与部分我们必须借鉴、运用的理论才能被列入理论基础或理论依据。被列入理论依据的理论必须在研究中被运用,并且起到重要的甚至是不可代替的作用,可供选择的或真正需要的理论依据并不会很多。
既然是理论依据,我们就是要“依”它、“据”它的,把它作为研究的重要支持力量。真正合格的理论依据是在研究中被“依”、被“据”,研究要真正地按照理论的指导进行。只有这样的研究才是真正运用了理论的研究,才真正把“依据”的理论与实际的“研究”结合起来了。否则,就会出现“理论依据”与“实际研究”相脱节、两张皮的现象。
从理论在实际研究中的运用的程度看,可把理论依据的运用分为两种情况:整体运用与局部运用。
整体运用就是整个研究都是以某种理论为指导展开的,这种理论自始至终都贯穿于研究的过程中。比如,“布鲁姆教育目标分类学指导下的学生学业成绩评价研究”,就可以自始至终以布鲁姆的教育目标分类学为理论依据进行研究。
局部运用就是在研究的局部运用某一种或几种理论作为研究的支持依据。这种研究往往需要多种理论的支持,有的理论发挥整体支撑的功能,有的则发挥局部支持的作用。例如,“多维视角下的教材功能研究”,就可能从社会学、经济学、教育学、美学等多种视角审视教材功能,由此会运用到多门学科的理论来支撑研究,这些理论在研究中所起的作用就是局部的。
不论理论在研究中发挥整体的支撑作用,还是局部的支持作用,都是研究的理论依据。只有理论在研究中真正发挥支撑作用,才能把它称之为是理论依据,才能真正把理论落实。
一项研究不仅运用已有的理论作依据,而且它本身也可能产生理论。关注如何在研究中加强理论性,比关注如何借助外在的理论更重要。如上所述,研究的理论性并不体现在理论依据的多寡上,而取决于研究者在研究中所进行的理论分析与论证的水平与程度上。在研究中进行深入的分析和严密的论证,才是增强研究或论文理论性的根本途径。
进行理论分析与论证,特别要注意理论分析框架的建立和逻辑关系的缜密。一项好的研究要进行理论分析框架的构建,好的理论分析框架本身就体现出很强的理论性。构建理论分析框架,首先需对它进行论证,论证其合理性。只有经过论证这种框架是站得住脚的,然后才可以用它去分析研究对象或内容。经过实践检验的理论分析框架,很可能会成为这些研究的理论成果之一。
缜密的逻辑关系是理论性强的重要体现。这就需要在分析、归纳等论证过程中注意论证逻辑。在研究成果的表述中,很多人喜欢用“因为…所以”、“因此”等因果关系,前后两个因素、两个事物之间真的是因果关系吗?我们经常会发现人们所论述的两个事物之间并不存在严格意义上的因果关系。这样的论证就无法体现出理论性。这就提示我们,在研究中要慎用因果关系,只有经过严格的证实、严密的论证,得出确切结论的时候,才好用因果关系。
[1]单鹰.中小学教师如何做好课题研究[M].北京: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2011.
[2][美]乔纳森·格里斯.孙冰洁,王亮译.研究方法的第一本书[M].大连:东北财经大学出版社,2011.
[3]冯卫东.今天怎样做教科研:写给中小学教师[M].北京:教育科学出版社,2011.